第231章 血染的荆棘冠
被瞄准的感觉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特别是对黑泽阵这样敏锐的人来说,但他就站在原地,没表情, 也没躲, 反正他知道赤井秀一不可能开枪。
呵,赤井秀一敢吗?
虽然很难说明是哪里来的自信, 但是个熟人就知道赤井秀一不可能开枪, 不然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黑泽阵跟赤井秀一遥遥对峙,直到听到正在接近的警笛声,人才收回视线,向地上的诸伏景光伸出手:“联系到人了?我们先走。”
他可不想跟美国警察打交道。
很显然, 诸伏景光也不想, 特别是他在这个国家遭到埋伏后……他本想说黑泽你的伤怎么样, 我还是自己走吧, 但黑泽阵已经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往外面走去。
于是诸伏景光跟失去记忆的时候一样,干脆靠在黑泽阵的肩膀上, 好像这样就能彻底安心。
“Zero说他刚刚解决了敌人的增援,但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对方没带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往这边走, 有条小路。”
他抬手指路, 却发现自己沾了满手的血, 血都是黑泽阵身上的,但黑泽阵到现在都没在意过自己的伤势。
诸伏景光低声说:“黑泽, 你又受伤了。”
受伤, 而且明明是这种程度的伤势,却还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像他去河边捞人的那次,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可又好像永远习惯不了。
黑泽阵停下脚步,跟诸伏景光对视,半晌用左手戳了戳诸伏景光的脑袋,说:“腿还没好就跑到美国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吗?”
“有啊,”诸伏景完全没有自己做了什么的自觉,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小孩,我可以任性!”
而且他和Zero来这里是有计划的,只是计划在执行的时候难免出现纰漏,就跟黑泽说的一样,他可以保证自己永远是当年警校里发下誓言的那个诸伏景光,Zero也可以,可其他人不能。起码,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
“而且黑泽不是来了吗?你养了我,你要负责。”
“……”
黑泽阵轻笑一声,没反驳,说可以,你是小孩,你可以一辈子都是小孩。
他抱着诸伏景光跟其他人汇合,离开那片区域的时候才看到周围已经被警方围了起来,但也不只是警察——应该是FBI,这样的作风他很熟悉。不过他们先见到的不是降谷零也不是FBI的人,而是匆匆赶来的基尔,本堂瑛海。
本堂瑛海看到他们两个松了口气,说她刚好在附近,CIA帮了点忙,当然CIA本身也就得到了什么,这点暂且不提。
“我还以为你是来抓我们的?”黑泽阵开了个玩笑。
本堂瑛海好像是被逗笑了,她靠着机车,耸耸肩,说:“这我可不敢,琴酒老大。”
她是半点也不敢看轻已经受伤的黑泽阵,以及看起来像是要睡着的诸伏景光,就在几分钟前这两个人还做掉了几支小队,虽然她不知道那具体是谁派来的人,但猜也能猜得差不多。
她叫来医生,给两个人处理伤口,期间她一直盯着,黑泽阵没做出什么表示,但本堂瑛海是真的怕他把医生做了——这位是CIA的医生,而且是她的朋友。
“别来美国了,”她郑重地说,“起码最近别来。”
这话主要是对诸伏景光说的,当然,对黑泽阵也是,只是理由不太一样。前者,她是怕诸伏景光在这边的地盘上出事,那波本先生肯定是要找他们麻烦甚至发疯的;后者,呃,她担心琴酒一来,各大情报机构的工作量都成倍增加,而且还可能发生内斗,她正准备辞职呢,暂时不想给他们加班。
黑泽阵没说话,诸伏景光用无奈的语气说这要问Zero啦,他才是管事的,我没有话语权。
正说瞎话的时候降谷零就到了,背后还跟着几个侦探,他听了个尾巴,踉跄了一下,还是没拆穿幼驯染的谎言。
“Hiro……”
“Zero你来了!”
诸伏景光向降谷零挥挥手,果然看到降谷零的身上也是有伤的,他不明显地鼓鼓脸,决定等回日本就想办法找这边的人麻烦。
他问:“解决了吗?”
降谷零扯出一点危险的笑意:“差不多,回去再说。我是不会放过那群老东西的。”
黑泽阵听他们两个说话,从诸伏景光那里拿回自己的手机,把诸伏景光塞给了降谷零。
降谷零看他要走,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黑泽阵没回答,好像在思考什么。
于是降谷零又问了一遍:“哥?真不跟我们回日本?”
在听的本堂瑛海缓缓打出问号。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波本和琴酒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黑泽阵这才慢吞吞说他要去找人,还有点事没处理。他看到跟来的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想起一件事来,说堤无津川别墅的钥匙在工藤家,几个小孩在假期的时候可以随便去住,他要在美国再待几天。
“好耶!黑泽哥!”
“太好了,不愧是夜莺小……唔唔,工藤你捂我嘴干什么……”
黑泽阵听到了某个称呼,但是刚跟一群人打完,他现在也不想去揪小白鸽的羽毛,就当没听到,转身走了。
他要去找赤井秀一。
他可以保证,1000%的保证,赤井秀一还在那里等他,就在用狙击枪瞄准他的那个地方。
黑泽阵走过寂静又陌生的街道,沿着刚才的方向寻找最佳的狙击点,能看到他,又能打到基安蒂的地方。好在他跟赤井秀一在选择狙击地点的喜好一样,他很快就确定了赤井秀一的位置,往一座高楼的方向走去。
乌云蔽月。
转过一个拐角,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刚要拿出手机来看,却听到了背后很轻的脚步声。
他要转身,背后的人却忽然向他出手,凌厉的招式带着风往他的身上砸来!黑泽阵当然不会给人以机会,两个人就在小巷的黑暗里搏斗,灼热的温度混合着呼吸里的血味,在燥热的空气里扩散,招招式式都带着搏命的意思。
黑暗中的敌手或许在刚才就看清了他身上的伤势,完全是照着他的伤口打,黑泽阵再不畏惧痛觉也会被伤口牵连到动作,明明血液在流失,体温却在进一步升高。
他跟对方交战,在最初的几个回合后很快就感受到了异样的熟悉,这显然是他的某个熟人,明知他是谁,可动手的时候却毫不留情。
黑泽阵抓住对方的手臂,用自己的重量将人撞在墙上,就要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
他没能说完,被强行撕开的伤口让血流得更快,他的身体温度也越来越高,仿佛是某种害怕他现在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保护机制,心脏猛地收紧,属于成年人状态的身体正在向少年体型转化。
黑泽阵下意识地攥住自己的心脏,却对上了一双冷静的、似乎就在等这个时机的眼睛。
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腹部,不等黑泽阵掰开那把枪,黑暗里的人就连续扣下了扳机。
子弹打穿血肉、撞到骨骼,被留在了身体里,染成金色的头发在缓慢地蜕回纯银的颜色,剧烈的痛楚让他眼前一黑。黑泽阵咬牙,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想把面前的人推开,一根注射器的针却扎进了他的身体。
他低骂一声,终于昏了过去。
染上的金色彻底褪去,成年人变回了幼时的模样,银发的少年套着不合身的衣服,最后向上方投去一个凶恶的眼神。
他被抱起来,往街道的另一头去。
银发擦过地面。在战斗中染血的荆棘王冠落在地上,发出很清脆的一声。王冠顺着倾斜的地面往下滚去,抖落的血珠混进水洼里,变成浅浅的红。
一片寂静。
……
混乱的长夜即将过去,时间终于再次接近了黎明。
举办宴会的大楼上,火已经被扑灭,救护车已经开走,原地只留下一座焦黑的空壳。昨晚的热闹与奢华仿佛一场梦,十二点钟的魔法(爆破魔法)让它回归了原本的模样。
宴会的主办人被担架抬走的时候,还在拼命挣扎:“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会发生爆炸,我明明让人排查过所有的角落……”
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这座大楼在建造的时候其墙壁和地面就被埋下了炸弹,威力足够将整座大楼炸毁。幸好这座大楼已经建了有些年头了,而且前段时间大楼的安全检查不合格,部分长期不用的房间被水管漏的水淹没,甚至发臭腐烂,导致一些炸弹受潮过期,这才没造成更加严重的惨剧。
有几个侦探在调查中帮了很大的忙,他们找到了可能跟炸弹有关的犯人,不过没能抓到对方,因为就在他们快要抓到人的时候,大楼发生了二次坍塌,幸好侦探没被埋在里面。
至于为什么是“几个”而不是明确的数目,因为现场的警察和记者也没有搞清楚到底有几个侦探,据说他们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肤色有细微的差别。但肤色的差别也有可能是火灾现场的光照导致的,最关键的是,明明长了同一张脸,还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侦探们却用了不同的名字,甚至用不同的语言,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已经不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了,这根本就是恐怖片啊!《夏威夷的复制侦探》?《大楼里的诡异黑影》!
此时,从火灾现场路过被采访的白马探有话要说:“我是被朋友邀请来的,刚落地他就打电话让我帮忙调查什么案件,我不知道什么复制侦探,真的不知道,也不认识他们……”
就算那群人长得有点像,但要论像的程度,他白马探是最边缘的那个!他不跟那群人同脸合污!
“白马!”
服部平次喊他,把一张报纸放到了白马探面前,说你看,这个双胞胎是不是那位黑泽先生。
白马探一看,黑白的报纸上有张照片,上面是两个黑泽阵,就在火灾报道的一角,不是很起眼,但是只要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
“双胞胎?”白马探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个词来。
服部平次也在思考,其实他已经想了有一会儿了,但看黑泽先生的面相就是没有家里人的模样(?),最后他说:“也可能是易容吧……我记得怪盗基德在这里。”
白马探抬头:“怪盗基德扮演诺瓦利斯?你开什么玩笑,是让他踩高跷吗?”
服部平次:“……”
也是,黑羽快斗的身高和工藤新一一模一样,就那个一米七的身高,要扮演黑泽先生,还要跑出火场……不是说黑羽快斗办不到,只是那样走路不方便,按黑羽快斗的性格,走到半路上他就要趁乱换衣服了。
服部平次收起报纸,望向远处的大楼,他们两个去追犯人没追到,但也确定了犯人的身份,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女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呢?
“对了,黑泽先生也在宴会上的话,他也没有可能见过那个犯人?”服部平次忽然想起来。
白马探晃了晃手机,说:“我问过工藤了,工藤说诺瓦利斯还有事,去找人了,而且他也没看见一个身手敏捷表情冷淡携带了炸弹遥控器的女性。”
(黑泽阵:……你们说的难道是战斗力只有五看到我就吓得抖耳朵的兔子?)
(菲莉娅:…………)
虽然暂时失去了线索,但白马探相信,他肯定能再抓到那个女人的,服部平次也是一样。没有罪犯能从侦探的手里逃脱,如果有,那下一个侦探会抓住他的。
对不起,我们人多,而且信念相同。
白马探又看了看工藤新一刚发来的消息,将长长的讯息简单概括给了服部平次:
“景光哥已经找到了,诺瓦利斯也没事,CIA暂时可以相信,FBI不要接触。还有,诺瓦利斯说他暂时不打算回日本,他家的别墅可以借给我们度过假期。”
“整个假期?他不回来吗?”
“嗯……诺瓦利斯好像说他要回老家,大概住几个月吧。”白马探重新往上翻了翻,看到工藤新一说黑泽阵跟他联系的时候说要回老家的语句,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他跟诺瓦利斯——黑泽阵不是很熟,也不知道相关的一些情报,就没有多问。
杀手、侦探、间谍,诺瓦利斯的身份只有一点是跟他有交集的,白马探认识的人有很多,甚至包括魔法界的成员,他不会在这种地方打探别人的秘密。
服部平次看了看时间,拉着白马探就往回走。
他们本来是来参加侦探聚会的,再不回去睡觉的话,今天白天的侦探聚会就要睡过去了。还有工藤!那家伙为什么还是那么精神啊,不会是准备让黑羽快斗替他参加吧喂!
一边走,服部平次一边问:“他老家是哪?”
“不知道。”
“我记得工藤好像是提到过,在雪山上什么的,好像还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诺瓦利斯应该是北欧人,附近有雪山的地带……”
两个少年并肩而行,穿过被火烧焦的街道,越过一道分界线,回到了依旧明亮而热闹的都市里。
海鸥从凌晨的海面上飞来,送来一片微微的曦光。
就在太阳即将冲出地平线的时候,接近港口的区域,一个不起眼的拐角,换了一身正常衣服的赤井秀一慢慢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长长的金发。
地上还有血和打斗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道路的尽头,接下来线索就忽然断了,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路口。
赤井秀一拿着那根金发站起来,对着刚刚升起的朝阳看去,依稀能从细细的发丝上看到几点血迹。即使是陌生的颜色,带了不少血的味道,他也能确定,这根头发是黑泽阵的。
他把头发卷了卷,放进衣服口袋里,他穿的还是黑泽阵给他的外衣,在这个天气,多少有点热了。
一个小时前,他在等黑泽阵。
以黑泽阵的速度和当时的生气程度,不出十分钟就能找到他在的位置,但黑泽阵没来。等到第十五分钟,赤井秀一给黑泽阵打电话,电话被果断地按掉,没接。
他意识到了不对。
他把枪留在楼顶,一边下楼一边打电话让FBI的同事去回收,自己在黑泽阵可能来的路线上搜索,最终找到了这里。
没有人,只有血迹、被扯断的金发,和一路的打斗痕迹。
小银呢?
琴酒呢?
赤井秀一并不觉得黑泽阵会出什么事,他找出手机,正想打电话问问已经脱困的诸伏景光,却先接到了诸伏景光打来的电话。
“黑泽是去找你了?”
不愧是苏格兰,开口就是这句,恐怕在基安蒂死的时候就察觉到狙击手是谁了吧。
赤井秀一摩挲着那根金发,问:“应该是,但我没见到他的人,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诸伏景光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抱怨的意思:“不是找你就是找贝尔摩德了吧,反正他的语气是要去打人,你还不跑吗?等他找到你,你就完了,莱伊。”
他还是会叫他莱伊,不管过了多久,不管其他人变成什么样子。因为苏格兰就是苏格兰,他们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
“现在回去才是死定了,我家小银可是很记仇的,能记二十六年。”赤井秀一的语气依然平静,甚至开了个玩笑。
他没跟诸伏景光继续说什么,毕竟诸伏景光也受了伤,要是被苏格兰知道黑泽阵可能失踪……那这个人一定会放弃回日本的打算,出来追查。没有必要。
赤井秀一跟诸伏景光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转头去联络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在电话那边悠悠打哈欠,说怎么是你啊,莱伊,打算跟我交流美妆心得吗?
一听就知道是真贝尔摩德。
“琴酒失踪了。”
赤井秀一开门见山地说。
他听到电话那边的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应该是刚刚睡着被电话吵醒,对听到的内容也没有太大反应。
贝尔摩德从被子里钻出来,又认真地看了一遍来电确实是莱伊,才扑哧笑出声:“不会吧,他没告诉你?”
“你知道什么?”赤井秀一问。
“我还以为你跟他一起走了,没想到他没带你啊——他回老家了,平均气温零下五十度的那个老家。你要去找他就去,反正那种地方根本就不能住人嘛。”
“他是怎么说的?”
“本来就有计划回去,追杀他的人又到处都是,干脆回雪原当他的小精灵了。这件事他也跟其他人说过,只有莱伊你是一点也没听说呢~”
贝尔摩德张开手臂快乐一躺,就倒回到了柔软的床上,她懒洋洋地去摸桌子上的水果,心想今晚的乐子又多了一个。
Gin回家了,莱伊还不知道?啊呀,她本来以为Gin带莱伊一起回去了,还嫉妒了一下呢,没想到会是这样。不愧是Gin,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赤井秀一那边沉默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问贝尔摩德,你们打的电话?
贝尔摩德说是啊,为了那份资料的事嘛,你要的话我可以直接把资料的副本发给你,不过不能给FBI,这是给玛丽和Gin的面子,跟你本人可没有关系哦。
赤井秀一本想说不用了,却又想到小银是为了这份资料才跟贝尔摩德参加晚宴,就说发我一份,然后挂断了电话。
贝尔摩德看着被直接挂断通讯的手机界面,扯了扯嘴角,心想组织里说莱伊和琴酒很像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啊呀,被Gin抛下的莱伊,真可怜。
另一边,赤井秀一想,完全被骗过去、琴酒失踪都不知道的贝尔摩德,真可怜。
现在可以排除贝尔摩德了,她不是做出这件事的人。
赤井秀一对着地面拍了几张照片。从地面上的痕迹来看,他们打到一半忽然停下,以琴酒的性格很难做出中途放弃反抗的行为,所以要么是敌人用了某种手段,要么对方本来就是他熟悉的人。
前者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事。
而且如果是某个势力做的,那么地面上不该还留有这么明显的痕迹,他们会用专业的手法来消除线索,就这样摆在这里明晃晃地被他发现属实不应该。
至于后者……
苏格兰?他自己都难以行动,应该不是他。但加上降谷君就不一定了,而且你们公安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这么一说,降谷君在找人的时候也失踪了很久,不知道在做什么,而且他们两个来夏威夷的动机也不算充分。
雪莉?虽然把表妹加入到怀疑的列表里确实不妥,但如果是让黑泽阵没那么警惕、趁机把人放倒的话,她确实也可以做到。当然,战斗的痕迹肯定不是她打的。
还有维兰……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转头,就看到正在观察地面打斗痕迹的赤井务武。这次出现的是他记忆里的父亲,虽然父亲每次登场都随机刷新皮肤这种事他已经习惯了,但忽然看到经典皮肤,他还是有点感慨。
赤井务武没看到被藏起来的那根金发,但只看到落单的赤井秀一就已经得出了结论:“他人呢?”
“失踪了。”赤井秀一简短地回答。
其实不用他说,只要他站在这里,身上没伤也没动,就已经是答案了。
俩人没打一架?
那肯定是根本没遇上!
虽然黑泽阵可能出事了这种事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这俩人要是在这个时候碰到却没打架,那更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黑泽阵没来!
“你叫他来这里的?”赤井务武不再看地面,而是环顾四周,确认周围的情况。
“不,我在那边的楼顶等他,超过我预计的时间五分钟,他还没出现,打电话不接,我就来找了。期间楼顶一直没人出现,我让FBI的人盯着。”
“他现在重伤,打不过你。”
“我不还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父亲,你儿子可能被人绑架了。”
“我知道。”
赤井务武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一点紧张,但他的表情足够严肃,对他来说维兰德的儿子跟他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区别。
父子两个对视了一会儿,赤井务武才补充了一句:“我去找他,但你不行。”
空气里还有残留的烟味,仿佛昭示着新的硝烟即将燃起。
赤井秀一对十八年后的父亲并没有那么了解,或者说,他对父亲的了解甚至低于“维兰德”。有时候他在想这两个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抛开记忆的滤镜,他认识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这些“陌生”的特性里,哪些属于父亲,哪些属于维兰德,他并不清楚。
现在他跟父亲对视,却又从中看出了些许琴酒的影子,或许还有他自己的。
“什么意思?”
他问父亲,只是询问,并没有其它的含义。
赤井务武却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又滑落到肺部的位置,在长久的沉默后,对他说:“这道伤,你在来叶山上假死的时候,其实我就在看着。”
“……”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所以你就看着?
赤井务武就笑了声,说,我当年也是这么‘死’的。
下手的还是没有记忆的琴酒,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没有任何提示、只知道应该打心脏的情况下打偏,或者做出什么事来。还好维兰德对他的儿子做的限制够多,事情最终没出什么岔子。
“不过那时候他状态很差。我去找你的下落了,没去见他,他也不想见到我。我就知道你没死,就跟当年的我一样。”
“父亲。”
“是我把他绑在你身上,要他活下来的。这对你们两个都不公平,维兰德也……”赤井务武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重新起了个话题,“维兰德甩给我的烂摊子和儿子,我总得管其中一个。”
“你跟维兰德先生关系很好?”
赤井秀一完全不记得自己童年的回忆里有这么个人,或者说维兰德去赤井家的时候用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所以才没能给赤井秀一留下什么印象。
赤井务武却回答:“不,我们不怎么见面,关系也算不上好。要说熟悉,玛丽跟他更熟一点。”
那你为维兰德做到这种地步是为了什么?
赤井秀一没有问出来,但赤井务武已经听懂了儿子的问题,他笑笑,说:“我向他承诺过。”
黎明的风吹过街道。
赤井秀一长久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冷不丁说了句:“你以前还说过会回家,结果还不是加班去了。”
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还有,你忘记过秀吉的生日,那次秀吉难过了很久,但你连家都没回,他只是嘴上说没事而已。”
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跟真纯见几面,她见贝尔摩德扮你的次数都比见你多,你确定要让她认贝尔摩德当父亲?”
反正贝尔摩德肯定是很乐意掺和这赤井家的糊涂账的。
赤井秀一看到自己的父亲哑然失笑,虽然他说的是谴责的话,但空气里的氛围却变得柔软了许多。
最后赤井务武摇摇头,说:“我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从一开始就在失职。”
赤井秀一想,事情并不是这样,也不必用这么简单的话语来评价,就像他一直知道父亲回不来多半是因为在任务出了意外,弟弟生日的那段时间整个英国的情报组织都忙得不可开交,十八年来的日本和美国对赤井务武而言无疑是危险的地方……但这些话没必要说。
他是儿子,他有资格这么理直气壮地指责,就如同父亲也有他的理由,却没有解释,完完全全地接受了儿子的指责一样。
“也没那么差。”赤井秀一客观地说。
“不,我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从你的生命里缺失了十八年,明明回来了,却还是不能从别人手里保护你,也照顾不了你的感受,就像现在……”
赤井务武叹气。
赤井秀一越听越不对,刚想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被父亲死死抓住了肩膀,然后赤井务武把他往另一个方向用力一推。
赤井务武用非常无奈的语气感叹完,又低声说:“你要去找Juniper,我却只能看着你落入她的手掌心,唉。”
“……”
“你妈来了。”
赤井秀一终于发现他被自己的父亲卖了。他缓缓地、艰难地回头,就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他把视线往下方挪了一点,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母亲。
赤井玛丽看到儿子被硬推过来,怕儿子真摔倒了,伸手抓住了赤井秀一的胳膊,然后带着一脸不是很高兴的表情跟赤井务武对视。
赤井务武诚恳地对老婆说:“我帮你拖住他了。”
赤井秀一沉默。
赤井务武又对赤井秀一说:“玛丽找你很久了,你跟她回家吧,这边的事就交给我。”
赤井秀一继续沉默。
哦,对,他好像是从家里溜出来找小银的,现在小银很想打他,但是失踪了,玛丽也想打他,父亲也要坑他,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赤井玛丽冷笑,当场制服自己想逃走但被父亲绊了一跤的儿子,对赤井秀一说接下来你别想再出家门了,然后又问赤井务武:“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家,维兰德先生?”
赤井务武:“……”
他艰难地说玛丽,别这么叫我,维兰德会从坟头蹦出来的——马上,我就快把他的棺材板压实了,你先带儿子回家,我去找维兰德的儿子,他失踪了……
赤井玛丽继续冷笑,说你编,谁失踪了?Juniper?他失踪你会一点都不急?你亲生的儿子不见了你也这个反应是吧?!
赤井秀一有话要说。
可他刚要开口,父亲和母亲就敏锐地察觉到这点,往他的方向看来,两个顶级特工盯着赤井秀一看,赤井先生当然不在意被同行盯着,但问题是这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最后,他说:“要不然你们回家去吵?”
……
此时,地球的另一面,英国伦敦。
世良真纯终于回到家,历经千辛万苦,遇到了九九八十一个案件,名侦探世良、苹果酒小姐终于到家了!
她推开门,本想说“我回来啦”,迎接她的却是一地的灰尘。
世良真纯:“……”
好好好,根本就没人在家是吧,那我回来做什么?不干了,我要离家出走!
她当场就给工藤新一打电话,说你们的名侦探夏日俱乐部还缺人吗,我离家出走了,我要加入你们!从现在开始,我不叫世良真纯了,我要叫Cider(苹果酒)·玛丽·克里斯蒂!
(PS:来源是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
……
夏威夷。
约纳斯老师忧心忡忡地走在清晨的街道上。他刚从医院探望自己的朋友回来,朋友被卷入了昨晚的爆炸事故,幸好只是断了腿,手没事,音乐梦想还有救。
他沿着高低不平的道路往前走,想起昨晚没打通的电话,又拿出手机,重新播了一遍。
这次接通了。
他收拾好沉重的心情,礼貌地说:“早上好,维兰德先生,我本想联系……”
“你打错了。”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约纳斯老师茫然地听到电话被挂断,他确认了一遍号码,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打错,维兰德先生的号码一直是这个,打二十多年前就是这个啊。
他不信邪地重新拨了一遍,这次接电话的还是刚才的男人,约纳斯在对方挂电话前语速飞快地问你真的不认识维兰德先生吗,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
维兰德先生,以及那位朋友,还有他的学生都是照顾他的。约纳斯老师很清楚这点,即使他们另有目的,但也始终不能因为这点就将自己得到的帮助看做理所当然。
他的人生,他受到的教育,以及他的音乐都不容许他忽视这一切。
“我欠他一些东西,想要还给他,虽然不知道我能给他什么、又需要多少时间来做这件事,但我想——”
“他死了。”
“诶?”
“维兰德已经死了,还有,没必要偿还什么,他帮你是因为你有价值,他已经从你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不用愧疚。”
“等等、等等,维兰德先生是什么时候死的?最近?伦敦的时候他不是还活着吗?”
“哦,在伦敦跟你见面的人是我。维兰德已经死了很久了,但Silber还需要维兰德,所以我使用了维兰德的身份,不过到现在也没有必要继续了。约纳斯先生,不要问,以后也不要打这个电话了。”
“……”
“没事的话我挂了。”
“请、请问,维兰德先生是什么时候死的?”
“十三年前。”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约纳斯有几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呆在那里,就看着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神,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手机的屏幕也黑下来,映照出他自己茫然无措的脸庞。
他蹲下来,捡起手机,恍惚地继续往前走,却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金属的圆环在地上滚了两圈,上面的斑驳血迹已经干透,那是一个黑色与墨绿色交织的荆棘王冠,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232章 晴空
日本东京。
微雨。
外交官打着伞走在午夜东京的街道上, 从细细密密的雨幕里看仿佛油画般的街景。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店铺招牌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脚下的水洼里倒映着漆黑的伞面,天空中云层翻涌, 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雨即将来临。
年轻人正从便利店出来, 看到外交官,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换上了笑容:“泰恩先生。”
他撑开伞, 走出便利店,进入蒙蒙的雨雾中。
外交官点点头,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年轻人指着街角仍旧在营业的一家拉面店说:“我很喜欢的店。一起吃个夜宵吧。”
他们走进这家老旧的拉面店, 打瞌睡的店主看到新来的两位客人, 年轻人笑着点了两份招牌拉面, 外交官则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往店内的陈设看去。
这是一家昭和时代就存在的老店, 到处充满了老旧的味道,挂在墙上的字画还是老店主年轻时候带回来的, 现在木框上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窗边贴着新的海报,桌上摆着怪盗基德玩偶, 一丛花放在临近的桌子上, 开得浅淡。
夜有点凉, 拉面店里也算不上有多暖和, 桌椅也有些潮湿。但新来的两位客人并不在意,年轻人坐下来, 用左手点了点笑得嚣张的怪盗基德玩偶, 说:“现在我们年轻人喜欢这个。”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外交官,他跟着玩偶的表情笑起来, 眼角的皱纹展开:“我见过他,很活泼的少年,像当年的你一样。”
“那可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对我来说……”年轻人说到这里,店主已经把拉面端了上来。
两个人暂时停止了对话,年轻人跟店主笑了笑,聊了几句最近的天气和生意,店主说日子越来越难过啦,这种老店很少有人光顾,要不是爷爷的朋友偶尔会来,他也不会继续在这里开店。不过最近爷爷的朋友也没来过,可能这家店确实要到尽头了。
店主走后,年轻人转过头,笑着对外交官说:“新的事物将取代老的事物,时间的洪流向前奔涌,这是永远不变的真理啊——教授。”
外交官泰恩·加罗先生,或者说“教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怡然自得地拿起筷子,品尝对欧洲人来说并不熟悉的拉面。
过了一会儿,他才对依旧在看他的年轻人说:“也对,像我这样的老人早就该死去,给新人让路了。”
他重新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又摇摇头:“但总有人想逆转时间的洪流,拦在历史的面前。”
拉面店的灯光忽明忽灭,年轻人的侧脸在东京的深夜里被照亮,脸上是从容的神色,以及几分笑意。
他看向上方的灯,站起来熟练地将它重新扭了扭,等光源稳定后才重新坐下,对外交官——教授说:“您在说您自己。”
“也许。”
教授没有反驳,两个人就在雨夜的东京里吃一家老店的拉面。平心而论,拉面算不上好吃,不然这家店也不至于濒临倒闭,但年轻人优雅地进食,教授也没有表现出不满的神色。
直到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雨水打在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教授才看向窗外,目光越过漆黑的雨夜,仿佛能看到海的对面。他说:“你知道那座岛上发生的事。”
“一部分。”年轻人纠正道,“我不管别人的家务事。”
教授将目光放回到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将筷子横放在碗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等到一系列动作都做完后,他才跟教授对视。
平静的眼睛被深夜染成漆黑,掩盖了原本的颜色。
他将十指交叉,手肘放在桌子上,在雨声和新闻播报的背景音里慢慢地说:“不像你,教授,让别人家的孩子去杀自己的哥哥,还骗她这是她父亲的遗愿。”
具体说到某个人、某件事,教授的表情这才有了一点松动。他的目光带了一点审视,但说话的语气依旧跟刚才也一样——平淡、自然,老年人的不疾不徐。
“那不是欺骗,当时他们确实是敌人。而且我也不觉得她能做到这点。”
“如果他真的死了?”
“那【A】要感谢我——至少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个孩子死了,【A】会感谢我的。”教授慢悠悠地回答。
湿淋淋的雨里,有另外的客人造访了这家拉面店。
深夜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客人,打瞌睡的店主又匆匆开始做拉面,这样的插曲完全没影响到正在交谈的两个人。
教授注视着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就坦然地看回来。
过了一会儿,教授给自己倒了一杯麦茶。
热气升腾,老茶壶跟木制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教授就隔着这道热气对年轻人说:“你知道是为什么。”
年轻人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了。
他定定地看着教授,半晌,说:“您知道得太多了。”
教授悠闲地端起那杯麦茶,仿佛刚才听到的话算不上威胁的暗示:“我已经老了,比起你们这些年轻人,老人知道的东西总是要多一些。”
他用的是叫做泰恩·加罗的身份,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不过皮囊证明不了什么,这个世界上套着较为年轻的外壳、内里是苍老灵魂的人还有很多。
只是他们再怎么自欺欺人,都无法改变寿命一点点减少的事实,除非真正找到了“逆转时间”的钥匙。
他站起来,说我要走了,年轻人坐在那里没动。
教授拿起放在一边的伞,正要离开拉面店的时候,年轻人忽然问:“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比你想的还要早。”
“从哪里?”
“从【A】那里。”教授往外走去,“我跟他有一场交易,就在不久前……啊,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他撑开伞,走出拉面店,就在这片湿淋淋的雨幕里消失,走入一片微雨霓虹的夜色中。
而那个年轻人依旧坐在原地,他慢慢地把那碗拉面吃完,站起来,买单,跟店主和另一位客人告别,才离开了拉面店。
他没打伞,将伞留在了那家店里;走出拉面店的一瞬间,有人为他撑起了伞。
年轻人吩咐道:“灭口。”
反正这种店他也不会来第二次。
熟悉的警笛声在东京的雨夜里拉响,等警察到的时候,就只看到了拉面店里的两具尸体。老旧的店里没有监控,警方从现场的痕迹判断,是店主和顾客起了争执,打斗中互相导致了对方的死亡。
而就在城市的另一端,教授从电车上下来,以一个游客的身份欣赏这座城市的夜景。
“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六十年前,”他感叹说,“确实变化很大啊,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他对走在身边的人说:“长洲,你在这里待了有几年?”
小林,林长洲此时就走在落后教授半步的位置,本想说别的话,又先回答了教授的问题:“五年了。”
教授站在行道树下,往昏暗的天空看去,只看到被云层遮蔽下的几点零落星辰。
“你对我有很多不满。”
“……”
“你甚至不反驳,长洲,你们东方人讲究含蓄内敛,可当你们沉默的时候,往往就已经代表了答案。”
教授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青年,青年到这时候才抬起头来回望教授,两个人都沉默不语,直到那个青年开口说话:
“我以为您已经死了。”
是的,死亡,并且制造了一场闹剧。
正是因为知道教授死了,他和菲莉娅才能去完成教授的遗愿,可现在这个人又重新出现在了他面前。
教授沉吟片刻,才回答他:“一个人的死亡有各种层面,在社会意义上的‘我’已经死亡,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到处走走,放下一个多世纪的执念和妄想,最后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林长洲指出:“那您就不应该再用泰恩·加罗的身份出现,知道这个身份从一开始就属于您的人不止我一个。”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长洲,就连我这个死人都被叫出来了……”
教授本想语重心长地说些什么,说到一半又兀自笑起来,对林长洲说我忘了你已经长大了,不愿意再听我唠叨了。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从不听别人的劝告,你自己就能纠正你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你的过错。
他看到雨夜里的青年动了动嘴唇,可教授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就忽然弯下腰,捂着嘴巴,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气音。
雨伞掉落,血顺着他的手指和深夜的雨丝往下淌,血的味道在湿冷的雨里渐渐沉降。
“林教授?!”
林长洲慌忙去扶住他,却发现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教授已经站不起来,脸色变得苍白,老人低着头一边吐出颜色灰败的血,一边却又发出了笑声。
笑声里是一句像是感慨又像是松了口气的喟叹:“他还是动手了。”
林长洲看到教授的情况,确实慌了神,他就要打电话叫人,却被教授拦住了,于是他咬牙顿了几秒,问:“谁?谁对您下手?您刚才去见谁了?”
教授摇摇头。
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正从他的身体里流逝,但对他来说,他活得已经够长,这本来就算不了什么,“教授”早就该从历史上抹去,作为一场战争最后的余响,以及旧时代末日的黄昏。
他借着最后回光返照的机会,攥住了林长洲的衣服,艰难地说:“逃,带着小菲逃离这里,回伦敦,别再回来……”
“但是——”
“或者……你们还有一个选择。”
教授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到了快要听不到的地步,但那声音还是透过雨幕,传到了林长洲的耳朵里。
“杀死他,拼尽全力杀死他,No.13、琴酒、Juniper,不然等……你们都会死。”
教授说完这句话,就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躯躺在东京的雨夜里,雨水也未能冲刷掉他经年的伪装,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他望着上方的天空,终于从那云层中,看到了一分皎皎月光。
……
7月23日下午,夏威夷。
降谷零睡醒后,从贝尔摩德那里收到了资料的邮件——准确来说,这是资料的一部分,翻拍的,算是定金,另一部分还在那位代理人手里。好消息是代理人就在日本,接下来他们可以回国再谈这件事。
他花时间将国内的某些人敲打了一番,很难说明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降谷先生的权力如日中天确实不是一句玩笑话。
(此时降谷清一郎先生有话要说,正在加班的黑田先生也有话要说,但是他们的发言频道被屏蔽了,因此我们宣布并没有人对此产生意见。)
降谷零忙了一晚,今天又将事情的尾巴处理干净,在做完这些事后,他和Hiro也不能继续待在美国了,于是他去隔壁的房间找诸伏景光,却发现诸伏景光坐在电脑前,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正对着LINE的聊天界面沉思。
“Hiro?”
“我觉得……哪里不对。”
“发生什么了?”
降谷零凑到电脑前,非常自然地看过去,发现上面是诸伏景光跟古桥町那所学校网球部学生的聊天,以及几个熟人的聊天界面——包括黑泽阵的,赤井秀一的,夏目兄弟的,宫野姐妹的,贝尔摩德的,还有另外几个小侦探的。
诸伏景光将位置让给降谷零,说:“工藤君问我能不能联络到黑泽,说是有侦探界的朋友要找他,但我打不通黑泽的电话。”
“……他睡几天不是都很正常吗?”
降谷零一副Hiro你又大惊小怪的语气,毕竟黑泽阵有连续睡四五天的前科,降谷先生甚至怀疑黑泽阵的DNA在异变的时候意外给他加入了冬眠——夏眠的成分,导致他天气燥热的时候用睡觉来逃避现实。
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把所有的红点挨个点掉,然后翻看了跟小侦探的聊天。Hiro也会看他的社交账号和通讯,这对他们来说很正常。
诸伏景光的声音有点低,他把脑袋埋在膝盖里,闷闷地说:“工藤说他要回雪原,我问黑泽,一个小时前黑泽给我回消息,说他暂时不跟我们回去,留在夏威夷是因为看到了一个‘老朋友’,他要先抓到这个人再说。去格陵兰是之后的打算。”
一切听起来都很正常。
黑泽阵的“老朋友”有很多,通常他这么说的时候,形容的是跟他有过节的旧识,当然有过节不代表他们就有仇……更可能的是单方面有仇。而且这些老朋友遍布世界各地,在夏威夷这种度假的地方遇到也很正常。
降谷零不觉得到此为止的发展有什么问题,就转过头去看诸伏景光,他知道诸伏景光肯定还有话没说。
诸伏景光依旧保持原本的动作,说:“我借宴会的事问了贝尔摩德,她也知道一点;昨晚我和黑泽逃走的时候接到了雪莉的电话,当时他也说过。但问题在于,莱伊没见到他。”
降谷零问:“昨晚黑泽没去找他?”
“没,莱伊没见到他,我给莱伊打电话的时候以为他们已经打完了,可莱伊反而问我知不知道黑泽在哪。”
“……”
降谷零重新把目光放到了LINE的界面上。他回忆起昨晚黑泽阵的表情,他觉得黑泽阵确实是去打赤井秀一的,换他看到两个伤员出现在宴会上他也会恼火。只是降谷先生不是喜欢用打架解决问题的人,那样实在有点野生……
不,先不谈这个社会化程度的问题。
他说:“所以你觉得……”
诸伏景光终于抬起头来,说:“我担心黑泽可能出事了,但又不能确定。如果是的话,那做出这件事的人应该没料到一件事——莱伊在等黑泽。”
他打开了昨晚战斗发生地点附近的地图,从交战的港口附近,到基安蒂所处的位置,再到赤井秀一可能的狙击点,做了几个标记。
那时候黑泽离开的方向,刚好跟其中一个位置相吻合。
诸伏景光放下手,继续说:“假设回我消息的人不是黑泽,那对方应该很熟悉他,能模仿他的语气说话,也知道最近在他身边发生的事。我回忆了昨晚的经历,我和黑泽的谈话过程中都没提到过莱伊,就算犯人监听了我们的对话,也多半不清楚当时莱伊就在不远处等黑泽。”
降谷零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在地图上,战斗的场地、赤井秀一的位置(疑似)和基安蒂死亡的地点是一个漂亮的三角,而后两者之间的距离不到500码,如果不是知道赤井秀一在的人,很难用基安蒂的死亡将狙击手的身份定位到赤井秀一身上。
不过他没有明确地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而是问诸伏景光:“所以Hiro,你觉得……”
“我怀疑这就是莱伊自导自演。”诸伏景光毫不留情地说,“从黑泽所处的位置到他那边只需要十分钟,就算中间耽搁了一点时间,莱伊有FBI那边的情报,一定知道黑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可他没等到黑泽,又知道黑泽没去找贝尔摩德,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这不像莱伊。”
降谷零:“……”
诸伏景光抱着手臂,说:“而且他现在失联了。莱伊也失联了。”
降谷零沉默了一下,语气有点迟疑:“我记得……昨晚赤井玛丽也去找人了,所以赤井秀一他现在应该在回伦敦的飞机上吧?”
诸伏景光干脆关掉了他的LINE界面,没好气地说:“没见到黑泽就走?莱伊又不是真怕黑泽打他,他巴不得跟黑泽打一架。”
他站起来,往外走——虽然走路还是没那么方便,但这点距离当然已经没问题了。
走到门口转进走廊的时候,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降谷零,看到好友托着脸,正对着电脑上的地图沉思的场景。
他想,Zero,昨晚在现场、知道黑泽的去向却不清楚赤井秀一在等他的人,还有你。你不会做出什么违法的事吧,Zero?
而降谷零意识到诸伏景光离开,将手放下来,呼了口气,倚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他想,可是Hiro,你就是那个一直想把黑泽关起来的人,而且昨晚的人是你负责调度的。你不会做出什么违法的事吧,Hiro?
(工藤新一:So?多说人话!)
[赤井秀一正在平等地怀疑所有人……][诸伏景光正在怀疑赤井秀一,并看了一眼降谷零……][降谷零觉得赤井秀一实在是太无辜了,并看了一眼诸伏景光……]
……
下午5:00,檀香山。
贝尔摩德跟老师见面,拿回了暂时放在黑羽盗一那里的资料芯片。昨晚她要用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脱身,无数人盯着带着那样东西,她要直接带走自然没那么方便。
现在她得把这样东西转交给降谷零,毕竟这个芯片里储存的只有资料的一部分,要拿到另一部分,就需要它作为信物。
她本想找老师帮忙,但前几天黑羽盗一刚刚复出,正在准备世界范围内的演出活动,暂时没法继续怪盗师门的活动了——虽然话是这么说,不但贝尔摩德觉得以老师的性格,只要真有这种事,黑羽盗一是肯定会到场的,甚至可能带上老婆儿子和别人的儿子。
黑羽盗一临走的时候,跟贝尔摩德开玩笑:“可惜你的电影我没来得及出演。”
贝尔摩德当场就说:“没关系,老师,其实电影还有一些角色的戏份没能拍完,你要选一个吗?什么都行,你要出演夜莺也可以,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们重拍!”
成年的琴酒(夜莺)可是她亲自出演的,但现在贝尔摩德觉得要是让“乌鸦”来出演“夜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在黑泽阵亲自胡说八道的剧本里,乌鸦还是夜莺的恋人……
虽然就现实而言,一个儿子都十八岁的已婚人士和一个情人是枪和古董车的类人物种(?)性冷淡……实在是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把他们放在一起让熟人发出尖锐爆鸣的效果还是让人喜闻乐见。
黑羽盗一挑眉:“认真的?”
黑羽千影当场就把丈夫拉到了后面,笑着说:“别难为盗一了,他这种人只适合演出,不适合出演。”
艺术就是怪盗本身,永远不会根据角色的性格来磨灭自己艺术的魔术师,确实很难出演一个角色,除非……除非他双胞胎兄弟(比如什么侦探)危在旦夕,只有他帮忙出演才能保全小命:D,那怪盗就能考虑这种事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夜莺自己来出演呢?”黑羽千影问。
“他会杀了我的,一定会。”贝尔摩德叹气。
以为她不想吗?不可能的,琴酒是什么性格她再了解不过,如果她真让琴酒演超过五分钟的片段,那明天小零就能在家门口收到她的脑袋快递——热乎的。
“以前不是出演过吗?”黑羽千影有点疑惑地说,“那天我跟有希子还特意把你们合作过的电影都找出来看了呢!”
“他小时候那是……ε=(''ο`*)))唉,他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跟现在完全不一样,除了长一张脸,就不像是同一个人啦。”贝尔摩德幽幽叹气,开始怀念真正十三四岁的黑泽阵。
那时候的Gin是真的干净、听话,尚未被组织的烟灰和酒浸染,现在的Gin已经是让人觉得无聊的大人啦。
贝尔摩德告别了黑羽千影和黑羽盗一,离开机场,接了个电话,就换了衣服、易容重新出门。现在的她看起来跟那位风靡全球的女影星毫无关系,只是一位路过的快递员。
天很晴。
她按着帽子避免被风吹走,往远方看去,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蓝色晴空,还有耀眼的海面。
城市快递员将包装成“小零生日快乐!”的礼物盒放在了酒店前台,还带了一束花束,告诉他们等那个金发的推着轮椅的青年下来的时候,就把礼物和花交给他。
然后贝尔摩德心情愉快地往外走,走出酒店后,她看到街角的咖啡厅,转了个弯,就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前。
赤井务武就靠在车边点烟。
或许他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贝尔摩德,而且是没假扮成他的贝尔摩德,赤井务武微微皱眉。大概是一想到真纯对他的印象发生了不可估量的改变,赤井务武就会觉得,还是找个机会用偷税漏税的理由把贝尔摩德给送进去吧?
“这是易容?”
贝尔摩德自知跟赤井务武不熟,没有靠近,但隔着这段距离她也能察觉到问题。
“下次就不是了。”
赤井务武这样随意地回答。
他也认出了贝尔摩德,毕竟贝尔摩德跟他说话用的是原本的声音,根本没有要伪装的意思;他发现贝尔摩德没打算走,就从倚着的车边站直了身体。
赤井务武掐灭了刚点着的烟,问:“你有话要说?”
他不觉得他跟贝尔摩德能有什么交集,至于他跟Juniper的关系……Juniper不会对包括贝尔摩德在内的任何人多说,她就算知道,也只能是非常有限的程度。
贝尔摩德将目光放到赤井务武身后的那辆车上,又收回来,问:“玛丽不是来夏威夷了吗,你没跟她一起?”
“确实来了,”赤井务武说,“她带秀一回去了。”
当时秀一用求助的眼神看他,作为父亲的他只是看着,因为在现在的赤井家,玛丽才是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那你呢?”
贝尔摩德似乎丝毫没有自己在问别人家事和MI6特工去向的自觉,就这么说出了口。但怎么可能呢,她当然清楚自己在问什么。
赤井务武看了她一眼。
他没对贝尔摩德的越线问题发表意见,而是说:“那份资料你看过了吧。”
说的应该是昨晚的那份资料,毕竟大家都是为这件事来的——就算说不是,也没人信。
贝尔摩德耸耸肩,回答:“那是从我手里流出去的东西,我当然看过。”
赤井务武就说:“组织从五十多年前开始就有关于复活的研究,而这份资料跟以往那些废纸不同,他们确实搞出了一点东西……而且针对这项研究在洛杉矶展开了具体的实验。”
“看来你知道得比其他人都多?”
“只是刚把你的资料和实验编号对上而已。我打算去洛杉矶调查这项实验。”
赤井务武完全不在意在意贝尔摩德的试探,说你想知道实验相关的情报就去找你外甥要组织在洛杉矶的实验项目的资料,要到了记得给我一份,我这里也没有详细的实验报告。
贝尔摩德摊开手,语气无奈但还有点得意地说如果真有那样的实验记录,小零应该把相关的资料都销毁了,不过我可以去找找看,但现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赤井先生。
她盯着赤井务武,问:“你跟组织之间的仇恨没那么深吧,也没有一定要复活的人,更何况那份资料里写得已经很清楚了:被以这种方式复活的人会变得怪异且疯狂,使用它的唯一的结果就是自取灭亡。这种东西,真的值得你去洛杉矶亲自调查吗,赤井先生?”
赤井务武笑了一声。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你去参加过他的葬礼。”
“Gin的葬礼?没有,当时我有任务,到的时候葬礼都已经结束了。”贝尔摩德还记得那天,微雨的教堂,葬礼,以及……后来她从报纸上看到的火灾。
赤井务武将帽子的边缘按下去,声音也压得很低,说:“组织进行复活实验的场地,就是乌丸为他举办葬礼的那座小镇。”
起风了。
夏日的风卷着报纸飘过寂静的街道,黑白报纸上火灾的新闻报道依旧醒目,遥远海面上飞过两只纯白的海鸟,从背后的咖啡厅里传来叮铃一声开门的铃响。
贝尔摩德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没听清赤井务武在说什么,可她的职业习惯又告诉她自己完全没听错;赤井务武看了一眼手机,对她说自己要走了,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黑泽阵。
“等等、Gin他——”
“他怎么了?”
“他失踪了。”
贝尔摩德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到刚才为止她都在怀疑赤井务武,不过对方显然在忙更重要的事,暂时没时间搞这些东西。
当她说出琴酒失踪后,赤井务武显而易见地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说秀一也是这么猜测的,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找到明确的线索。
贝尔摩德:“……”
啊,所以不是赤井秀一做的,她还以为是赤井秀一干的好事所以赤井秀一连夜从夏威夷跑了呢。
她对上赤井务武的眼神,赤井务武说不是秀一,昨晚我跟他一起调查了,也找到了有打斗痕迹的现场,秀一没能继续调查是因为被玛丽大帝给抓走了。
贝尔摩德:“……”
不愧是你呢,玛丽。
她暂且将赤井秀一从怀疑的名单上擦去,毕竟这人已经被玛丽大帝抓走了,以赤井玛丽的性格和他们赤井家的现状,要是赤井秀一真的做了什么,她应该更偏向于黑泽阵。
随后,贝尔摩德缓缓看向了刚才自己走出来的酒店,犹豫地想:小零,你和你的小景该不会……
“别杞人忧天,”赤井务武又说,“那只是猜测,他失联几天很正常。而且就算是,也是他认识的人做的,一时半会出不了问题。”
贝尔摩德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显得太焦急,她又不是那几个经常性过度紧张的家伙,她跟Gin认识二十年,见过Gin出事的次数可能比他们见过Gin本人的次数都多。
她问:“那你现在?”
“等人。我去洛杉矶,托朋友调查他失踪的事,不过他临时有事,我去找他。”
“那个FBI?”
“不是。别问太多,温亚德。”
问到这种地步,赤井务武终于不再回答,而是以一种警告的目光看着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见好就收,说她也有电影相关的工作,跟赤井务武告别,就离开了。
赤井务武看着她离开,从咖啡厅里取了刚做好的咖啡,回到车里,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子的引擎。
后视镜里还能看到贝尔摩德的背影。
“等谁?我在等你。”
赤井务武往后座的方向扫了一眼,伸手拆掉了用来掩饰的隔层,露出了车内真正的场景——昏迷不醒的银发少年躺在那里,身上只盖了件外衣,从衣服的遮掩下,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绷带的一角。
第233章 笼中白鸟
火车进入了加利福尼亚洲。
目的地是加州西南部、靠近洛杉矶的一座小镇。观光火车慢悠悠地行驶, 自原野间穿梭,距离那座小镇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其实黑泽阵醒了有一会儿了,但一直没动, 也没说话。
他躺在沙发上, 前排的窗户开着,从田野间吹来的风有几丝掠过他的脸颊。空气略显干燥, 至少已经完全不是滨海地带的潮湿味道, 那探究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就没了太大的意义。
周围也没什么危险的气息,除了火车经过轨道的声音外,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午后的日光。有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柔软的布料, 但阳光有点刺眼, 他也懒得摘。
他干脆放任自己继续睡, 当坐在对面的人完全不存在。
对面那个人知道他醒了, 也没管他, 书页翻过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回响,很久才听到有乘务员经过的声音。那位乘务员小姐很小心, 尽量不发出声音,蹑手蹑脚地过去, 但也只是普通人的程度, 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窗外飘来草木的香气, 或者盛夏的另一种味道, 飞鸟的影子掠过窗外,日光渐渐变得更暖了些, 静谧的山野间渐渐变成了城镇, 又在喧闹和带着几分凉意的风之间来回切换。
再醒的时候就是黄昏。
黑泽阵本来是想继续睡的,但火车停在某个吵闹的车站, 坐在对面一直看书的人终于站起来,提上行李箱,也不管他醒没醒,就单手把他抱了起来。
动作压到腹部的伤口,他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但赤井务武还是就这么抱着他下了火车。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慢慢养伤吧。”
赤井务武的话明显只是通知。除了慢慢养伤,没有别的选择,至少现在没有。药物和其它手段都成为了“禁止事项”……不过这点在夏威夷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被通知过了。
伤口不仅有那天晚上鏖战的结果,还有被某个人近距离开了两枪的下场,虽说用的不是常规子弹,但打穿血肉的事还是实打实的。从成年体型变回少年,部分伤口会在APTX4869恢复细胞的作用下愈合,但不是全部,这种恢复力是有极限的。
黑泽阵感受着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痛觉,相比起记忆里的伤势,痛感并没有预想中的强烈,或者说已经被止痛药的成分压下了大半。
他本不想理会,可睡了太久的身体抗拒继续回归到无意识的状态中去,最后他还是在车厢沉闷的气氛里说了一句:“你真开枪。”
“我避开了要害。”赤井务武不咸不淡地回答。
确实是避开了要害,不然以黑泽阵当时本就重伤的状态,不用点特殊的手段很难活下来。但赤井务武开枪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就算当时黑泽阵掰开了他的手,将枪口转向要害的位置,这人百分之百也会扣下扳机。
黑泽阵不想在这件事上跟赤井务武谈论到底有没有必要,他估量了一下以现在的状态跟赤井务武打的胜算,再加上周围都是普通人……算了。他干脆靠在这人肩膀上继续睡了。
睡不着?那跟他不想醒有什么关系。
“你没什么想问的?”赤井务武问他。
“没有。”
“还在生气?”
“没有。”
“先看看你做了什么吧。前脚刚答应,后脚就用了禁止你用的东西,你是只会任性胡闹的小孩子吗?”
“……”
黑泽阵不说话了。
赤井务武带他走出火车站,上台阶的时候有路过的好心人帮他提了一会儿行李,赤井务武流畅地切换了语言,从德语切换到了英语,而那位好心人的话也带着点乡下口音。
他们一路出了车站,好心人帮忙把行李提到了车站外,临分开的时候问赤井务武这是你家的孩子吗,赤井务武说是。
他换了个姿势抱人,自然地说我家孩子身体不好,在学校里被欺负了,我带他回乡下住一段时间。
好心人没有多问,跟他们分开,等那个陌生的脚步和心跳声远去后,黑泽阵才问了一句:“要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开车去隔壁镇子,你再睡会儿吧。”赤井务武平淡地回答。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可以用药物让你一直昏迷,比你醒着的时候好照顾很多。”不会乱跑,不会招惹敌人,不会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回来还要做出一副谁都别靠近的模样,维兰德的儿子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让人放心。
黑泽阵听出了赤井务武的言外之意,终于抬手扯掉那片布料,睁开眼睛看这个男人。
阳光有点刺眼,他还没看清,赤井务武就给他遮住了眼睛,说:“你的眼睛现在弱光,别看了,回去再说。”
“我睡了多久?”
“两个星期,今天是8月9日。”
“去哪?”
“诊所。我临走前跟邻居说会接孩子回来。”
远方是寂静的街道,日落的黄昏,悠然的小镇,以及延伸到天边的旧公路。平坦的田地和遥远的山丘正沐浴在落日的光辉下,一阵暖风从旷野间吹来。
太阳完全落山之前,他们应该可以到那座小镇。一座宁静的、安逸的,不会隔三差五就发生案件,也没有那么多侦探和卧底、间谍、罪犯的小镇。
……
上月底,小镇上新来了一位医生。
他接手了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医生的诊所,不过还没有正式接班;他说自己还要去接暂时拜托亲戚照顾的孩子,等孩子的病情稳定下来就带回镇上。
今天下午,他带着一个睡着的孩子回来,邻居们都很好奇,医生跟他们打招呼,于是隔壁书店的老板就问:
“赤井医生,他就是你要接回来的……”
不怪他问,被医生抱着的孩子有头漂亮的银发,跟医生本人的发色实在是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那个孩子大约十三四岁,大概听到他们说话,醒了,但是没动。
赤井医生就笑了笑,说:“是我的孩子,他天生白化病,眼睛不能见光。”
合理的解释,并且完美地避开了一些会被好奇的问题。邻居们听到这里就善意避开了话题,跟赤井务武说了两句别的,就不耽误他们的时间,各自回去了。
小镇民风淳朴——不是米花町那种民风淳朴,住在这里的居民大多都很热情,对新来的这对父子抱以善意,甚至没想过他们可能是绑架犯和世界各国情报机构正在寻找的被绑架对象。(邻居:?这种事完全想不到吧?!)
咔哒。
诊所的门被关上了。
小镇的街道很安静,门被关上后,风声和遥远的歌声被隔绝在门外,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白化病?”
“你太显眼了。”
“……”
黑泽阵刚才没做出什么反应,不代表他真就没有意见,事实上他对这个说法意见很大,只是刚才没动手而已;等赤井务武关上诊所的门,放下行李箱,抱着他继续下楼梯的时候,他才忽然出手,两人就在楼梯上打了起来。
狭小的空间完全不适合战斗,起码这点地方不够他们施展开拳脚,没打多久楼梯的木制扶手就在突如其来的撞击中断裂,正在打架的两个人楼梯下翻了下去。
失重对黑泽阵来说反而是有利的环境,落地的瞬间他把赤井务武按在地上,目光从脖颈移到赤井务武的脸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咬断这个人的脖子。
“行了,”赤井务武也不继续打了,就说,“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战斗,等你恢复我再陪你打。”
黑泽阵注视着他,墨绿色的眼睛里盛满杀意:“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赤井务武的反应平淡至极:“那你动手吧。”
“……”
就是因为这人会是这样的反应,刚醒来的时候黑泽阵才不想跟他动手。
黑泽阵觉得无聊。
他从地上站起来,踩到的是柔软的地毯而不是地面,他环顾四周,发现在诊所下面还有间仓库,不过现在被改成了房间……小孩子的房间。黑泽阵是这么评价的。
从地面到楼梯都铺着地毯,无论是床、桌子还是书架都被小心地包好了边角,除了最简单的陈设外没有别的东西,但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一架钢琴。
搞得就像他是什么易碎品一样。
黑泽阵不满地啧了一声,问身后的男人:“你把我从美国绑来这里,就是为了玩过家家?”
赤井务武早就料到黑泽阵会是什么样的评价,已经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顺便用很自然的语气回答了黑泽阵的问题:“这里还是美国,洛杉矶附近。”
洛杉矶附近的一座小镇。
黑泽阵微微皱眉。
他听到洛杉矶这个地名就觉得不爽,但他没有直白地表达出来,而是继续问:“来这里做什么?”
赤井务武回答:“带你养伤,顺便调查一些事。你不用管,待在家里就可以了。”
黑泽阵就看着他。
赤井务武站在往上的楼梯口,两双墨绿色的眼睛视线交汇,昏暗的地下室里隐藏着看不见的交锋。
不过赤井务武很快就打开了灯——不算明亮,光线很柔和的灯。
他心平气和地跟维兰德的儿子商量:“你想去哪?现在?我把你从夏威夷绑来这里,也不是看你伤还没好就出去跟那群人打的。”
这话几乎明示他们来这里是跟组织或者【永生之塔】有关了。
不过黑泽阵虽然完全能听懂,却完全不关心那些老东西又在搞什么,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关于他自己,关于赤井务武,以及可能正在找他的某些人。
“你也知道这是绑架。”黑泽阵说。
“所以呢,你要报警?”赤井务武反问。
别开玩笑。
要是警察来就能把这人抓走,那组织追杀他十八年都没有结果是不是太废物了?
黑泽阵还真的想了他报警说有未成年被绑架会是什么情况,但在此之前,他还缺一个必要的条件。
“你会把手机还我?”
“不会。”
赤井务武顿了顿,又说就算我想还给你,它也不在我手上,它在丹麦,找你的人大概追着那条线索过去了。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困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睡了很久——两个星期,短时间内很难再睡着,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这点,不过谁也没有说破。
赤井务武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
其实黑泽阵有很多东西想问,但问了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也不会说出口。
失踪两个星期,有些人肯定在找他,就算他从熟人里找不出几个可能抛下手头的事务花整整两个星期来找他的人,但到现在依旧在找的……应该也不是没有。
赤井务武绑架他的时候一定做足了准备,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动手,说不定他被带离夏威夷的时候那些人都还没有发现。
当然。
赤井秀一不可能没有发现,那天黑泽阵就是去找赤井秀一的,以他们两个的熟悉程度,失踪个几十分钟就该引起警惕了,但赤井秀一到现在都没找到这里。
没找到吗?
还是……根本就是共犯呢。
黑泽阵干脆仰躺在地下室的床上,把那天晚上的事重新复盘了一遍,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做的最错的事就是让诸伏景光给赤井务武打电话,让赤井务武去救赤井秀一。
抛开所有的外界因素,这两个人肯定是见过了,而赤井秀一和赤井务武,这父子两个虽然多年没见,可默契得很——就像在伦敦按住他注射中和剂那次,两位赤井先生不用说话就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只能说不愧是亲生父子。
黑泽阵用手臂盖住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最好别让我见到你,赤井秀一。”
他想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那天晚上的事结束后,这两个人应该很快就回日本了,波本先生工作繁忙,有没有发现他失踪还不一定;至于本应该跟他联系的贝尔摩德,她一直是最好糊弄的那个,就算平时很敏锐,但黑泽阵敷衍她的时候她总是会信,所以……大概是被赤井务武给忽悠过去了。
然后是那群玩侦探怪盗游戏的幼崽,还有雪莉和明美,以及稻草酒的两个儿子,他们可能会发觉黑泽阵不见了,但幼崽就是幼崽,没有官方势力的协助,他们很难找到这里来。
黑泽阵把伏特加的名字拎到一边,总觉得伏特加是非常稳重的人,可他又想起伏特加跟波本同归于尽的事,就变得不太确定起来。
银发少年躺在柔软的床上,望向木质的天花板,以及灰色的灯罩,自言自语:“伏特加你……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事吧?”
……
与此同时。莫斯科。
伏特加正在跟几位老友交流,这确实是他在「那」之后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旧识。
说是旧识,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也不怎么熟,只是因为到现在只剩下了他们几个,这点关系就被时间和命运拉得很近。这里面还有被他打进医院过的人,对,就是当年原本应该去组织卧底的那个人。
“你真要这么做?”
其中一个人犹豫地问伏特加。
没戴墨镜的伏特加靠在黑色的雕像上,目光沉着,将一摞文稿郑重地交给了问话的人。
他叹气,却冷静地说:“我已经决定了,帮我把这本诗集出版吧,亚罗波尔克。”
“但是,你上次不是说紧急撤回,不出版这本诗集了吗?它应该是你那位——”被叫做亚罗波尔克的人觉得伏特加的状态不对,再加上他们两个确实熟悉一点,就追问道。
“他失踪了。”
“什么?”
“大哥失踪了。”
伏特加没有点烟,而是拿出了一瓶伏特加,望向远方的天空,仿佛能从旷阔无垠的晴空和纯白的流云间看到那个银发的影子。
他目光坚定,语气决然地说:“但没有人能真正绑架他,除非他已经死了,不然他就只是被某个理由困在了那个地方。所以,我决定出版这本诗集,大哥如果看到,一定会出来追杀我的。”
……
洛杉矶附近的小镇。晚十一点钟。
黑泽阵在一片黑暗里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睡着了。也许是长时间的昏睡让身体变得习惯,他在计算时间、校准生物钟的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周围很安静,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了,黑泽阵只觉得头很沉,微微的钝痛感从后脑传来,他还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在暴揍伏特加。
但他想来想去都没想到自己要把伏特加打成饼的理由,毕竟伏特加就算要干什么疯狂的事,也不会失去理智——一如伏特加在几个月前去暗杀波本的时候,也计划好了,将组织的数个研究所、仓库一并摧毁。
除了伏特加,他还记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模糊片段。
睡着的几个小时,他的记忆从过去的两个星期里翻过一页又一页,他也不是一直在沉睡的,偶尔快要醒来的时候就会被注射药物继续昏睡过去,意识的黑暗里会有人说话的声音,但也模模糊糊根本听不清楚。
其实他可以醒的,但赤井务武用维兰德的声音跟他说继续睡吧,没有危险,他明知道那不是维兰德,还是睡过去了,一直睡到现在,好像要把过去二十年里缺失的睡眠一并补回来。
嗯,睡够了。
饿了。
黑泽阵没在桌子上或者抽屉里找到用来注射的营养针剂或者类似的东西,倒是在抽屉里翻到了一堆零食,于是他不得不换了个思路,难道赤井务武真想给他做饭?
那也要看他能不能吃。上次赤井务武在赤井家做饭的结果,他们都已经看到了。
黑泽阵懒得去想,他是真饿了,就往楼上走。
从楼梯上去是诊所的里间,再往上还有一层。黑泽阵只往上看了一眼,就往外间走,到了白天进来时候的门口。
门开着。
地下室的门也是开着的。
黑泽阵就站在诊所的门口,无声地看门外的街道,小镇的夜晚安静到像是无人居住,比起总有些流浪汉徘徊的城市与影子横行的山野,对黑泽阵来说有点过于寂静了。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会发生,连个案件都没有,他才会觉得这里不适合自己。
一轮接近满月的月亮在天空中高悬。
几只乌鸦从屋檐上探头下来,跟站在门口的银发少年对视,好奇这位新来的客人,叫了几声作为欢迎。
虽说是盛夏,但夜间的风还是带了些许凉意,银发少年完全不在意这点温度,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有一只乌鸦大胆地落到他脚边,又小心翼翼地靠近。
黑泽阵盯着那只乌鸦看。
就在他伸手,想捏着乌鸦的羽毛把这只胆大包天的小鸟拎起来的时候,他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想走现在可以走。”
声音惊走了那只小乌鸦,它可以不怕混在人群中的狼,却害怕带着武器的人。
赤井务武就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悄无声息地出现,也可能已经看了一会儿了。
黑泽阵没有回头,问:“我看起来很想逃吗?”
他刚才确实只是想摸一下那只乌鸦,但赤井务武觉得他想离开……嘁。
赤井务武也站在原地没走:“你是雪原里的狼,不接受被任何人囚禁的可能。我叫醒你就是准备放你走的。”
黑泽阵嗤笑一声。
小镇、诊所、邻居,还有地下室的房间。如果赤井务武真打算让他走,还需要大费周章地准备这种东西吗?
他还是了解这个人的,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就转过身,对赤井务武说:“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多余的交流对他们而言一直没有必要。
黑泽阵不知道赤井务武和他亲儿子谈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但他跟这个人说话向来不带一句废话,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就可以了,这有当年洗脑的原因,更多却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这样相处的。
(赤井秀一:你想多了,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是把我丢给玛丽就是跟我聊你……)
赤井务武往楼梯下走了几级,一边走一边说:“你的身体已经脱离危险了,再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原本的状态。但要想从那些药物的影响里恢复过来,还需要后勤人员做进一步的研究。在此期间,我销毁了所有的药物样本。”
包括λ-AP13,以及那些实验物质相关衍生药物的样本,当然只是样本,真需要的时候还是能做出来的。
这么做只是为了维兰德的儿子不可能再不打招呼地拿到那些东西而已。
黑泽阵微微垂眼。他在想东江——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给他回复的邮件……他用的不是常用的地址,也记得清除痕迹了,赤井务武这么说就意味着他还没发现东江小姐的事。
赤井务武走下了最后一级楼梯,没有继续往前走。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墙壁上。
“你可以现在走,我不拦着你,别把自己玩死了。有新的恢复方案我会通知你。我要回MI6交接工作,接下来会很忙,没时间天天盯着你,你不是小孩子,自己有点数。”
“……”
语气很平静,听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说明。
但就因为太过普通,黑泽阵才想知道赤井务武没说完的后半句会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在月光被云层笼罩的时候,赤井务武才点了一根烟,以同样平静的语气说:“如果你现在不走,以后就别想逃出去了。”
“……”
哈,那你最开始在说什么。
黑泽阵嘲笑地看着赤井务武,也真的笑出了声,但赤井务武依旧是那副表情,小诊所里的空气变得僵硬起来,好像刚才的一句话就是即将引爆炸弹的引线。
这段引线正在燃烧,火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它吞噬殆尽。
站在门口的银发少年没有回答,神色逐渐冷了下来;楼梯那边的黑发男人也没说话,只有风从开着的门窗间吹过,带起桌子上的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门外刚刚飞走小乌鸦趁没人注意,重新落回到地面上,悄悄地从银发少年身后接近。
它抖了抖羽毛,歪着脑袋,判断那个银色的、看起来像人类但肯定不是人类的生物会不会忽然回头叼住它,不过银色的那只正在跟人类交流,肯定没有注意到这边。
于是,就在同伴的鼓励下,它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
“你打算用什么锁住我?”
黑泽阵的声音把小乌鸦再度吓飞。他说,赤井务武,你现在这样还真是可笑,回去管你儿子吧,我死在哪里还用不着你担心。
他转身就出了门。
赤井务武看着那个银发少年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没有挽留,只看着手里的那根烟,火星时明时灭,缓缓推进,虽然还要一段时间……但它总是会烧尽的。
会有那个时间,会有需要作出抉择的时候。
他在楼梯口站了几秒,也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他转身重新踏上楼梯,就要拿出手机给谁发消息,却又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
黑泽阵捏着一只正在拼命扑腾的小乌鸦走回来,戳了戳那只乌鸦的脑袋,抬头问他:“晚饭呢?我饿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吧。”
“养伤,不是吗?你又不会关我一辈子。我知道我身上有定位,但处理掉那些也很容易。”
比起赤井务武的谨慎,黑泽阵的语气要轻松很多,他甚至没做什么考虑,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走。
不过,赤井务武的说法确实让他恼火,他决定等身体好点就把这人打到半死。
黑泽阵走到赤井务武面前,重新问了他一遍刚才的问题:“所以,你打算用什么锁住我?”
赤井务武想,维兰德的儿子根本就没在意他的威胁,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该养伤养伤,该吃饭吃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留在这里也是他的自由——所以说,维兰德,这都是你的错。
他叹气,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摸出了另一样东西,放在黑泽阵的手心里。
“用这个。”
那是一串钥匙。
诊所的钥匙,地下室的钥匙,还有车的钥匙。另外几把应该是楼上房间的。
赤井务武往厨房走:“我去做点东西……你真的能吃?”
上次维兰德的儿子吃他的做的东西的场景他还记得,虽然那时用的是维兰德的脸,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有点不同。
“试试。”
黑泽阵完全不负责任地回答。
他看着那串钥匙,最终轻笑了一声,把钥匙扔在了桌子上。确实,无论是他还是赤井务武,都根本用不到这种东西。
重要的不是钥匙本身。
他张开五指,放那只小乌鸦飞走,坐在了诊所门口的沙发上。没过多久,那只小乌鸦又飞回来,被黑泽阵轻轻用手指推开——可以,胆子很大,到现在还没被吓跑。
他决定养这只小鸟。
说起来他在日本还有两只猫和另一只小乌鸦,不知道它们怎么样了……那位风见先生可是东京动物园的园长(风见裕也:?),肯定能照顾好它们吧。黑泽阵想。
他对厨房那边说:“想吃甜的。”
声音不高,但这个家里的两个人都是做间谍工作的,不怕对方听不到。
赤井务武回答他:“就你现在的身体,能喝点粥就不错了。我会给你加糖的。”
喝粥啊。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上次说这句话的人还是赤井秀一。黑泽阵想到那个黑毛,又想起他在夏威夷没能把人打一顿的遗憾,就把自己的长发从背后一股脑地顺到前面来,一边理头发一边问:“你儿子呢?”
“秀一?”
“他怎么没来?”
“……”
赤井务武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但在黑泽阵问第二遍之前,他含糊地说秀一有点事。
黑泽阵冷笑,说他是不敢来见我吧。
赤井务武又沉默了一下,才说:“可能吧。”
听到黑泽阵那连嘲带讽的语气,赤井务武想,虽然不知道他儿子和维兰德的儿子之间又有什么矛盾,但他有种预感,等Juniper跟秀一再见面的时候,他得带个急救箱坐在旁边看着,不然他和维兰德可能会少一个儿子。
>>并不知道儿子在逃亡的时候自己跑出去,还在瞄准的时候挑衅了黑泽阵的父亲(赤井务武)
>>并不知道父亲绑架了小银,而且因为怀疑父亲所以没把上述的事告诉父亲的儿子(赤井秀一)
(工藤新一:So?多说人话啊!)
等晚饭做好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钟了。
甜的,但甜得有点发腻。
黑泽阵喝粥的时候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赤井务武一直盯着他看,最后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回看过去,反正没有任何一种动物吃饭的时候喜欢被人盯着看。
赤井务武问:“能吃?”
黑泽阵回答:“勉强。”
其实还是有点反胃,就算这个人用的不是维兰德的身份,也不是维兰德的脸,甚至刻意用了完全不同的做法,可只要想起之前的那些东西,完全复刻在记忆里的感受就让他差点吐出来。
不过他很擅长忍,也很擅长习惯。会习惯的,黑泽阵想,因为他懒得做饭。
他认真地喝完粥,又问:“你之前说后勤人员在做研究?”
赤井务武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回答:“A.U.R.O下属基金会的医学研究机构,之前给你的药物都是他们做的。是我们自己的人,现在的研究方面只涉及APTX4869和λ-AP13药物后遗症的恢复。”
“APTX4869和银色子弹的研究资料已经销毁了吧,只有日本公安……”
黑泽阵知道λ-AP13的资料在A.U.R.O就有,但APTX4869的研究是组织严格保密的,流出去的(【永生之塔】获得的)也是相当早期的版本,他吃下的药物的资料也只有核心研究员才能接触到。
虽然他知道A.U.R.O的基金会很有钱,后勤方面也能复刻出组织的药物,但要在短时间内按照早期版本的资料来研究解决后遗症的方案,还是有点勉强了吧。
赤井务武转身往厨房走,并说了一句:“嗯,所以我把志保骗过来了。”
黑泽阵:“……”
蠢货。还说你不可能再被骗。
第234章 笼中白鸟
一个星期前。
宫野志保终于等各方面协调好, 带着她的研究资料去了美国。日本公安和CIA跟那位老师进行了交涉,确认了相关事宜,签署了相关的保密协议, 至少安全方面是有保障的。
作为核心研究员的她, 只需要带着她自己的人过去就可以了——虽然她很想让那位老师来日本,公安方面也是这么想的, 奈何那位老师跟她认识的时候就腿脚不灵便, 过了几年非但没有见好,还更严重了,于是在研究方面陷入瓶颈的她决定去美国找老师。
至于老师的身份……他是斯坦福医学院的教授,这几年都有公开的活动轨迹, 从未出国, 也没有跟疑似组织成员或FBI的人接触过, 研究项目也是生命科学相关的, 连CIA的人看了都说非常安全!
于是宫野志保就来了。
她拖着行李箱, 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师,老师坐在轮椅上跟她握手, 说我们很快就能看到成果的。
宫野志保笑着说老师,你还没看我带来的资料呢, 怎么就能说马上会得出成果呢?而且提供样本的人暂时联系不上, 我们可能会遇到一些新的问题……
老师也笑了, 对她说:“没关系, 他在我们手上。”
宫野志保:“……?”
不是,等等, 老师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她觉得自己刚没听清, 又问了一遍,老师也就重复了一遍, 于是宫野志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来之前,她刚从波本那里听说了琴酒失踪的消息,还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现在好了,不用找了,已经找到了。
宫野志保的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论如何而也挪动不了分毫,莫大的恐惧从她的心底升起,就连呼吸声里也带着恐慌。她想到自己从日本来旧金山的整个过程,告诉自己要冷静,佯装镇定地问:“为什么?这里是哪?你到底是谁?你们背后又是谁?”
“明日微光生命科学研究所,”老师指了指门口,对她说,“我是你的老师,至于我背后的老板是谁——曙光基金会,投资人希望我们能联手完成这项研究。”
“研究?开什么玩笑——你开什么玩笑!我是不会帮你们的!”宫野志保提高了声音。
老师过于冷静和理智的答复让她意识到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琴酒被人盯上?她获得代号?还是说他们的认识本身都是被设计好的?
骗子。
这个世界上都是骗子,宫野志保想,她得想办法逃离这里,这些人需要她的研究才能,短时间内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就像在组织里的时候一样,她只需要——
“不是帮我,宫野,我们在帮黑泽先生。在这方面我们没有分歧。”那位老师说。
宫野志保死死地盯着他看。
老师依旧坐在轮椅上,和蔼地跟她招招手,说:“这不是绑架,宫野,研究所不会限制你的行动,你可以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不过如果有人找到这里,他会怎么样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这不还是威胁吗?!
宫野志保想,她认识琴酒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她到底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啊!
公安的人已经离境,现在负责保护她的是CIA的人,你们敢说CIA跟这家研究所背后的人没有关系?!这种鬼话谁会信啊!
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说:“我要见到他。让我见他。”
至少要知道琴酒确实在他们手上,不然不是白被骗了吗?!反正她只会做APTXA4869的逆向研究,其他的就算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干!
“关于这点……”老师顿了顿,才说,“我不能做决定,我会向基金会询问的。”
好,好,听起来更像是空手套白狼了。宫野志保想,要不是琴酒确实失踪了,她真的就要一个电话打到世界各国的情报机构,让他们六大组织围攻光明顶了。
现在她攥着手机,终归还是没把电话拨出去,在老师的注视下,她冷静地说:“老师——看在以前的份上,我继续叫你老师吧。你们把我骗到这里,让我跟你合作研究,又做出这种态度,这让我很难相信你们。至少拿出点诚意来吧。”
老师脾气很好地回复她:“你想要什么,或者想知道什么?”
“你说的‘投资人’是谁?就是抓走他的人吧。我可以跟你们合作,但至少要告诉我在跟谁合作。”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宫野,这些年来我专注于学术,基金会是给我提供资金和环境却从不干扰我研究的合作伙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投资人的名字,他叫维兰德(Wieland)。”
“……”
宫野志保抱着脑袋,缓缓蹲了下来。
维兰德?维兰德这个名字……她那天跟踪琴酒出门的时候听到过。但是,维兰德不是死了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用维兰德的名字。”
“维兰德已经死了,而且他也不会希望我继续用他的身份。”
8月12日,赤井务武拉开诊所的窗帘,开始了赤井医生(有证版)行医的崭新一天。
小镇人口不多,来诊所的病人更是没有几个,这份工作跟没工作差不了多少。今天早上难得来了一位,赤井务武把人送出门,转身就看到黑泽阵坐在地下室楼梯的最上一级,正在喂那只小乌鸦。
银发少年背对着门口照进来的日光,把手里的小果子放到小乌鸦面前,明明是温馨且富有童趣的画面,却颇有一种“请你吃了你敢不吃就死定了”的感觉。
果子是前天邻居送来的,说是去山里采的,没有毒,很甜,小孩子应该爱吃。
赤井务武检查过后就原样给了黑泽阵,黑泽阵没什么表情地咬了一点,剩下的都用来喂乌鸦了。
他喂完乌鸦,拍拍手,问赤井务武:“早饭吃什么?”
“继续喝粥。”
“……喝到什么时候?你不腻吗?”黑泽阵微微皱眉。赤井务武再不腻,他就要对甜味产生心理阴影了。
但很显然,赤井务武没有改变菜单的想法,跟他说:“等你能吃别的东西再说。”
只能往粥里加一点容易消化的东西,这是极限,不能再多。
黑泽阵的表情显而易见地不满起来,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抬手放走小乌鸦,直接回到地下室去了。
上午的阳光太耀眼,起码对他的眼睛来说是这样。黑泽阵站在地下室昏暗的环境里,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房间里的东西。
怕光?
倒是挺适合他这种人的。
黑泽阵对他现在的状态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反正都是养伤,他自己很清楚眼睛弱光是频繁用λ-AP13的潜在后遗症之一,当然后遗症也不止这点,左右影响不到平时的战斗,他就没怎么在意。
现在就连打也用不到他,那这些东西就更不用他管了,反正有人会治,比他自己上心得多。
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一本有些年头的童话,就坐在椅子上,打发时间到早饭做好。
按理来说这样平静的生活应该很无聊,但彻底没事需要做的时候,他反而会觉得怎么样都可以。
早饭的时候赤井务武提起了药的事。
“后勤那边做了试用的药物,但他们也不清楚具体能有多少效果,要不要吃看你。”
“副作用呢?”
黑泽阵听赤井务武的语气,就知道那些研究人员研发出来的药物是有点问题的。
不过这么短时间里就有了初步的方案,他也觉得有点意外——大概是合作的双方本来就有各自的思路,刚刚整合了想法进行了一次谨慎的尝试吧。
但,这种情况下制作出来的药物,肯定是不稳定的、没能接受长期试验也没有保障的。
他这么想着,赤井务武果然回答:“短期副作用会有一点,主要是身体反应和记忆方面的。药物研究以长期见效为基础,尽量让治疗温和一点。”
黑泽阵说那可以,我还挺期待它能损伤记忆的,而且雪莉总不至于给我下毒,如果我死了那她就赚了。
他说到最后还笑了,但赤井务武完全笑不出来,就在餐桌上叹了口气。
黑泽阵又问:“雪莉怎么样了?”
他不觉得雪莉被骗来后会老老实实地做研究,就算是在组织里的时候她也三天两头想出去玩,恐怕刚到美国没几天就发现不对了。饶是如此,恢复用的试作药已经做出来了,那就说明赤井务武用某种手段“说服”了雪莉。
但赤井务武的回答是:“在做研究。”
黑泽阵完全没信他的鬼话,就看着赤井务武,问:“她能听你们的话做研究?”
“她,”赤井务武停顿了一下,才说,“真的在专心做研究。”
他没说谎。
事情的真相令人暖心——
到美国的第一天,宫野志保在生闷气,躺在研究所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挣扎了一整晚,一直纠结到第二天天亮,最终给波本发了一条消息。
准确来说,她最终决定不发了,但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刚好有人敲门提醒她食堂的早饭时间,于是她手一滑,就把姐姐昨天晚上发给她的狗血剧推荐转发给了波本。
是的,她把《豪门真假少爷:用假身份夺取财团后发现我才是真少爷》的烂片推荐给了波本,而且这电视剧最新一集的剧情简介还挂在上面:「假少爷失踪后,真少爷发现他竟然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哥哥,他追悔莫及,伤心地跳下悬崖,意外发现了高人留下的武功秘籍……」
几秒钟后,波本给她回复了一个问号。
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我必不可能再被人骗走”撤回了一条消息。]
她镇定地跟波本说转错人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然后同手同脚地去了研究所的餐厅。
早饭很好吃,规格很高,看得出来这里的研究员都胖了,她老师也胖了一圈儿。
宫野志保决定先摸清楚这个明日微光生命科学研究所的情况,然后去救不知道被困在哪里的琴酒。
没错,轮到她拯救琴酒了!
那这天黑泽阵在哪呢?
在美国东海岸的一座轮船上,在睡觉,睡得很沉。
第三天,宫野志保在调查研究所,黑泽阵在睡觉。
第四天,宫野志保在看实验报告,黑泽阵在睡觉。
第五天……
不管宫野志保在做什么,反正黑泽阵是在睡觉的。
而就在宫野志保没找到什么线索,就快要耗尽耐心的时候,老师的另一位学生兼助手找到了她,给她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身上缠着绷带,满身血和伤痕被束缚在实验台上的银发少年,宫野志保看完就沉默了,助手收起照片,对她说:“宫野,别犹豫了,有人在等你。”
助手是她的高中同校同学,当年在这位老师的课题组里认识的。他说得恳切,于是宫野志保再也没调查什么,闷头去做研究了。
她离开后,老师问助手:“照片哪来的?”
助手:“PS的。基金会说进度不能再拖了,让我找办法吓一下她。喏。”
原图是银发少年睡在轮船的房间里,翻了个身把自己摊开的照片,当时助手去给他抽血检查,就顺便拍了这么一张。至于剩下的部分,全靠他高超的修图技巧。
老师回忆起前段时间学校领导没来开会却还是出现在照片上的神奇事件,以及他的学生担当新闻部主席的事实,终于发现了一些真相,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她没看出来?”
助手信誓旦旦地说:“她三天没睡好觉了,现在连韭菜和水仙都分不出来。”
当晚,研究所的餐厅因错把洋水仙当成韭菜包饺子端上餐桌,导致大半人被紧急送往医院,经调查,事故原因是厨师路过听到这位老师和助手谈话,误以为有人思念家乡想吃韭菜饺子,就派了一位在研究所实习的中国留学生出去买韭菜,结果买回的是超市里跟韭菜放在一起的洋水仙叶子(PS:有毒)。
而整件事发生的时候,宫野志保都在研究室里看之前的报告,对此完全一无所知。
等到第二天,助手跟她说“人不能做坏事啊,骗人真的会遭天谴的”,她看到助手苍白虚弱的脸,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此时,黑泽阵还在睡觉。
宫野志保决定先做让黑泽阵的身体恢复的药物研究——包括APTX4869和λ-AP13,至于这个研究所和她的老师有什么阴谋,这种事之后再说。
她不能拖时间,因为琴酒就在他们手里,而研究所里都是有能力的人,一旦敷衍了事就会被看出来,到时候不知道琴酒会被他们做什么;如果他们真的另有所图,等到这两种药物的恢复方案真正做出来,也该露出尾巴了。
但宫野志保相信,等那个时候,其他人就能找到他们了!就算找不来,琴酒能恢复的话也该来救她了吧?!她只是个柔弱的科学家,没有他们那样的力量,不会真有人等着她大杀四方过五关斩六将去救琴酒那个混蛋吧?!
宫野志保认真研究第一天,黑泽阵抵达洛杉矶附近的小镇,在睡觉。
宫野志保认真研究第二天,黑泽阵在地下室的床上睡觉。
宫野志保认真研究第三天,黑泽阵在地下室的椅子上睡着了,被挪动到了床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差点没认出人,又跟赤井务武打了半架。
第四天,也就是8月12日的清晨,宫野志保熬了个通宵,把手里的试管对着阳光,一边看散射的光线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琴酒,你最好给我没事。”
她鼓起脸来,又吐掉气,去把临时做出来的东西压成药片——她不想看到琴酒身上的针孔了。
小时候她偶然见过一次被乌丸叫去实验室回来的琴酒,手臂上青黑色的点状痕迹密密麻麻,但琴酒意识到她在看,只是毫不在意地将袖子放下遮住伤痕,说「没事,你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但你姐姐不一定」。
语气很平淡,听起来就是恐吓,起码小时候的她被吓到了,但现在想来,琴酒这人可能只是在实话实说。
后来她知道了琴酒的身份,没那么怕了,但那个画面依旧停留在她的记忆里。所以她给黑泽阵准备药物的时候,就没做过针剂,她看了就犯恶心。
“会有点副作用吧……”老师的助手还在翻看药物的资料,有点不确定地说。
听他的语气,好像比她还关心琴酒的身体一样。
宫野志保有点不快地回答:“会有,会犯恶心,吃不下东西。反正他也不用自己进食吧,这点小问题等于没有。”
她转身出了实验室,而那位助手对着厚厚一叠资料看了很久,才吸气,捂住了脸。
“我记得维兰德先生上次说他在给孩子做饭……”
坏了。
要不然还是跟宫野说实话吧,其实她要救的人根本没有危险,被当宝贝捧在手心里呢。
只是这点涉及最高程度的保密协议,如非遇到大问题,是绝不可能说的。
助手怀着忐忑的心情把事情告诉了老师,老师沉默很久,联系了正在做早饭的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
行。
他没有对副作用发表任何意见,但助手就是觉得,“维兰德先生”的心情肯定不会好。
事实上,当赤井务武听到黑泽阵说“雪莉总不至于给我下毒”的时候,他很想说,也差不多了。
临近中午,有从城里回来的货车顺便带来了包裹,里面是后勤人员寄来的试作药,这种原始的快递方式让黑泽阵动了动嘴角,但他还是没说什么,毕竟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把咖啡色的药片摊在手里,仿佛能从中看到雪莉的脸。他没犹豫,就把雪莉的脸吃了(?)。
午饭。
黑泽阵依旧在喝粥,除了问赤井务武什么时候能不喝粥外,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赤井务武沉默了一会儿,没回答他。
他看着黑泽阵吃东西,又想起来维兰德的儿子不喜欢被人盯着,于是他靠着餐桌点了根烟……哦,他又想起来维兰德的儿子不喜欢他抽烟,于是他就拿了张报纸。
等黑泽阵吃完,他才把目光放回到黑泽阵身上,用很平常的语气问:“没问题吗?”
“没。”
黑泽阵已经站起来要走了,却又敏锐地意识到赤井务武哪里不对劲,于是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赤井务武才放下了拿倒的报纸。
他用好像非常让人信服的语气说:“倒着看报纸是MI6特工的基本技能。”
黑泽阵说嗯,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
赤井务武把报纸扔在桌子上,说:“从明天开始你做饭,你是在养伤又不是废了。”
黑泽阵:“……”
他看着已经上楼去的赤井务武,啧了一声,去收拾桌子。
被看出来了。
从窗户的倒影里能看到他自己的脸,没什么表情,跟他小时候差不多。他强忍着没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虽然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更不可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好事。
赤井务武做的东西,他果然还是不能吃。但他明明一直装得很好,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晚饭。
黑泽阵做了晚饭,然后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问赤井务武能不能采访雪莉做出这种东西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赤井务武说志保可能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绑架你的人还能给你吃饭。”
赤井务武看着桌子上黑泽阵做的晚饭,心想,准确来说是绑架犯在吃受害者做的饭,而受害者本人明明做了这么多还是只能喝粥。
黑泽阵给雪莉的制药水平打了个大大的差评,然后说:“我没被绑架。”
赤井务武的回答是:“嗯。”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外面那些人都在找你,你被绑架的事快全世界都知道了。
或者说,到现在还不清楚情况的,就只有刚从沉睡中醒来不久的黑泽阵一个人了。
……
当晚,宫野志保收到了差评。
她沉默了很久,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药物订单的评价页面,问助手——她的高中同学:“这还有评价?”
助手面对她的表情,试图进行一个解释:“呃,试药人员给你的评价。”
宫野志保当场冷下脸来:“你们找志愿者试药了?”
那些药物虽然已经最大程度地降低了对身体的损害,但也是针对使用过λ-AP13的人准备的,普通的志愿者服用根本看不出效果,而且还可能有反作用。
但如果他们先做了λ-AP13相关的实验,筛选出能用这种药物的人群,再研发消除副作用的补充药剂的话……哈。
宫野志保自己都是被骗来的,她根本不相信这些人还能有所谓的底线!
助手眼看着她不知道要想到哪去了,把评价页往下翻,给她看最后面的签名:“……黑泽先生给你的评价。”
宫野志保:“……”
见鬼,真的是琴酒的签名。
神经病啊!为什么你被绑架的时候还能给我做的药打评价啊?!评价就算了,你还要给我差评,这是对我科研水平的侮辱!
助手看到宫野志保的表情越来越不对,有点担心这位小他好几岁的天才科学家,就说要不然宫野你回去休息,老师刚刚跟其他人去吃烤鳄鱼,食物中毒昏迷住院了。
宫野志保却一撸袖子,说不用了,把老师叫回来加班,他这么年轻还没做出多少成果,怎么睡得着的!抽血的样本呢,我要看到结果,今天就做出新的方案来!
助手:“……”
助手:“没采样,他说没吃好饭没心情抽血。”
宫野志保:“……?”
琴酒,你真的是被绑架了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啊?啊?琴酒,你说话啊琴酒!你再不说我要报(日本公安的)警了!
……
此时,被绑架的黑泽先生正在被小乌鸦投喂。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坐在窗边,借着柔和的月光看向窗外。诊所在镇子最外围,能看到寂静的街道,也能从另一侧看到森林和原野。更远的地方还有雪山。
虽然门一直开着,但他和赤井务武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赤井务武不会锁门,他也不会离开诊所的范围。
窗外的枝头传来呱呱嘎嘎的叫声。
黑泽阵抬头,看到几只乌鸦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正在好奇地看他,而那只胆子很大的小乌鸦从树梢间飞回来,叼着一枚让人觉得很眼熟的果子,放在了他手心里。
小乌鸦用羽毛蹭蹭他的手,虽然黑泽阵听不懂乌鸦语,也看不懂乌鸦的眼神,但他确实感受到了某种……期待。
“太甜了,不吃。”
他把果子放到窗边,但小乌鸦不依不饶地再把果子叼起来,放到他手上,他头上,他衣服里……
最后黑泽阵忍无可忍地拎着羽毛把小乌鸦捏起来,看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乌鸦吓得收起了翅膀。
窗外的乌鸦们也在这一个瞬间四散飞走,就像同时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只留下几根尚未落地的羽毛。
“……”
黑泽阵放开了手,张开手指看自己的手心,糟糕的心情写在了脸上。小乌鸦抖抖羽毛,又把果子放到了他手的正中央。
小乌鸦:期待,期待。
黑泽阵:“蠢货。”
他没跟这只小东西继续折腾,但也不想吃东西,就把那枚小果子丢到了装了威士忌的酒瓶里。
小小一个,就这么摆在窗台上。
“你真要养它?”
赤井务武从楼上下来,就看到这一幕,虽然他觉得黑泽阵应该只是太无聊了,但维兰德的儿子能有点事做也不错。
果不其然,黑泽阵的回答是漫不经心的“打发时间”,他还捏着小乌鸦的翅膀,拿赤井务武的手机拍了张照片。
嗯,被捏住所以显得很乖的小乌鸦,以及窗上泡了一颗黑色果子的黑麦威士忌。
“留作纪念。”
黑泽阵拍完照片就把手机还给了赤井务武,就算他拿的时候赤井务武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但他也没用手机做别的。
赤井务武看着那只乌鸦,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养乌鸦。”
毕竟那个组织——乌丸集团,以及乌丸莲耶本人,就是代表了乌鸦、乌鸦的家族,以及像乌鸦一样的阴影本身。
黑泽阵的语气很轻松:“都是吃别人的尸体长大的,没什么好在意的东西。而且不是我要养它,是它要跟着我。”
赤井务武看着他,想说什么,咽回去了。
黑泽阵又说:“我在东京还有只乌鸦,一直跟着我。”
还有两只小猫,应该都在风见那里,黑泽阵一点都不担心猫没有被照顾好,他比较担心的是等回去的时候猫又变肥了,到时候往他身上爬重得很。
赤井务武也知道那两只叫波本和莱伊的猫,作为Rye这个代号的拥有者之一,他决定暂时不发表评价。
“那只乌鸦叫什么?”
“没起名。”
黑泽阵把小乌鸦放走,说既然这样,问问你儿子,让他给两只乌鸦起个名吧。他不是不来吗,这点事总办得到吧。
赤井务武:……
他真问了。
不过用的是黑泽阵的手机号码——赤井务武在美国联系了在丹麦拿着黑泽阵手机的人,询问了身在伦敦的赤井秀一,让他给在东京和洛杉矶附近的两只乌鸦起名。
第二天清晨,他告诉黑泽阵:“秀一说给这两只乌鸦起名叫波本和贝尔摩德,以此来纪念已经逝去的组织。”
和虽然没有直接提及但确实存在的组织亲戚关系。波本和贝尔摩德,日本乌鸦就叫波本,美国乌鸦就叫贝尔摩德,刚刚好。
黑泽阵:“……”
黑泽阵:“他忘了我的猫也叫波本了吗?”
赤井务武:“我也这么说了,他说既然重名,只好把乌鸦的名字改黑雪公主和睡美人了。”
然后日本乌鸦叫黑雪公主,美国乌鸦叫睡美人。
黑泽阵:“…………”
那不还是波本吗?而且还加了莱伊。还有,赤井秀一,你一定要把白雪公主改成黑雪公主吗?波本到现在没找到机会杀你,一定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吧?
他把赤井秀一起的名字通通驳回,打了差评,说这样,以后这两只乌鸦就叫大黑和小黑。
赤井务武沉默地摸了摸小乌鸦的脑袋,黑发的男人想到他黑发的儿子,总觉得他好像被扯进了这场孩子们的幼稚战争。
“要不然,”赤井务武说,“还是让玛丽起名字吧。”
他们家孩子的名字其实都是玛丽起的,在这方面,起码,玛丽还是没起出过奇怪名字的。
黑泽阵刻意没理他,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就回到楼梯下的房间里去了。
那天晚些时候,赤井务武看到面向森林的窗边多了一个属于小乌鸦的窝,很潦草,但它的使用者应该不会介意,上面挂着墨水还没干透的牌子,写的是——Muninn。
这么说来,另一只叫做Huginn。这是北欧神话中奥丁的两只乌鸦的名字。
北欧神话吗……
赤井务武对着手写的花体字看了一会儿,直到小乌鸦一头扎进威士忌瓶子旁边的小窝里,仰着头看他,好像在问你瞅我家干嘛。赤井务武当然没有回答。
他往外走,带上了诊所的门。
第235章 笼中白鸟
From Sherry(备注:宫野志保)-
(8月3日)[链接]《豪门真假少爷:用假身份夺取财团后发现才是真少爷》……-
抱歉, 发错了。刚落地没调整好时差-
(8月8日)到底是谁写的研究报告啊混蛋到底有没有上过学,实验报告是这么写的吗?甚至还有错别字?!你给我听好!如果他是我手下的研究员我已经让他回学校去重修了!-
抱歉,发错了。通宵看报告太困了-
(8月12日)什么玩意啊!我做个药竟然还有差评?我是搞研究的, 不是做外卖的!你给我等着, 差评是吧,我这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科学家!-
抱歉, 发错了。研究所餐厅在晚饭里加了未经检验的蘑菇, 我中毒了。
……
From Akemi(备注:宫野明美):-
(8月10日)[链接]强烈推荐!最近超级火爆的记录片《冰川上的银色幻影》!讲述一位摄影师深入极北雪原追踪白色狼王的故事!人类与狼群和谐相处的珍贵记录……-
(8月11日)[链接]辽阔的原野、静谧的森林,平静悠然的小镇生活,父与子的温馨生活纪录片《“白色塑料椅”家今天的饭》,放下手中繁杂的工作, 带你走进一段慢节奏的小镇日常!-
(8月12日)[链接]森林流动乐团抵达新的一站, 感受美国西部的海湾风情!在微风与海浪的簇拥下感受音乐的独特魅力!演绎钢琴家维兰德先生的《尘世故事》!-
降谷先生, 最近有找到新的消息吗?要注意休息哦, 看点纪录片放松一下精神吧-
昨天我去风见先生那里, 小波本和小莱伊都在想你哦。(附:小猫蔫蔫的照片)-
黑泽先生会没事的。倒是降谷先是该回来工作啦,日本这边最近也发生了很多事呢。
……
From Scotch(备注:Hiro):-
动小心思的人越来越多了。你抽时间回来一趟。
From Bourbon(备注:Zero):-
好。
降谷零收起手机, 望向远方的雪山,又将视线收回到近处的街道上。虽然是夏季, 但雪山附近的气候没那么炎热, 保持在一种让人觉得舒适的温度范围内。
不过对那个人来说, 这种温度应该也算不上“舒适”……降谷零的视线里, 隐约有个银色长发的男人从街道的另一侧走过,他穿着黑色的风衣, 戴着帽子, 下一秒这个幻影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当然是幻影,他还没找到黑泽阵。
这里是丹麦。
从七月底确定黑泽阵失踪开始, 降谷零就在寻找他的下落,从夏威夷找到南美,又跨越大西洋找到丹麦。
他把公安的工作交给了诸伏景光和风见裕也。反正本来也有不少人看不得他留在东京,他们怕降谷零成为下一个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影,取代近两个月来消失的那些人的位置……却没意识到降谷零离开后,还有诸伏景光在东京。
他们两个谁在都是一样的,彼此信任,彼此支持,除了诸伏景光腿伤暂时还没好外,这跟降谷零自己留在东京没有任何区别。
而降谷零离开东京、离开日本,唯一的目的就是寻找黑泽阵,但找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真正有效】的线索。
有人在用黑泽阵的手机跟他们联络,手机是公安给的,但上面的定位已经被拆除,公安只来得及通过通信记录查到这部手机在北欧。可既然对方是在假装黑泽阵,那持有手机的人就未必跟黑泽阵在一起……或许这只是个干扰项、障眼法甚至陷阱,但降谷零必须去,因为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要找到黑泽阵,弥补他最开始没有做出行动的过错。
“先生?”
有警察看他在路边站了很久,以为他在这附近迷路了,就用英语来询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助。
这里已经接近城区的边缘,偶尔也会有游客漫无目的地闲逛,在这里迷路,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当那个金发的青年回头的时候,老警察意识到他问错人了。
对方或许迷路,但并非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而是在其它的领域迷路了,暂时找不到了前进的方向。
得到确切的不需要帮助的回答后,老警察估算着下班的时间,又问:“你在找什么吗?”
降谷零本不应该在陌生人面前提及他真正的目的,但身处没人认识他的异国他乡,又出于对警察这个职业——他的同行们的敬意,他还是简单地回答:“在……找我哥哥。”
他在找自己的哥哥。并不是真正的哥哥,是曾经的敌人、想要杀死的对象、互相试探的合作者,和最终能接纳彼此的朋友……或者家人。
“他失踪了,可能是自己离开的,也可能是被人绑架了,但我要找到他。”
“是吗……”
“因为我还有话没对他说。”
Hiro也是。
就算每次Hiro都说黑泽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每次黑泽离开的时候,Hiro总是在关注这个人的动向,怎么也不像是能放下的模样。Hiro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能坦率地将所有想法说出口的人,在面对重要的人、认真体谅对方想法的时候尤其如此。
降谷零跟这位老警察告别,决定暂时放下在丹麦本土的调查,那个拿着黑泽阵手机的人一直在跟他兜圈子,降谷零暂时也不打算暴露自己就在北欧的事。
他将视线投向北方,想象着越过海面,抵达一片自己从未造访过的冰川雪原。
他要去格陵兰。
丹麦不是他们的地盘,也有其他人可能注意到他的行动,降谷零在这次出来用的是假身份,真要直接去的话,说不定会被人发现。公安的线路暂时不能走,不过作为乌丸集团前BOSS的波本先生还有别的渠道可以用。
他拿出另一部手机,给留在日本的某个人发了消息。对方经常熬夜,很快就回复了他。
From Irish(备注:夏目渚)-
波本老板你要去格陵兰?去那种地方干什么?(PS:在安排了在安排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哦我想起来了,琴酒的老家好像就在那里,上次吃饭的时候他提到过一点。所以他可能回老家了?
From Bourbon(备注:我那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号称日本黑皇帝但还是要叫初中生哥哥的波本大老板):-
别问太多。
From Irish(备注:夏目渚)-
我爹肯定没事的啦,说不定他在什么地方睡大觉呢,不用担心他,以前他在组织里的时候就经常失踪几天,回来的时候说是找地方睡觉去了,哎-
但我快要过不下去了!救命啊波本老板,我的助理不见了,小林也失踪了啊!小林,你在哪里,小林,我不能没有你,财团不能没有你啊小林!!!小林,你快回来——
From Bourbon(备注:我那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号称日本黑皇帝但还是要叫初中生哥哥的波本大老板):-
林长洲?他不会回财团了-
你才是应该管理财团的人,自力更生吧。
From Irish(备注:夏目渚)-
等等,什么意思?-
波本老板?什么叫小林不会回来了,老板你说话不要这么像反派啊!你是被我爹传染了吗?!
From Bourbon(备注:我那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号称日本黑皇帝但还是要叫初中生哥哥的波本大老板):-
(已读不回)
8月13日。
降谷零到了格陵兰岛,也找到了黑泽阵和灰狼的对话里曾经提到过的海拉小镇。
他在这里见到了一座雕像,建得很高的雕像,是风雪里指引旅人道路的小向导,被叫做海拉的芬里尔。降谷零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那不像他认识的黑泽阵,反而像是当地人幻想中的精灵。
不过海拉的居民有些话引起了他的注意,降谷零听说他们偶尔还能看到给人带路的狼,认为那是当年的小孩子还在,只是他们没能深入雪原找到他而已。
“那雕像……?”
“是本地人根据回忆做出来的形象,这里不是发生过大规模的死亡事件吗?虽然真正的本地人几乎都在那场事件里丧生了,但住在临近地区的人还有些见过‘海拉的芬里尔’,也受到过他的帮助。”
“所以建这座雕像是用来纪念他的啊。”金发的年轻人听完当地人的解释,坐在酒馆的火炉旁,捧着一大杯酒说。
海拉酒馆的老板大笑起来,说不是这么回事,其实那座雕像是用来给人指路的,偶尔就会有游客在里面迷路,雕像指引的是离开雪原、前往海拉小镇的方向。
虽然雪原里非常危险,但二十多年前那件悬案后,未能找出真相的大规模死亡事故反而吸引了更多的游客,主要是各地的探险者和侦探,他们经常深入雪原,然后消失,幸好近年来热度消退,这种情况也越来越少了。
降谷零听酒馆里的常客说起这座雪原里的传说,在那些零碎的模糊的话语里描摹出那个人幼时的形象,笑着接话说:“这座雪原这么大,一座雕像完全不够吧。”
“哪来这么多钱啊,就那座雕像还是前段时间一个好心人出钱帮忙建的呢。”老板摆摆手。
新来的金发旅客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老板解释说雪原里本来是有方向指示牌的,但风雪太大它们经常被埋掉,而且雪原深处人迹罕至,也没有办法进行维护,时间一久就起不到原本的作用了。
也是因此,那座雕像建得很高,且建在雪原的外围,站在镇子的瞭望塔上就能看到,继续往里深入,就算是搬运雕像的工人也可能遇到危险,更不用说将雕像固定在深雪和冻土掩盖的地表中了。
“这样啊……”
几天后,住在海拉的人得到了一条消息,说是有位有钱人出资在海拉雪原里建造“海拉的芬里尔”的雕像,加上之前的那座一共是356座,分散在雪原各处,并请了专门的设计师来设计动作和形象,围绕着雪原的边界,指引人们离开的方向。
当地人好奇地打听,听说那位有钱的金发旅客自称开酒厂的,正在寻找失踪的哥哥,他希望所有失踪的人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因此这些雕像的底座上都刻有祝福的话语。
路过的记者将这件事编纂成新闻,刊登在了当地的报纸上,也有游客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新闻。
于是,海拉小镇和那三百多座正在建造的琴酒雕像,一夜之间全网爆火。
……
黑泽阵刚刚做了个梦。
平时他不怎么做梦,就算是在睡着的时候看到什么,也多半是记忆的复刻,但这次不同,就像上次梦到打伏特加一样,他是真真切切地做了个梦,梦到的是不存在的事物:
他梦到自己把降谷零打了一顿,打得还不轻,可怜的降谷先生被打的时候诸伏景光就在旁边看着,露出于心不忍的神情,最终别过了脸,没有拯救他的好友。
所以降谷零是干了什么才被他打的?
黑泽阵想从模糊的梦境里找到答案,降谷零平时对他都小心翼翼的,他根本想不出来自己能把降谷零揍成饼的理由。但梦是不讲道理的,这件事好像根本就没有起因,他想打就打了。
于是黑泽阵只能将这场梦归咎于自己这段时间养伤没法活动,手痒了,只能在梦里过过瘾。
他下了床,沿着地下室的楼梯往上走,上到诊所的时候发现外面没人。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今天是阴天,明明已经是上午,但阳光不是特别刺眼。
黑泽阵盯着窗下那片正方形的亮光看了一会儿,挪开视线,有点不适地用手臂盖住了眼睛。
比前几天要好很多,不知道是他的身体在自然恢复,还是雪莉那不让他吃饭的药起了作用。反正黑泽阵给雪莉打了差评,还在评价表(其实是记录他反应的医师表格)上签了他自己的名字,至于雪莉会不会看到,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那跟他没有关系。
赤井务武会解决一切问题,虽然这个男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那个问题。
不过赤井务武现在没回来,不知道是真当医生出诊去了,还是调查别的什么东西,黑泽阵在诊所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没等到这个人回来吃午饭。感谢雪莉的药,他自己也不想吃东西,就坐在诊所外间的沙发上休息,然后睡着了。
没什么事干,身体也需要恢复,干脆继续睡觉——反正他不用上班,也没有堆积的工作,比那群人清闲太多。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把赤井秀一也打了一顿,但是他没想到……哦,打赤井秀一不需要理由。
傍晚。
赤井务武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开门就看到银发少年正躺在诊所的沙发上睡着,虽然听到他打开门的声音立刻就醒了,放在沙发上的手指动了动,但没有其他的反应。
“赤井医生?”
跟他一起回来的小镇居民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虽然听说新来的医生家里有个孩子,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其他人来诊所的时候也没看到过这个孩子。
赤井医生将手插在口袋里,说没事,他睡着了,先解决你的问题吧,你刚才说你家孩子是什么症状?
黑泽阵就闭着眼睛听赤井务武在那里问诊,心想,见鬼,这人竟然是真的在当医生,没开玩笑吗?上次给苏格兰动手术的事他还没找赤井务武算账呢。
这人不会还专门考了医师执照吧。
算了,反正不关他的事。
黑泽阵本想等来诊所的人离开后就回地下室,却没想到赤井务武离开了一整天,平时没什么人来,现在反而连续有几个人造访这间赤井医生的小诊所。
他听了听,第一个人说他家的孩子误食了山里的野果,到现在还高烧昏迷,不过当地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吃的是什么果子,甚至知道应该拿什么药。
赤井医生表示他是个负责任的医生,一定要把症状问清楚,还打算去见见那个正在发烧的孩子;孩子的母亲说赤井医生你太负责啦,不过我家孩子很结实的,明天再去看也来得及,到时候他就好了!而且还有其他病人在等你呢。
这位母亲还特地指了指放在诊所窗台上的威士忌酒瓶,说就是瓶子里泡的那种果子,跟当地的另一种可食用野果长得很像,一般人可能会认错,误食而造成食物中毒。
黑泽阵听完,在赤井务武经过的时候用脚踢了踢赤井务武的腿。赤井务武根本不为所动,把他的腿按了回去,两人在暗中较劲,根本没注意这里的病人家属一无所知。
赤井务武向好心提醒他的这位母亲解释道:“放心,那不是用来吃的。”
第二位病人来得匆忙,而且是被人架着进来的,还没进门黑泽阵就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一问才知道他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熊,已经报警了。当时幸亏邻居带了猎枪,看到他被一头灰熊追,把他救下来了,但他的腿上已经血肉模糊,小镇的医院距离这里太远,在镇子的另一头,他们就赶紧把人送到了赤井医生的诊所。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赤井医生已经熟练地开始处理伤口了,看得出来他非常有经验,而且做这些好像比一般医生的常规业务还要熟练,可能是错觉吧。
“这附近有熊?”
“一直有,灰熊,只是这两年没怎么出现,镇子里以前也有过伤人的事件。医生你也要小心,好像二三十年前有过熊到了镇子里的传闻,很危险的。”
“我知道了。”
黑泽阵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他看,不用想,肯定是赤井务武,不会是其他人。但是他不管,他继续睡……或者躺着,就是不动,反正赤井务武也不能就这么叫他起来。
怎么了,他不就是在雪原的时候养过熊吗,他家弟弟白熊是一根杂毛都没有的那种,这里的熊又不能打又不能看,还可能会吃人,他完全看不上。
第三位病人是中了枪。
这是镇子上的老警察,他明明中枪,但还是自己来的,就坐在旁边看着赤井医生帮被熊咬伤的病人做了应急处理,又听到赤井医生说让病人去小镇的医院再看看——如果对新来的医生不够放心的话,等赤井务武转向他的时候,老警察才慢悠悠地说他中枪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镇定得很,甚至到刚才位置都气定神闲地坐在黑泽阵对面的沙发上看报纸。
赤井务武:“……也不必这么镇定。”
老警察看他的动作,慢悠悠地说你肯定在战场上混过吧,以前是雇佣兵还是做其它工作的?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普通人,所以才特地来你的诊所看看。
他受的虽然是枪伤,但没打到重要的位置,他自己也很有经验,先止血了,判断伤势不是很严重,放一会儿也不会有大问题后就慢悠悠地来了诊所,反正去医院还要多走不少路,他来这里也是想认识认识这位小镇新来的、据说脾气很好医术也很好的赤井医生。
赤井务武说不是,他没做过那种工作,但他以前确实不是医生,是做……做演员的。
“演员?”
“大概当了二十年的演员,不过最近退休了,正好经常扮演医生的角色,就把以前学医时候的记忆给捡起来了。”
赤井先生,扮演了维兰德先生十八年,之前用的是维兰德的身份,他为此真的下手研究了医学技能……他没有说谎,这说话的方式是跟他大儿子学的,嗯。
黑泽阵:呵,你继续说,我就当真的听。赤井务武,你确定赤井秀一不是跟你学的吗?
老警察点点头,没再问什么。也没再提刚才说的事。
“不过,”赤井务武没有抬头,又说,“我前几年在日本拍戏,他们那边的剧组经常出事故,主演和剧组的工作人员断个腿中个毒都是家常便饭。在那种地方待久了,谁都会掌握一定的医学技巧。”
“真的?”
“真的,您可以看看《东京米花町剧组案件1000件精华集锦》,这个在网上还很火。我记得还有其他版本,是导演谋杀案、剧组密室案和演出道具杀人案什么的。”
赤井务武表示他没有说谎,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宫野明美推荐给他的。
老警察:“……”
老警察慢悠悠地走了。
临走的时候,赤井务武问他枪伤是怎么来的,老警察说他遇到了一个持枪的歹徒,因为镇子安逸了太多年,他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被打了一枪,让那个歹徒跑了。
不过他毕竟是就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那个歹徒也中枪了,老警察准备叫上同事去医院蹲守一下,看看能不能抓到人。
老警察走后,黑泽阵本想回地下室,隔壁的邻居却又来敲门,给诊所的这对父子送自己家刚烤好的面包,又就老警察的话题聊了几句。
隔壁面包店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女性,刚当了母亲,看到正在睡着的银发少年,不知道想了什么,说赤井医生你家孩子身体不好,我家有祖传的秘方……
黑泽阵:我没有白化病,也没有身体虚弱,谢谢,你把刚才那头熊叫来我可以帮你把它炖了。
灰熊:?(不可名状的熊熊惨叫)
黄昏渐临,就在赤井务武去把面包放到桌子上,面包店老板对脆弱的银发少年散发善意的时候,门外忽然来了个中枪的男人,问诊所的医生在不在。
面包店老板看到他,想起老警察的描述,当时表情就不太对,中枪的男人反应也很敏锐,从衣服里掏出枪就要——
就,呃,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一道银色的影子按到了地上,倒下的时候天旋地转,什么都没能看清,只听到了一道森冷阴暗的声音:“你吵到我睡觉了。”
听得出来,说话的人是真的很想睡觉。
银发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沙发,站在了阳光下,显然不是很适应外面的光线,背对着太阳还要用手臂遮住眼睛,但这完全不影响他的战斗力,毕竟门口的歹徒没中枪的时候在他眼里都是废物,现在更是一块毫无威胁力的饼。
黑泽阵花了整整两秒钟(他对这个时间很不满意)把这个准备袭击邻居的男人按在地上,又花了整整两秒钟面对邻居茫然的表情。邻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黑泽阵认真地想了这件事应该怎么办,随后看向了赤井务武。
让赤井务武去想。
他踩着这个男人的伤口站起来,把对方的枪扔给赤井务武,随后慢悠悠地往地下室走。
赤井务武镇定地对邻居说:“其实不用太担心,我家孩子是打网球的,身体很好,只是眼睛不太能见光而已。”
邻居看看地上惨叫着再起不能的男人,又看看往地下室走的银发少年,问:“可我记得您说他在学校里被人欺负?”
赤井务武面不改色地回答:“对,打网球是这样的,只要学会打网球,制服几个罪犯根本不在话下。你看过前段时间的那个新闻吗,《日本高中生赴美参加网球比赛,打出时速229千米的万红花岗区,成功击溃千米外的狙击手破获奇案》的那个?”
邻居缓缓拿出手机搜索,发现还真的有这条新闻,关联的推荐是《做侦探就要打网球》《网球明星的时代来临了》《重生之我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网球选手》等等等等。
她问,真的吗,现在的网球竟然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果然我们这里是偏远小镇,人类进化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我们。
赤井务武:真的,我家孩子还跟新闻里那个孩子打过网球呢,不过对方是名人,我家孩子只是业余网球爱好者,根本不出名而已。
邻居恍惚地走了。
她在想是不是应该让自己的孩子长大后学网球,这样就能多一门制服犯人的技巧。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后,黑泽阵跟赤井务武打了一架,会打网球的初中生对绑架犯进行了一个制裁。
躺在地上的中枪男人:不是,你们关心我一下,别打了,我就要死了!送我去医院,警局也可以啊!救命啊!救命啊这里的医生草菅人命我就要死了啊——
半小时后。
赤井务武报警,老警察带人来诊所,看到一片混乱、充满打斗痕迹的诊所。
因为里面的场景实在是太过混乱,只有那个中枪的人被绑着扔在墙角,老警察认出这就是下午跟他互相打了一枪的歹徒,人还喘气,就是看起来快要死了。
他问赤井医生:“这是……”
赤井务武正在把诊所倒下的桌子重新翻过来,听到疑问他抬起头来,对他们解释道:“就在你走后不久,这个男人就到了我的诊所,说是料到你会去医院,所以来我这种对当地人不熟的诊所治疗。不过我和我儿子经过了艰难的搏斗(我们俩搏斗),终于制服了他。”
歹徒:“……”
歹徒:“对,就是这样。”(含泪)
他刚才被威胁了,这个医生有问题,医生的儿子也有问题!他看到这两个人打架的模样了,他可以保证,这对父子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打架的技巧极其专业,还提到了什么“组织”、“FBI”等等,而且他们根本就是往死里打,很有可能有仇!
中枪的歹徒已经想好了,按照他平时看的电视剧,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是这样:
[身为杀手的他,曾经在一场平平无奇任务里杀死了一对夫妻,却没想到这对夫妻刚刚结婚不久,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那个孩子有雪一样白的头发,杀手没能忍心杀死他,就把他带了回去,自己养大,告诉孩子自己就是他的父亲。]
[孩子一天天长大,杀手也逐渐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他决定带孩子退休到某个地方去养老,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孩子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养父竟然是杀死自己真正父母的仇人!]
[他们经历了长达五十集的愤怒、挣扎、拉扯、纠缠,并且被其它的同行和仇人追杀,此时孩子父母的亲戚找来,想要将孩子带回去。孩子知道他们要杀死自己的养父,多年来的感情让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最后他决定去通知自己的养父!]
[可是没想到,养父早就知道了这条消息,正要逃离的时候见到了来找他的孩子,于是养父就做出了他可能会后悔但如果不做一定会后悔的决定:他绑架了自己养大的孩子,将他打晕带到了自己原本打算躲藏的小镇,谎称孩子的白发是白化病,父子两人就在这座小镇里过上了后50集的隐秘生活……]
他被威胁了,不能把这样的猜测说出口。但是!他不甘心!他要冒着生命危险把真相说出去!
于是,就在他被老警察带离那个诊所、远离那对危险的父子的时候,他艰难地对老警察说,我跟你说,其实我真的没干什么,我刚到诊所就被放倒了,诊所里那是他们父子俩自己打的!隔壁面包店的老板可以给我证明!那两个人肯定是杀手、雇佣兵,甚至就间谍,他们很有可能有别的来历!
老警察就看着他。
中枪的歹徒:“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我都已经被抓了!你信我一下!”
老警察让他回头看,于是中枪的歹徒回头,就看到逐渐沉下来的夜幕里,诊所的医生坐在台阶上,银发少年靠在他身上、盖着衣服睡着了。一只小乌鸦落在银发少年的肩膀上,嘎嘎叫了两声,被赤井医生伸手捏着翅膀提溜到了另一侧。
夜很暖,风很轻,一切都看起来非常和谐。
中枪的歹徒:?你们两个刚才不是还打得天翻地覆,好像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吗?!
老警察:别想了,就我们这地方怎么可能有那种人,你这个犯人已经是好几年来的头一个了,说不定到警署的时候,其他人都要参观你呢,呵呵。
老警察笑了一会儿,就和同事把歹徒带回去了。
至于诊所里的、很明显不只是医生的那个男人和他家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别人家的事,不要管那么多。
第二天。
那个歹徒有没有被围观黑泽阵是不知道的,但他被围观了。
听说他们诊所遇到了难得一遇的犯人,而且赤井医生和他的儿子“经过无比艰难的战斗”制服了犯人,赤井医生还受了伤(被儿子打的),熟悉的不熟的甚至有过一面之缘的镇民都来了。
他们带了礼物,有的就善意地将礼物放在门口,有的跟赤井医生聊两句,说这里好几年没出过事故了,你们真是赶得不巧,不过放心,我们镇子很和平的,几年内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赤井医生并没有对小镇居民过度的热情感到厌烦,相反,他很好地融入到了这个环境里。
至于他家那个患白化病所以没出过门的孩子,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只有被问到的时候才会说两句。
虽然是很冷淡的孩子,但因为隔壁面包店的老板说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就是这个孩子冒着阳光(重音)冲出来救她,所以镇民们都觉得赤井医生家的小银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特别好的那种,顺便给他送了一些甜甜的零食。
黑泽阵:……
算了,当地人太傻,他退回去他们就要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些东西还是拿来喂乌鸦吧。
小乌鸦:(乐)
老警察从诊所门口路过的时候还特地跟赤井医生聊了两句,说了跟镇民一样的话:放心吧,不会再出什么事的,我们这里出事的概率低得可怜。
当晚,警署就接到了报警电话,镇子里进了熊。
老警察连夜起来,跟几个有经验的镇民带了猎枪出门,通知镇民不要出门,把心提到嗓子眼,找了一晚上,终于在赤井医生的诊所外发现了熊的尸体。
嗯,这熊……看起来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老警察看到已经关灯的、看起来似乎无事发生的诊所,陷入了沉思,并缓缓点了根烟。
第236章 笼中白鸟
看着皎洁的月光, 熊的尸体和安安静静的诊所,老警察跟一同前来的其它镇民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敲响了赤井医生的诊所的门。
先亮起的是二楼的灯, 不一会儿赤井医生从楼上下来, 打开门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事。
是那种刚睡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赤井医生。
老警察:……
老警察:赤井医生,你家外面有头灰熊, 请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赤井医生:什么, 灰熊,在哪里?!
这位普普通通的小镇医生抄起了充当水果刀的手术刀,好像被这个消息给吓了一跳,怎么看都不像是知道有熊在他家门口遭遇谋杀案的事。
小镇镇民:就在你家门口, 已经死了, 不知道是谁干的。赤井医生你也太心大了, 今晚有灰熊在镇子里出没, 我们不是通知大家注意小心, 不要出门吗?
赤井医生:今天出门太累,我就跟孩子早早休息了, 没听到你们的喊声……(拿手机)也没接到电话,让大家担心了。
小镇镇民:哎呀, 赤井医生哪里的话, 您没事就好, 让我看看这熊是怎么死的, 到底是谁把它打死的。
[警察和镇民正在检查受害熊的尸体……]
[赤井医生正在若无其事地抽烟……]
[隔壁书店老板正在偷偷打开窗户围观……]
[警察和镇民正在调查周围的打斗痕迹……]
[赤井医生正在缓缓看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隔壁面包店的老板正在打电话给她的记者老公……]
[……]
[调查结果……出来了!]
很有经验的猎人和很有经验的老警察一合计,得出了结论:这头灰熊身上的伤口更像是另一种野兽撕咬造成的, 不像是人类所为, 因此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灰熊在赤井医生家附近遭遇了另一种凶猛的大型动物, 它们打了起来,灰熊在这场斗争中落败身亡!
而整个过程中,赤井医生和他家病弱的孩子小银因为睡得太沉,并没有听到灰熊和这只未知大型野生动物的打斗的动静,小镇的街道上也没什么先进的监控设备,倒是两边的邻居——面包店的老板和书店的老板说自己因为听说有熊而忐忑不安睡不着的时候听到了某些动物的叫声。
“赤井医生,今晚有两种凶猛的野兽在你家门口打斗,你还能睡得这么好,真是心大啊。”
“……嗯,嗯。”
“那我们先回去了,还没找到另一头野兽,也不能确定还有没有其它的熊,到天亮前你先不要离开诊所。”
“好的。”
“奇了怪了,根本就找不到它离开的痕迹,另一头野兽难道是飞走了不成?”
小镇的镇民和老警察离开了。
临走前,老警察深深往诊所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是没有说什么。
赤井务武关上门,直接往地下室走,看到那只银色的“大型动物”正在舔爪子……不是,正坐在椅子上擦手。
像精心保养武器一样很慢很慢地擦着手指,赤井务武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你出去了?”
“没。”
“受伤了吗?”
“没。”
黑泽阵回过头来,他脸上还沾着点血,不过不是他的。那头熊在森林里的时候就受了伤,可能是被人打的,也可能确实跟其它动物战斗过,不然也不至于出来报复。
熊是一种报复心很强的动物,既然它白天出来咬人,那也没必要继续留着了,就算放它走,它也会再回来报仇的。
银发少年终于擦完了手,才对赤井务武说:“它是跟你来的,你确定你没在森林里惹到什么东西?”
赤井务武:“……我下午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蜂蜜蛋糕,以及没有那种副作用的药。”
蛋糕被他放在厨房里了,他确实可以自己做但是维兰德的儿子又吃不了他做的东西,再加上昨天下午他们忙到很晚,黑泽阵没吃晚饭就睡了,赤井务武想叫醒他,但黑泽阵从来不在这方面听他的,于是赤井务武就准备把蛋糕和药的事都放到明天。
黑泽阵:“……”
不至于吧,不就是蜂蜜蛋糕吗,里面又不含多少蜂蜜,那头熊至于为了这点东西就跑到镇子里来送死吗?
赤井务武坐在了床边,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前几天有个研究团队来了这座小镇附近,说是要做当地蜜蜂相关的研究,把森林里的野生蜂巢给摘走了。”
黑泽阵:“…………”
呵,研究团队?希望他们那边不会遇到别的熊。他看向远方的森林,虽然他没有出去过,但黑泽阵知道这座森林里可不只有一头熊,也不只有熊。
他站起来,对赤井务武说没问题我要睡了,赤井务武上下打量黑泽阵发现他身上确实没伤,也对维兰德的儿子制服野生动物的能力很有了解——毕竟对黑泽阵来说,跟这些动物搏斗或许比制服一个人更容易一点,于是赤井务武站起来就要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黑泽阵忽然抓住了赤井务武的手臂。
赤井务武看他,黑泽阵抿了抿嘴,将视线转向了书架,说没事,你走吧。
“……”
“我收回之前的话。Juniper,你有时候确实像个小孩。”
“请你闭嘴。”
赤井务武没离开,就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也没看黑泽阵,随手拿起黑泽阵放下的那本书来看。
虽然他往书架上放了不少童话书,但他也很清楚黑泽阵不看这种东西,真要看童话也不看被删改过的儿童版,所以书架上也有些平时没人看的传说、当地故事、神话、经典文学以及……几本数学年刊。嗯,是基金会的人买书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书放进来了,而赤井务武手里现在就是这样一本书。
他看了两页,得出结论:天书。
维兰德的儿子能看懂这种东西,肯定是……哦,这就不是维兰德的错了,毕竟维兰德这个人的数学也不怎么样,他是学医学和金融学的,就算金融学包含数学的部分,但也没到这种程度。
所以纯粹是Juniper自己喜欢吧。
他放下书,往旁边看去,发现银发少年已经睡着了。并不是平时将身体蜷成一团保护自己的姿态,而是很安静地侧躺着,背对他,就这么睡着了。
大概很久以前,维兰德也是这么在书房里等他睡着才离开的吧。赤井务武想,都是你的错,维兰德。
……
帕洛阿托市。
明日微光生物科技研究所。
今天是8月16日,宫野志保已经在这家研究所里待了两个星期,并在被质疑医学研究水平后叫上老师和研究所的人连夜加班,终于研制出了没有上次那种副作用的药物,给了充当快递员的助手先生。
至于助手到底把药送去了哪里,黑泽阵又在哪里,宫野志保有心调查,却发现助手离开了研究所,就此作罢。如果人不在研究所里,她要调查,那事情就会变得困难很多,还不如等掌握一些线索后再联络公安、CIA或者MI6……
咦。她能联络的机构好像还有很多,以前她还是组织成员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这种事。
凌晨,她给降谷零发了一条《警惕食品安全!加州频繁出现的食物中毒事件,究竟有何种内情!》,然后跳下床去敲老师的门。
“老师!老师你在做什么,都五点钟了还不起床吗?!我们的研究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没拿到诺贝尔奖,你现在怎么睡得着的?”
然后门里就传出了她老师的惨叫声。
老师:“宫野,宫野,你再睡会,你还年轻,你还有时间!而且我们的第二版试作药不是刚送过去吗,起码等拿到血样检测出结果再做改进吧……”
宫野志保不可置信地说:“老师,你的投资人不是说要尽快见到成果吗?以利亚(助手的名字)都告诉我了,他们要求赶进度,进度!老师,我可是被你们绑架来的,我都这么积极,你不能摸,快起床!”
老师:“……”
老师含泪给维兰德先生发消息,说能不能不要催基金会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死,也不想脱发。
维兰德先生(赤井务武)隔了一会儿才回答他:注意休息,适当工作,但最好还是快一点,Juniper不是会长时间听话的人。要测试药物效果我们就要保证他是清醒的,这种情况下他随时可能会离开。
没人看得住维兰德的儿子,除非是在他没意识的情况下,这点赤井务武早就了解到了。现在Juniper愿意留在这座小镇当然是好的,但一旦维兰德的儿子想走,那麻烦和冲突也就随之而来。
老师幽幽地继续发消息:维兰德先生,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不都是在见不到人的情况下给他研究药物吗?
维兰德先生(赤井务武):那时候他需要,会乖乖吃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老师:……
他还没继续发,助手就来敲门了,有气无力地在门外说:“老师,快点起床吧,宫野她让研究所的餐厅把开饭的时间提前到了五点钟,六点就收工,你再不起床就没饭吃了。”
老师顿时在房间里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到底谁才是老师啊!”
当天,研究所的食堂为了安慰这位头上仿佛顶着乌云的老师,从外面进货了一批蜂蜜,给研究所的人做了蜂蜜点心。
卖蜂蜜的是他们隔壁的同行,那家研究所最近在做生物进化相关的研究,要的是蜂巢,多余的蜂蜜就干脆卖了。这家研究所还体贴地赠送了他们当时顺手采来的果子,说他们去的时候就吃过了,很好吃,安全无毒,顺便送你们一点。
于是这些果子就被装饰在了蜂蜜点心上,甜甜的,脆脆的,很是清爽,研究所里的人吃了都说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下午的时候大家突发高烧,被送往了医院,最终确珍食物中毒。
原来隔壁研究所吃的果子跟他们吃的果子只是相似,但完全不是同一种植物,隔壁的隔壁的研究所是研究植物的,听说这件事后专门谴责了隔壁研究所随便把野果送人而不是给他们做研究的行为,两个研究所的人大吵一架,决定老死不相往来。
而此时,明日微光生物科学研究所里,觉得点心太甜所以就吃了一点(PS:完全没吃果子)因此完好无损的宫野志保坐在空荡荡的研究室里。
她环顾四周,发现老师和助手以及几个还算好用的研究员又双叒叕被送去医院了,终于发出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冷笑:
“废物。”
这偌大的研究所,果然只有她一个能干活的人,呵。宫野志保决定了,她要整顿研究所的风气,让这群人知道旷工到底是什么样的下场!
此时,收到她消息的降谷零正在回日本的路上,他认真地想了想宫野志保有没有可能是在借这些东西给她传递某些信息,就看到了宫野志保在社交账号上发了几张照片。
[不准再给我打差评!]:好好好,这么大一个研究所只有我在上班,全都因为食物中毒进医院了!我今天就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天才的科学家![图片][图片][图片]
降谷零认真看了看那几张图片,拍的好像是某个研究所的内景,不过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几个人,重要的研究信息也被模糊打码了,几乎得不到什么有效的情报,唯独雪莉的愤怒可以透过文字清晰地体现出来。
嗯……
看起来雪莉在美国过得还行,她在研究所里自由活动,还能明目张胆地把内部的照片发出来,首先排除她被绑架或者被控制的可能,那边应该是一座正常的、起码跟组织完全没有关系的研究所。
至于雪莉前段时间频繁发错消息,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打问号也没有回应的事,应该是她压力太大,太想快点研究出恢复黑泽和赤井玛丽的药物导致的吧。
降谷收起手机,上了从丹麦回到日本的飞机。
虽然他暂时没有办法继续调查,Hiro也有很多事要忙,但放暑假的工藤新一他们也知道黑泽阵失踪的事,同样在找人,他们还甚至为此成立了一个黑泽侦探俱乐部。
而且赤井秀一昨晚给他打电话,说是自己养伤结束,终于打算去美国向FBI正式辞职了……
赤井秀一会不知道琴酒失踪了?
怎么可能。
降谷零想,总会找到的,只要他们中没有内鬼,就总会找到黑泽阵的。不过这个内鬼是谁也不可能是赤井秀一,降谷零对赤井秀一的行事风格很了解,他觉得真要有什么绑架事故,那也应该是黑泽阵绑架了赤井秀一。
至于赤井务武,如果是他干的,赤井秀一会不知道吗?赤井秀一也不是会为家里人遮掩的人,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所以降谷零看赤井秀一没有反应,也将这个赤井务武(或者维兰德)先生给暂时排除出了怀疑的第一序列。
“黑泽……琴酒,你到底在哪?”
被什么人带走了,还是你自己愿意留下的?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没用你研究什么药物,或者继续把你当做实验品吧?
他上飞机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冰川的方向,心想,他还想跟黑泽去一趟雪原,看看黑泽养的狼呢。
……
就在降谷零担忧的时候,黑泽阵正在吃药。
吃的是围绕他研发出来的药物,这些药物甚至是刚做出来、压根没有经过检验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这些药的实验品……大概吧,反正说得通。
咖啡色的药片这次换了颜色,变成了绿色,上面还压印了个大大的、再清晰不过的编号“2”。
也就是第二批的试作药物。
研究所虽然用小白鼠做过实验,但没有其他试药人员的前提下,还是不能确定具体的作用效果或者副作用,不过这次雪莉特地在药物说明里写了新一批次的药物没有引起反胃和呕吐的作用——可以吃饭,请你好好吃饭,记得把抽血的样本寄过来!
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把绿色的药咽下去,旁边的小乌鸦啄了啄药瓶,趁没人注意叼了一枚小药片,当场倒在桌子上抽搐。
黑泽阵拎起小乌鸦,捏着乌鸦的爪子把它抖了抖,终于在小乌鸦快要死掉的时候……赤井务武把小乌鸦抢了过去,避免黑泽阵把他养的乌鸦给弄死。
“药怎么了?”
“难吃。”
确实没有生理性的副作用了,但这次的药是真的难吃,那边的乌鸦吃完都倒下了。
黑泽阵觉得他应该发表一点意见,就从赤井务武手里抢走了手机,并给雪莉打了第二个大大的差评。
做的药难吃到这种程度,和让人吃到东西就反胃的副作用有什么区别?他的记忆就像是镌刻的壁画一样根本不会褪色,以后每次吃药的时候都想到这种味道,那他就不用吃饭了。
赤井务武听到这个描述,拿回手机看了一眼差评,迟疑地问:“有多难吃……?”
黑泽阵把一枚绿色的小药片放到手心,递到赤井务武面前,说:“你自己尝。”
赤井务武:“……”
虽然是针对λ-AP13的使用者做的药物(APTX4869相关恢复药物的研发延后了,因为那并不是最紧急的事),但正常人要吃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毕竟药物的主要作用是让身体组织恢复、还原,调解药物本体和中和剂的副作用,以及扭转可能的DNA变化。
吃了,大概也就是出现不良反应——发热、昏厥,又或者其它常规的不适情况。
不过赤井务武也没打算咽下去,他跟黑泽阵对视了一会儿,就接过药片,尝了一下。
赤井务武:“……”
黑泽阵:“哼。”
赤井务武在差评上追加了两句最好还是能做得好吃一点的评价,然后找基金会的后勤人员给研究所的人买了一堆蜂蜜,寄过去,毕竟Juniper上次说他想吃甜的。
>>后续:
研究所的人收到蜂蜜后立刻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并试图退回,可这是基金会给的蜂蜜,最终他们决定把蜂蜜送给其它研究所的人。附近的研究所听说他们吃了蜂蜜点心中毒,纷纷惊恐地拒绝,最后这些蜂蜜被放在密封箱子里运往仓库。
由于当时不少研究所都对那几箱蜂蜜遥遥相送,导致有个犯罪团伙怀疑里面装了重要的研究成果,他们制定了天衣无缝的计划,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袭击了运送蜂蜜的车,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纷纷陷入沉默。
几天后,警方通过发布“XX研究所食用来源未知的蜂蜜意外中毒”的新闻,成功抓获了试图处理掉蜂蜜的犯罪团伙,并向那几个提供照片和医疗记录的研究所表示了感谢。
明日微光生物科学研究所:……
去森林里找蜂巢的研究所:……
隔壁搞植物研究的研究所:……
用在组织里工作的经验向警方提出食物中毒新闻钓鱼计划并大获成功的宫野志保:呵,一群废物。
……
那天晚些时候,黑泽阵问赤井务武要采血的工具,说雪莉不是要结果吗,再不给她血样她就要闹了。
赤井务武很想说你家的小女孩确实要闹,但闹的不是我,她就快要统治研究所了。
现在整个研究所里的人都被她卷得睡不着觉,幸亏里面没几个人有维兰德的联系方式,不然赤井务武也要被那些哭天抢地的消息吵得睡不着觉了。
赤井务武没把东西给他,而是说:“不想可以不抽。”
他记得Juniper在东京那个地下基地的时候,每次被抽血都会表现出抗拒的反应——虽然具体来说不是很明显,但维兰德的儿子大概已经对这个行为产生了心理阴影。
会把医生干掉的那种心理阴影,毕竟维兰德的儿子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我自己来。”黑泽阵向赤井务武伸出手,说,“我不是被绑架了吗?长时间得不到结果她会怀疑吧。”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被绑架,但从雪莉的角度上来说就是这样。
黑泽阵上次确实因为吃东西时候的强烈反应不想抽血,可一直这么下去,雪莉就要用她聪明的不会被骗的小脑瓜想琴酒是不是可能压根就没有被绑架了——要么是研究所有问题,要么是黑泽阵有问题,都不是什么好的猜测。
被抽出来的血不是鲜红色,有点偏向于暗红。
赤井务武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没说话。
黑泽阵自己倒是多看了两眼,还有心情笑了笑,说:“要是警察在现场看到我的血,说不定会以为我已经死了一段时间吧。”
“别开这种玩笑。”赤井务武拿走他手里的东西,语气不是很好地说。
下午有人来把东西带走了,就是上次那个送货的司机,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说话语速很快,也很幽默,还特地问这次是不是差评。
黑泽阵在地下室里听到了赤井务武和那个人的对话,心想果然是基金会的人,赤井务武不可能让其他人来运送这种东西。
“……还是差评。”
赤井务武想了想,说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还有,让研究所的人注意一下饮食安全,我看到他们食物中毒的事都上新闻了。
而且他看了新闻,发现里面提到最近那个研究区域的研究所里发生了好几起食物中毒事件,虽然不至于都是A.U.R.O的研究所,但也值得注意一下了。
他送走“快递员”,就看到黑泽阵抱了个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诊所的沙发上,倒头就睡。
赤井务武提醒他:“下午可能有人来。”
毕竟这里是诊所,随着《深夜的小镇传来恐怖的熊吼,新来的医生家门口却出现了熊的尸体,这一切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医生睡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新闻在小镇中传开,再加上那个犯人被他们“历经艰难的搏斗”抓住的事,来找他的人也多了起来。
小镇的居民里有不少登记的家庭医生是之前诊所的那位老医生,现在老医生去城里探望儿子和儿媳,于是不少人就来诊所找这位新来的赤井医生,一半是看病,一半是好奇。
黑泽阵当然知道会有人来,但他闷闷地说了句什么,就不再回应了,赤井务武也拿他没办法。
把维兰德的儿子强行抱回去?
那肯定是要打起来的,小镇里的最新新闻就要从他家门口死了头熊变成诊所医生父子反目了。
赤井务武打开电脑,办了一会儿公,问那边肯定没睡着的黑泽阵:“眼睛怎么样了?”
过了很久,黑泽阵才回答:“差不多了。”
虽说还没恢复到跟以前一样的地步,但在室内活动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不然黑泽阵也不会从地下室里上来。
“那你睡吧。”
赤井务武没再管他,就在这间诊所里打开了MI6发来的邮件,特别坦然地回复说最近在跟孩子(维兰德的儿子)相处,等过几天再回英国。
他确实应该回英国了,见见玛丽,还有……给他发消息询问、已经在怀疑他的秀一。
……
洛杉矶。
机场,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男人刚下飞机,戴着针织帽,就像以前那样脚步轻快地走在街道上。
上次他来的时候还是为FBI的工作,不过现在,他要找FBI辞职——辞职?不,赤井秀一想,在辞职之前,他还得让FBI帮个小忙。
第237章 笼中白鸟
赤井秀一的伤已经好了——准确来说, 上次在夏威夷的时候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之所以现在才离开英国,一半是因为被玛丽按着继续养伤,另一半是MI6方面需要他交付——或者说交换一些情报。临走前, MI6的人提醒他FBI不可能不知道他跟英国的情报机构接触过, 一旦回到美国可能就回不来了,但赤井秀一表示他对此已有预料, 而且能保证自己平安离开美国。
赤井秀一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FBI管不了他,MI6当然也不能,赤井玛丽虽然可以让儿子在家养伤,却也干涉不了她三十多岁的儿子离开伦敦后会做什么。
所以他来了FBI。
FBI的反应非常客气, 既没有把他当叛徒, 也没把他当自己人。在一间他以前就来过的接待室里, 以前的同事来跟他见面。前同事在短短几个月里成为了FBI的更高层, 与之相应的却不是春风得意, 而是飞速减少的发量。
“赤井,”前同事叹气, “你回FBI来做什么?”
谁都知道你现在跟MI6不清不楚,就算你是FBI出去的, 但你其实是英国人啊?你父母都是MI6呢, 你来FBI难道是代表MI6来慰问我们顺便促进英美友好关系的吗?
戴针织帽的黑发男人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 好像这里就是他家, 而正在接待客人的是他。
以前赤井秀一在FBI的时候就是这样,很少跟人交流, 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行动方式, FBI只是他临时选择的驻留地,却没能在他身上留下半分颜色——也许, 除了他越来越美国的说话方式?
赤井秀一用特别轻松的语气回答:“我递交申请的时候就说明了我来这里的原因,难道你没看吗?也是,你最近很忙了吧。”
“辞职?难道你还真缺那道手续啊?”前同事抖了抖眉毛,很是不想跟赤井秀一秀一说话。
事实上,在FBI里不想跟赤井秀一说话的人多着去了,这位前同事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因为他跟赤井秀一认识,可他跟赤井秀一根本就不熟,而且他也搞不懂赤井秀一为什么会回来。
不是,我说赤井,你回来做什么啊?你现在严格来说是FBI的叛徒吧?!你阻碍我们自己的任务,还疑似跳槽到了MI6啊?你不会真觉得你这次进来还能出去吧!
现在就有人在外面等着我一声令下冲进来把你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不能有一点紧张感吗?!
“唔……”
赤井秀一放下茶杯,觉得有点烫了。
他满眼笑意地看着前同事,语气变得更轻松了:“那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我退出这行去养老,总要‘名正言顺’吧?”
前同事的眼角都开始抽搐,最后在赤井秀一对面坐了下来。
他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两人就开始自助喝红茶——比较难喝的那种,水是刚烧开的,茶是刚拿来的,前同事很想说红茶不是这么喝的,又转念一想对面的英国人都没说什么,就算了。
他换了个跟朋友聊天的语气,说:“你说要退休养老这话谁会信啊,还是直说你来的目的吧,看在以前认识的份上——啊,咱俩也不熟,那看在詹姆斯的面子上吧。”
面子这种东西也是要讨价还价的。
不过赤井秀一能坐在这里当然不是看詹姆斯的面子,而是因为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实话说FBI内部到现在才刚刚清算完毕,有些人升职还要感谢……跟赤井秀一有关的某个人呢。
前同事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赤井秀一很认真很笃定的回答。
“我弟弟会信。”
“你哪个弟弟……他?你来不会真的是为了那件事吧?”
前同事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像是见鬼见到一半,又把鬼给生生憋回去了。
他找到了一张报纸。
其实报纸就扔在旁边的沙发上,半个小时前有位高层听说赤井秀一要来FBI,满头问号地接过这张报纸,又满头问号地听了一大堆的情报,最后精神恍惚地走了。
报纸上有大字标题,写的是:
《德国知名作曲家约纳斯称他的学生、年轻音乐家维兰德先生疑似遇害?》
《夏威夷一场晚宴的爆炸事故,究竟牵连出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染血的荆棘王冠,唯一的证据,失联的音乐家,那天究竟是谁在现场?》
是的,现在全世界特别是音乐界都知道“维兰德”失踪了,他的老师约纳斯在晚宴的第二天报警,警方无论如何也没能找到他的踪迹,无数喜欢他曲子的知名音乐家表示惋惜,还有人雇佣侦探寻找他的下落……
虽然在知情人眼里,这人根本就不可能失踪,“维兰德”只是他临时用的一个身份而已,不用了当然就不会再出现。至于警察和和侦探,呃,他们要是能找到人,FBI至于抓这么多年吗?
前同事把报纸放在桌子上,表情是那种“你在开玩笑对吧赤井”的意思,他看赤井秀一没打算说话,终于问:“他?出事?你确定吗?你知道他是……”
“【G】先生,这个称呼我也听说了。”赤井秀一顺畅地接上了话。准确来说,其实他没有【永生之塔】相关的消息渠道,但MI6那边以为他知道,反被他套了不少消息。
前同事欲言又止。
虽然这位前同事也是近期——升职后才知道一个多月前那次事件的内幕,但“琴酒”和“【G】先生”这个称号可谓是如雷贯耳(知情人限定),他宁愿跟十个赤井秀一喝茶也不想跟那位FBI的前追捕对象打交道,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要知道,东京那次事件后本来还有一些人对他有想法,但忽然有一天所有人提到他的时候都会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就是“别问了别问了,这对我们都好,懂得都懂,不懂的都不会懂,【G】随时可能会杀到这里来”的回答。
前同事:……
前同事:不是,我就是新来的,也不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知道什么内幕,你们倒是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还有,不是说我们的前哪一任长官就是他杀的吗?真就不追究啦?
知情人:你看这两份名单。
前同事:啊……(好一堆要么有权要么有权的大人物名单,迟早找出他们的破绽把他们的钱搞来)所以这是?
知情人:上面这份是跟他有仇但是选择不追究,或者惹了他但是现在躲着走的人员名单。
前同事:下面这份呢?
知情人:死亡名单。
前同事:……………………
所以!他才不想来见赤井秀一!谁不知道赤井秀一追着琴酒抓了好几年,结果最新消息他们两个竟然是好兄弟?见鬼!FBI里知道那些事的人里就没有一个想跟赤井秀一说话的!
他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资历太浅了!没看到就连詹姆斯都避嫌没来吗?!(詹姆斯:Hello?我很想来,是秀一专门挑了个我不在的时间来的啊!)
“你知道的,他失踪了,我在找他。”
赤井秀一看到前同事还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就简单地说。
“所以?”
“因为我父母的身份,MI6确实对我有所关注,临走前他们询问了我离开英国的理由,我说要去找黑泽阵,他失踪了。当然,日本公安什么的也接到了同样的消息……他们在某些奇怪的方面总是消息灵通。”
“……”
“然后,我来了FBI。”
而且是冒着风险来了FBI,毕竟谁都知道赤井秀一几乎已经是明着从FBI跳槽了,只是大家都在忙,而且互相给一点点面子,没说开而已。
那么,赤井秀一在这个时间、孤身一人来FBI的理由是……?
前同事终于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他惊怒交加,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赤井秀一!你、你,他失踪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而且他根本没失踪吧?就他,他?他没杀到FBI来找我们算账就不错了!”
赤井秀一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但我确实找不到他。”
前同事的脑子正在飞速地转,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原本不可能但现在看来非常合理的猜测:难道就跟最新的情报说的一样,其实赤井秀一和琴酒的关系很好,起码现在关系不错,而琴酒跟FBI毫无疑问还有一笔账没算,所以……赤井秀一这次来是【故意】【假装】自投罗网,其实是给琴酒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上FBI来报仇的?!
不要啊!那种事情不要啊!我才刚刚是升职,我还不想死!不对,琴酒明明只有一个人,我们FBI可是……但是那些人怕他怕得要死也不是演出来的啊!到底是怀疑那群人被吓疯了还是相信琴酒真的有这个能力,这种事还用选吗?!
一个人是不可能无数次干掉一群人的!琴酒、黑泽阵、【G】先生,他始终只是一个人啊!
前同事飞快地选择了从心:“赤井,你是知道我的,我刚升职,对一些内幕不是很了解,而且FBI最近在内部整顿,真的没有针对他的行动,乌丸集团的事已经彻底停止行动了啊,你来这里是找不到他的,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吧。”
刚才开会的时候谁想留下赤井秀一来着?快点把他拖出去啊!
赤井秀一就跟前同事笑,说:“我知道他不在这里,他也不会来,准确来说……他在躲着我。”
前同事:“……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兄弟的事,你们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前同事:“…………”
他又想起一些知情人跟他隐晦地提到过的,什么随心所欲冷漠疯狂的【A】先生、赤井秀一和琴酒的关系……之类的说法,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快要停止思考了。
那个【G】在躲着赤井秀一?如果这是真的,那赤井秀一是干了什么才、才,呃……
赤井秀一继续说:“所以我想让你们帮忙找找我弟弟,毕竟如果是我去找,他肯定不会出现的。”
前同事听到耳机里有人在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赶紧把通讯单方面掐了,问:“你认真的?”
赤井秀一慢悠悠地说:“所有人都知道我要找琴酒,那我为什么要到FBI来?当然是你们能帮到我啊。”
前同事:“……”
赤井秀一:“还有另一件事,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在英国被捕的加尔纳恰提供了新的情报——四个月前,琴酒确确实实被杀死了,现在的他是被复活的。”
嗯,为了这件事他专门去找(威胁)了加尔纳恰,当时加尔纳恰说你不能这样,你编这种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赤井秀一?!
而赤井秀一回答:对不起他的人是你,加尔纳恰。事到如今他失踪了,你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吗?
加尔纳恰:……
他、跟琴酒、就没有什么关系!没有!他是不可能帮赤井秀一的!绝对不会!
嗯,但如果琴酒真的失踪可能出什么事的话,如果FBI那群人真的做了什么的话(是的,这人还以为是FBI干的)……
加尔纳恰同意了。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虽然加尔纳恰也没有说死,但这种消息只要透露出去,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就会变成惊天炸弹,所有人都会感兴趣。
赤井秀一想到加尔纳恰那时候若有所思的神情,有一瞬间感到了异样,或许是因为加尔纳恰想通了吧。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前同事的表情,判断对方的承受能力,继续说:“【A】先生,也就是我的父亲已经死了(赤井务武:?),但他留下的势力还在,我跟他们有一点联系(是的我入职了)。”
前同事已经沉默了很久,现在他看赤井秀一的表情,就像忽然有一百个人在他另一个通讯耳机里惨叫,让他的脑子暂时过载什么都想不出来了一样。
“哦,一点联系。”前同事重复了一遍,是完全没相信赤井秀一的鬼话——在跟那个势力有关系的程度上。
“不过你也知道,我父亲的势力主要在欧洲(是的他是MI6),在美国不方便展开调查(根本就是其他国家的情报机构吧),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工作,我就回到FBI了。毕竟我是FBI的成员。”
“你是个……个好人啊,赤井,我会回去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帮你找找你弟弟,我们FBI对退休探员一向是有福利政策的,你先回去等消息,可以吗?”
“不,”赤井秀一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我暂时不打算走,我说了,我是来办辞职手续的。”
他点了一根烟,甚至拿起了刚才那张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前同事动作异常缓慢地抬起手,把另一个通讯耳机也关了。他在想,辞职手续真的需要这么长时间吗?他不是怀疑赤井秀一,他是在想自己也去办一个。
发现赤井秀一是真的不打算走,自己也打不过这个人,前同事深吸一口气,说那你先喝茶,我还有其他工作,就不陪你聊了。
打开门要离开的那一瞬间,前同事回过头,忽然问了一句:“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躲着你走?”
赤井秀一就笑笑,没有说话。
前同事只觉得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虽然以前也是这样,但现在他看赤井秀一,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可怕。他没再问,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
第二天,在那座小镇上的赤井务武得到了消息:赤井秀一为了寻找琴酒,孤身闯入FBI,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赤井务武对着那行情报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确认自己不是看错,不是被维兰德的儿子打坏了脑子,也不是没睡醒,而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秀一,你在干什么啊秀一,Juniper他根本不在FBI啊,他要是在FBI,以他的爆炎魔法水平,那FBI的大楼还能留得住?
唉。
看看他这段时间都收到了些什么情报吧。
8月4日:
一个名为“黑泽侦探俱乐部”的侦探组织横空出世,这个组织仅限学生参与,不少有着超绝推理能力的少年在世界各地活跃,破获各种奇案,据说他们正在完成一项至关重要的挑战——找到他们的首领名侦探诺瓦利斯!
这是个所有人都可以参与的悬赏,首先找到诺瓦利斯先生、并在推理上战胜其它人的侦探可以获得巨额奖金、珍贵的宝物和“世界第一名侦探”的称号!(PS:本活动由世界侦探组织“莫格街下午茶”担保,而这个“世界第一名侦探”的称号也会被拍进他们与克丽丝·温亚德合作的电影《莫格街的侦探们》中)
于是,世界各地的侦探们对此颇为不满,决定找那个诺瓦利斯算账,加入到了寻找这个人的行列中……
8月10日:
一本名为《阿法纳西诗集》的纪念书即将出版,在世界各地大肆宣传,说是这本诗集讲述了一段冰海上的往事,人与自然的命运,描绘了过去三十年里的时代变迁和命运纠葛,而这本诗集的作者是现代诗人杜松子……甚至配了琴酒在组织时期的潮流照片。克丽丝·温亚德转发了他们的宣传资讯,并表示这位诗人是她的朋友,希望等这本诗集正式出版的时候大家能去捧场。
8月15日:
一则格陵兰岛的新闻忽然在社交网络上引起热议:一位不知名的正在寻找自己哥哥的金发年轻人听说格陵兰岛海拉小镇附近游客经常失踪的现状后,斥巨资在格陵兰建造了三百多座向导雕像,帮助迷路的游客指引方向。而在社交网络上爆火的,是承建该项目的夏目财团设计师放出的“海拉的芬里尔”雕像设计草稿,据说他们打算用网络投票来决定最终使用哪个版本的设计……
8月16日:
一研究所在两周内连续发生四起食物中毒事件的新闻引发争议,各平台网友们吵得不可开交,为了保护研究所人员的安全,相关媒体在报道的时候对研究所信息进行了保密处理,因此公众并不清楚具体是哪家研究所出了问题。不过,据说这家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是一位十九岁的年轻女性,记者在采访一位路过的坐轮椅的残疾研究员时对方这样回答……
8月17日:
一条真假不明的消息隐秘地在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渠道里传开,月前夏威夷宴会上所有人都好奇的那份“复活”资料疑似为真,据乌丸集团内部人士透露,琴酒就是被复活的对象……而就在这个时候,据说跟琴酒有着密切关系的赤井秀一孤身前往FBI,一去不回,不知道其中又有什么样的交易……
“……”
赤井务武叹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坐在椅子上叹气,躺在沙发上叹气,打开门叹气,关上门叹气,最终听到黑泽阵一脚踩在了墙上。
银发少年不满地看着他——维兰德的儿子听觉很敏锐,赤井务武走来走去的时候就被听到了,更不用说他一直在那里叹气了。现在黑泽阵也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能有什么事让这位一向冷静的赤井先生做出这样的反应。
黑泽阵盯着赤井务武,问:“MI6被人炸了?”
“那倒是没有……而且只要玛丽不在,那边的事就跟我关系不大。”赤井务武心想他的老同事多半都退休了,现在去MI6看到的基本上都是些新人,感情不深,就算MI6出事导致英国丑闻,那也是当权的人应该考虑的事。
嗯,玛丽加班……不,玛丽也不会叫他去帮忙的,所以说赤井务武很放心。
“A.U.R.O的后勤研究部门被人炸了?”
“没,但志保昨天炸了实验室,并且统治了那座研究所的厨房……她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赤井务武怀疑再过一段时间,宫野志保就能代表研究所去参生物医学开发的国际交流会议了,毕竟他这外甥女在研究所里混得如鱼得水,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上面不会卡她的资金,也不会让她写报告,而且研究所的研究目标跟她自己的研究目标高度一致……
黑泽阵说他没关心那个小女孩,在你手里还能委屈到她?(被恐吓的雪莉:?)
他盯着赤井务武墨绿色的眼睛,总觉得这个人隐瞒了什么大事——而且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的那种大事,就又问:“日本公安出事了?”
“没。”
“维兰德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
“那能有什么事。”
黑泽阵坐在了沙发上,觉得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事让赤井务武这么迟疑,除非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丧失末日片,待会平静的小镇上就会出现行动僵硬随时可能攻击路人的丧尸,不然赤井务武真犯不着做出这种反应。
他倒是很想直接问赤井务武发生了什么情况,但黑泽阵也知道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明确的回答,真有必要的情报赤井务武就会直接告诉他……也算是一种平衡和交换。
他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你儿子又被绑架了?”
赤井务武:“……对,我刚接到消息,秀一又被绑架了。”
黑泽阵:“……?”
谁,谁被绑架了?赤井秀一?你不是在伦敦养伤……哦,现在伤好了,你又开始浪了,不知道去哪里被人抓了是吧?
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赤井务武,赤井务武又叹了一口气,说是真的,秀一他可能被绑架了——虽然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但秀一被限制在了某个势力的范围内是真的。
用词很模糊,没涉及任何具体有效的情报。
黑泽阵听懂了赤井务武的潜台词:你要留在这里就什么都别问,外面发生的事都跟你无关,只要你不离开这座小镇,这些事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
黑泽阵没看赤井务武,低头拨弄那只小乌鸦的羽毛,问:“你告诉我他被绑架的事做什么?”
赤井务武站起来,回答:“我要离开几天,你自己留在这里……别乱跑。”
他的影子被门外的夕阳拉得很长,落到黑泽阵身上,而黑泽阵的银发也被染成了黄昏的颜色。
黑泽阵下意识地拿手去挡,外面的阳光实在是太过耀眼,又在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发现其实眼睛的刺痛感没那么明显了。也是,雪莉的药还是有效果的。
不然不就浪费她那么聪明的小脑袋了吗。
他从手指的缝隙里看那个即将离开的男人,说:“如果你一直不回来,我可是会走的。”
赤井务武回过头,回答:“很快,用不了多久,秀一比你让人省心多了。”
黑泽阵嗤笑一声,说行啊,快去救你儿子吧,说不定你去晚了他就死了,到时候可别怪我。
他放下手,看到赤井务武关上门离开。
他听到那个人离开的脚步声,听到远处的风声,听到更远的地方飞机从低空掠过的声音,以及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鸟鸣声,树叶哗哗的响动,飞鸟拍动羽毛的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盯着已经被关上的门,说了声:“蠢货。”
……
夜幕降临。
黑泽阵自己做了晚饭,放了两份餐具,但是他就坐在那里,也没胃口,不想吃。虽然雪莉的新版药物没有那个效果,可他只是普通的没胃口。
他拿出那瓶绿色的小药片,从中取出今天的份,一点点碾碎、泡在水里溶化,然后倒掉。
……没心情的时候是这样的,希望雪莉下次能把药做得好吃一点,那样他会提起一点兴趣。
银发少年在没开灯的餐厅里坐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动,就准备回到地下室去休息。
可就在这个时候,诊所的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还有镇民惊慌的喊声。
“赤井医生!赤井医生!赤井医生你在吗?!”
不在。
黑泽阵这么想着,本来没打算管,但外面的人实在是太吵,于是他转了个弯,去打开门。
门外是几个镇民,以及隔壁书店的老板,其中一个镇民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了,皮肤周围都在溃烂,眼看着就不行了。
书店老板看到他开门,赶紧说:“小银!赤井医生在吗?约翰被丧尸抓伤了!”
黑泽阵:……?
第238章 笼中白鸟
“……被什么抓了?”
“丧尸!”
隔壁书店老板回答得斩钉截铁, 一起来的其它镇民也神情紧张、呼吸急促,时不时往后看,好像害怕什么东西会追来一样。
他们本以为赤井医生的儿子会去楼上叫人, 却没想到那个银发少年直接蹲下来, 检查了这位叫做约翰的镇民的情况。
伤口在左侧肩膀上。
苍白的手指掀开伤口边缘的布料,黑泽阵看到了所谓被丧尸抓到的伤口——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入眼是溃烂的血肉, 发紫发黑的血正在往外流,有的位置甚至结成了硬块,镇民们显然给约翰做了及时的清理,甚至剜掉了伤口周围的部分血肉, 但从周围正在变色的皮肤来看, 这显然没起到多大作用。
书店老板急得上火, 忙问:“小银, 赤井医生他……”
“他不在, ”黑泽阵站起来,说, “两个小时前就走了,现在叫他也来不及, 把病人送到医院去吧。”
首先排除什么丧尸, 看伤口的情况应该是普通的中毒或感染, 黑泽阵又不是医生, 对医学的了解仅限于战后急救,他看了一眼不是自己见过的症状, 无能为力, 而赤井务武跑去救他亲儿子了,这种情况还不如让他们把人送去医院。
不然呢?指望他忽然变成绝世神医妙手回春吗?对不起, 黑泽医生只会物理超度。
“什么?赤井医生不在……这下可……”
书店老板吸了口气,忐忑不安地往约翰的方向看去,最终一声长叹捂住了自己的脸。
另一个镇民对黑泽阵说:“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就是从医院过来的,他们说没见过这种情况,常规的治疗也起不到效果,就让我们来问问赤井医生。赤井医生从城里来,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
黑泽阵:“……”
赤井务武,这才几天,你就在这里混成神医了?
黑泽阵本来不想管的,但这群人实在是太吵了,而且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眼看着就要死了,总不能让人死在诊所门口。
他让开诊所门口的位置,说你们给赤井医生打电话吧,我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的药——赤井务武的诊所里确实有不少常规医院不可能准备的药物,但不一定都能起到效果,而且有些不应该出现的药物还故意贴了错误的标签,只有赤井务武本人知道那应该是什么东西。
几个镇民把约翰抬进来,放在诊所外间的床上。
其中一个镇民开始拨打赤井医生的电话,没打通,又担心赤井医生是不是遇到了那只丧尸;书店老板关上诊所的门,还特别警惕地隔着门缝往外面看。
黑泽阵虽然没看,却对他们在做什么听得很清楚。他一边找药一边问:“你们真遇到丧尸了?”
书店老板知道他不信,立刻就提高了声音:“当然!那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丧尸扑上去咬了约翰!它还在大叫!当时我们正在进货回来的路上,约翰的帽子被风吹跑了,他下去捡,就遇到了丧尸!幸亏它没脑子注意到我们,我趁它不注意直接开车就把它撞飞了!”
他一边说一边挥动手臂,又做出转方向盘的姿势,描绘他开车撞飞丧尸救起约翰然后一脚油门下去光速逃离的英勇身姿。
另外两个镇民也抹了一把冷汗,说是真的,他们看到了疑似丧尸的人形生物,因为天色太暗没有看清,但那个生物的体型很像成年人,是直立行走的,会发出诡异的嘶吼声,而且跑得飞快,没几秒就追上了小镇短跑冠军约翰……
黑泽阵:哦。
在他的记忆里,被拖欠工资的社畜好像也会做出类似的行为,更不用说符合描述的可疑动物了。
而且他在组织里待了那么多年,什么阴暗爬行的扭曲同事没见过,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略过了惊心动魄的丧尸故事,冷静且冷淡地对其他人说:“这只是中毒。”
书店老板瞬间激动起来:“对!他肯定是中了丧尸的毒!马上就要变成丧尸了,约翰还清醒的时候跟我们说,如果他真的变成丧尸,就让我们亲手结果他……”
黑泽阵:“……”
黑泽阵:“医院那边怎么说?”
另一个镇民把试图再把当时遇到“丧尸”的情况讲一遍的书店老板拉走,对黑泽阵说医院做了检查,认为约翰是在被抓伤或者咬伤的时候同时被注入了某种毒素——或者感染了某种新型病毒,但约翰的身体并不是在普通地衰弱,恰恰相反,他的身体细胞非常活跃,并且在发生某种不可逆的变化,没人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很显然,再不停止这个进程,约翰就要死了。
医院没能找到救治约翰的有效手段,就让他们来问问赤井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至于医生为什么没过来……因为小镇的夜晚就一名医生在医院值班,他走了那里就没有正式的医生了。
镇民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那个银发的少年就站在诊所放药的柜子旁,微垂着眼,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直认真地听,没有说话。他的银发在月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诊所里就开了门口的一盏灯,镇民都知道赤井医生的儿子患有白化病,怕光,没人去打开其它的灯。
很久,那个银发少年才说了一句话:
“他快死了。”
冷淡的声音在小小的诊所里回荡,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的人似乎是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又不动了,仿佛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镇民们叹气,书店老板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没关系,放心吧,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枪毙约翰的准备!约翰,你就放心地去吧!
就在这一片寂静里,黑泽阵说完了后半句话:“所以我试试,他死了别怪我。”
镇民们:……?所以你是有头绪的吗?
在他们疑惑的目光里,黑泽阵往地下室走,还说了句“别跟上来”,于是所有人就在外面等。
而黑泽阵在地下室里找到了……雪莉做的绿色小药片。
黑泽医生听症状的描述,觉得雪莉的药可能会有点作用,反正他不是医生没有医德,那个病人也马上就就要死了,不如试一试,就像随便派组织的废物去拦住警察一样,反正拦不住的,负责制定计划的黑泽阵也从来不指望他们。
他把雪莉的药片碾碎,放在水里溶解,又觉得端着纸杯出去不太合适,就从桌子下面找到了新的注射器,将药物的溶解液吸了一半进去,才回到诊所。
他给约翰在伤口周围注射了一点。
于是,就在隔壁书店老板和其它几个镇民紧张的注视下……好像没有效果。
他又给约翰注射了一点。
好像还是没有效果。
书店老板叹气,说没事的,大人们都没有办法,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呢,你已经努力了,小银……
黑泽阵没说话,回去把一次性纸杯拿上来,放在书店老板手里,说:“让他喝点。”
书店老板一边叹气一边给约翰喂水,说小银啊,约翰就要变成丧尸了,没关系,不会有人怪你治不好他的。
他话还没说完,躺在病床上的约翰忽然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书店老板大惊失色,连忙把剩下半杯都给约翰生生灌了进去,然后抄起旁边的枪大喊:“不好了!约翰马上就要变异了!对不起约翰,我这就送你去见上帝!”
约翰听完,顿时发出了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叫!
书店老板就要扣下扳机,有人按住了他的手,原来是站在旁边的柔弱的小银,他单手就把书店老板的枪按了下去,然后所有人就看着约翰坐了起来,猛地开始……开始呕吐。
约翰艰难地、虚弱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好像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说:“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这是魔鬼的饮料,我好像看到了地狱……”
书店老板:“……”
他轻轻咳了一声,缓缓把枪放了回去,给约翰倒了杯水,说不是什么魔鬼的饮料,这是药,小银医生给你的药。
约翰说了声谢谢,拿过杯子喝了口水,然后直接喷在了书店老板脸上。
“这不还是刚才那个味道吗?!!”约翰惨叫。
“啊……”书店老板抹了一把脸,讪讪地说,“我太激动忘记换杯子了。”
其余的人七手八脚地上去检查,发现约翰的伤口还是原本那个样,脸色却变得好了很多,过了一段时间伤口附近流出来的血颜色越来越正常,
就一位镇民帮忙打扫了地板的功夫,约翰已经彻底错失了成为丧尸的良机。
随后,约翰紧紧握住了黑泽阵的手,激动地说:“小银医生,你真的是绝世神医啊,就连丧尸病毒都能治疗!”
黑泽阵:“……”
黑泽阵:“真的是丧尸?”
约翰:“呃,其实我不是很确定,当时我只听到背后有野兽一样的嘶吼声,我拔腿就跑,结果被追上了,没看清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黑泽阵:“……”
所以你们几个人全都没看清是吗?
他还没对这次丧尸事故发表什么评价,约翰就忽然盯着他的眼睛看,有点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说:“哎,小银医生,原来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啊。”
绿色,而且是月光下的宝石一样的墨绿色,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可这不对啊,约翰记得赤井医生家的孩子患有白化病,眼睛应该是红色……粉色、淡蓝色什么的吧。
——哦,你们才发现这件事啊。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为什么呢,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白化病啊,一切都是赤井务武在胡说八道而已。
但他没打算告诉这些普通人,更不想让无关的人掺和进来,就随口解释道:“因为我是海拉族人,我们一族的眼睛在月光下会变成绿色。”
淳朴的约翰信了。
淳朴的镇民们也信了。
书店老板特别好奇地问小银的老家在哪里,是不是前段时间在网上很火的那个海拉。黑泽阵沉默了一下,说肯定会不是那个,而且他们族人因为这种特质被某个犯罪组织追杀,到现在只剩下他和父亲了,所以最好还是别问。
淳朴的镇民们又信了,而且当场就表示他们会帮这对父子保守秘密的。
“对了,那刚才治疗约翰用的药是……”
“是我们一族的秘传药物,用来治愈被诅咒的族人,叫做……雪莉药。”长久的沉默后,黑泽阵这么回答。
雪莉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黑泽阵想,反正她本来就不叫雪莉,除他以外也没人叫她雪莉了,这个代号对她来说应该是过去式了才对。
……
此时,帕洛阿托市的研究所里,宫野志保正在跟其他研究员一起熬夜加班。
她的导师和助手正表情呆滞地坐在一旁,机械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虽然他们的脑子依旧在转,分析数据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错误,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在工作的只是他们的躯壳,而他们的灵魂已经被宫野恶魔给抓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宫野志保忽然打了个喷嚏,惊醒了整个实验室里的人。
助手猛地坐直了身体:“什么?下班了?!”
他跳起来,拔腿就跑,眨眼间就撞在了……撞在了实验室的门上。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迷茫地往上看去,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金属撞击的响动。
宫野志保背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说:“我把实验室的门反锁了,今天做不完这部分,谁也别想出去。”
助手:“……”
他瘫坐在门边,绝望地想,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助纣为虐替基金会吓唬宫野,而是帮她从这里逃出去……帮助她就是帮助自己、帮助整个研究所可怜的研究员和他残疾的老师啊!
他看向老师,发现刚才这么大的动静,他的老师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师,老师你还好吗老师!上次有记者来采访的时候,老师神情木然地说他会搞什么研究,不会,他只是这里的底层研究员,那边的年轻女性才是他们的首席科学家……
助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宫野志保的方向走去,使劲儿睁开眼皮,劝道:“宫野,你不困吗?你继续熬夜下去,皮肤会变粗糙的,听师兄一句劝,回去睡觉吧宫野!”
“啊,正好,”宫野志保抬手就把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给了助手,说,“分析工作交给你了,我去做新一轮的实验。”
助手:“……”
助手:“老师,我们跑吧,被绑架的人其实是我们啊!”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喝了今晚的第八杯咖啡,绝望地继续他在宫野恶魔手下的研究工作。
现在他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了,那时候他们三天两头找不到Juniper,一个季度能拿到一次样本就谢天谢地,除非接到紧急任务,不然大家都是快快乐乐地做自己想做的研究项目,研究所里的人甚至能隔三差五出去聚餐……
要不,Juniper,你还是跑吧?只要你跑了,我们就自由了啊!救——救——我——们!
……
小镇。
送走了约翰和其他人,完全有能力逃走的黑泽阵关上了诊所的门。事实证明他们遇到的“丧尸”完全没有追来,老警察和跟其他几个年轻警察在镇子上巡逻了半晚,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到凌晨的时候,所有人都回去睡觉了。
黑泽阵就要回地下室继续睡觉,却在走下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然后,他转身往上走,去二楼的房间睡了。
赤井务武走的时候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好像很长时间不打算回来了一样,不过黑泽阵知道这人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不管到哪里都会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跟维兰德完全相反。
维兰德是会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就算做了周密的计划,也可能忽然临时改变决定。没人知道维兰德在想什么,或许他总是掌握着比其他人更多的情报,这个人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真正的计划,哪怕是当初的Juniper……
可他真的了解维兰德吗?又或者说,他也好,其他人也好,认识的本来就是维兰德表现出来的不同侧面……不过在这点上,其他人认识的“黑泽阵”也是一样。
黑泽阵没继续想了。
他把床上的东西扔得一团乱,然后钻进被子里安稳地睡着了。
在沉入睡梦的前一刻,他又想起赤井务武说的,赤井秀一被绑架的事——这人全手全脚的时候被绑架?怎么可能,赤井务武和他亲儿子怕不是又在计划着什么。
一夜无话。
第二天。
黑泽阵一直睡到中午,反正没有人叫他起床,等到太阳顺着窗帘的缝隙照到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用手臂盖住眼睛,不情不愿地从一场混乱的梦中醒来。
梦里他经过了一场苦战,正在给贝尔摩德扫墓,脸上带着组织时代常用的冷漠表情,伏特加戴着墨镜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他:“大哥,贝尔摩德她可是……”
他冷笑一声,回答:“告诉其他人,惹我生气就是这种下场。”
然后梦里的琴酒就把一瓶贝尔摩德砸在了贝尔摩德的坟头,酒瓶支离破碎,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而他就在这样刺眼的光里醒来了。
“……”
总感觉哪里有什么问题,其他人都是被他打一顿,贝尔摩德直接进了坟墓。
黑泽阵想不出他会为什么把贝尔摩德打一顿,不是因为贝尔摩德做不出这样的事,而是能想到的太多了,贝尔摩德这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黑泽阵甚至怀疑她不只是能在梦里做什么的问题,她很有可能在现实中已经搞出什么事来了。
他下楼,心情很好地给自己做了午饭。
下午会有人把新鲜的食材放在厨房的窗外,他只需要去拿就可以了,黑泽阵也知道是谁在送东西,就是每次跟赤井务武见面的司机。不过他没跟对方碰面,也没有问过。
小乌鸦扑闪扑闪翅膀在他旁边,俨然把自己当做了这个家的一员。黑泽阵没专门做它能吃的东西,但好在小乌鸦并不怎么挑食。
安静的风从窗外吹来,是森林和旷野的味道。
从这里能远远看到山野上跑动的孩子,以及天空中掠过的飞鸟,城市不会有的浆果味道顺着风被送到餐桌上。黑泽阵悠闲地吃完午饭,捏着小乌鸦的翅膀,坐在二楼书房的窗边看书。
低沉的乐声窗外的某一角传来,有人在演奏萨克斯,听曲调还有点熟悉,黑泽阵没仔细听,他怀抱着那本童话书,慢慢地、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在书房里睡着了。
小乌鸦落在那本书上,蹦来蹦去,蹦来蹦去,啄了啄他的手,才发现银色的是真睡着了。
于是它收拢羽毛,小心翼翼地跳到黑泽阵臂弯里,给自己扒了个窝,也睡着了。
可没睡几分钟,楼下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黑泽阵睡得很浅,没人在的情况下他不会让自己真的睡着,事实上在有人接近诊所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很明显,是小镇的居民,不是杀手也不是其他同行。
换句话来说,没什么危险,但足够让他睡不着。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把依旧在熟睡的小乌鸦放到椅子上,戳戳它的脑袋,踩着楼梯下楼,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回去穿鞋。
银发少年披着大人的外衣,戴着帽子,半遮住眼睛,抱着一本书打开门。门被打开的瞬间,他先一步站在了门的阴影里。
外面是隔壁书店的老板、几个镇民,和一个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看起来就快要死了的人。
书店老板看到他,喜出望外:“小银医生!太好了,你在这里,亨利被丧尸抓伤了!”
黑泽阵:“……?”
这集他是不是在哪里看过了。
不过躺在地上被叫做亨利的镇民,身上的伤口确实跟昨天的差不多,黑泽阵找到他原本要吃的绿色小药片,反正他本来也没打算吃,干脆用来治病救人了。
这次他特地问了丧尸到底长什么样,亨利说的就详细多了,说是自己不确定遇到的是不是丧尸,但确实是个行为可疑、精神不太正常的人。当时亨利正在回镇子的路上,有个人在车站那里等,车站距离镇子还有一段路,亨利本想捎他一程,可停车接近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不太正常,还被袭击了,幸好亨利反应快,关上车门就跑,到镇子附近的时候就昏过去了,车撞到了镇外的树上。
警察赶到后才发现他被咬伤,医院的医生认出他身上的伤口跟昨晚的约翰差不多,他们没有治疗的办法,不过没关系——昨晚的约翰被赤井医生家的小银救下来了,所以小银医生一定也有办法救亨利的!所以,他们就带着亨利来找小银医生了。
黑泽阵:“……我不是医生。”
他想象不出来自己当医生会是什么样,也想不出组织里那些人听说琴酒退休后去治病救人会是什么想法,只是想到这里,黑泽阵就觉得自己的耳边好像传来了不存在的尖叫。
“所以小银医生,你家乡也出现过丧尸吗?就是那个,你上次说的诅咒……”
书店老板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
黑泽阵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一点,还算礼貌地回答:“没有,我家乡很正常。还有,那不是丧尸,只是某种活性物质感染了他们的细胞,导致出现身体无法承受的异常反应而已。”
书店老板说哦哦,好吧,不是丧尸,下次遇到的时候我一定要拍照片给你看,证明镇子附近真的有丧尸!
关于这点——
黑泽阵:如果真的有,麻烦你们直接告诉我它在哪,我帮你们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当然,最关心“丧尸”在哪里的其实不是隔壁书店的老板,而是镇子上的警察,他们白天晚上轮流巡逻,却依旧没找到所谓“丧尸”的踪影。就在这个镇子快要迎来调查员变成跑团小镇的时候,新的线索传来了。
带来线索的是镇子上的汤姆先生,当时,呃……
当晚黑泽阵正在睡觉,下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他打开门,看到书店老板仿佛一个24小时随时可能刷新出来的NPC一样,带着几个镇民和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在他门口,喊:“小银医生!你醒着吗,快来救命,汤姆被丧尸抓伤了!”
黑泽阵:“…………”
所以说这座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因为赤井务武不在家吗?那赤井务武你能不能回来……
算了,赤井务武不回来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下楼,用雪莉的绿色神奇小药片治疗了这位叫做汤姆的镇民,并得知约翰和亨利的病情都在好转,就询问汤姆有没有看到所谓的丧尸。
汤姆说他确实看清了,那是个人,而且是他认识的人——两个月前隔壁镇子上失踪的人!对方完全没有理智,冲上来就咬他,还好汤姆是练拳击的,跟对方打了几下,成功跑了,但还是被什么东西划伤,回镇子的时候才被送到了小银医生这里。
“划伤?”
“我确定他没拿刀或者任何武器,但当时我就是被什么很硬的东西划伤了。”
“……”
“小银医生,你能治疗这种病症,知道他们他们可能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黑泽阵懒散地回答,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镇上的人才发现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小银还是个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本来就生病,赶紧让他回去休息。
被当做小孩的黑泽阵本想说你们看不出我很烦的态度来吗,但淳朴的小镇居民好像对他有什么滤镜,认为半夜被叫醒的小孩闹脾气都很正常,小银却认认真真地帮忙治疗到现在,也只是说要回去睡觉,小银的性格真是太好了,怪不得在城里的时候被人欺负啊!
黑泽阵:……
算了,他跟这群人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准备关门的时候,书店的老板戴着眼镜,给了他一张上个月的报纸,说你看,小银,我找到证据了,洛杉矶是有丧尸的啊!
报纸的头条是这样写的:《美国洛杉矶的恐怖新闻:僵尸横行,怪物遍地,政府却还在封锁消息,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里面描述了在美国洛杉矶的某个地方,人们频繁遭遇类似僵尸的诡异怪物的新闻事件,甚至有模糊的照片作为证据。
书店老板一拍大腿:“上个月就有人报道出来了!现在丧尸都入侵到我们镇子上了,不行,我们得找地方躲起来,丧尸危机就要来了!”
“……”
黑泽阵觉得这个报道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而且当时冷笑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在意。
“小银,等赤井医生回来的时候你记得告诉他,我现在去找镇长,你们最好跟我们一起躲起来!”
“…………”
隔壁书店的老板往镇长家的方向匆匆跑去,黑泽阵欲言又止,沉默了很久,最终低头跟小乌鸦面面相觑。
很久,他才笑了一声:“如果那种东西是丧尸,那他刚才在跟谁说话,丧尸之王吗?”
……
8月19日晚,赤井务武到了弗吉尼亚州,远远看着FBI总部的大楼。
到现在,赤井秀一依旧是失联状态,没人知道他在FBI遭遇了什么。赤井务武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很多小心思,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但赤井秀一失联到现在,他也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玛丽也知道了这件事,赤井务武说他已经来了,玛丽就暂时没那么紧张,但还是说自己会抽时间来美国。
就在这个时候,洛杉矶小镇上负责监视黑泽阵的人给他打了电话。
说是监视,其实只是远远地注意那座诊所,Juniper太敏感了,真要严密监视肯定会让他不舒服……至于有人在监视那座诊所的事本身,不管赤井务武有没有说,黑泽阵都会知道。
这通电话是每天的定时报告。
赤井务武接通电话,问:“Juniper那边怎么样?”
负责监视的人流畅地回答:“他很好,他已经成为镇子上的神医了。”
赤井务武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第239章 笼中白鸟
一位路过小镇的音乐家被疑似丧尸的不明生物袭击, 躺在地上快要死的时候,忽然有一辆车在他面前一个急甩尾停下,说你是被丧尸咬了吧, 没有关系, 我们来救你了!
车上的人把他抬了上去,信誓旦旦地说:“我们镇上有一位神医, 他手里有一种神药, 专治被丧尸咬伤的人,放心吧,遇到我们你就得救了!”
音乐家:不要啊!我看你们满口神医神药,更像是未开化地区的人贩子啊!救命, 我不要死在这种地方变成我朋友的COC跑团调查理由啊!
但他此时正在发烧, 全身都没有力气, 只能任由这群人把他搬上车, 在绝望和挣扎中被带到了一座小镇, 进了那座小镇的诊所……
然后看到一个银发的少年被这群人咚咚敲门叫了出来。
音乐家想,看啊, 所谓的神医还是个小孩,就说你们不靠谱吧, 就说我的朋友要当调查员了吧, 结果我的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 我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呢……
他在恍惚中对那个银发少年伸出手, 说:“这是回光返照吗,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学生……”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镇民送到诊所来的音乐家, 心里想的是日本公安、MI6、CIA和FBI都没找到我,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约纳斯老师?
呵。
算了,那群人互相绊手绊脚的时候, 确实连普通人都不如。
他对一众精英情报人员腹诽了一通,还是先蹲下来救治他的钢琴老师,幸好约纳斯老师已经昏过去了,非常安静,不然他真有可能把人扔在这里不管。
考虑到毕竟是自己的老师,而且人都昏过去了,黑泽阵就没有装模作样地给人泡点神奇的绿色小药片茶,给约纳斯注射完今天的份(其实是他今天本来应该吃的份)就扔在楼下,说等他(约纳斯)醒了再说,各位先回去休息吧。
书店老板:“看这立竿见影的效果,不愧是神医啊!”
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镇子上被传成掌握古老药方的神秘医生的黑泽阵:“我不是医生。”
其他人就用那种“我懂我懂”的眼神看着他。
黑泽阵:?
当晚,因为约纳斯老师因为是外来的人,没人把他带回家,就这么被留在了诊所里。
其他人走后,书店老板问要不要他帮忙看着,毕竟搞音乐的人身体弱得很,风一吹就倒了。
黑泽阵本想说不用,可他现在困了,反正这几天诊所也没锁过门,他就把约纳斯老师丢给隔壁的书店老板,自己上楼去睡觉了。
他钻进被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团,在相当警惕的情况下睡着了。
深夜的风从窗外吹过,不知为何,这几天的森林里格外喧闹,各种各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却没能将正在浅眠的银发少年惊醒。能吵醒他的,从来不是这些来自于自然的声音。
沙沙。
树影摇晃。星垂四野。
……
清晨,约纳斯醒了。
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忽然就明白过来:其实他已经死了。
于是他回忆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从热爱音乐的童年,到认识他的那位好友,到家道中落的转折,维兰德先生的帮助,跟学生的初次见面,几个月的短暂相处,一场解开迷题的音乐会,二十三年的沉淀……最后到不久前的再会,以及血染的荆棘王冠。
虽然警察告诉他那天宴会上戴了王冠饰品的是一位金发的男性,银发的是另一位,但约纳斯老师坚持那就是他的学生。他看了照片,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学生,因此失踪的那位、联系不上的、那顶荆棘王冠的主人,就是他的学生Silber。
我真该死啊,他想,所以Silber没有对我说谎,他的父亲真的死在了十三年前,那在伦敦的那天,Silber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承认他在欺骗我,又接受我的指责的呢?
那之后,约纳斯一直在寻找。
维兰德先生的电话打不通,他就从夏威夷找到欧洲,从英国回到德国,又因为一位科学家朋友提供的线索来到美国。朋友说他的学生曾经带着一个小女孩在美国的高中读书,而那个小女孩是个生物研究相关的天才,最近好像回到了日本。
于是约纳斯老师去往日本东京,一路寻找,没找到那个女孩的踪迹,倒是找到了他学生的下落——如果那个也叫做下落的话。
“……他,死了吗?”
“啊,是啊,小阵同学的父亲已经去世有段时间(好几个月)了。”那位老师这样回答他。
被找到的老师姓天城,据说是叫做“黑泽阵”的学生的前班主任,而很巧的是,“阵”和“银”在日语里是同样的发音。
约纳斯老师就坐在那里,听翻译实时转译给他的天城老师念叨。
天城老师说我们家的小阵同学从小就继承了那样的事业,但他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非常关照老师,而且我上次碰到了跟他熟悉的警察,听说小阵同学的父亲好像也是警察呢。
至于有个警察父亲的小阵同学为什么会继承家里的那种黑暗组织这回事……天城老师是不太清楚的。
约纳斯老师听天城老师从头说到尾。
最后他问:“请问,他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半个月前)去世的?”
腿依旧还没好的天城老师换了只手拿拐杖,不是很确定地回答:“啊,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是在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去世的吧?就是前段时间(四个月前)的事。”
约纳斯老师终于明白了:“是吗,是这样啊。”
他跟天城老师告别,天城老师也说自己要跟新交的女朋友去约会,临走的时候问约纳斯老师,你是小阵同学父亲的什么人吗,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这些,但你看起来太难过了。
音乐家惨然一笑:“我?什么人也不算吧。”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离开了东京,离开了日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科学家朋友又联络他,说他刚接到消息,当年那个小女孩现在正在美国旧金山,你要去看看她吗?
约纳斯老师在东京没见到“黑泽阵”,据说那个孩子也很久没去上学了。他想,他要最后见一见跟Silber有关系的人,只要看一看就好。
于是,他来了。
只是他也没找到那个孩子,她好像在做什么机密的研究项目,研究所的具体位置也不清楚;约纳斯老师等了很久,都没能找到人。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位朋友询问他要不要参加他们的森林流动乐团。
那是他很久以前的朋友了。
几个做音乐的老朋友聚在一起,搞了个开着卡车在美国西部到处游玩、用各种乐器随意演奏的乐团,刚好到了旧金山附近。他们听说约纳斯最近为了找学生,魂不守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就邀请他来乐团,去美国的乡村小镇放松一下心情。
约纳斯同意了。
他没有用钢琴,还是用回了他童年时代最喜欢的大提琴,这几个老朋友还特地拉他一起演奏了Silber的《尘世故事》。
一边在森林里流浪,一边演奏宛如梦幻般讲述过往的曲子,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净化。
他跟森林流动乐团的朋友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小镇,有时候当地人也会来跟他们一起演奏,约纳斯想,他似乎正在渐渐找回最开始对音乐的热爱——没有那么多沉重的负担压在肩膀上,也没有成为音乐大师的执念,只是单纯的喜欢音乐而已。
“嗨,约纳斯!你觉得你和你的学生谁才是最天才的音乐家?”吹萨克斯的朋友一曲终了,笑着问他。
“当然是我啊!”约纳斯老师大声说,“他虽然是天才,可他根本不是音乐家啊!他能写出《尘世故事》,是因为他只能写出那个故事——那是他的故事,他哪来那么多故事可以写啊!”
此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站在卡车上,张开双臂,感受着从乡野间吹来的风,下一座小镇已经近在眼前。
他闭上眼睛,正要抓住从心底升起的那段旋律,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前面好像有人……等等,怎么回事,他向我们跑来了?不对劲,不对,别靠近他,绕过去!”
今天负责开车的同伴一个油门下去,约纳斯差点被甩下车,就在这个时候,路边忽然飞过一道黑影,直直地往他的方向扑来!
约纳斯老师被不明黑影撞下了车,然后……
然后他就遇到了那个小镇的人,被带到了这家诊所里。
现在他醒了,他回忆起自己短暂的一生,心想,他还没能创作出一首真正大师级别的乐曲,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啊!
忽然,有个声音从他上方传来:“你醒了?”
约纳斯老师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死?”
坐在旁边的书店老板把窗帘拉开了一点点——诊所的窗帘是遮光窗帘,一旦拉上就几乎什么光都看不到,肯定是为了小银设计的。房间里太暗了,书店老板刚才在打瞌睡,差点没注意到这个人已经醒了。
他在约纳斯老师身边拍拍手,给老师倒了杯温水,说:“你当然没死,我们在路上救了你,把你带回我们镇上的诊所了。放心,你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再过几天就能痊愈。”
约纳斯老师喝完水,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间诊所,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死,昨晚的一切也不是在做梦。
那他见到的那个,很像小时候的Silber的银发少年,究竟是……
不怪约纳斯老师多想,关键是那个少年跟小时候的Silber,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大一点外没有任何区别啊!
他问书店老板,书店老板说:“啊,你说小银(Silver)医生?他是这间诊所里赤井医生的儿子,最近小镇附近出现了丧尸,他一直在治疗被丧尸抓伤的人。”
约纳斯老师听到这个孩子也叫小银,忽然就精神了!
他忙问自称隔壁书店老板的人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样的来历;书店老板以为他劫后余生还没清醒,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医生不放心,就跟他说小银和赤井医生是月初来的,很受大家欢迎,不过小银有白化病(超小声),一直住在地下室里。
约纳斯老师越听越心惊,跟书店老板聊了好一会儿,最后晕晕乎乎地躺回到了病床上。
他记得很清楚,Silber的孩子没有白化病,就是天生的银发,还有绿色的眼睛,昨晚他看到了那个少年,跟Silber一样,眼睛是墨绿色——根本没有白化病的可能。
可他们说的赤井医生不是Silber,那是个黑发的男人,而且从未在“黑泽阵”的人际关系圈里出现过——从未。约纳斯老师发誓,他真的很努力去了解那个孩子了。
所以,Silber……Silber死了,他的孩子失踪了,还那么小,就被绑架到这种地方,被囚禁在地下室里,而且根本就没人知道……怎么会这样……
不不不,不对,还不能确定这就是Silber的孩子,毕竟长得像的人有很多,所以——
睡醒的黑泽阵从二楼下来,看着正在闲聊的两个人,说:“你醒了?想吃点什么?”
他要去做早饭,既然老师也在,就顺便给老师做一点。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约纳斯老师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黑泽阵:?
在他的注视下,钢琴老师缓慢地捂着脸,整个人都像是要崩溃了一样,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死了,他的孩子……到他死的时候我还在误解他,我真该死,我真该死啊!”
黑泽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问旁边的书店老板:“他怎么了?”
书店老板也一头雾水,说他不知道啊,他就是跟这个音乐家聊了聊小镇上的事,这人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约纳斯老师抬手,说我没事,然后用一种慈爱的、深情的、悲伤的眼神看着黑泽阵,仿佛能从中看出他昔日学生的模样来。
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他的学生变小了。
“小、小银,我很高兴能见到你,谢谢你救了我。”约纳斯老师吸了吸鼻子,感动地说。
“嗯,所以老师你早饭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哎,你叫我什么?”约纳斯老师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好像脑袋上长出了几个肉眼可见的问号。
“老师。”
黑泽阵说完就转向书店老板,跟老板说这是我以前的钢琴老师,问老板要不要一起吃饭。
老板说不用了,他家里做好早餐等着他呢,就跟黑泽阵告别,离开了诊所。
然后黑泽阵才往厨房走,转身的时候看到约纳斯老师呆若木鸡的表情,就用手在老师眼前晃了晃。
“老师?约纳斯老师?”
“你……你是谁?!”
约纳斯老师慌忙退到墙角,惊慌失措地问。
见鬼,真的见鬼,他这次是见到真的鬼了吧——他听到他学生的孩子自称他的学生啊!
黑泽阵微微皱眉:“你的学生,Silber,上个月跟你一起在伦敦演奏的那个。”
约纳斯老师提高了声音:“我不信!”
他宁愿相信是小银不能接受父亲的死,自称是自己的父亲,就像当年Silber不能接受维兰德先生的死,让电话里的那个人使用了维兰德先生的身份一样!
而且电话里的那个人明明说了,“已经用不到了”,再也用不到维兰德的身份不就意味着Silber已经死了吗?!
黑泽阵:……
他下楼,去地下室,用放在角落里的钢琴弹了一首曲子。
他再上来。
约纳斯老师:“原来你还活着啊!Silber!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黑泽阵:呵。
老师还打算继续说什么,黑泽阵说没必要,老师,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也别问,我去做早饭了。
于是约纳斯就闭嘴了。
所以他的学生又在执行任务,还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话说这是怎么办到的,等等,难道说……
他小心翼翼地问在厨房里的黑泽阵:“Silber,难道刚才那个书店老板说的是真的?”
黑泽阵没回头。
“嗯?”
“就是说你是神秘的海拉一族,掌握着魔法和起死回生的力量什么的,而且就连丧尸病毒也能治愈……”
只听到一声巨响,厨房的案板被黑泽阵生生砸出了一道裂缝。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谢谢你,老师,我会找他们谈谈这件事的。”
不是说好了要保密吗?还有,什么魔法和起死回生的力量,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编过这种东西?得想个办法让隔壁那个喜欢吹嘘的书店老板闭嘴,可惜不能直接威胁他,啧。
算了,赤井务武也快回来了吧,这种事到时候就交给他处理。还有约纳斯老师,让他一并安排了。
……
8月20日,下午。
黑泽阵想把老师扔到小镇的医院休养,养好了就送走,但约纳斯扒着门框,怎么也不走,说是外面真的有怪物,哪里都不安全,只有他学生的身边安全。
就算他的学生现在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但Silber八九岁的时候就能单杀成年人,对付区区几个丧尸根本没有问题!
黑泽阵打算把老师拎到医院,可他要走出诊所门的时候顿了顿,没出去,最后还是任由老师待在这里了。
他去写了张便条放在厨房的窗户上。
内容很简单:通知他,约纳斯来了。以及帮我告诉雪莉,她的药在治疗丧尸方面很有效果。
他用小乌鸦压住纸条,反正送食材的人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其实黑泽阵也不想用这么原始的传信方式,但赤井务武没给他留下任何通讯设备——这座诊所只要关上门窗,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Silber——”
老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怎么了。”
“我可以用一下你的钢琴吗?”约纳斯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他重新跟朋友们联系上了,那天森林流动乐团的人一脚油门下去,跑了一段才发现他不见了,匆忙回去找的时候不见了人,差点给他办了葬礼。幸好他们按照原计划到了这座小镇,跟镇民交流的时候找到了约纳斯。
不过他的大提琴在被撞下车的时候摔坏了,现在还在维修。小镇上又没有乐器店,约纳斯老师实在手痒,找不到合适的乐器,就问他其实对音乐不怎么感兴趣的学生。
黑泽阵:“可以,别碰其它东西。”
约纳斯老师就知道他的学生会同意的!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觉得哪里不对,左顾右盼,脱了鞋虔诚地踩在了地毯上,握着十字架默念了两句,才下了楼梯。
不一会儿,下面就传来了优美动听的钢琴声。
黑泽阵也知道他的老师是个很纯粹的人,也不是任何机构的间谍,所以他不担心老师会做什么,就坐在诊所的外间,赤井务武经常坐着的位置。
那里本来应该有台便携电脑,但现在桌子上空空如也。
他听了一会儿老师弹的钢琴,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好像越来越困了,他想,但也是一件好事,他的记忆越来越乱,现在他也不想醒着。就是希望下次雪莉别继续往药里加安眠药了,他自己会睡。
他在做梦。
梦里是一片冰川,冻结的海面,几棵快要枯死的树,在天空中盘旋的鹰。他在冰海的边缘步行,又走上那冰层,与那只鹰一起前往风雪中的某个方向。
他低头,看到冰面下游动的巨大黑影,它从他脚下游过,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仿佛在盯着他看。
“滚。”
他发出很低的声音,继续往冰封之海的深处走去。
……
约纳斯老师正在给钢琴调音。
这是一架很好的钢琴,绝不逊色于当年他被赠与的那架,看得出来准备房间的人很用心。就连家具都是些看似老旧但细腻的物件。约纳斯老师虽然不懂这些,却也能看得出来地下室里所有陈设都造价昂贵。这是这个小镇的居民很难看出来的东西。
不过就算是再好的钢琴,也有很长时间没人用了,除了他的学生给他弹的那一次,估计几年间都没人碰过它。
对其他人来说或许足够,可对有绝对乐感的约纳斯老师来说,没有准确调音的钢琴就是一种煎熬了。
所以他正在给这架钢琴调音。
但就在他打开钢琴后盖,准备做调整的时候,却看到钢琴后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准确来说,一个空间?
他觉得这里放的应该是调音的工具,毕竟他没在房间里找到这个,而Silber又在上面睡着了,他没打算去吵醒自己的学生。
约纳斯老师随手打开了墙壁上的暗门,然后愣在当场。
里面是枪、手铐、铁链、绳索、注射器、用途不明的黑色手术刀、没有标签的药物……各种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以及一双正在发光的幽绿色眼睛。
他对上那双幽绿色的眼睛,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
“小银医生——”
“小银医生你在吗?有‘病人’哦!不是被丧尸咬的‘病人’,医院的医生忙不过来,我们就来问问你有没有办法了。”
外面的喊声响起的时候,黑泽阵就已经醒了,他睡得很浅,任何【不属于他的】动静都能把他吵醒。
被镇民们送来的是一只受伤的白狼。
他们这两天镇子里的人在追查“丧尸”的事。因为有小银医生在,约翰和亨利他们也已经康复,大家就没那么怕了。
到今天下午,他们终于找到了对方的踪迹,但是当时那个“丧尸”正在跟狼群搏斗,他们赶到的时候狼群已经把“丧尸”咬死了,尸体掉进河里,其他人正在捕捞。
狼群忌惮带枪的成群结队的人类,就离开了,但他们找到一头受伤的白狼,就把白狼带回来了。
虽然把它带回来并不好……但它受伤很重,看起来就快要死了,就算放回去也无法生存,而且镇民们也想知道狼群咬了丧尸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虽然伤口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跟约翰他们不同——就一致同意将它带回来救治和检查。
这头狼一路上没咬人,附近也没什么狼吃人的先例,不然镇民们也不会这么做。
“小银医生,你擅长治疗这样的伤口吗?”
“都说了我不是医生。”
但他还真会。
外伤而已,他以前出任务的时候经常遇到,虽然多半是给自己包扎,但也算是会了。
他蹲下来,就要伸手去摸到那头白狼,一直安静的狼却忽然张开嘴,死死咬住了他的手!
“小银医生?!”
镇民们立刻惊慌起来,还有人想去抓住那头狼让他松口,但黑泽阵眯起眼,说了句:“不用。”
啧,这也是狼王啊。
他跟那头狼对视了一会儿,冷冷地说:“松口。”
银发的少年就蹲在那里,跟白色的狼对峙,直到那头狼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但也是松开了口。
黑泽阵迅速抽回在流血的手,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说自己先去处理一下,狼没事,先放着。
他到了诊所的里间,看到自己手上流着的暗红色的血,刚才要是被那些人看到了,多半是要被问的。唯独这个,还是不被那些普通人知道比较好。
反正还得采集血样,他张开手,让血流到了杯子里,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包扎好,往外走。
他在镇民们担忧的目光里给那头狼包扎好伤口,那头狼一直盯着他看,但也没有再下口。黑泽阵包扎完,站起来,说可以了,把它放到森林里或者留在这里都行,别留在镇子上,狼是不能养的。
老猎人说他正打算把狼送回去,但小银医生,你的手没事吗?
黑泽阵低头看了一眼,包扎得严严实实,一点血迹都看不到,但也因为太过严实,可能让人误会他的伤口比较严重。
他简单地说:“没咬多深,我体质有问题,比较怕感染,所以才缠成这样的。”
他站在门口目送那些人把白狼送走,关上门,下去找约纳斯老师。
在门外,老猎人点了根烟,说:“动物会自己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它一路上都没咬人,可偏偏咬了小银医生。”
“你想说什么?”另一个镇民问。
“刚才小银医生藏起了手……我们都没看到,但有没有可能,所谓能治疗约翰他们的东西,本身就是他的血?”
第240章 笼中白鸟
“老师?”
黑泽阵叫了约纳斯几声, 都没有得到回应,下楼就看到约纳斯坐在地上,盯着那架钢琴不动了。
看到黑泽阵过来, 约纳斯老师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指着钢琴背后,快要哭出来地说:“有、有人……有人在看……”
声音都不连贯了。
黑泽阵走下最后几级楼梯, 顺着约纳斯老师在看的方向看过去, 从钢琴后的空间里拿出了两颗漂亮的绿色宝石。其实里面还有更多,不过这两颗会发光,所以在黑暗里显得尤为显眼,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漂亮的墨绿色眼睛。
“这个?”
他把宝石放在约纳斯老师的手心里, 语气冷淡没什么安慰的意思, 但确实起到了安慰的作用。
约纳斯老师小心翼翼地往墙柜里看, 再看看自己手里两颗发光的宝石, 终于闭上眼睛, 软绵绵地躺在了地毯上。
呼,吓死他了, 他还以为是有人或者什么动物在里面,又或者是幽灵, 原来只是宝石——不对, 宝石根本不重要, 为什么那里面会放着那种东西啊!为什么啊?!
他问:“Silber, 为什么这里会有……”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逗小孩开心的玩具吧。”
大概是想找跟他眼睛颜色相似的宝石, 剩下的就随手扔在这里, 也没有收拾掉。
约纳斯老师拼命比划:“不是,我是说另外那些东西啊!你看不到吗?就是那些手铐啊什么的……”
黑泽阵点头, 说看到了,然后呢?
约纳斯老师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很想说你觉得这些东西在这里很正常吗?就算自己的学生是间谍——秘密警察什么的,但那也不像是准备用的武器啊?
可他的学生向来是个油盐不进的性格,于是约纳斯老师欲言又止半天,才换了个更为直接的用法:“Silber,你真的不是被绑架了吗?”
音乐家想起他捡到的那个染血的荆棘王冠,只觉得浑身发冷。
黑泽阵轻笑一声。
他弯下腰,慢条斯理地完成了钢琴的调音工作,从头到尾都非常认真,也做得无可挑剔。起码在约纳斯老师看来,学生的动作一直很让人舒心。
随后,黑泽阵微微俯身,对依旧坐在地上的老师说:“现在被绑架的人是你,老师。你知道的太多了,留下来给我弹琴吧。”
他正好缺点睡眠音乐,而他的老师亲自弹……当然比任何录制的唱片要好得多。
约纳斯老师:?
约纳斯老师:…………
他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坏了!明明以前是那么听话的好孩子!肯定是教育Silber的人的错!
……
帕洛阿托市。
明日微光生物科技研究所的走廊里,宫野志保正在经历一场紧张的逃亡,不客气地说,这次比她从乌丸集团逃离的时候要紧张许多。
因为她正在被看起来就不正常的人形生物追着跑!
“那是什么?”
宫野志保一边拼命地跑一边问,甚至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回头就看到一张扭曲诡异的人脸!
她腿脚不便的老师开着电动轮椅在她旁边飞驰:“不知道,可能是丧尸吧,美国偶尔会出现一些丧尸的传闻。”
啊?什么?
宫野志保震惊地看向老师,还没问老师你是不是研究没做够甚至有闲心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就被人猛地扯向了一边!
一只覆盖着黑色尖锐物的手抓向了她原本的位置,上面还带着残留的血迹,在那个瞬间,宫野志保甚至能从擦过自己脸的那只手上闻到令人作呕的血味和腥味!
“别聊了!”
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拉开的助手以利亚发出惨叫。
“要聊回实验室聊!现在我们正在逃命啊!快跑啊啊啊到底是哪里来的丧尸啊!”他发出超大的喊声,逃跑的时候还不忘紧紧抱着他们的实验资料。
宫野志保也用超大的声音回敬他:“往哪跑,我们前面就要没路了!”
就在这个时候,开着电动轮椅的老师忽然镇定地说:“前面左拐,那里有个秘密实验室,防护等级很高,用我的IC卡可以刷开门禁。”
他把卡扔给助手,助手一个箭步冲出去开门,宫野志保和老师紧随其后,在丧尸就要追上他们的前一秒冲进实验室,关上了秘密实验室的门。
金属门以最高等级的安全模式紧急闭合,在它关上的那个瞬间,还夹住了一只丧尸的手。
啪。
手掉到了地上。
门外传来沉闷的声响,但以这扇门的厚度,看来它们是暂时无法突破的了。
宫野志保近乎虚脱地倚在门上。
如果换做几年前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的她,肯定是跑不过那群丧尸的,但现在……她跟工藤在日本到处奔波了一年半,不是在查案就是在去查案的路上,身体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就算从小学生变回成年人也处于被强化的状态——但她强化不是来送的啊!
所以说这里为什么会有丧尸,不对,刚才追在他们后面的东西真的是丧尸吗?
“刚才……”
刚才他们做完一轮实验,正准备去餐厅吃晚饭回来继续做,却没想到就在他们走出实验室的时候,走廊外忽然传来了尖叫声,紧接着研究所的警报陡然拉响。
有人往他们这边跑,说主任快逃,有怪物从外面闯进来了,是丧尸,有丧尸出现了啊啊啊啊——
这人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怪物给抓碎了头颅,宫野志保只来得及看见覆盖着黑色晶体状物质的爪子,恐惧袭上心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师的助手给拉着跑了。
他们一路逃亡,疑似丧尸的生物在他们的背后穷追不舍,直到他们钻进这间秘密实验室,才缓了口气。
“刚才我们看到的东西真是丧尸?”
宫野志保缓了缓,转向她的老师,才看到老师的轮椅倒了,老师被扔飞到了远处,电动轮椅的轮子还在飞速转动。
老师:“没来得及……刹车……扶我……一把……”
她叹气,去把老师扶起来,顺便环顾四周,观察了这个实验室的环境——等一下。
这不就是以利亚(助手)给她看的那张照片里的手术台吗?琴酒在这里待过?那琴酒人呢?!
她猛地转头,盯着助手,助手正捂着被闪到的年轻的腰,一边虚弱地喘气一边说:“原来是这里啊,我说路怎么这么熟,我上次来参观的时候还是五年前,这实验室有五年没用过了吧。”
宫野志保:???
老师感叹说是啊,让「他」来一次真不容易,这实验室平时都是给新人参观学习用的,跟他们讲咱们研究所里有多少价格昂贵的设备,顺便PU……培养他们对研究所的热爱。
宫野志保:……
她幽幽地问:“你们说的「他」,是琴酒吗?”
老师:“……”
助手:“……”
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
宫野志保抱着手臂,眯着眼看他们,老师和助手的冷汗都要下来了。最终就在宫野恶魔发作前,刚才还气喘吁吁的助手一个滑铲到了实验室的门口,戴着实验手套夹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半截手臂,就往实验台冲过去!
“其它的是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里逃出去!我现在就分析它的……我去这只手还没死,是活的!”
助手看到那条正在胡乱扑腾的手,再次惨叫出声,但他还是坚强地用钳子夹着它,绑在了实验台上。
然后他对老师说你联系一下安保部门,找他们来救我们,宫野你看看新闻,总不能外面已经全是丧尸了吧。
于是,就在外面丧尸撞门的时候,里面的三个科学家各自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宫野志保打开手机,信号很差,但不是没有。
她看到新闻,发现——外面的形势一片大好,不但没有丧尸横行的场面,街道上还在进行欢乐的游行活动,有个新闻是这样报道的:《今年的帕洛阿托狂欢节异常热闹,大家纷纷穿上最喜欢的衣服走出门,千奇百怪,引人发笑,记者还看到了几个非常逼真的丧尸……》
宫野志保:……
逼真个鬼啊那就是真的丧尸啊!看看它们破破烂烂的衣服,腐烂的血肉,还有部分位置覆盖的一层结晶状物体……说起来那是什么东西?直觉告诉她就是那层东西有问题,以利亚正在做研究,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结果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忽然收到了一封邮件。
是工作邮件,标题是《明日微光生物科技研究所药物试用观察表格(追加评价)》。她打开邮件,看到了一行字:宫野博士,试药人员***对您的药物“针对λ-AP13导致的过度进化后遗症开发的试作药V2”做出了新的评价,请查收。
往下翻,偌大的表格也只有最后一行的意见栏填了几个字,是这样写的:你的药在治疗丧尸方面很有效果。
宫野志保:?
琴酒在说什么鬼东西?
她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助手那边传来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叫:“老师!宫野!见鬼的,这些结晶体……含λ物质的百分比比我们的提纯浓缩液还高啊!这是什么东西?!”
宫野志保脸色一变,冲过去看,发现晶体的成分里含有2.7%左右的λ物质,剩下的除了水、生物碱和必要的结构性成分外,都是目前难以分析的、但她怎么看好像都有些眼熟的未知物质。
她的脸慢慢变白,心跳如擂鼓,就在这一片寂静里,她咬了咬牙,说:“组织……”
其中有几种,是她在组织实验室里见过的,甚至差点成为APTX4869的主要成分之一!
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急促地喘息,终于趁老师和助手没注意,给远在日本的降谷零发了一条消息:姐姐救命,有丧尸!研究所里出现了丧尸!救命啊!
发这条消息的时候,她极度冷静,脸上的表情也很冷淡,没有什么变化。
她删掉消息记录,收起手机,走向实验台,对老师和助手说:“我刚收到了消息,我们的试作药对外面的病变有一定的治疗效果,现在,开始实验吧。”
在波本带人找来之前,她要先找到解决外面那些东西的办法。这是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
……
日本,清晨。
降谷零从办公室的桌子上醒来,发现自己昨晚又在这里睡着了。他习惯性地摸索到手机,往后仰在椅子上,才睁开眼睛查阅讯息。
刚打开界面,他就看到了宫野志保发来的消息——研究所,出现了,丧尸。他对着那行字看了三遍,往下拉了一点,却发现这次雪莉没再说“发错了”之类的话。
不,这明显是发错了吧。
看起来应该是发给宫野明美的消息——倘若没有之前“发错”的几条,降谷零确实有可能这么想,但以现在的情况,不管怎么看都是雪莉那边出事了。
前几次“发错”消息的时候降谷零也联络过CIA,但那边给出的答复是没什么异常,他们还派人假扮记者去研究所参观,事实证明那个研究所正常无比,雪莉也没有被限制行动,甚至接受了他们的采访,新闻报道的食物中毒也确有其事。
那么,这几条消息究竟是……
降谷零刚想到这里,手机就被身后的人拿走,黑发的年轻男人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就做出了决断:“我派人去美国看看。”
相当冷静,相当果断,没有任何说明,不过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进行详细的说明。
只是……
他转过头,看向已经变回成年人模样的诸伏景光,脸上不自觉地显现出一点无奈的神情。
“Hiro……”
紫灰色跟雾蓝色的眼睛对上,在清晨来到他办公室的诸伏景光已经穿戴整齐,随手放下降谷零的手机,以平淡的语气说:“今天还有会议,你可以再睡会,我让风见帮你把会议推到八点钟。我手上还有两个行动计划,所以你自己——”
诸伏景光正要往外走,被降谷零一把攥住的手臂,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停在了半截。
他转身,看向还没怎么睡醒,头发都在乱翘的降谷零,问:“Zero,怎么了?”
降谷零揉了揉发胀的头,跟自己的好友长久对视,终于说:“……休息一下吧,Hiro。”
没休息够的人是Hiro,不是他。
降谷零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看到Hiro好好睡一觉了,从换回成年人的体型开始——不,应该是从夏威夷那场无疾而终的寻找开始,诸伏景光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知道公安的工作很多,降谷零都忙得昏头转向,但他本来就是公安自己的高层,做什么都名正言顺,Hiro不一样,Hiro是警视厅公安部的人,有些人不愿意看到两个立场完全一致的人把握权力,就连Hiro的复职申请都是前几天才正式批复的。Hiro面临的阻力要比他大得多。
当然,就算复职申请没批复下来,也不影响Hiro以在公安的临时职务做什么。
降谷零了解好友的能力,也从不担心Hiro的处境,他担心的是从回来之后,诸伏景光就一直在工作,冷静地指挥行动、整理资料、恢复他自己的身份,变回“诸伏景光”,以及……把握权力。这本来没那么容易,但降谷零放任和协助了。
因为诸伏景光始终冷静到可怕,很有目的性地逐步推进自己的工作和计划,而且很久都没提过黑泽阵这个名字了。
“休息一段时间吧,Hiro,求你了。”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紧紧抓着好友的手臂不放。
诸伏景光慢慢掰开了降谷零的手,平静温柔地说:“Zero没休息好吗?你打算去美国看看吧?这几天的工作就交给我吧,刚好行动结束后能空出一点时间。”
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降谷零的办公室,只有逐渐远处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降谷零低着头,从地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最后用力地锤了一下桌子,久久不语。
直到风见裕也小心翼翼地推门,问降谷零醒了没有,看到的是一边穿外衣一边打电话的降谷零。
金发的年轻男人拉开窗帘,一片盛大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低落的情绪。
风见裕也一直等降谷零挂断电话,才把买来的早餐放在桌子上,抱怨道:“我就知道降谷先生没吃早饭。”
他记得在很久以前——也没有太久,或许就是去年,还是降谷先生跟他抱怨这种事,但现在完全反过来了。降谷先生很忙,景光也很忙,他们两个每次都是这样。
“刚才我看到景光了,”风见裕也说,“他还是……”
“还是那样。”
降谷零简短地回答。
就连风见都开始担心起来了,Hiro,别真的等到身体被拖垮的时候啊。降谷零开始认真考虑把诸伏景光打晕关起来只为了让好友睡一觉的事了,他不可能对黑泽阵这么做,但Hiro……反正Hiro会原谅他的。
风见裕也就坐在一边,帮忙整理了被送来的各类文件,在降谷零吃早餐的时候说:“他那样也有段时间了……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要不是认识他很久了,看起来也没有变化,我都不敢跟他打招呼。”
降谷零没说话,就听风见裕也在那里唠叨。
风见裕也又说桐野前段时间醒了,醒来后也像是变了个人,不怎么说话了,可能是受到他父亲那件事的影响太大吧。风见裕也很是担心,但他自己也在两个工作部门间两头跑,根本拿不出时间来问问诸伏景光和桐野明现在是什么打算。
诸伏景光还好,桐野就……好像也不怎么工作,反正还在养伤期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降谷零站了起来。
风见裕也抬起头来,提醒他:“降谷先生,会议已经被推迟到了八点钟,现在你要……”
降谷零把别在胸口的钢笔拿下来,别到了风见裕也的胸前。
风见裕也:“哎哎哎?降谷先生你在干什么?!”这可不是个送钢笔的动作,应该代表更多东西的吧?!
降谷零往外走,背对着他摆摆手,说:“我买了去旧金山的机票,现在就去机场,风见,今天的会议就交给你了。”
风见裕也:“哎?降谷先生,你等等,这不可以!不可以啊降谷先生,你回来、回来啊!
降谷零已经走了。
他用高超的反追踪技巧躲开了风见裕也,顺利地到了机场,用假身份登上了飞机。
随后,他给赤井秀一发了一封邮件。
From Bourbon(备注:小银的阿波弟弟)-
在哪?我马上到旧金山。
赤井秀一回消息的速度也很快,并且附带了一张从高楼上俯瞰的城市夜景。
From Rye(备注:是谁被绑架两次)-
刚巧,我也在加州。洛杉矶,也是刚到。
From Bourbon(备注:小银的阿波弟弟)-
你去洛杉矶做什么?你不是被FBI绑架了吗?
From Rye(备注:是谁被绑架两次)-
他们求着我走呢。(笑)-
我有个怀疑的对象,我跟踪他来了洛杉矶,不过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现在失踪了。我正在找线索-
你来美国?现在?
From Bourbon(备注:小银的阿波弟弟)-
现在。Hiro帮我做了一部分工作-
我接到了雪莉的求救信号,她说自己在旧金山的研究所遇到了丧尸。我怀疑她在试图向我传递什么讯息。我调查了最近两个月的新闻,洛杉矶好像有出现过丧尸,认真的?
From Rye(备注:是谁被绑架两次)-
第一次听说。我让熟人去调查一下。
赤井秀一站在高楼的顶端向下看去,灯火通明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地上银河,以及喧闹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他的黑色长发吹起。
他是追踪赤井务武来的。
准确来说,他去FBI当然不是为了让FBI帮忙找人,毕竟就算FBI能找到人,也肯定会有别的想法。他主要是想知道赤井务武在哪里。
因为,他排除了所有可能的选项,暗中调查了当天在夏威夷的无数势力和熟人,最终跟帮他满世界跑的工藤新一达成一致——排除那些,就算剩下的那个选项再不可能,那也就是真相。
有能力绑架琴酒,且让他最后放弃反抗被带走的人里,也包括看似毫无嫌疑的赤井务武。
当时工藤新一问:“所以赤井伯伯跟黑泽哥的关系这么好?”
赤井秀一跟摸小学生一样摸了摸高中生的脑袋,回答:“比你想的还要好,你可以把他们当真正的父子来看。”
“那你呢?”
“我跟小银是兄弟啊~”(愉快的语气)
于是,赤井秀一用自己作为诱饵,来到美国,找到FBI,看看哪些势力会有反应,果不其然FBI得到消息的时候,某些势力也得到了琴酒跟复活实验相关的消息,现在的FBI就是个到处漏风的筛子。
而且他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赤井务武,父亲会插手这件事他并不意外,但父亲亲自来这里……反而让赤井务武的嫌疑又变小了一点。
赤井秀一让FBI的同事配合他演了一场戏,同事谢天谢地把他送走,赤井务武得知这个消息后也离开了弗吉尼亚州,而赤井秀一一直追着父亲的踪迹,从弗吉尼亚州到了加利福尼亚州,最终在洛杉矶失去了父亲的踪迹。
父亲知道跟踪自己的人是他吗?
未必。
现在“赤井秀一”正在前往日本的飞机上,要去跟降谷先生见面呢。当然,降谷零知道这点才会帮他掩饰,他们在难得地……互相打配合。就像降谷零怀疑了一圈人就是没怀疑赤井秀一,赤井秀一也觉得降谷先生的谨慎程度不容许他做出这种事一样。
“父亲。”
他最后看了一眼夜景,转身往下走。战术靴踩在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一级一级地往下走,在下楼的时候,好像回顾了自己三十三年来的整个人生。
脚踏上坚实的地面,他仰头去看今夜的星空。亘古不变的星辰正在夜空中缓慢转动,照射到这里的,或许是几亿年前的光,远远不及人类城市的夜景明亮。
他自言自语。
“是你吗?”
……
8月20日上午。
赤井务武回来的时候,从窗外就看到黑泽阵坐在诊所外间的沙发上,用黑色的布料蒙着眼睛,给腿上缠了绷带的小孩子讲故事。
诊所里还播放着钢琴乐。
小孩子受伤不重,是在爬树的时候摔伤的,并不严重,再加上父母不在家没法去医院,送他来的是一起玩的其它几个小孩,黑泽阵就帮忙处理和包扎了。
赤井务武留站在门外听,听坐在孩子们中央的银发少年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讲述裂谷、冰海和雪地里的野外……野生动物故事,虽然没什么激动人心的演讲技巧,黑泽阵也懒得描述细节,但那是孩子们从未听说过的故事,他们听得两眼发光。
黑泽阵讲完《倒霉学生随导师夜宿海拉小镇,诡异瘟疫深夜间降临极北雪原》这一回,就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你要听到什么时候?”
“不想打扰你们的故事会而已。”
赤井务武推开门,走进几天没回的诊所,虽然陈设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总觉得这里的气氛变了。
黑泽阵站起来就往地下室走,说既然你回来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他轻而易举地把扒拉他的小孩拎下来,准确地放到沙发上,说哥哥累了,要去休息了。
赤井务武没拦他。
两个人也没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接到消息的孩子父母匆匆赶来,把孩子带回了家,对帮忙照看孩子的小银医生表示感谢。不过赤井务武表示小银休息去了,他会帮忙转达的。
就快要到午饭时间,赤井务武就把其它几个小孩也送回了家,然后他往地下室走,却在推开门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
这个钢琴声……
黑泽阵靠在椅子上,已经把遮住眼睛的东西给摘了,他对上赤井务武的视线,往约纳斯老师那边示意了一下,说:“我抓到的夜莺。”
赤井务武:……
约纳斯老师眼泪汪汪:救救我……管管你家孩子……【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