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原谅
见德忠的表情几乎算得上视归如死,李礽也猜得出他心中在想什么,迟疑道:“要是不想走,便在一旁候着,等我见完贵妃娘娘再一同回去。”
“奴才多谢太子爷。”德忠说道。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汗一部分是被贵妃吓得,另一部分是被太子吓得。
此时的他恨不得立刻马上离开贵妃宫中,但是独自一人,他却是不敢,太子虽然比他矮,还比他小,但是肉墩墩的身子莫名地给他厚重的安全感,就像躲在小被窝里面一样呢。
好在李礽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则可能就把人直接交给贵妃处置了:贵妃娘娘,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李礽似想起什么,嫌弃道:“胆子这么小,一点事情就吓得不行,瞧着你这惨兮兮的模样,等会儿可别靠太近了,万一吓到贵妃那可不好了。”
“奴才遵命。”德忠李阿敏就明白了太子爷意思,心中感恩戴德。
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子爷镇定,所以太子爷让他离远点,反倒是为了他好,万一被贵妃瞧出点什么,他今天说不定就要交待在这儿。
是的,佟佳氏现在在德忠的眼中就是不择手段残暴恶毒的恶鬼,说她今晚的晚膳是用四阿哥做的,德忠说不定都会信上几分。
而且,大概是惊吓过度,他现在六神无主,太子爷就是他的主心骨,所以对太子的镇定自若毫不怀疑,心中满满地都是敬佩,哪里想得起来太子爷这冷静有些反常。
李礽跟在巧兰的身边,还在小声地讨价还价,“这个事儿能不能不跟贵妃娘娘说啊?”
“为何?”巧兰说道,众目睽睽,怎么可能不传出去?
“因为贵妃娘娘会担心啊。”李礽理直气壮,随后又道,“而且贵妃娘娘知道了,汗阿玛就会知道,汗阿玛知道了,就会揍我啊。”
听着太子爷可怜巴巴的语气,巧兰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太子爷,这件事皇上一定会知道,所以,这顿揍,可能也是一定要挨的。
“哎哟,这是哪儿来的小皮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人儿?”贵妃看到保成迈着小短腿走过来,态度亲昵,丝毫不见之前的悲痛懊悔。
瞧着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李礽对后宫之人的演技深感折服。
他本想缓和自己的情绪再来的,奈何刚刚听人的墙角,直接走人,显得实在是太可疑了。
所以,他还是要演一演,当然顺便看看这事儿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说实话,他自个儿都觉得希望不大,甭管佟佳氏出于什么原因,对德嫔来说,这都是实打实的伤害,搁他身上,绝对无法原谅。
连向来整齐划一讨伐德嫔的弹幕此时都分做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胤禛认贼做母啊,难怪德嫔日后变坏呢,都是有原因的
德嫔好可怜啊,没有家世就会被欺负
啊啊啊,我的房塌了,为什么佟佳氏是个坏人?
佟佳氏不算坏人吧,后宫哪个女子没有点手段
清醒点,去母留子啊,这都不算坏?
要不是佟佳氏高抬贵手,乌雅氏能活?
肯定是德嫔自己想办法逃离的
不知道胤禛日后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能怎样呢,佟佳氏对他的好又不是假的
可怜我胤禛,两面为难
看着弹幕,李礽忍不住痛苦哀嚎——啊啊啊!!!这是什么绝世难题吗?不,这是非酋的宿命。
然而,任务是不可能不做的,他可没有胆量去试探直播系统的底线,万一搞个什么瘫痪在床,后悔都来不及呢。
加油加油再加油,努力努力再努力,不放弃,不抛弃,命运就会属于自己……
一口气干了一大碗八二年的鸡汤,李礽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走近后,巧兰轻笑,“娘娘,您肯定猜不着奴婢是在哪里发现的太子爷,那地方可把奴婢吓得够呛呢,德忠都快吓得瘫软在地呢。”
“你这丫头,竟然还在娘娘面前卖起关子来了。”徐嬷嬷嗔道,神色随和,“要是挨了罚,别哭着求饶”
巧兰连连摇头。
佟佳氏看了保成一眼,衣服上还沾着点脏污,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说来听听。”
巧兰继续道:“奴婢去的时候,太子爷正趴在树上呢。”
佟佳氏拿了一小碟果脯逗着保成,闻言讶然,“保成还有这能耐?”
“那可不!”李礽抱着甜津津的果脯,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我迷路了嘛。”
“迷路了就该原地等着。”贵妃伸手捏了捏保成的小脸蛋,鼓鼓地跟只小松鼠似的。
“可我想找路呀。”李礽说道,爬树真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大家为何如此紧张?小孩子哪有不摔跤的呢,他小时候摔了无数的屁股蹲和大马趴,也顺顺利利长大了啊,但看大家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不认可表情,他只能无奈妥协,“行吧,下次我就等你们来找我哎。”
得到了保成的承诺,佟佳氏松了口气,保成胆子大,德忠一个奴才哪里管得住,还得抽个时间和皇上提一嘴。
她侧过头,继续捡着果盘里的果脯,自打保成上次让她尝过了果脯之后,她时常备着点,闲来无事,也吃上一两块,“胤禛已经去了乾清宫,保成怎么想着来这儿?”
“来看贵妃娘娘呀,听说贵妃娘娘生病了呢。”李礽说道,逐步打开话匣子,“您可要快快好起来,四弟还指望着您照看呢。”
听到保成的话,佟佳氏笑了笑,夹杂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苦涩,“身子一直不佳,有心无力。”
“好吧,我上次去看望四弟,他可想念您了。”李礽说道,这话绝对是掺了水分,乳母的原话是来了乾清宫,约莫是怕生,四阿哥夜晚容易惊醒,好在有皇上照料。
提到胤禛,佟佳氏的心立马提了起来,神色中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地期待道:“胤禛想我了?”
“对啊。”李礽忽悠道,“四弟可真幸福呢,有您和德嫔娘娘两个人疼爱呢。”
提到德嫔,佟佳氏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不自然,讪讪道:“是嘛……”
“那当然啊,说不定汗阿玛会让您和德嫔一起养着四弟呢,真好。”李礽说道,做出一副羡慕的样子。
闻言,佟佳氏却是有些坐不住,保成今儿前来本就算反常,又说了这些暗含深意的话,会不会是皇上的意思?
这么一想,倒也不是不可能,这事儿总归是要有个解决办法,皇上期许的最好结果不就是她和德嫔重修旧好,胤禛也不用夹在中间为难吗?
思及此,佟佳氏决定再探探保成的口风,“我与德嫔一起养育胤禛?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是皇上的决定吗?”
要不是先前听过她和徐嬷嬷的对话,李礽都忍不住相信佟佳氏的笑容了,他哪里敢假传圣旨,说道:“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呢,我要是四弟,便会如此期待。”
“是吗?”佟佳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保成的话,但是小孩子最理解小孩子了,若是胤禛会说话,会不会也是如此的想法呢?
“对啊,贵妃娘娘对四弟有养育之恩,德嫔娘娘有生身之恩,两位对于四弟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若是只能二选一的话,四弟肯定会很难过的。”李礽说道,还配合地放低了声音,展现出低落的样子。
佟佳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我听说贵妃娘娘和德嫔娘娘关系不好,是真的吗?”李礽忽然问道,一记直球,命中要害,“要是真是如此的话,那四弟夹在中间岂不是很可怜?左右为难,亲近谁都不对呢~”
这话不过是将历史上胤禛的处境提前分析给佟佳氏听,说白了,佟佳氏和德嫔若是真的关心胤禛,肯定愿意为此付出努力。
佟佳氏和乌雅氏对胤禛的母爱是他现在唯一能赌的东西,希望他不会输!
佟佳氏惊讶,随即道:“保成是听谁说的?”
“宫里其他的人啊,是……是……是谁来着……”李礽撑着下巴,半仰着脑袋想了想,“忘记了哎……”
佟佳氏无语,罢了,这两日传什么谣言的都有,保成有所耳闻也不足为奇。
“贵妃娘娘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与德嫔娘娘交恶呢?其中定然有误会。”李礽信誓旦旦地说道,装出义愤填膺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前替佟佳氏抱打不平。
“保成觉得我是个好人?”佟佳氏说道,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似欢喜,又似愧疚,说不清楚其中到底蕴含着何等的情绪。
李礽点点头,要不是今天听到佟佳氏自曝黑料,他真的觉得佟佳氏是个好人,不过想想,后宫之中,能有多少纯粹的一点坏事儿都不做的好人?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为了家族的地位荣耀,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佟佳氏轻笑一声后,神色渐渐淡了,面露惆怅,“我与德嫔不合,是因为我早些时候做错了事情,伤害了德嫔,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那娘娘同德嫔道歉了吗?”李礽说道。
“道歉?”佟佳氏似乎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带着惊讶重复了一遍。
“对啊,做错了事情,就要承认错误。”李礽说道,“还是说娘娘只是心里后悔,未曾向德嫔赔礼?”
当然是后者,但是这时被一个孩童点出来,佟佳氏的脸有点挂不住,隐隐透出尴尬之意。
“娘娘不说,德嫔怎么会知道呢?”李礽说道,谁也不是对方肚子里面的蛔虫,不说出口的话,全靠猜测,那理解出来的意思跟脱缰的野马般,一口气能狂奔十万八千里,“如果娘娘伤害了德嫔,定然要让德嫔知道娘娘已经悔过,若只是自个儿在心中闷着,此事便会如鲠在喉,永远都过不去呢。”
佟佳氏依旧沉默着。
“我和大哥也会闹别扭啊,但是说清楚就好啦,大哥还是我的好兄弟呢。”李礽只能拿胤褆举例,旁人只怕都不适合,“娘娘不妨尝试一番,若是德嫔娘娘原谅您,就皆大欢喜啦。”
“若是她不肯原谅我呢……”佟佳氏迟疑道,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两人之间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揭过的,设身处地想想,她自己都未必能原谅自己。
“尽人事,听天命,娘娘已经努力过了。”李礽说道,要是德嫔真的无法原谅,他就得要换个思路了,非酋命苦啊。
听了保成的话,佟佳氏若有所思。
李礽赶紧继续煽风点火,“原来以为四弟是最幸福的人呢,没想到……唉,若是娘娘能与德嫔娘娘和好,四弟做梦都该笑醒了。”
他张口胤禛,闭口胤禛,听得佟佳氏心疼不已。
这几日胤禛不在身边,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这个小崽崽。
原先因为德嫔的事情,她不愿意亲近胤禛,可是后来,终归是被小崽崽的可爱打动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陪伴在胤禛的身边,陪他一起笑,陪他一起难受,她是真的将胤禛作为自己的孩子疼爱的。
但正如保成所言,有些事不解决,便是如鲠在喉,她心中有愧,德嫔也耿耿于怀,两人的关系越发地僵硬,按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和乌雅氏彻底决裂,站在对立面。
到了那一天,胤禛该如何自处?
保成说得对,她是该同德嫔把话说开的,不为了自己,也要为胤禛着想,这样越想便越觉得心动。
佟佳氏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我便试试看。”
第82章 交谈
贵妃宫中,因着最为闹腾的四阿哥不在,气氛安静了不少,清风从廊下拂过,带动了宫灯飘摇,庭中的树木葱郁,树荫下种着一蓬蓬金雀花,迎风招展,肆意舒张。
德嫔沿着这条熟悉的小路慢慢走着,眉头微蹙,寻思着贵妃今儿找自己为了何事。
前几天,贵妃非要将胤禛送回永和宫,她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也只能憋着,假装惶恐,然而万万没想到谣言四起,皇上直接将胤禛带回了乾清宫。
她一直拿捏不准贵妃和皇上的意思,贵妃是在试探自己?又或者给个下马威?至于皇上,是不想让胤禛跟着她吗?
这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结果,正在心中惶惶不安之时,又收到了贵妃的召见,一切都扑朔迷离,让人看不清楚事情的轮廓。
“德嫔娘娘请。”徐嬷嬷神色十分冷静,客气地请德嫔入内。
空旷的殿中,淡淡的佛手柑香味飘浮在空气中,一下子将德嫔带回在这里当值的岁月,此时回想起来,竟然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自打从这里出去后,她便很少回来,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里几乎是她最不愿意涉足的禁地。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虽思绪万千,但德嫔的脸上却是平静的,她将所有的情绪团起,深深埋在了心底,不透露分毫。
“坐吧。”佟佳氏吩咐道。
徐嬷嬷微微躬身,带着一众的宫人们退了下去,大殿之中,只留下了两个人。
德嫔的心中浮现几分迷茫,顺着贵妃的话坐下来,“不知娘娘召嫔妾前来所为何事?”
“胤禛去乾清宫有几日了,德嫔可去看过?”佟佳氏问道,低垂着眉眼,端着茶杯,轻柔地撇去上面的浮沫。
原来是为了胤禛,德嫔也跟着低了头,淡淡道:“去过一次。”
她去之时,并未避着旁人,所以也不必遮遮掩掩。
“不知胤禛如今如何?”佟佳氏又问道。
“有皇上的照料,自然是不错的。”德嫔说道,所有的话再三思量,才会开口,免得落了话柄。
“那便好。”佟佳氏说道。
话题终止于此,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佟佳氏心中焦急,将所有的话又在心中过了一遍,尝试着开口,“我……我……”
德嫔微微抬起头,波光如水的眼眸中透出几分疑惑。
“我这次叫你过来……”对着德嫔这样的眼神,佟佳氏顿住,后面的话实在是难以开口,她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就是闲聊……”
说完之后,佟佳氏心中懊恼,这番对话可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在她的计划之中,德嫔到来之后,她就开门见山地将事情摊开,好好地道歉。
然而,真的面对面坐下来,她才发觉话到了嘴边,却根本开不了口,故而一直在兜兜转转地绕着圈子。
德嫔笑了笑,“能得到贵妃的青睐,是嫔妾的福气,不知道贵妃想聊什么呢?”
每一个恰到好处的回答充满了客气与疏离,就像是高高竖起的墙,一里一外隔开,让人无从下手。
佟佳氏脸上向来温和的笑容逐渐淡去,她知道,这个墙是自己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怪不得旁人。
她们最开始也是要好的啊,常常在一起说说体己话,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大概是从自己开口问了那句“你可愿伺候皇上”开始,分裂的种子就已经埋了下来,最终长成参天大树,笼罩在心头。
起初,德嫔年轻貌美,温柔小意,颇受皇上喜爱,她亦为德嫔高兴。
然而,在德嫔有孕之后,这种高兴中开始夹杂着一点点苦涩,看着德嫔欣喜慈爱的表情,她的心中开始蔓延出些许黑暗的情绪,逐步吞噬着她们的感情。
而就在此时,春兰提出了去母留子的建议,虽然她嫉妒着德嫔,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到底让她保存着最后的良知。
可是这个时候,她再一次小产了,痛苦将她推入黑暗的深渊,整个人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看到来探望德嫔日渐显露的孕肚,听着家中之人日复一日的催促,她埋怨老天的不公平,恨过自己的龌龊,但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春兰的提议。
但,这并不会让她感到轻松,相反,她更加痛苦。
德嫔的信任、自己的良知、家族的压力……日复一日折磨着自己,她整夜地做着噩梦,一会是浑身是血的德嫔声嘶力竭地问她为什么,一会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婴儿啼哭,凄厉而又痛苦……
过去的梦与现在的梦重合,再一次遭受这般苦楚的佟佳氏喃喃道:“这几日,我时常做梦,什么梦都做,有时候梦到胤禛,听到他一直在笑,有时候梦到你,你站在花丛边看着我,但每次我想走近一步,梦就醒了。”
“娘娘大概是最近生病了,等调理好身子便好了。”德嫔的表情只是凝滞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如常,低头拨弄着茶碗。
“我这是心病……恐怕是好不了。”佟佳氏扯了扯嘴角,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了外面招摇的金雀花,光斑跳跃,煞是可爱,“上次……太医说我伤了根本,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就算勉强有了孩子,那孩子恐怕身子也不会好。”
茶碗碰撞上茶托,叮——清脆的声音却是振聋发聩,德嫔几乎都以为自己耳鸣了,“这……”
佟佳氏淡淡说道,“这个消息只有太医和我知道,如今你是第三个。”
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根本无法接受,但每一次诊完平安脉后,太医都只是无奈地摇头,时间久了,她也就麻木了。
德嫔的嗓子艰涩,声音中带着几分尖利,“您为何要同我说?”
难道这样我就会原谅你的所为吗?荒谬!!!
“我也不知道。”佟佳氏说道,坦白这个事情并不在她的计划里,但或许是憋久了,需要一个人的倾听,而此时又恰好想起来以前亲密无间的时光,不知不觉地就将话说出了口。
德嫔的神色复杂,迟疑了一会,道:“嫔妾心中明了,此事绝不会传给别人。”
佟佳氏并不是这个意思,却还是说道:“如此……就多谢了。”
眼下再次出现的沉默让德嫔心中慌乱,她不知道佟佳氏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话,但是心中隐约感受到的翻涌情绪让她几乎坐立不住,她起身道:“贵妃娘娘可还有其他的事情,若是没有,容嫔妾先行告退了。”
眼看着德嫔要走,佟佳氏心中慌乱,脱口而出,“对不起……”
安静的大殿顿时一片死寂,连衣料摩挲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周遭的空气凝固着,将人包裹,透不过气来。
原以为说出来之后会难受羞耻,但是佟佳氏如今只感受到了轻松,她道:“这是我欠你的。”
良久,德嫔淡淡地开了口,“娘娘是为了何事道歉呢?”
“为了我起了不该有的想法,为了我背叛你的信任……”佟佳氏愧疚道,“为了我伤害过你。”
德嫔瞳孔猛地一缩,肩膀绷紧,指尖用力顶着掌心,过了许久,才慢慢放松下来,“嫔妾如今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你活着是因为你发现了,你逃脱了,是你自己争取的生机。”佟佳氏说道。
答应了春兰的请求,她就日日噩梦,所以德嫔常常会来她宫里陪着她,偶尔也会留宿,直到有一天晚上……过了那天晚上,德嫔便好似变了一个人。
德嫔喉头动了动,压抑心中的千尺波浪,说道:“娘娘言重了,娘娘给了我出人头地的机会,若非娘娘,嫔妾怎会有今日的荣耀呢?”
听到这虚伪客套的话,佟佳氏也只是轻笑一声,声音中夹杂着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谁,“这都是你自己应该得到的。”
德嫔静静立着,也回忆起往事,贵妃小产之后,有段时间夜里难以安眠,她心中担忧,便前来相伴,直到那天晚上,她听到了贵妃心中恐惧的根源——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贵妃的噩梦竟然是自己和自己肚子中的孩子,而贵妃之所以会害怕,是因为想杀了自己,留下孩子。
多么的嘲讽!!!人前姐妹相称,情深意切,背后却是诸般算计,你死我活,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虚妄的,是阴谋诡计!更是人皮恶鬼!
德嫔已经忘记了自己那晚是如何浑浑噩噩熬到了天亮,又是如何离开的,只知道自己清醒过来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离开这个地方,保住自己,也保住她的孩子。
但是万万没想到,就算她离了这里,胤禛却是被皇上送回到贵妃的身边。
这是诅咒吗?这是宿命吗?
一时间,场面犹如一幅静止的美人画,只是画中人都没了笑容。
“我……”佟佳氏忽然开口,又停了下来,她揉了揉一直疼得厉害的太阳穴,语气中充满了失望倦怠,“罢了,你走吧。”
她已经看出,德嫔的从头到尾的回答都很从容,已经很清楚地表明是不会原谅自己,多说无益,她倒是宁愿德嫔歇斯底里地骂她,指责她,质问她,但是什么都没有,是已经彻底放下?还是决定至死不休?
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她都没有办法责怪德嫔,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该得的报应。
看着低头神伤的贵妃,德嫔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行礼道:“嫔妾告退。”
佟佳氏听着脚步声慢慢走远,忽地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靠在迎枕上,缓解身体里的每一处涌上来的痛苦。
出了殿门,德嫔松了一口气,悄悄擦去掌心的汗水,心中越发地不是滋味,她对贵妃的话并非没有触动,但回想起自己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回想到失去儿子的夜不能寐,她便无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一切全部抹掉。
“德嫔娘娘,四阿哥的小皮鼓落在了这里,您要带回去吗?”一个等候许久的小宫女上前禀告道。
看着眼生,想来是后面调来照顾胤禛的吧。
她口中的小皮鼓是胤禛满月的时候太皇太后赏赐的,胤禛很是喜欢,德嫔想了想,“交给我吧。”
到时候送去乾清宫,便又能见上胤禛一面了,之前碍着贵妃,她不敢常来这里,如今胤禛去了乾清宫,倒是更容易找理由些。
“那还请德嫔娘娘稍等片刻。”那宫女正欲转身,忽地想起了什么,“好像还有两套小褂,娘娘是否要一起带走?”
“我过去看看吧。”德嫔现在心乱如麻,根本没注意到异常,只觉得伺候的人做事儿不够麻利,丢三落四。
“娘娘请跟奴婢来。”小宫女说道,带着德嫔朝着四阿哥之前住的屋子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德嫔终于回过味儿,觉察出一点不对劲,不过此时已经到了胤禛居住的屋外,她只迟疑了一瞬,便走了进去。
来都来了,不如看看对方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德嫔走进去两步,看见屋内的人,勾了勾唇角,“果然是你”
第83章 梦话
徐嬷嬷起身行礼道:“奴婢给德嫔娘娘请安。”
小宫女的目的已经达到,躬身退了下去,顺手将门带上。
德嫔笑了笑,她并不担心她们会做什么,佟佳氏爱惜自己的名声,断然不会玷污了自己的地方,她慢慢上前两步,坐了下来,“我人已经来了,徐嬷嬷可以开始了。”
“为了能让娘娘借一步说话,奴婢出此下策,还请娘娘恕罪。”徐嬷嬷说道。
虽说是谢罪,但徐嬷嬷的脸上未见半分愧色,反倒是有几分大义凛然的透彻。
瞧着这样子,今儿自己是做了反派啊,德嫔手肘架在扶手上,淡淡道:“徐嬷嬷向来爽快,怎么今儿开始拐弯抹角了?”
“回娘娘的话,奴婢想求您原谅贵妃娘娘。”徐嬷嬷说道。
这一个两个的……
德嫔哼笑一声,显得有几分凉薄,徐徐整理着袖口,“徐嬷嬷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呢。”
她话音刚落,徐嬷嬷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磕着头道:“奴婢求您原谅贵妃娘娘。”
向来背脊挺直高傲的徐嬷嬷二话不说突然跪下,饶是德嫔存着挑衅看戏的心思,也被吓了一跳,她跟着挺直了脊背,手指捏住了袖口,“你们这先礼后兵,一唱一和,不松口,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
“奴婢此番前来,是奴婢自个儿的主意,跟贵妃娘娘无关。”徐嬷嬷一板一眼地说着,长跪不起,“是奴婢觉得娘娘过得苦,想求德嫔娘娘放过她。”
“这宫中谁不苦呢?”德嫔淡淡说道,多少人在通往荣光的道路上香消玉殒,半丝涟漪都没有留下来,佟佳氏苦,她就不苦吗?
“再说了,谁又来放过我呢?”德嫔继续说道。
徐嬷嬷直起腰,说道:“德嫔娘娘若是愿意原谅贵妃,就是放过您自己了。”
德嫔神色淡淡,对徐嬷嬷的话不以为意。
“如今整个后宫,贵妃娘娘是主儿,掌六宫之事,德嫔娘娘若是肯与贵妃娘娘交好,在这后宫之中,岂不是多了一层保障?”徐嬷嬷说道,“贵妃退养四阿哥,您迟迟不肯松口,不就是怕贵妃娘娘报复你们母子,但是您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贵妃娘娘真是这样的人吗?她若是真的想谋害您,您岂能活到今日?”
德嫔没有想到徐嬷嬷上来就开门见山,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我能有今日可借的不是贵妃娘娘的势儿,反倒是……”德嫔住了嘴,佟佳氏想要去母留子一事,只是梦话,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她若是说出口了,那便是诬陷,依照佟佳氏在皇上心中的形象,会相信谁还两说呢。
“奴婢知道德嫔娘娘对当初之事了解几分。”徐嬷嬷说道。
德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一直以来,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为了胤禛的安全,她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搁在如今这个境地,就算所有人心知肚明,她亦不会承认。
“也知道娘娘是如何得知的。”
德嫔猛地抬起了头,她那日从贵妃的寝殿出来后,虽然心中慌乱,但是之后却是还佯装了几天的姐妹情深,她确信自己的演技绝对不会露馅儿,所以徐嬷嬷是如何知道她是听到了贵妃的梦话?
徐嬷嬷叹息一声,“娘娘就没有想过为何贵妃明知道自己说梦话还要让您留宿,让您离得远远的岂不是更好?”
德嫔心一下提了起来,跳动得又快又猛,几乎要从胸口呼之欲出,她想过这件事,但是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的猜测再一次落空,害怕自己落空之后赔上的是自己性命。
宫中的日子向来是如履薄冰,在听到那样恐怖的真相后,她岂敢再赌一次?
所以,她将所有的希望和温柔都深深地埋葬,留下怨恨和冷漠成为自己的保护,避免自己再次受伤。
而徐嬷嬷的话却是一下子将所有的东西从地底掀起来,摊晒在大家的面前,让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德嫔轻轻叹气,“徐嬷嬷是什么意思呢?”
“贵妃或许真的有过那样的想法,但她根本没有办法对您下手,若真是个狠心的人,又岂会备受良心的折磨,夜夜不得安眠?”徐嬷嬷轻声说道,她有时候真的希望贵妃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这样的话,或许能过得更好些,“娘娘与贵妃交好这么久,难道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德嫔以为自己是清楚的,温柔、心善、真诚……就像是完美的代名词,自己还是宫女的时候,天寒地冻会送擦手的油膏,值夜的时候会塞个小手炉,有漂亮的胭脂也会赏一份,知道自己怀孕了,会送各种补品,会一起给孩子做小衣……
所以当这块布被掀开,露出里面险恶的真相之时,才会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过往一切的行为有了新的解释,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阴谋,让她相信,扶她上位,去母留子,环环相扣。
往日的真情与内心的猜疑相互诋毁,真真假假,她根本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也不敢去相信什么。
“徐嬷嬷啊……”德嫔念叨了一声,“您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岂会不知道空口无凭的话根本没有办法让人信服?”
徐嬷嬷沉默了一下,“奴婢确实没有证据,可娘娘也没有贵妃对您不利的证据不是吗?一切都不过是您当时听到的一句梦话而已,您难道就因为一句梦话而不相信贵妃?”
“若非贵妃娘娘心中有愧,我又岂会当真?”德嫔说道,自那夜之后,佟佳氏每次见她,神色有异,要不就是疏离不定,要不就是假样关心,越发坐实了这件猜测的真实性。
“德嫔娘娘有没有想过贵妃是在救您呢?”徐嬷嬷说道,“贵妃娘娘从来不是一个人,她身后站着是佟佳氏一族,她的兄弟额娘在宫外,她也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二爷只让人带了一句话“多考虑一下你的额娘和弟弟”,便死死地拿捏住贵妃娘娘的死穴,各式各样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贵妃娘娘就算想要保护德嫔,也只怕是有心无力。
所以,只要德嫔待在她的身边一天,便会有被伤害的可能性。
德嫔听出了徐嬷嬷话中的隐藏含义,心中微微惊讶,她跟了贵妃娘娘许久,自然是知道她家中的情况,每次佟佳夫人进宫都会提到子嗣的问题,表面上是夫人关心女儿,其中未必没有家中其他人的敦促。
“娘娘没有办法,只能让您离得远远的。”徐嬷嬷说道,所以才设了这个计谋,饶是如此,贵妃的心中也并不好过。
对于徐嬷嬷的话,德嫔很难辨别真假,她的感情让她相信徐嬷嬷的话,但是理智告诉她,耳听为虚,没有证据,谁都可以编瞎话,“徐嬷嬷想我怎么做?如果真如徐嬷嬷所言,我同贵妃也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保证。”
“娘娘可知贵妃为何突然同您说这些?”徐嬷嬷道,她知道德嫔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话。
“我不知道,不过我猜跟胤禛有关系吧?”德嫔说道,这早不早晚不晚的,卡在这个时候,若说和胤禛无关,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确实和四阿哥有关。”
“我同她和好,胤禛就能重回她身边了?”德嫔问道,果然不出所料。
徐嬷嬷摇摇头,“娘娘并没有打四阿哥的主意,当初皇上让贵妃养育四阿哥,娘娘是拒绝了的,奈何皇上执意如此,前些时候娘娘想将四阿哥还给您,也是诚心的。”
德嫔轻笑了一声,“那她是为了什么?”
无论为了什么,抖出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在自己手上,都不划算吧?再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贵妃这是想要做庙里的菩萨吗?
“娘娘应该清楚,最近宫中谣言纷纷,太子爷来探病,提了一嘴,说四阿哥若是懂事了,知道贵妃同您有这么深的矛盾,恐怕心中难受,左右为难,所以劝娘娘与您和好。”徐嬷嬷说道,若非太子爷,贵妃恐怕永远不会同德嫔和好。
德嫔顿了顿,这个理由她是相信的,她自个儿偷偷来了几次,看胤禛的吃穿用度,周围人的照料,无一不精细,可见贵妃是在上面花了心思的,对胤禛的疼爱也是实打实的。
“上次乳母疏忽,导致了四阿哥生病,娘娘一直照顾着,四阿哥吐到了她身上,她都丝毫不在乎,后来又去小佛堂为四阿哥祈福,这才病了。”徐嬷嬷说道,乳母的惩罚是皇上定的,这个事情板上钉钉,没有怀疑的余地。
是因为这个才病了?
那天过来的时候她确实看到贵妃的身上有点脏污,不过当时她的心中只有胤禛,哪里会深想下去。
“况且,贵妃若是真的想独占四阿哥,又岂会暗中允许您偷偷来看四阿哥呢?”徐嬷嬷添了一把火,淡淡地笑了,“娘娘该不会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吧?贵妃一开始就知道,甚至有时候还吩咐奴婢帮您,不然您早就被发现了。”
这种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突然被揭穿,德嫔淡漠的神色瞬间闪过一丝的不自然,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来看自己的儿子,又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拆穿了又如何?
“娘娘如今想的,就是不让四阿哥为难,想来德嫔娘娘也有如此愿望吧。”徐嬷嬷继续说道,言辞恳切,“还请娘娘看在四阿哥的面上,同贵妃娘娘和解吧。”
提到胤禛,德嫔的心就没有那么坚定了,她左手手肘放下,摸索了一下手腕上因银莲花镶黄宝石镯子,沉思良久,才开了口,“我知道了……徐嬷嬷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先走了。”
“奴婢恭送娘娘。”徐嬷嬷再次磕头说道,她知道德嫔还要去查证此事,所以也没想着一上来就让德嫔应下,以后徐徐图之即可。
在门外等候的小宫女赶紧将四阿哥的东西呈给了德嫔的宫女,又转身进来将一直跪着徐嬷嬷扶起来,小声道:“德嫔娘娘已经走远了,嬷嬷的事情可还顺利。”
徐嬷嬷在椅子上坐下,由着小宫女给自己揉膝盖,说道:“算是顺利吧,就看德嫔娘娘如何决定了,诚如太子爷所言,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小宫女点点头应是。
“对了,春兰如何了?”
“按照嬷嬷的吩咐,每日我都将药下在她的水中,她并未发觉,还以为自己病了,叫了太医看,也没查出来。”小宫女说道。
“你好好看着她,莫让她到处走动,也别让人死了。”徐嬷嬷冷漠地说道,“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她病了,娘娘念着是从家里带进宫的人,没让她迁出去,在好好养病呢。”
小宫女低着头,连声应下。
第84章 中毒
这些事儿只发生在贵妃和德嫔两人之间,旁人根本窥探不出内情。
就连李礽这个知道两人之间龃龉的人也根本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坐在胤禛对面,伸手摸摸胤禛的小脸,嘟囔道:“也不知道你的两个额娘能不能和好,不管如何,你以后可要长成一个健康的精神小伙儿,别养成那多疑的性子。”
也不需要为了证明自己惹出那么多纷纷扰扰的谣言,也不需要过劳死。
然而,现在只是个奶崽的四四咿咿呀呀地吃手手,全然不知道哥哥的担心,抱着哥哥的手就往嘴里喂,口水糊了哥哥整个手指。
李礽正在神游天外,忽然感觉手指头一疼,他低头用力抽回来,看看手指头的牙印,反手弹了一个脑袋崩,“属狗的吗?”
胤禛手中一空,小嘴一瘪,抱着李礽的手使劲啊呜一口。
李礽……用另一手又弹了一个脑崩儿。
胤禛哼唧一声,松开嘴,翻了个身,拿着屁股和后背对着李礽,本崽生气了。
李礽叹气,小娃娃长得太快,更小的时候,任凭搓圆捏扁,现在都会反抗了。
瞧了半晌,也不见胤禛的转过身,李礽用手指戳戳他,胤禛又哼唧一声,朝前挪了挪。
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让直播间的弹幕沸腾起来——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四崽崽呢
采访一下太子,我崽的屁屁好rua吗?
爱了,这兄弟情深
四崽小天使
救命,萌到我心坎上
四崽,我礽崽的手是什么味道?
……
李礽心中感慨热度啊,这就是热度啊,然而他这感慨还没到两秒,弹幕就开始在线催促他干活了——
什么时候我四崽的两个额娘才能打完架
大人打架,崽崽遭殃
让四崽跟着佟佳氏吧,他们家有权
德嫔也很可怜啊
但是德嫔不能给胤禛助力
德嫔:你们过分了啊
不是吧,佟佳氏做了这种事情还要被原谅?
讲真,没有真的伤害到德嫔吧
杀人未遂,就不是杀人了吗?
但是佟佳氏也放过德嫔了啊
……
眼见弹幕又要吵起来,李礽心里小小地叹气,他现在作为一个局外人都已经觉得两难了,胤禛作为夹心人在中间,肯定只会更难受。
德嫔走进来的时候,李礽和胤禛互动,你来我往地逗乐。
德嫔笑道:“原来太子爷在这里啊,见过太子爷。”
“德嫔娘娘安。”李礽也客气道,“之前都不知道是德嫔娘娘呢。”
德嫔笑了笑,艳华潋滟,“嫔妾还得多谢太子爷帮忙保密呢。”
“德嫔娘娘也帮我带路了呢。”李礽说道,要不是德嫔,他不知道还要在那个鬼林子里面转悠多久呢。
后面还折了一枝梅花,让他讨得康熙的欢心。
“小事尔。”德嫔也跟着坐下来,胤禛一看到额娘来了,立马精神头来了,哧溜一下爬到了德嫔的身边依偎着。
“德嫔娘娘是去看四弟了吗?”李礽问道,“为什么要偷偷去呢?”
德嫔没想到太子爷当头就抛出了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说道:“免得别人误会我吧。”
这个别人,是指佟佳氏吗?
李礽没有问出口,他觉得自己就算问了,德嫔也不真的回答,故而,他道:“难怪贵妃娘娘也帮着打掩护呢?原来是你们商量好的啊。”
嗯?
德嫔又愣了愣,“贵妃娘娘知道?”
“贵妃娘娘不知道?”李礽也跟着疑惑,歪着脑袋,“可是我见贵妃娘娘是知道呢。”
上次德嫔前脚刚走,徐嬷嬷后脚就出现了,肯定多少能猜出点,既然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那定然是佟佳氏安暗地里帮忙压着。
“是吗?”德嫔轻声道,神思不属,徐嬷嬷说贵妃早知道看来是真的。
李礽嗯嗯两声,点头,“她对四崽那么好,肯定知道你去看他的。”
“对胤禛很好?”德嫔又念叨了一声。
李礽……德嫔今天是复读机上线?
“对啊,上次胤禛生病,她还去小佛堂帮忙祈福了呢。”李礽说道,将自己那晚听到的事情告诉了德嫔,只说听到贵妃要去小佛堂,其他的一概不提。
这桩桩件件和徐嬷嬷说的都对上了,德嫔的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对了,贵妃娘娘说要跟您道歉呢。”李礽说道,“你们和好了吗?”
徐嬷嬷说这件事是太子爷提出的,果然没错。
“太子爷希望我能原谅贵妃?”德嫔侧头问道,她现在心乱如麻,原本是听说太子在此,特地来打探消息,眼下消息是得到了,她的心却是静不下来,甚至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李礽点点头又摇摇头,“贵妃说她伤害了你,要不要原谅贵妃得要你自己决定啊。”
四弟虽然很可怜,但是他不能拿着四弟的遭遇去胁迫德嫔的点头,这样对德嫔来说太不公平了。
“太子爷……”
“嗯?”
“太子爷,假如有人想伤害您,但是她中途又反悔了,还救了你,之后又想跟你和好,你会答应吗?”德嫔深吸一口气问道,这个问题实在是僭越了,但是德嫔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别人来商量。
这个问题跟“我有一个朋友”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就只差把“是我本人”打在公屏上,但是李礽没有拆穿。
“那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吗?”他反问道。
德嫔哑然,这个问题让她迟疑了良久,才轻轻道:“很重要。”
“他伤害到我了吗?”
“身体上的伤害吗?没有。”
也就是有精神伤害咯,背叛、不信任、惊吓……这都算是伤害。
李礽沉吟了一会,认真说道:“那就看我是否还看重我们之间的关系了,要是看重,我就会原谅他的道歉,要是再也不相往来,那我就不想理他哒。”
这个“哒”字就很灵魂,瞬间就将严肃的氛围祛除得一干二净了。
连德嫔都忍不住笑了,“太子爷心胸宽广,非常人所及。”
李礽嘚瑟地挺起了小胸膛,今天也做骄傲小太子的一天呢。
不过,为什么弹幕上说他是妇女主任呢?气气!
“我知道了。”德嫔笑着说道,摸了摸儿子小脸蛋,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再试一试吧,为了自己的,也为了胤禛。
——
在这钩心斗角的后宫之中,从来不乏姐妹决裂的戏码,但是很少听到有和好的事情。
然而,最近就出现了一件惊掉众人下巴的事情,自打去了永和宫不怎么待见贵妃的乌雅氏主动带着礼品去探望了生病的贵妃,让人怀疑这太阳不只是从东边升起,恐怕是日不落了。
而且没过两天,两人又一起去见了皇上,也不知三人说了什么,皇上竟然同意让佟佳氏将四阿哥带回去了。
真是奇哉怪哉!
传言是两人已经和好,德嫔隔三差五就去看四阿哥,相谈甚欢,场面极其融洽。
这让原本想要看好戏的人大失所望——
为什么不打起来?
为什么不撕起来?
抢了自己的儿子还能忍?
到自己的地盘宣示主权还能忍?
然而,无论外面怎么说,两人该逗孩子的逗孩子,该叙旧的叙旧,丝毫不受影响。
对此,李礽表示很满意,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开始进行任务完成后的抽奖。
即便是非酋,对于这些小抽奖还是有点期待的,万一呢!!!
转盘飞动,一圈圈,最终停下来的时候,指在了三等奖上面——恭喜获得神奇种子洋芋一份。
洋芋?那个土豆?
李礽怒摔空气,摊在床上,就这东西还算奖励?
天理何在?
显然这事情是没办法讲道理的,李礽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不过他倒是很好奇洋芋会如何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该不会胤褆又要带他去吃什么奴才背着主子们吃的奇奇怪怪的食物吧?
奴才们:请小主子离奴才们现实的生活远点!!!
于是,胤褆就发现保成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了自己小半个时辰,这期待而又痛苦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保成,你在想什么啊?”胤褆凑过去问道,原本他就比保成高上一些,如今开始学骑射之后,个子蹿得更快了。
李礽不服气地垫起了脚尖,试图缩短两人之间差距,仰着脑袋说道:“你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嗯,这个台词有点糟糕啊。
胤褆的食指抵着下巴,想了想,“没有。”
真是尴尬利落的回答!
“真的没有?比如说什么好吃的、新奇的?”李礽不放弃,倔强地问道。
“原来是保成肚子里的馋虫在闹腾啊。”胤褆恍然大悟,立马道,“我今晚就回去同额娘说一声,让她做些好吃的送过来。”
馋虫?
他哪里馋了?他是在领奖好不?
算了,不跟大崽崽计较。
“永绥,你怎么了?”身后的察岱忽然惊呼出声,慌乱之中,还带动了桌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李礽回过头,就看到永绥趴在了桌子上,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捂着自己的肚子,手指捏紧,表情十分的痛苦。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众人心慌。
“德忠,叫太医。”李礽高呼,小步溜到永绥的身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永绥动了动,剧烈的腹痛再次传来,头疼欲裂,连带着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恍惚了。
“恶心、头疼、想吐……”永绥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又跑过来的吗?”李礽问道。
永绥摇摇头。
“你吃了什么?”李礽问道,这个听起来好像是肠胃不舒服,该不会吃了什么吧?
疼痛已经很难忍了,永绥开始浑身打战发抖,脑子里面的最后一丝清明让他开了口,“洋……洋芋……饼……”
洋芋饼?
李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谓洋芋,不就是土豆?
所以永绥这是土豆中毒?
“大哥,快去隔壁房间看看还有没有牛乳?没有的话,赶紧让人送些过来,生牛乳最好。”李礽说道。
胤褆一个激灵,转身朝着另一个房间跑去,为什么他的哈哈柱子总是受伤呢?
这种基础的急救知识李礽还是懂得一些的,他又让人送来了一个干净的痰盂,“你好像是中毒了,要是想吐,就赶紧吐啊。”
好像?
永绥无奈,太子爷好像也不是很靠谱呢~
第85章 洋芋
永绥抱着痰盂,胃里一阵阵翻涌蠕动,但是他吐不出来——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围着自己一圈的小脑袋,每只脑袋上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
虽然很想吐,但这个场景实在是让人憋不住。
关键是太子爷还一直盯着自己,眼中充满了催促:你怎么还不吐?
永绥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太子爷,你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哦?
李礽挠挠头,看着围着这一圈,好像确实有点看热闹的意思哦,“你太有偶像包袱了啊。”
虽然不知道“偶像包袱”是什么,但永绥也猜得出这是说自己过于在乎形象了,这事儿跟形象有什么关系呢,不在乎形象也不代表自己能当众呕吐吧。
“保成,生牛乳找到了。”胤褆叫嚷着从外面小跑进来,身后跟着的奴才怀中抱着一个罐子。
“这个是生牛乳,你不吐的时候就拼命喝,喝到想吐为止。”李礽示意奴才把罐子放下,小手在罐身上拍了拍,“催吐。”
留了一个伺候的奴才,剩下的人全部离开了。
紧闭的房门外,一排崽崽站在屋檐下,个个愁眉不展。
“保成,这个法子有没有用?”胤褆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看向屋内,他这个哈哈珠子简直就是多灾多难。
李礽趴在栏杆上,晃动着自己的腿,“我也不知道啊,食物中毒应该需要催吐吧,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胤褆“唔”了一声,跟着一起趴着,“我还说这两天天气好,让他每日多陪我跑两圈的马呢。”
“等他身体好了就行。”李礽感受到了胤褆的失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他最近教我功课,昨天汗阿玛校考的时候,还夸我了呢。”胤褆愁眉苦脸,这下子功课又要落后了,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呢。
这段时间,李礽也能感觉到胤褆的变化,至少没有出现完全跟不上节奏,以至于胡说八道气到夫子的情况,其实胤褆并非完全不能学习,只是对功课的理解并不像常人那般,需要一对一辅导,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永绥这种私教更适合他。
但是永绥这身体太差,隔三差五就生病,现在还搞出个食物中毒,不知道康熙会不会有想法。
当然有此担忧的还有胤褆,“你说汗阿玛会不会又让永绥回去?”
“我不知道啊。”李礽说道,这事儿还没有传到康熙的耳中,还不知道他老爹会有啥想法,这种涉及政治的事情瞬间千变万化,确实不好说。
对了,洋芋,该不会就是系统提到的神奇种子吧,这个出场方式是以人命为代价吗?
要是如此,他宁愿不要,左右以后会碰到合适的机会提出来的。
太医一路小声逼逼,抱怨这家子事情多,一边小步跑了进去。
胤褆想跟在太医的身后摸鱼,确实被拦在了外面,“大阿哥还是等在外面比较好。”
“对啊,你要是进去了,永绥肯定要分心的。”李礽劝导道,这娃儿有偶像包袱,还是给留点隐私吧。
胤褆的手指在门上抠了抠,喃喃道:“好吧。”
说完,又强行塞进去个小脑袋,“永绥堂兄,你要快点好起来哦,我等你哦……”
李礽扯着胤褆的衣角把人拖了回来,“咱们还是等太医怎么说吧。”
好在太子爷不靠谱,但是太子爷的法子却是靠谱的。
太医诊断后的结果跟李礽说的一样,是中毒,也是猜测是食用了有毒之物,听起来那个所谓的洋芋问题最大。
好在食用的分量不多,并且及时催吐,所以未造成严重的伤害,“不知太子爷如何想到生牛乳催吐的呢?”
这是个好问题呢?他能说这是社会新闻告诉自己的吗?
李礽皱眉,“因为每次喝生牛乳就会想吐啊,难道你们不会有这种感觉吗?”
其理直气壮让人觉得没有这种感觉才是不正常的,几位崽崽面面相觑,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好像……可能……大概是有的吧?
镇住了这群崽崽,他又看向太医,“中毒啦就要吐出来。”
太医点点头,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永绥吐完之后,还是有些不舒服,被送回毓庆宫休息。
先前的屋子弥漫着一股子味道,被奴才好好收拾了一番,众人才回去上课,算是有惊无险。
原以为永绥没出大问题,这件事就会悄无声息地掩饰过去,谁知道下午时分,康熙就背着双手溜达来了毓庆宫,照例先去看了永绥,才转去保成那边。
既然机会来了,李礽也不会拒绝,他道:“汗阿玛,您知道什么是洋芋吗?”
康熙在上首坐下,招呼保成坐在自己的身边,说道:“有所耳闻,就是导致永绥中毒的那个东西吗?”
李礽点点头,故意问道:“那东西好吃吗?”
“朕未曾吃过。”康熙说道,他曾在御花园见过这种植物,却没有吃过,应该来说,今日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东西还能够吃。
“哦,那肯定很好吃。”李礽说道,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土豆的真香定律,煎炸炖煮,总有一款能俘获大家的心。
“怎么?你嘴馋了?”康熙笑着问道。
“保成就是嘴馋了,他还想吃我额娘做的糕点呢。”胤褆迈过门槛,大声说道,“我已经跟我额娘说了,她说明儿送过来。”
李礽叉腰……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他那是想在胤褆的身上看到洋芋的提示而已,不是想要吃东西哎,但瞧着两人脸上宠溺的笑容,这误会恐怕是解释不清楚了吧。
“保成,想不想要去御花园看洋芋长什么样?”康熙突然问道。
“咱们这御花园有吗?”李礽好奇道。
“自然是有的,听说也是从西洋舶来之物,种在御花园之中作为观赏之物。”康熙说道,没想到这个东西竟然还能吃就是了。
“走走走。”胤褆来了兴致,扯着李礽就跟上了康熙的脚步。
父子三人在御花园走着,胤褆一会看看这个草,一会看看那个花,嘀咕道:“这个是吗?这个呢?”
就在胤褆快把御花园的花草都问了一遍的时候,三人走到一个角落,康熙指着一片其貌不扬的草本植物说道:“就是这个。”
这小小的一块地,一米见方,长着一大片的植物,葱葱繁茂,零星还有点白花、紫花。
“啊?”胤褆的口中惊呼,这一片绿油油的东西就是洋芋,他伸手在叶子里面摸了摸,面露疑惑,“洋芋在哪里?”
“在土里呢。”康熙看着儿子的行为忍不住笑道,他蹲下身子,从一旁找了根树枝,就地挖掘,刨了一会对着两个儿子招招手,“过来看看。”
两个小脑袋齐齐地挤了过来,盯着土里的一颗颗小洋芋。
李礽小小的脑袋露出大大的疑惑,这比奶崽拳头还小的洋芋难道是恩施小土豆?专供小吃街炕土豆的小土豆吗?
“怎么这么小啊?”李礽忍不住问道。
“都是这么大的。”康熙丢下棍子,手肘搭在膝盖上。
李礽伸出小胖手戳了戳,又摸了摸,硬硬的,可可爱爱的,扭头道:“想吃。”
还真是馋的啊。
康熙失笑,“你忘了永绥今儿食用洋芋才中毒了吗?”
“记得啊,所以汗阿玛一点要弄清楚怎么吃才不会中毒。”李礽语重心长地说道,用自己沾了泥巴的小脏手拍了拍康熙的胳膊,留下两个脏脏的小手印。!!!
李礽心虚,赶紧收回自己的手手,藏起来。
好在康熙并未注意这点异常,继续说道:“不吃便不会中毒。”
“我想吃嘛。”李礽扯着康熙的衣摆,发动撒娇技能。
康熙似乎也有点无奈了,盯着保成说道:“朕也未曾短你衣食,为何如此之馋?”
李礽嘟嘴,憋屈,他这是为谁辛苦为谁甜呢?
要不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他能逞这个神农氏尝百草之勇吗?
哎,可惜做了这么多好事,却是无法写上自己的大名,想想颇有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寂寥啊。
“梁九功,去寻个了解这洋芋的人来。”康熙吩咐道。
梁九功笑眯眯地叫了个小跑腿去寻人。
这人一时半会还来不了,李礽四处看看,捡起康熙丢开的树枝,撅着屁股继续挖洋芋,胤褆瞧着起劲儿,也找了根树枝一起干活。
两个崽崽越玩越起劲,要不是康熙在一旁阻止,说不定就会把这片儿的土给刨个遍。
“汗阿玛,这个洋芋好厉害啊。”李礽说道。
康熙在一旁坐下,盯着两个崽崽,免得他们把自己也给埋进去,闻言,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如何厉害?”
“一株洋芋苗下面长着许多颗洋芋呢。”李礽用树枝戳了戳已经被他们连根撬起来洋芋,植株的根上结满了果子。
“这就厉害了?”康熙反问道,就他看来,这根本谈不上厉害。
“对啊。”李礽丢下棍子,一屁股坐在了康熙的身边,“要是洋芋能长到番薯那么大,岂不是也可以推广到民间种植呢?”
这……主意倒是个好主意,但是洋芋如何能长到番薯大小呢?
“那保成说说这洋芋能长成番薯大小呢?”康熙偏过脑袋问道。
李礽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汗阿玛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我还是个崽崽呢,如何能知道这种问题呢?”
大概是听出儿子语气中欠揍,康熙掐了一把儿子的小肥脸,捏出两道红痕,说道:“你既提出这个说法,想来是有主意了吧?”
李礽叹息,就论“如何日常给自己增加工作量”这件事,他都能出一本书了,穿越混成他这个地步也是实惨。
第86章 肥皂工坊
但是,种地,他确实不行。
学过的生物早就在高考后还给了高中老师,如今康熙问起,蒙得一比,这要实地考察,搁在村里,他怕是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
“汗阿玛,您这样不行啊。”李礽双手托腮腮。
康熙额角一抖,青筋暴起,手刚刚抬起来,李礽却是已经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朝后缩了缩,生怕康熙的脑崩儿落下来。
康熙磨牙,笑道:“你倒是机智。”
“都是汗阿玛教得好。”李礽赖皮地笑着,他都已经挨出来经验了,怎么能不防着康熙的绝杀技能呢。
康熙皮笑肉不笑,忽然伸手掐了保成的小脸蛋一把,“还有这里呢。”
李礽的脸被拧变形了,歘地一下子挪得远远的,躲在胤褆的身后,“汗阿玛,咱们在说正事呢。”
康熙收回的手捻了一下,说道:“那你说说。”
“汗阿玛,我可是个四岁的崽崽,不能什么都指望我。”李礽说道,“我还没有俸禄,不能打白工呢。”
康熙……
“你想要俸禄?”康熙的手搭在膝盖上,侧头看着这个小家伙,沉思道,“可以,朕从自己的私库把钱拨给你,你去种吧!”
李礽???
他现在又不缺钱,衣来伸手,放来张口,还有豪华别墅,干嘛为了一点的俸禄就要卷地而起,他的梦想可是咸鱼啊,咸鱼此生的追求就是晒太阳,前晒晒,后晒晒。
“我不想要俸禄。”李礽说道,“所以我也不要种洋芋。”
好吧,没有诓骗到人,康熙继续道:“你提出的主意,你得负责吧?”
李礽???
未成年保护法了解一下?
“汗阿玛,您是我阿玛,天塌了,得要您顶着,您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皇帝,除了您,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做到这些事情。”李·马屁精·礽上线,“所以这件事儿,还是得您亲自出马。”
开玩笑,弹幕上的小可爱们说了,康熙可是搞出御稻米的人,这种事情还能难得到他?
“保成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康熙毫不示弱地说道。
“姜还是老的辣……”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康熙……他正当年,被称为老骥是不是过分了?
“朕老了?”
“我词穷。”被康熙这般瞪着,李礽哪里敢点头,果断委委屈屈地认怂。
康熙淡淡地瞥了一眼,还算这小子识趣,他道:“朕在丰泽园种有稻米,想要种出大清最好的稻米,洋芋倒也可以种一种。”
“汗阿玛最厉害咯!”李礽说道,欢快地鼓掌,生怕要是慢了点,康熙就收回主意,让他去种地了。
康熙面露无奈,伸长手臂点了点他的小额头。
正在这个时候,梁九功找的种洋芋的人到了。
李礽一看,哎哟,这还是个熟人啊。
“奴才赵度给皇上请安,给太子爷请安,给大阿哥请安。”赵度上前一步行礼道。
这正是之前烤红薯召唤来的番薯太监,没想到洋芋也会碰到此人,都是缘分啊~
“你会种植洋芋?”康熙看向赵度,问道。
赵度弓着腰,回道:“禀皇上,奴才原先种过洋芋,不过这些时候换了地方当差,但真要论起来,这宫中恐怕没有人比奴才更了解这洋芋。”
“种了多少年?”康熙笑问道。
“约莫十来年了。”赵度回道,“奴才进宫后,就负责侍弄御花园里面的一部分花草。”
上次偷吃番薯最抓包之后,他就使了些银子调到别的地方当差,生怕有人旧事重提,找自己的麻烦,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被太子爷给召唤回来了,这大概就是命吧。
“倒是挺长一段时间了。”康熙指了指被他们挖出来的洋芋,“那就给保清和保成讲讲。”
保清在心里举起小手手:洋芋?不感兴趣!申请逃课!!!
但是,他的阿玛和弟弟沉浸在农桑大业之中,并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
赵度心中一乐,自己发达的机会好像已经出现了,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从洋芋的来历到种植方法,洋洋洒洒的万字论文不打草稿。
李礽听得头昏脑涨,默默用自己的话总结了一下要点:
第一,此物为舶来品,稀罕!
第二,此物生长条件简单,易种植!
第三,此物一块衍多果,产量高!
第四,此物存储要求高,有毒性!
“如何才会中毒?”康熙问道,既然赵度说洋芋有毒,那恐怕是无法食用,问清楚的话,也好让保成死心。
“发芽泛青时食用便会中毒。”赵度说道,顿了一下,别问,问就是偷吃过!
好在康熙并没有追问这些细节,“原是如此。”
听到这个产量,康熙实在是大大的心动,但是洋芋和番薯不同,带有一定的毒性,若是要在民间推广,一定要更加谨慎点。
“那发芽就别吃就可以了啊。”李礽说道,发芽的土豆含有龙葵素,这种毒很常见,也带有一定致命性,在这种时代,死亡率会大幅度提高。
康熙沉思,保成说得有道理,不可因噎废食,不若……尝试一下?
“既然你对洋芋这么熟悉,日后,你便去丰泽园种洋芋吧。”康熙说道,补充了一句,“此事朕便全权交予你了,希望你日后能种植如同番薯大小的洋芋。”
在此之前,赵度一直盼着自己有一天能得到重用,今日,多年期盼终于得以实现,就是这实现的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合着自己还是得要去种洋芋?
合着还要种出比番薯还要大的洋芋?
赵度一下子就萎了,心里叹气,他应该跑得更快点的!!!
“奴才遵命。”赵度有点蔫蔫地说道。
“梁九功,你安排一下。”康熙说道,扭头又对赵度说道,“等你能种出如同番薯一般大小的洋芋,朕就将之推广至大清。”
赵度顿时感觉肩膀一重,这江山重担的力道差点把他压进泥里,颤颤巍巍地说道:“奴……奴才,奴才遵命。”
李礽和康熙对视一眼:天生此才必有用,赵度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归属了,真棒!!!
洋芋的事情交出去之后,李礽松了口气,他还是个长身体的崽崽,不能所有的事情都依赖他啊,大清又不是他一个人能建成的。
但是他这口气还没有完全松开,康熙又找上他了——肥皂工坊失败了。
李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懵逼,这种制作工艺和原材料都很简单的东西竟然也会失败?不可能吧?
“为什么呀?”李礽疑惑道,“肥皂很简单啊,荣宪就能完成呢。”
自打荣宪看过他们的操作之后,对制作肥皂这件事很是投入,前几日已经做出了第一批的肥皂,正搁在院子里面晾晒呢。
一个小姑娘几乎都能单独完成的事情,偌大个内务府竟然失败了?
除了“匪夷所思”四个字,李礽说不出来别的话。
“内务府说试验了几次都没有办法成功,而且造料难寻。”康熙说道,叹了口气,还以为这次能为内务府另辟蹊径找到一条钱财来源,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失败了?
要是能说脏话,李礽只想说“狗屁不通”,要是肥皂真的有这么难,日后这玩意儿就不会成为日用品,而是奢侈品了。
他可没有听说香奈儿和古驰把肥皂列在自己高端产线内,更多的是大众家化品牌,比如说six gods、宝洁……
所以,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李礽思索了一会,脑子里面忽地灵光一闪,试探问道:“这么困难的吗?那我还挺厉害的呢,不过要是开不了肥皂工坊,那岂不是内务府就赚不到更多的钱?还要从户部掏银子?”
他说这话也不是空口捏造,之前户部和内务府天天斗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呢,他们每年能自己赚银子,伸手又能从户部要银子,两份收入供给一份支出。
要是康熙张口让他们自力更生,肥皂或者其他的财路收入还不好说,但是肉眼可见户部那部分的银子是少了一大截。
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要说有人在其中作梗也不是没有可能。
康熙并没有考虑这么多,眼下,他对自己内务府的人还是很信任的,即便觉得他们贪了,那也在可控范围内,额外多出点银子,能把事情办好,倒也可以接受。
他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些新奇玩意儿失败的几率太大,保成也不必感到气馁。”
弹幕上又在争吵清后期那些破事儿,清朝接手天下的时候的确已经是垂垂朽矣,落后于世界的发展步伐已经是一大截了,但是这不代表这些统治者们就可以完全放任这种情形继续发展下去。
尤其是自己已经在尽力挽救这个朝代,致力于让科技之光能够阻挡这个民族朝着深渊堕落,内务府搞出这么一出,岂不是就是高唱着反调?
那会让自己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这就像自己之前熬了半个月等着一组实验数据,在出来前一秒,被同组的同学一键清零,这如何能忍???
半个月啊,得熬掉多少的头发?
就这样没了???
没了???
想到这种情形,李礽的拳头就硬了,拳头邦邦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内务府是吗?很好,就拿这件事开刀吧,让他们看看是盘根错节的关连关系硬,还是他这个大清皇太子的拳头硬!!!
“保成也不必伤心,日后若是有其他办法,也可以一试,不必对此挂怀……”康熙还在安慰儿子,他知道保成制成肥皂很是骄傲,生怕他为此深受打击。
“不行!”
李礽眼神坚定地拒绝了,引得康熙一愣。
“汗阿玛,如今还有小半个江山掌控在藩王之手,江山尚未统一,百姓多灾多难,番薯也好,肥皂也罢,都是儿臣为汗阿玛分忧的努力,岂可轻言放弃?”李礽说得雄赳赳气昂昂,“若是内务府研制不出,保成愿意为汗阿玛试验千万次,直至成功。”
李礽在康熙面前多是自称“我”,如今到了句“儿臣”,这气势立马就上来了,连康熙都有几分被镇住了,喃喃道:“保成……”
第87章 作假
“汗阿玛,咱们去看看肥皂工坊吧,我觉得还可以拯救一下呢。”李礽说道。
“好。”康熙毫不犹豫应下,别说去看肥皂工坊,就他现在的心情,保成说要做亏本买卖,他都能满口应下。
李礽靠过去,略带不好意思地说道:“咱们悄悄去,万一救不了呢……”
好的,是他的保成了!
康熙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笑道:“怕丢脸了?有朕在呢,别怕。”
“对啊,怕给汗阿玛丢脸,我要做汗阿玛的骄傲呢。”李礽傲娇地说道。
“那行,都依你。”康熙答应得爽快,忍不住又揉了一把,大概是那番话的缘故,他今天怎么看这个臭小子,都觉得很顺眼。
梁九功还以为这事儿太子爷叨叨两句就过去了,没想到三言两语哄得事情有了转机,既然说悄悄去,那就是要微服出宫,两人乘坐着普通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京城,朝着庄子而去。
因着味儿十分大,肥皂工坊建在京外十里的庄子上,按照内务府的说法比宫中的格物院可要大上两倍,不过不是新建的,听说是个有钱人的闲庄,买下来改作他用。
李礽在心里拨着小算盘,盘算等会要怎么说怎么做才好,他高高举起的拳头可不能落空呢,小拳拳锤他们的脑阔子。
然而,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想多了。
内务府口中的大工厂门窗紧锁,半个人影都没有,这个大工厂是一座小院子,从外面看应该是两进的院子,高高围墙啥也瞧不见。
李礽趴在门上,用力朝里面瞅着,院子里面丢着些箩筐、木盆之类的东西,看起来荒凉又破败,显然很久没人使用了。
梁九功上前敲门,也无人应门。
“你们找什么呢?”不远处,有个中年人扛着锄头走过,“这里面没人的。”
没人?
梁九功接到康熙的眼神示意,上前两步说道:“我家老爷跟这里的主子相熟,那人说让我们来此找人,但是敲门始终没人答应。”
“你说的是前面的李老爷?”那中年的汉子放下锄头,双手压在柄上,半靠着路边的树,“他已经将这院子卖出去了。”
“您知道这院子卖给了谁吗?”梁九功继续攀谈。
“具体谁不清楚,不过看那穿着体面得很,想来是给达官显贵们做事儿的。”那人说道。
“您见过这里的人?怎么刚才又说没人呢?”梁九功面露苦恼,似乎没明白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闲暇午后,中年人倒是耐心得很,“院子刚易主那几日,进进出出的全是人,闹腾的很,我都来瞅了几次热闹,尽是些锅碗瓢盆,也不知道折腾什么,也就热闹了那么两天,之后人越来越少,最近两日不见有人过来。”
“原是如此。”梁九功噢了一声,连声道谢,心里却是想着内务府今儿才向皇上禀告制皂亏损的事情,实际上人家早就没干了。
没做的事情又何来那些做不下去的理由呢?
一时间,他都有点不敢回头看皇上的脸色,难看二字肯定是跑不了,毕竟这可是太子的心愿,依照皇上对太子的宠爱,啧啧……
“你那相熟的人约你在此,定是忽悠你,我瞧着再几日这地方就该慌了,倒是可惜这院子了。”中年人说着,面露惋惜,可能要是有钱,就接手了吧。
“可能是他记错了地吧。”梁九功笑着将事情圆过去,同中年人辞别,硬着头皮看向康熙,“皇上,接下来怎么办?”
康熙确实是很恼火,自己前脚在儿子面前痛心疾首地“帮”内务府说话,害得保成都伤心了,结果就一阵打脸,“保成觉得如何呢?”
“汗阿玛,你看这是什么?”李礽抬起手,举高高。
“这是……胖胖爪爪?”康熙没明白,迟疑道。
唉??
李礽更气了,跺脚道:“这是拳头,这是想揍人的拳头呢。”
康熙的脾气一下子就泄了,用手包裹着保成的拳头,晃了晃,“这么气?”
“可不呢?他们怎么能这么忽悠汗阿玛呢?”李礽说道,捶胸顿足,磕磕巴巴,“汗阿玛如此信任他们,他们竟然如此……我……好气哦……”
这气呼呼的小模样,尤其是为了自己才气呼呼的小模样,还边说边跺脚,实在是……太太太可爱了。
“消消气,朕会给你出气的。”康熙伸手拍拍保成的背,安慰道,既然是出气,就得从长计议了,就算现在将吐巴拎到眼前,他也能找理由糊弄过去。
他抬头看着这座毫无人气的院子,眉心紧皱。
他们这次出行悄咪咪地出宫,又悄咪咪地回来,谁也没有惊动,李礽虽然心中有气,但是康熙说会给他一个交代,他就暂且忍忍吧。
好在也就等了约莫十来天的样子,康熙就让梁九功来请他去乾清宫。
“梁公公,汗阿玛请我过去干什么呀?”李礽迈着小短腿跟在梁九功的身侧,虽然知道是为了制皂的事情,但是李礽还是打算假装一下。
“皇上听说太子爷最近心情不佳,特意叫了内务府的吐巴总管来乾清宫,询问肥皂工坊的事情。”梁九功说道,皇上可是花了大部分时间在此事之上,希望能有个结果吧。
“吐巴是负责肥皂工坊的人吗?”
“是,皇上便是将此事交与他负责。”梁九功说道,旨意还是他去传的,没想到竟然办成了这个样子,瞧着这两日调查的结果,想来这群人恐怕是敷衍都省了。
很好,项目负责人来了,可以三堂会审。
李礽顿时就来了精神,小手一背,昂头挺胸,啊,感觉自己很像是踏上了走秀的红毯。
然而,这样的话……
李礽看着门槛,陷入了迟疑,他要进去,就得松开手,但是这酷仔的姿势还没有让吐巴看到呢。
梁九功一条腿已经迈了进去,咦了一声,默默地收回腿,“太子爷?”
酷仔?进门?
咦啊啊啊,李礽依依不舍地收起了酷仔的姿势,扶着门进了大殿,心中惋惜,这么款拽的姿势竟然没有让吐巴看到,真是失败的下马威。
“奴才吐巴给太子爷请安。”吐巴赶紧行礼。
李礽循声望去,见到一个老伯伯,圆润的方形脸,肿眼泡,额头上还有一道道抬头纹,嗯,这个人一就不喜欢,不如旁边的大帅哥。
大帅哥?
“奴才曹寅给太子爷请安。”大帅哥也行礼。
“免了免了。”李礽欢快地说道,完全无视了旁边吐巴。
“保成过来坐。”康熙招招手。
李礽迈着轻盈的小步走了过去,眼神却是黏在曹寅的身上,脑子跟弹幕一样飞速闪过:红楼梦、曹雪芹、江南织造……
“看什么这么出神?”康熙将儿子抱上椅子,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这个哥哥都没有见过呢?”李礽两手搭在扶手上,小腿悬空,显得有几分乖巧。
“胡乱叫人。”康熙说道,介绍道,“这人呢,是朕的奶兄弟,曹寅,曹子清。”
弹幕上疯狂闪过——
这是朕的奶兄弟
这是朕的助理
这是朕的钱袋子
这是朕在江南的暗桩
这是朕微服私访的承办人
这是朕国库空虚的背锅侠
……
李礽到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光看弹幕就知道康熙后来南巡花费了江南织造的大笔银钱,造成了亏空,这笔账在他四弟上位之后,就算到了曹寅的头上。
就雍正那个对待贪官的态度,曹家的结果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此时他还是康熙的跑腿小弟,康熙对他也不错,为兄弟可以插所有人两刀的那种。
“吐巴,肥皂工坊是保成的要求,你上次同朕说,此事尚存难度,不若让保成也听听。”康熙说道。
“奴才遵命。”吐巴拱手说道,近日来,他察觉到了有些异样,却又找不到根源所在,想来是自己多心了,“奴才按照太子爷的配方,历经半个月的试验,却是难有所成。”
“为什么呀?”李礽装出懵懂的样子,心里却是吐槽,哪里来的半个月试验???骗四岁小孩吗?
“奴才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那肥皂总是不得成型。”吐巴叹气道。
“可有测试的记录?”李礽晃荡着小腿,问道。
“自然是有的。”吐巴说道,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人立马呈上来一个册子。
康熙从梁九功的手上接过来,翻了两页,眉心一拧,随后平复了。
“我也要看。”李礽扒着康熙的手,整个人恨不得趴在康熙的胳膊上,脖子伸得长长的,“是什么啊?”
“你能看懂?”
瞧不起谁呢?
李礽看了一眼,呃,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他怎么就理解不了?
十三日?这不就是他与康熙去肥皂工坊的那日吗?
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哪里来的试验记录?
他又朝着前面翻了几页,好家伙,这字迹还不是一天速成的,墨痕不一样,上面还沾着些不知名的东西,就好像真的有人拿着这本册子站在锅灶旁用心记录,还不小心沾了些污渍。
就这个造假心思,要是放在正道上,早就干出一番大事业了。
“这都是试验过的结果吗?”李礽看到上面的记录,各种油脂的混合比例都很清楚,过程也很明确,但就是结果不行。
“回太子爷的话,确实如此。”吐巴长叹一声,似乎也为了这件事伤神,“奴才已经拼尽全力了,奈何上天不作美啊~”
啧啧,连上天都搬出来了啊。
“试验了这么多次,辛苦吐巴大人了。”李礽笑眯眯地说道。
吐巴在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太子爷年纪小,勉强算是糊弄住了。
谁知道,李礽话锋一转,“既然这样,我就按照这个册子上的比例重新试验一遍,看看问题出在哪里吧?”
说话之人,轻轻松松,听话之人,冷汗涔涔。
第88章 没了
“太子爷金贵,怎可沾染上这种事情?”吐巴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赞同。
“什么叫做这种事情?”李礽疑惑道,“这不是有利于内务府之事吗?”
这是李礽最近常用的一招,也是有效的一招——拔高立意,吓到对方。
果然,吐巴张了张嘴,差点接不上来,然而毕竟是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奴才失言,太子爷如今还需进学,万不可耽误……”
“不会耽误功课。”李礽说道,“咱们都是为了大清呢……”
吐巴……可是他不是为了大清啊,他只是单纯地造假害怕被发现而已。
李礽小嘴叭叭地高谈阔论,大义凛然的样子衬得吐巴愈发的心虚,见感情铺垫到位后,他话一转,“为了能够更清晰地了解情况,我还需要见一下工坊所有的人。”
“所有的人?”吐巴吃惊,复述了一遍。
“对啊。”李礽点头,“知道每个人都做了什么,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呀。”
吐巴顿时心中就咯噔一下,冷汗如瀑。
接到皇上的旨意后,他确实安排了些人去所谓的肥皂工坊,但见皇上没亲自去瞧一瞧的打算,他便挂在那儿吃空饷,没想到太子爷竟然要亲自见这些人。
“不知太子爷想什么时候见这些人呢?”吐巴说道,想要再挣扎一下,若是缓些时候,他可以调齐人,将事情圆过去。
李礽凑到康熙的耳边,一阵叽里咕噜,说了好一会的悄悄话,似乎在商定什么。
康熙看向吐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这……”吐巴脑子一蒙,喃喃道,“今日恐怕赶不及了,工坊在城外,不若明日吧,明日召集所有的人让太子爷亲自问询。”
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康熙怎么可能放虎归山呢?
“也不远,从工坊那边过来,若是速度快,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康熙淡淡道。
李礽跟着点头,“上次我们去,马车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呢。”
上次?
吐巴的脑子嗡了一声,犹如大锤撞洪钟,他已经听不见皇上的声音,脑子里面反复浮现的都是:皇上知道了,完了,全完了。
“皇上和太子爷去过工坊?”吐巴背后的冷汗一阵阵外冒,故作惊讶道,“怎么没让奴才陪着去呢?”
“朕想着自建成以来就没有去过,便带着保成去看看。”康熙说道,“没想到真是让朕大吃一惊。”
“吃了好大一个惊呢。”李礽补刀道,“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不过这有那天的试验记录呢。”
这简直就是把“我知道你在造假”摆着明面上了。
吐巴现在要是想不明白太子爷刚刚是在逗自己,那他就在内务府白混了这么久,只是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归结在太子的身上,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皇上的旨意,说不定是谁暗地里偷偷同皇上告状。
他将同自己不对付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细想来,人也不多,每个手脚都不干净,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一定要千万倍报复回去。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躲过此次的灾祸。
“这……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吐巴企图甩锅,“奴才也就去过几次,万万没想到下面的人竟然偷奸耍滑到如此地步!”
这话说得愤恨不已,好似他也是被欺骗的人一般。
“去过几次?”康熙问道。
吐巴跪在地上,偷偷掀起眼皮,扫到皇上的表情——了然中透着平静,平静中透着绝望。
吐巴心头一哽,将马上要出口的“三”改成了“一”,“奴才有罪,奴才只去了一次。”
“啊?”李礽摆出了大大的失望,耷拉着小脑袋,委屈地嘀咕道,“只去了一次就说不行吗?我还以为去了很多次呢。”
小崽崽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康熙感同身受,他对着曹寅伸出手,接过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你对肥皂工坊确实不知情吗?”
“奴才……奴才确实不知情,要是知道他们这般玩忽职守,必定狠狠地惩罚他们……”吐巴一咬牙,下了决心,彻底站在了康熙这边,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康熙嗯了一声,慢慢翻动手中的册子,“你知道朕手中这是什么吗?”
吐巴一愣,表露忠心的长篇大论都停滞了,皇上手中的册子……是什么?
但吐巴的直觉告诉他,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皇上也不会特意提起了,“是……是……”
“是你内务府肥皂工坊的名册。”康熙将册子放在桌上,又接过曹寅递过来另一个册子,“这名册上记着这肥皂工坊的主管是你的外甥,而且上面的人有一半与你同族。”
吐巴面色发白,心里有点撑不住了,干笑着说道:“都怪奴才识人不清……”
“连自己的外甥为人如何看不清,确实是识人不清。”康熙说道,也根本不给入吐巴继续说话的机会,“你知道这本册子是什么吗?”
吐巴已经不想去猜了,额头上的冷汗欻欻地往下淌,他动都不敢动,但看皇上等着他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奴才……奴才不知道。”
“这个是肥皂工坊的账本。”康熙将册子也丢到桌子上。
两本薄薄的册子垒在一起,轻飘飘地,却震得跪在地上吐巴浑身直颤抖,话都说不出来。
康熙道:“统共上工时间不到十天,耗费十几万两银子,你告诉朕,这银子花到哪里了?”
“奴才……”吐巴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康熙走到吐巴的面前,背着手说道,“朕将此事交给你,一切都是你须知、应知的,如今你却告诉朕你不知道,不知道这工坊的人员安排,不知道这工坊的试验结果,不知道这工坊的钱去了哪里,你说,你让朕如何相信你?”
康熙的语气很平缓,神色也并不凝重,但听得吐巴是心肝儿都开始发颤,浑身都开始哆嗦。
证据摆在了面前,皇上肯定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吐巴心知这次由不得自己糊弄过去,惶恐难耐,开始磕头,没几下,额头就一块青紫,口中念念有词,“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知错了,奴才错了。”
一个老爹爹惨兮兮地在这里磕头,周围全是青壮年,还带着一个崽崽,怎么看都没有半分孝亲敬长的氛围?
咚咚咚,又是几下,吐巴的额头都磕破了皮,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康熙长叹一声,“你真是糊涂啊……”
李礽心感不妙,开口道:“汗阿玛,这个是不是叫做欺君之罪。”
康熙……
吐巴……
李礽:嘿嘿嘿~
康熙清了一下嗓子,“倒也不至于……”
吐巴微微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吐出来,便听到太子说道:“好吧,还以为能定欺君之罪呢。”
您这失望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康熙继续清嗓子,“确实定不了。”
保成这个惩罚也太严重了吧,动不动就欺君之罪,这谁能受得住?
“那按照律法怎么判定啊?”李礽好奇道,用纯纯的渴求知识的眼神看着康熙——他才不是故意给皇上施加压力呢!
康熙很想再轻咳一声,但是他已经咳了两次了,这次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此事不急……”
“怎么就不急了呢?我的钱钱没了,我的人也没了,我的肥皂也没了……”李礽说道,但凡留个机会,底下跪着这位再找人求求情,说不定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一切都恢复原样,那他岂不是白费功夫?
康熙看向梁九功,什么时候这都是他的了?
梁九功立马摇摇头,这工坊算作太子产业的一事他可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太子肯定是不知道的。
李礽开始火上浇油,“难道说汗阿玛是还想看看吐巴大人是不是还犯了其他的错?”
吐巴惊恐地看向皇上:原来皇上是这个意思?
康熙:朕不是!朕没有!你瞎说!
李礽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好像窥探到什么了不得的机密,长长的“哦”了一声,凑到康熙的耳边,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小声嘀咕道:“我不会告诉吐巴大人的,您放心。”
他放心个屁,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康熙大大地无语,要是此时没有旁人,他定然要将保成薅过来,好好问问他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然而,吐巴却是信了,太子爷年纪小,肯定不会胡说八道,而且看皇上的脸色不太好,这不正是计划被拆穿的恼然吗?
吐巴低下头,脑子飞速运转着,他当然不止做了这么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是他要不要认下肥皂工坊这桩事,避免皇上继续查下去呢?
李礽一本正经地吓唬道:“汗阿玛说的很有道理,此事不急啊不急,再等两天,等汗阿玛调查……啊,不是……等……等……反正你再等两天吧……”
这种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模样简直就是欲盖弥彰,更加坐实了康熙要调查个底朝天的想法,吐巴心中一惊,立马觉得自己揣测到了圣意,慌乱之中开口道:“皇上,奴才确实失职啊,奴才知错,求皇上责罚,还有奴才的外甥胆大包天,滥竽充数不说,还侵吞公款,实在是罪大恶极,求皇上狠狠地责罚他们,求皇上成全。”
一旁的梁九功和曹寅几乎看呆了,生平第一次,上赶着求惩罚的,真是开了眼界。
康熙也被这一出整得十分无语,良久说道:“吐巴,你觉得朕怎么惩罚比较合适?”
“奴才认为,这被侵吞的公款应该如数退还,且与之相关的各处负责人降一级,罚俸半年。”吐巴卡着最严的惩罚说道,捏紧了手指,“奴才身为内务府总管,识人不清,导致酿成如此大祸,奴才甘愿连降两级,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这么狠?
康熙倒没有想过下手如此狠,只想着把银子追回来,换个人来的掌管肥皂工坊的事情,至于吐巴一行人,削了职位即可,而按照吐巴的意思,这是要连坐一大片。
想到吐巴如此积极讨罚的原因,康熙陷入了沉默。
第89章 误会
李礽哇哦一声,说道:“吐巴大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哦。”
“不敢当,不敢当。”吐巴心里苦,但是吐巴不能说。
“要当的,要当的,此乃是众人之榜样,反省者能如吐巴大人者甚少。”李礽赞叹道。
吐巴……一时间不知道太子爷这是在夸奖自己还是骂自己。
“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吧。”康熙说道,既然吐巴这么说,想来已有悔改之意,倒不如顺着这法子来。
吐巴在心里松了口气,此事到此算是完结,又隐隐约约有点后悔,早知道皇上这么好说话,那该把惩罚说得轻点,想想都觉得肉疼。
但是皇上面前,岂容悔改?
一时间,两种情绪交加,这心中是五味杂陈。
肥皂工坊这事儿最开始并没有引起什么波动,只当是皇上哄太子爷开心的,然而,这才没多久,就引得内务府大变动。
听当事人吐巴的身边亲信说,这惩罚还是吐巴自己亲自提议的,这就耐人寻味了,盲猜是皇上的意思,谁也没有将此事与太子联系起来,那可是个四岁的娃娃,还能成了精?
不过,经此一事,肥皂的名声却是传开了,太子研制、皇上首肯、后宫盛行的肥皂到底是何等珍稀之物,竟然折腾得内务府人仰马翻?
李礽对这种说法表示不屑,那是肥皂折腾的吗?那明明是内务府自己作的,好好的差事办得稀烂,让人闭着眼睛都看不过去。
而且,为着这事儿,他这两日跑乾清宫都勤快了些,他必须盯着康熙,免得一不留神,这人就突然原谅了吐巴。
内务府必须改革,同样的,反贪也势在必行!
康熙也咂摸出点味道了,知道保成是不想这事儿轻飘飘地揭过去,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保成嫉恶如仇的本性,还是说对于自己涉及的差事搞砸了的气愤。
“保成,你不喜欢吐巴?”康熙问道。
“当然不喜欢了啊,又贪又坏的。”李礽说道,在康熙面前就没有必要掩饰了,反正他的讨厌都快溢出来了。
“可这天下没有不贪之人。”康熙说道,他当然也知道这些人贪,可是完全不谋私利的人真的存在吗?
“汗阿玛,我最近听了两天的史学了哦。”李礽扬声道,他们现在的功课除了大字,也要跟着念文章了,确实很痛苦。
嗯?康熙面露不解。
“我之前也听过一些故事,通篇称赞的都是忠孝礼仪,赞扬的也是清白做人,没见哪个故事说‘贪’是应该的。”李礽摇晃着脑袋说道。
这不就跟现代提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样嘛,谁都知道现实社会有黑暗有阴影有不平,但正是如此才更要引导大家朝着更好的一面发展。
可没有说因为现实黑暗,大家就一起摆烂,比谁更无下限。
康熙顿了顿,意识到保成这是绕了个弯子在说自个的话不对呢,“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啊。”
“汗阿玛,你这就错了呢。”李礽说道,起身在屋子里面走了两圈,他得随时准备好退路,万一等会儿说错了话,惹怒了康熙,他就先溜为敬。
梁九功跟着默默后退了两步,整个大清敢这么直白说皇上错了的人可没几个,太子爷乃是真勇士。
“朕错在哪里了?”康熙也不恼,倒想看看这小家伙能说出个什么。
“汗阿玛是天子啊,是整个大清地位最高的人,你退让的一小步,就是下面的人一大步,您今日容许他贪得十两,明日他就能贪上千两万两。”李礽说道,“因为大家知道您的底线还有退步的余地。”
会这样吗?
“朕不追究他们的过错,他们应该感恩戴德,更加忠心,若是变本加厉,岂不是辜负了朕的信任?”康熙说道,这也是他一直对有些事情留有余地的原因之一。
“汗阿玛,你好天真哦。”李礽歪歪脑袋,皱眉,亲爹是个傻白甜怎么办?
康熙……忍不住了,忍不住了,他这铁掌已经蠢蠢欲动,想要直奔保成的小屁股而去了。
李礽从康熙的脸上看到了危机,立马后退两步,环顾四周,大殿虽摆着不少花瓶摆件,但是明显都不适合躲避,唯一能躲着康熙这杀气腾腾目光的地方是……
梁九功瞧着哧溜一下子躲在自己背后的太子爷无奈:太子爷,奴才也很怕啊!!!
“保成!”康熙拔高了声音,“过来!”
“汗阿玛,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说得不好听,是因为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李礽扯着嗓子喊道,他才不要过去呢,这过去了恐怕真要挨揍了。
屁的大实话!康熙都要气出脏话了,“你这话‘实’在哪里?”
“不只变本加厉是辜负汗阿玛的信任,从他们选择渎职开始,就是辜负了汗阿玛的信任,汗阿玛选他们当差是为了让他们好好做事儿的,而不是让他们捞油水的。”李礽继续躲着,从梁九功的身体与胳膊之间探出个小脑袋,康熙一瞪,他就缩了回去。
康熙……又觉得保成说得很在理怎么办?
“可是官场就是如此。”康熙叹息,难道他不想人人两袖清风吗?难道他就不想吏治清明吗?显然这事情不是他想就能成,他还想台/湾/统一呢!!!
“可是官场如此,我们就该纵容吗?”李礽反问道,他最爱鲁迅先生有句话“从来如此,便对么”,简直就是对这种话精准反驳!
“朕没纵容!”康熙反驳道。
李礽盯着他,呵呵两声,“汗阿玛,你都没有认真调查吐巴,还说没有纵容!!!”
康熙真的快被这小兔崽子给气炸了,“谁说朕没有调查?”
“哎……您真的调查了?”李礽听出了康熙的潜台词。
“不然呢?”康熙白了他一眼。
汗阿玛,您的仪度掉了哎!
这话,李礽也就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他嘟囔道:“都怪您不跟我说,害得我误会了,这几日痛心疾首得都没睡好觉!!!”
世上竟然有如此不要脸倒打一耙的崽,康熙都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嫡子,是大清的太子,这恐怕是从哪里捡来的吧?
梁九功听着两人的对话,胆战心惊,生怕两人闹起来,他们肯定不会有事,自己说不定会被迁怒。
他赶紧摸了摸保成的脑瓜子,小声道:“太子爷,皇上为了此事,已经忙活了好几日,您这么说,可是伤了皇上的心。”
李礽眯缝了一下眼睛,对上梁九功的视线,梁九功又捏他的肩膀一下,两人之间立马达成了一致。
“汗阿玛,是保成错哒,保成一直担心汗阿玛会因为吐巴大人年纪大,又一直在内务府做事儿,就心软呢,毕竟您可是天下第一心善的人呢。”李礽说道,小词儿整得一套套的。
康熙是真的气,但这话又确实中听,尤其是刚刚还跟个斗鸡公一样的儿子,现在软乎乎地跟自己认错,心都要化了,何必跟儿子较劲呢?
不过,他也没有这么轻易就饶过保成,而是哼了一声,“现在知道哄朕了?”
“才没有呢,在我的心中,汗阿玛就是这样的人,英明神武,所以儿臣特别接受不了您会重拿轻放,还好只是我误会了,汗阿玛依旧是雄才伟略,让我好敬佩。”李礽咚咚拍着胸膛,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康熙听着直乐,好吧,最后一点气也没有了,“行了,别吹了,朕不生你的气,你也别一直躲在梁九功的身后,朕真要追究起来,梁九功恐怕会第一个逮着你送过来。”
李礽!!!
仰着小脑袋看向梁九功,震惊中带着可怜巴巴,“梁公公会这样对保成吗?”
梁九功无语,瞧皇上说的,自个儿是那样的人吗?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谁让太子爷这小胳膊根本拗不过大腿呢?
“奴才是皇上的奴才,皇上吩咐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只能做什么。”梁九功说道。
言下之意,他也不想的,奈何现在一把手是康熙,那他也只能听吩咐了。
李礽叹息,“在这宫中,竟然无人能在汗阿玛的手中保护我啊,我可真是命苦啊……”
康熙:你苦个锤锤!!!
“行了,别演了,眼泪都没有,就你戏多。”康熙哪里看不出来保成就是假情假意呢,但是瞧着他这假惺惺的样子,也觉得挺有趣的。
“好吧。”李礽见自己被拆穿,一秒变脸,收起哭腔,坐到了椅子上,“汗阿玛,您调查的结果怎么样了啊?”
“朕叫你前来就是让你旁听一下曹寅调查的结果。”康熙说道,好家伙,曹寅还没有来,这小子倒是叽里呱啦地好一通。
李礽面露羞愧,说道:“保成已经知道错啦。”
知道他是故意求饶,但是康熙就是忍不住心软,道:“知道就成,别一天到晚说得朕好像是个昏君一般。”
“汗阿玛最英明神武了,等我长大了就要做汗阿玛这样的人。”李礽凑过去,抱着康熙的胳膊贴贴。
“朕记得你之前说要学习保清的,怎么又要学朕了?”康熙说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毫无印象?该不会是康熙诓自己吧?
见保成的脸上又浮现出迷茫的神色,张嘴就又要说出气死人的话,康熙立马抢先一步,“你之前想让保清进宫的时候,就是这般说的。”
好像……
似乎……
大概……
有点印象了!
李礽一脸认真地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
康熙……
“皇上,曹大人来了。”外面的小太监进来禀告道。
“宣。”
“奴才曹寅给皇上请安,给太子爷请安。”曹寅行礼道。
“起来说话吧。”康熙说道,“朕让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说着又朝着保成递了个眼色:朕说在调查,这不就是的?
李礽……汗阿玛的胜负心好强哦~
“回皇上的话,此次追回贪污的款项共计二十五万四千三百一十二两。”曹寅说道,“降职之人共计八人。”
康熙挑了挑眉梢,“有意思啊,肥皂工坊的支出才十六七万银子,退回来二十五万,你说这多出来银子是哪里来的?”
“还能哪里来?当然是贪的啊。”李礽坐在一旁,凉凉地说道。
曹寅顿时扎低了脑袋,好家伙,他自个儿反正是不敢这么说的。
康熙没想到保成就这么把话捅了出来,半晌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好在曹寅是个好心腹,立马接过了话,“如今吐巴被降职,有所空缺,是否要着人补上?”
“自然是要补上的,吐巴估计正等着看谁上位呢。”康熙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问道,“你觉得这个空缺由谁顶上合适?”
第90章 海拉逊
曹寅思索着如何回答,这事儿并不难回答,随便扯个张三李四都算是回答,但是要想说到皇上的心里,那就难了。
“噶禄大人啊。”李礽凑过去,顺嘴说道。
得要给自己争取一点存在感,毕竟弹幕上的观众开始嗷嗷叫了,直播帅哥得要有互动。
“怎么是他……”康熙并不想听到这个名字,自打胤祉回宫之后,甚少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又反应过来说话的是保成,“你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我只认识他啊。”李礽昂首挺胸,毫不讲理。
康熙……
“你觉得如何?”康熙扭头看向曹寅。
李礽从康熙的动作之中瞧出了一点嫌弃的味道,哼唧一声,自己的良言不听,后悔在眼前啊。
曹寅曾经听过关于噶禄的只言片语,一时间也拿不准这父子俩是什么意思,“全凭皇上吩咐。”
“朕问你呢。”康熙坐下了下来,“你便实话实说。”
李礽立马噔噔噔跑到曹寅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小声道:“你快告诉汗阿玛选噶禄。”
康熙的眼神跟着横了过来。
“这……”曹寅面露难色,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
康熙盯——
“你说呀!”
康熙盯——
曹寅……好心累,皇上和太子爷在一起的时候这么幼稚吗?
“奴才觉得飞扬武不错。”曹寅拱手说道。
康熙、李礽……一起盯——
“飞扬武如今还在负责牛痘之事,换个人。”康熙率先收回目光认真说道。
李礽跟着也很认真道:“所以就噶禄吧,他照顾三弟许久,应该论功行赏。”
曹寅震惊,太子爷真可怕,这是哪门子的赏赐?
这次吐巴的人大吐血,依照他现在吃了人的心情,谁登上这个位置都一定会被他疯狂针对,而且噶禄和吐巴同为副级,这种调拨对于噶禄来说,不升职也不加薪,除了给自己增加一个敌人,毫无用处。
不过听说噶禄得罪了三阿哥,而三阿哥回宫时,太子爷可是亲自去迎接了的。
依着这二位的关系,太子爷现在挟私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皇上到底是什么想法呢?
曹寅从来没有觉得皇上的心思这么难猜,都怪太子爷横空出世的一句话,增加了生存难度,“那要不就噶禄了?”
他的语气中还带着一点点试探。
康熙盯。
“汗阿玛,你不想选噶禄吗?你有更心仪的人吗?”李礽面带疑惑。
康熙吐血,什么叫做心仪的人?他哪里来的心仪的人?
事实上,在曹寅提出这个问题之前,他的想法是将这个职位空着,万一之后吐巴立下功绩,也有个赏赐的空间。
“那便噶禄吧。”康熙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良久,他还是同意了保成的提议,也罢,他倒是想看看噶禄和吐巴之间能折腾出来什么事情。
毕竟,之前内务府和户部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这几次内务府请旨要钱的折子,他全部压下来了。
而且,吐巴这次的行动让掀开了挂在他眼前的遮羞布,随随便便就多拿出了大几万的银子,内务府比他想的有钱多了啊。
只是,还有多少银两呢?这些银两又是从何而来呢?
其中的门道很值得探究啊~
康熙这边下定了主意,内务府那边便得到了音讯。
为此,吐巴心生恐慌不满,坐立难安的他专门跑了一趟内务府,“您瞧着这事儿该如何?”
海拉逊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上,洁白茶盏里盛着颜色红亮的茶汤,香气极为浓郁,尝起来也有几分如糖似蜜,要是识货的人,定然能认出这是今年苏浙一带的贡品茶叶——九曲红梅。
“你且安心地蛰伏一段时间。”海拉逊风轻云淡地说道,对于这种小打小闹的波动不以为意,人啊,还是要经得起风浪,“只要有我在,这内务府的天可翻不了,噶禄也好,还是飞扬武也罢,任凭他们闹腾,迟早让我逮着机会收拾了。”
“可是我这个位置……”吐巴还是有点不甘心将自己的大权拱手让给他人。
“暂时而已。”海拉逊说道,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太年轻的人就是沉不住气,若是像他早些年在内务府浮浮沉沉多年的经历,就不会因为这种小小的波动而上蹿下跳。
后生啊。
吐巴沉默,海拉逊的“暂时”短则一两年,长则八九年,短时间还好,长时间他如何能忍住?
“还是说你想要我现在不管不顾同皇上求情,惹怒了皇上?”海拉逊微微掀起浮肿的眼皮,“再说,这个惩罚是你自己定下的,当初没有随口说出来,如今后悔有什么用?”
提到这个,吐巴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些不自然,他当时想着是以退为进,利用皇上的心软躲避惩罚,这一招向来好使,可是这一次竟然失策了。
害得自己跟着被降级不说,连带着自己这一派的人心里都有了想法,人心不稳。
所以他才来求着海拉逊,看能不能有所挽回的余地。
但看海拉逊的样子是不打算插手了,也是,一出事这个老狐狸可是比谁都溜得快。
“谁知道,皇上这次就顺着我的话了……”吐巴再次感慨了一句。
“你这是大意了,皇上前脚说了日后从户部拿的银子限额,你转手就把差事给办砸了,岂不是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皇上面前?”海拉逊说道。
“皇上是故意把肥皂工坊的差事给我们的吗?”吐巴恍然大悟,似乎所有的事情突然说得通。
皇上本身想削减内务府的支出,内务府多番反对,皇上心中定然不快,可不得寻个由头出口气。
什么肥皂工坊?不过是小孩子鼓捣出来的玩意儿,难道还能真的赚到足够的银子?
这是何等贻笑大方的想法?
海拉逊笑着看向吐巴,真是身在局中,若不是自己点拨的这一下,恐怕还在执着于那个位置。
这点上,吐巴就比不上噶禄,噶禄当初被皇上厌弃,自我沉寂了一段时间,如今就得到了重用的机会,东山再起。
可见,心性还是很重要的。
“你且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倒是你,这段时间老实点,甭管你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都要做出悔改的样子。”海拉逊说道,“至于噶禄那边,有我盯着。”
“有海拉逊大人盯着,我自然是放心的。”吐巴涟涟说道,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放心,如今能依赖的人只有海拉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等到吐巴走后,站在一边小奴才上前说道:“大人真的要对付噶禄吗?可……”
“可我刚刚才答应噶禄盯住吐巴是吧?”海拉逊笑着问道。
小奴才连连点头,所以海拉逊大人到底要帮谁呢?
海拉逊伸手点点小奴才的帽子,笑道:“我谁也不打算帮,他们如今都是我的棋子,用来同户部博弈的棋子,你觉得我会为了一颗棋子付出多少呢?”
下棋的人只有一个,但是棋子,只要他想,前赴后继地想要多少有多少。
小奴才心里一个哆嗦,仔细想想,棋子和弃子不过一字之差吧。
“行了,你去跟噶禄传个话,就说吐巴摆平了,让他好好收拾一下残局。”海拉逊说道。
小奴才赶紧下去传话。
在历经上次的失败后,肥皂工坊又风风火火地开工了,有吐巴的先例在前,这次大家都老实了不少,加上噶禄也想趁机翻身,在此事之上投注了十二分的心血,无需叮嘱,隔几日就来汇报一下情况,还很贴心地把汇报分成两份,一份送到康熙的案头,一份送到太子的面前。
李礽对此很满意,尤其是看到好几次植物油和动物油混合也能制成肥皂后,他的满意达到了顶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根据目前的情况,奴才打算把肥皂分成好几种,越是难以制成的,价格越高。”噶禄说道,初见成效,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出去了。
康熙嗯了一声,语气中透着愉悦,“事儿办得不错。”
“都是太子爷的配方好使,奴才只需按图索骥,算不得什么。”噶禄说道,他并不是想把功劳都套到太子爷的身上,而是想要打压吐巴。
把事情描述得越简单,就越能反映吐巴之前是有多没上心,他要让吐巴再无翻身的机会。
“就照着你的安排来吧。”康熙皱眉,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
只是刹那间的神情,却也让噶禄看得清楚,顿时心中浮现一层的得意,看来自己猜对了,“肥皂工坊定在下个月月初开始在京中贩卖,依照太子说的,在对外宣传时,强调洗手的重要性。”
说到这个,噶禄就有点懵逼,洗手能有什么重要性?还说什么预防疾病,真是胡扯!
不过说这话的是太子爷,他也反驳不了,自己再添点勾人的说辞吧。
李礽听说了肥皂开张售卖的消息,一个急刹在康熙面前停下来,“汗阿玛,我们去看看肥皂到底卖得怎么样吧。”
康熙从案桌上抬起头,思索会儿,“近来政务繁忙,等过些时日朕带你去。”
靳辅上疏奏报的淮扬地区治水结果,说是已经涸出部分田地,打算招民种地,但因此地多发水灾,而洪水过后的地较之之前,会更加贫瘠,所以响应号召的百姓并不多。
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河道上游的治理,否则这洪水恐怕又会卷土重来。
于百姓而言,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汗阿玛,不去吗?”李礽确认道。
康熙?
他怎么听出了一点点窃喜感觉呢?
是错觉吗?
第91章 大凶
显然,这并不是康熙的错觉。
“那我可以跟曹寅大人出去吗?”李礽说道,语气中全是娇羞期待,他的内心在呐喊:帅哥!流量!!!
康熙……这略带害羞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让曹大人负责我的安全,您就安心在宫里好好忙着政务呢。”李礽继续说道。
反正跟着曹寅出去也没有什么不同,还可以让自己的观众和帅哥贴贴,这么想来,曹寅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汗阿玛,我想看看肥皂到底卖得如何呢,要是有什么问题,咱们也能提前发现。”李礽一张小嘴又开始叭叭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企图劝说康熙点头。
康熙可算是明白了,自己儿子讲起大道理来,可不比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差,听得他脑袋直嗡嗡,“行了,行了,就让曹寅陪你去吧。”
“哦也,多谢汗阿玛。”李礽抱着小手给康熙作揖。
明明是阴谋得逞,但他的笑容看起来又甜又真,让康熙也跟着心情好了不少。
得到这个消息的曹寅脑壳都是疼的,太子爷身份尊贵,怎么能随意出宫?
但是圣上的旨意在此,由不得他拒绝。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吉善斋的店门打开,里面的伙计早就将东西摆设整齐,微笑挂上招牌而又完美的笑容,迎接着每一个到店客人。
“这是最新款的肥皂,是桂花味道。”
“对,就是后宫之中最受欢迎的味道。”
“不喜欢这个味道?还有梅花、荷花的,您也可以闻闻。”
“您说太子爷之前专门送给了在宫外三阿哥,确有此事。”
“是的,太子爷说经常洗手能预防疾病呢。”
“您要不看看这款油膏,洗手之后再用它,肌肤油润光泽。”
……
伴随着人来来往往,店里面的人越来越多,货架上的肥皂则是越来越少。
前些时候,吉善斋就放了消息,说偶然获得宫中美容养颜的秘方,定在今日出售,无论真假,吸引了一大波的人,尤其是些达官显贵,早就听说太子爷的哈哈珠子,得到了太子赏赐的肥皂,都想一探究竟,如今有售,价格也不高,便买上一些回去试试看。
站在围观百姓之外的曹寅的心中没有肥皂,只有从一见面就挂在自己身上如同挂件的太子爷,也不知道为何,太子爷一见面就要抱抱,根本就不怕生。
李礽的心中也没有肥皂,只有晃得人眼花的弹幕——
礽崽果然理解麻麻的心思
帅哥的侧脸好看
有匪君子
啊啊啊啊,麻麻问我为何舔屏幕
曹大人看我一眼!!!
圆满了,圆满了……
求礽崽为曹大人逆天改命
一人血书
十人血书
百人血书
……
眼瞅着弹幕的走向越来越奇怪,大有出现下一个任务的趋势,李礽赶紧转移话题,“曹大人,肥皂卖得真好呢。”
“是的,没想到会这么抢手啊。”曹寅跟着感慨道,不过这里面也有猎奇的原因,过几日,应该就会回归正常了。
“好在这样的盛况不是每日都有,不然工坊可真会吃不消啊。”李礽说道,肥皂是要作为日化用品出现的,这种消费热度肯定维持不了太久,真要是这种热度,工坊肯定吃不消。
曹寅低头看向搂着自己脖子的太子爷,太子爷的侧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看起来天真幼稚,此时目光正落在门口议论纷纷的百姓身上。
他的内心很是惊讶,没想到太子爷已经察觉出来其中的问题,尚且年幼,就已经有了这种洞察力,该是何等的聪慧?
“曹大人,走吧,咱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李礽看了一会,已经满意了,现在才开始而已,希望噶禄能维持好这种热度。
“皇上说看完热闹后就将您送回宫。”曹寅迟疑地说道,皇上心中担心太子的安危,自己还是听话比较好。
李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手指戳着曹寅的肩膀,“曹大人,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呢,还想看看别的热闹啊。”
“可是皇上……”
“可是汗阿玛不知道啊。”李礽说道,“你不说我不说,他就不知道了。”
曹寅……您能不能看看身后跟着侍卫们再说这话?
约莫是看出曹寅的无奈了,李礽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对着跟着三个侍卫说道:“我,现在要去逛街,知道吗?”
三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现在最大,都听我的。”
场面继续沉默,成功威胁到几人的李礽拍了拍曹寅的肩膀,“走吧,咱们去逛逛。”
曹寅……但还是依照太子的吩咐转身走到另一条街,这里的小摊小贩比较多,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能勾起李礽兴趣无非是那些手工活儿。
“把我放下来。”李礽兴致勃勃地说道,眼神落到最近的小摊上就没有挪开过。
这是一个用竹篾编织小动物的摊子,上面摆着小猫、小狗的成品,编织完成之后,再涂上对应的颜色,很是可爱。
李礽走上前,指着成品,问道:“除了这些,还会编什么呀?”
要是可以,他就给几个阿哥和公主都买一个,算作礼物。
做编织手艺的是个小哥,抬头便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站在摊子前面,看穿着绝对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您还想要什么样的?”
“猫狗我都要了,还想要鸟雀……花可以吗?”李礽问道,胤褆和胤祉更喜欢小动物吧,荣宪肯定更喜欢花。
“鸟雀没问题,想要什么样的花呢?”
“都可以,要好看点的。”李礽说道,蹲在一旁,托着两腮,看人家怎么编东西。
“没问题。”那小哥应道,捞起了几根极细的竹篾,开始编鸟雀。
细细的竹篾在小哥的手中好像活了一半,沿着中间竹枝的灵活穿梭,一会会就初具形态,是小鸟的脑袋。
“哇哦~好厉害啊~~”李礽鼓掌,扭头对着曹寅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高手在民间?”
小哥被这直白的夸奖羞得脸都红了,脑袋更低了,道:“这不算什么的。”
“很厉害!”李礽认认真真地给竖了大拇指。
“哟,这个猫我要了。”
正当他们说话的时候,斜插出一个小孩子的声音,李礽看过去,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穿金戴银,总归是很有钱的样子。
李礽看看他身上挂着的叮叮当当的金石,再看看自己的腰间只有胤褆送的小荷包,自己是不是穿得太素了?
“这位小少爷,小猫已经卖出去了。”小哥面露难色,说道,“小的给您再编一只可成?”
“不行,我就要这只了。”那小少爷趾高气扬地说道。
“这……”小哥看看两拨人,他就是个做小买卖的,哪边都不想得罪。
李礽起身,emmm……腿有点麻,他上前把另一只狗拿起来抱着,对着小哥说道:“没事,那只就先给他了,你再给我编一个就成。”
这是什么绝世好娃?
小哥感动得都要落泪了,他忙不迭地点头,“多谢,多谢……”
说着又看向那位金玉小少爷,“八文钱一只。”
金玉小少爷看向李礽手中的小狗,扬了扬下巴,“那只我也要了!”
曹寅哪里能让太子爷受欺负呢,上前一步道:“这位少爷已经从我家少爷手中得到一个,为何还不知足?”
金玉小少爷哼笑一声,邪魅一笑,“只要我看中的,那都是我的,识相点,就双手奉上!!!”
李礽……好油,受不了!!!
“你是属螃蟹的吗?”李礽好奇地问道。
金玉小少爷愣住,他属猪的,还有螃蟹这个属相?
小少爷身后的奴才见小主人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小声提醒道:“少爷,他在骂您横行霸道呢!”
什么???金玉小少爷一下子气红了脸,跺脚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骂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李礽拿康熙的勤劳发誓,自己这句话绝对没有气人的意味,但是对方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难看了。
金玉小少爷狠狠地跺脚,“我姓赫舍里,你总该知道了吧???”
李礽……好巧哦,我娘也姓赫舍里呢~
见这个玉雕般的小娃娃沉默了,金玉小少爷又开始得意洋洋,鼻孔看人,“知道害怕了吧,还不双手把东西送给我,你再给我认个错,我就不追究责任了。”
李礽……这肯定是赫舍里家哪个不入流的亲戚,毕竟地位稍微高点的人肯定进宫过,也肯定认识他的。
“我不!!!”
李礽的声音脆生生,拒绝起来一点都不含糊,“这是我先看中的,就不给你。”
金玉小少爷懵逼,没想到自己这个姓氏竟然没有吓到人,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又看看李礽身后的奴才,看这穿着应该是有点身份的人啊,道:“你还没有自报家门呢。”
“我姓曹,是曹寅大人家的侄子曹礽。”李礽小嘴一张,信口胡诌。
曹寅听得腿都软了,他就知道今儿出门皇历上的大凶是真的!!!
“曹寅?”金玉小少爷茫然,等到下人在耳边提醒了才反应过来,“曹家算什么?不过皇家的奴才,要知道当朝我表弟乃是当今太子,就问你怕不怕?”
太子不仅不怕,还想拒绝承认你这门亲戚!!!而且太子就在你面前,就问你怕不怕???
李礽深吸一口气,这种小破玩意儿竟然敢打着他的旗号在京城欺行霸市,简直不能忍!!!
大概是对方的沉默,让金玉小少爷误以为他们怕了,他嘿嘿乐着,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抢夺李礽怀中的小狗。
曹寅正欲伸手阻挡,就见太子爷一记直拳,揍到了对面的鼻子上。
场面顿时凝固了,连周围的叫卖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曹寅!!!
曹寅……
大凶啊!!!
第92章 救星
金玉小少爷被揍得一个趔趄,鼻头红了,还好礽崽现在力气小,不然肯定上演一道血染的风采。
小太子,能耐啊!
“哎哟……哎哟……”
“你,你竟然敢打我们少爷!!!”后面奴才说话都结巴了,指着李礽说话磕磕绊绊。
“说了半天你家少爷,敢问你家少爷姓甚名谁?”曹寅把太子爷护在身后,严肃问道,先问来路,到时候皇上追究起来,冤有头,债有主。
“我家少爷是一等法保之孙,长恩,你是哪位?”扶着金玉小少爷的一个奴才扬声道。
一等公法保是索额图的弟弟,法保之子领了内务府的差事一直在外办事,听说是前些时候才回京,没想到这就碰上了,长恩基本上没有回过京,不认识太子倒也是正常。
“在下曹寅。”曹寅说道,他并不想和赫舍里氏起冲突,本来带太子来这边就是临时的主意,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反倒是不好交代了。
“原来是曹大人,你家这侄子打了我家的少爷,这可怎么办?”奴才继续说道,这奴才约莫二十来岁,年纪稍长,能被留在长恩身边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傻白甜,说话之间,便已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你说要如何?”曹寅问道。
李礽探出个小脑袋,哔哔告状,“是他先抢我的玩具的,这玩具是我想要留给大哥的,还有三弟他们。”
看在外人眼里,这白白嫩嫩的娃娃扶着大人的腿小声反驳的场景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尤其是大家确实看到是长恩少爷先动的手。
长恩一把推开正在呵护自己伤口的奴才,冲着李礽冷笑道:“你们家是不是只买得起竹编玩具?那倒好,今天这个小摊上所有的玩具我都包了,一个都不准卖给你!”
说着,他还龇牙咧嘴地朝着李礽狞笑,牵动了鼻子上的伤,“嘶,好疼!!!”
“凭什么?你又没有付钱?”李礽梗着脖子,朝着长恩囔囔道。
长恩一听,立马笑道:“就我这个身份,看中什么,那都是他们的荣幸,区区几十文钱也敢囔囔到我面前。”
上次听到这种话还是别人恭维康熙和自己,但是他们自己万万是说不出来这般不要脸的,所以该是何等的中二病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李礽小声嘀咕,“我看中什么都还要付钱呢,他凭什么不付钱?”
其实这声音也不小,长恩侧过脑袋,一只手拢在耳朵上,啊了一声,转回头,笑看着“哆哆嗦嗦”躲在曹寅身后小娃娃,“凭什么?哈哈,就凭当今皇上是我姑父。”
“那是我爹。”李礽小声哔哔。
“孝仁皇后是我姑母。”
“那是我娘。”
“太子是我表弟。”
“那是我……我没有你这样的表哥,谢谢!!!”
“我满门都是一等公的荣耀……”
“养出你这个欺行霸市吃霸王餐的熊孩子。”李礽接了一句,呵呵,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就您这种掘坑小能手,祖宗光芒就算照拂整个大清,您也能给拉个闸!!!
“你骂我?”长恩的话停止,勃然大怒。
曹寅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冒着大不敬的罪过将太子爷朝自己的身后塞了塞,“误会,都是误会,这么多小玩意儿,你也要不完,不如我们分一分,真要闹开了,可不好看。”
他这话一半劝导,一半威胁,毕竟身后的小太子就是他的底气。
“混蛋!”长恩气得眼红,抄起小摊上竹编小玩具砸了过来。
“啊啊啊,别砸脸。”李礽跟着弹幕叫出了声,这可是他的摇钱树。
小玩具啪叽撞到了曹寅的膝盖滚落在地。
“还好,还好,吓死了。”李礽小手拍着胸膛。
长恩更委屈……非他不想砸脸,奈何力气不够,还被对方喝出来,这委屈任谁也受不了!!!
李礽……非他故意的,道歉还来得及吗?
“大胆,竟然敢如此欺负我家少爷,你给我们家少爷磕三个头,我就不将此事告诉索额图大人。”
这话显然是对李礽说的。
顽童身后必有刁奴。
“你才放肆,天子脚下也敢行事如此荒诞,将王法置于何地?”曹寅呵斥道,侮辱他,他就忍忍,侮辱太子,他要忍了,皇上肯定要收拾他。
“我家主子乃是皇亲国戚,你们如何算得了什么?”奴才说道,虽说曹寅的母亲是皇上的乳母,但是曹寅现在官职在他们赫舍里氏一族面前可不够看的,他们和太子爷可才是一家人。
长恩跟着嘚瑟起来,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下过面子,他今儿就要让对面的小娃娃知道这紫禁城的天姓什么。
“皇亲国戚就可以仗势欺人了吗?皇亲国戚就可以不讲理了吗?”李礽仰着下巴问道。
“当然可以。”奴才对着长恩谄媚道,“谁不知道这京城之中,我们……”
“行了,别吹了。”李礽打断了奴才的话,他已经听烦了,一直在大旗,可这旗子本人站在面前都不认识,“今儿呢,你若是付钱,这小猫就让你取走,其他的,就等摊主把我的生意做完再说。”
吹嘘到一半被人打断憋得痛苦,那奴才跳脚,看向长恩,咬牙切齿道:“主子,今儿定要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去吧。”长恩只是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眼看着奴才挽起了袖子,李礽刷得一下子躲在了曹寅的身后,身后的两名侍卫立马快步上前,将人护住。
宫中的侍卫可是操练过的,就算是花架子,那也比府上的奴才好多了。
一把扯住对方的拳头,朝前一带,脚下一踹,那奴才整个飞起来,顺着力道就扑在地。
另外一个侍卫躲过奴才的拳头,抓住对方的手臂一扭,那奴才杀猪般嚎叫起来。
李礽躲在曹寅的身后,看着这左一拳右一腿的,热血沸腾,可惜胤褆不在,不然他肯定会嗨起来的。
长恩那方人马一看对面身手如此了得,顿时就急红了眼睛,“快,快叫人前来,就说小主子被欺负了。”
真不要脸!打不赢就叫外援,是小学鸡吗?
小学鸡本鸡·礽崽还在挥着拳头的叫嚷,“你们是打算人多欺负人少吗?太过分了吧!!!”
“有本事你也叫人啊!!!”长恩也粗着脖子嚷嚷道。
“曹大人,你赶紧叫人来!!!”李礽扭头看向曹寅,麻溜地也要请外援,输人不输阵,他也要多叫点人来。
曹寅……他去哪里弄这么多人来?就算真的能找到,他也不敢啊。
他已经想到了那些参自己折子怎么写了——诱拐太子当街聚众斗殴,极度失礼,极度危险。
呵呵,大凶啊。
“没有啊,太子爷。”曹寅苦笑。
李礽震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不提前说?”
曹寅……就问谁能想到太子爷这么会挑事儿呢?不过也不怪太子爷,对方实在是太嚣张,自己听了都想打人。
“太子爷,再不表明身份,咱们可就危险了。”曹寅说道,对方的人手越来越多,眼看着就要突破两位侍卫的阻拦,要是让他们伤到了太子爷,他可真的是万事难辞其咎。
李礽眼看着自己的侍卫挨了几下,护短心切,双手拢在嘴上,大喊道:“都住手,你们别打了,我是太子。”
听到这小奶音,缠斗的奴才动作一顿,曹寅是天子近侍,说不定皇上微服私访呢,但环顾四周,只有曹寅和小娃娃。
皇上怎么可能单独放太子出宫?
况且,皇上要在,怎么可能容忍他们如此欺负?
肯定是假的!
想清楚这层,他们哈哈大笑两声,“曹家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假冒太子。”
长恩哼笑,自己这种近亲,都只敢说太子是亲戚,这来了个胆更大的,直接自称太子爷了,真是贻笑大方,回去就得同他阿玛说道一二。
对方笑得乐不可支,李礽这边就苦了,曹寅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只觉得前途是凶光毕现。
正在此时,一声呵斥,“何人竟敢在闹市斗殴?”
这是巡防营的人,曹寅犹如看到救星降临,正欲开口,对面的奴才却是先人一步,喊道:“索额图大人家处理点事情,你们也敢管?”
巡防营来者四五人,闻声,脚步一转,“打扰了,打扰了,您继续。”
曹寅和李礽目瞪口呆,好家伙,还能这样?
“今儿,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定要把你们收拾得服服帖帖。”对方叫嚣道。
李礽的心也有点慌了,他这小身板可挨不上几坨子呢。
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紧,李礽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夹心般被挤在中间,内心正在痛苦地嚎叫:啊啊啊啊啊,吾命休矣!!!
忽然,他感觉到不对劲,一抹自己的腰,他的小荷包丢了,阿西,这要是丢了要完,“曹寅,我的荷包丢了啊啊啊啊……”
这种要命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了见了鬼的荷包,曹寅一边吐槽,一边在地上搜着,刚刚看到,还没有来得及伸手,那荷包被踢远了。
“长恩,你又在闹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李礽眼神一亮,立马嗷了一嗓子,激动得都破音了,“表哥!!!”
奴才们的动作按下了暂停键。
“瞎叫什么呢,这是我堂兄。”长恩呵道,又看向来者,“怎么?你还敢管我的事情?之前就同你说过,好狗不挡道儿。”
察岱皱眉,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保成的声音,大概是幻觉吧,保成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要太过分,玛法说了让你别在京中惹事儿,万一出了问题……”
长恩一把推开奴才,走上前两步,被脚底的东西绊了一下,一低头,哪里来的又脏又丑的荷包,真是碍眼,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
荷包飞起,画出一个抛物线,落在了察岱的脚边。
察岱低头,这东西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啊。
长恩走到察岱的跟前,面对面说道:“出了问题,又不找你的,你怕什么?怂货!!!早知道叫来的帮手是你,我就不该开这个口。”
察岱的视线从荷包上转移,他皱皱眉,“你同我一起出来,出了什么事情,肯定是要一起承担的,你这是在闹什么?”
“教训一两个不听话的人,堂兄是想帮他们吗?”长恩站在察岱的对面,笑问道,虽然察岱的家中出了孝仁皇后,但如今赫舍里氏一族的掌权者还是索额图,噶布喇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你为何要教训人家?”察岱也不喜欢这个才回京的表弟,在外面染了一身臭毛病,行事不知收敛。迟早要招来祸端。
长恩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曹家曹寅的侄子曹礽假冒太子爷。”
察岱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听到那声表哥,又看了看地上的小荷包,心中隐约有些不妙的感觉,但是奈何自己个子不高,对方个子也矮,他朝着那边望了过去,隔着人山人海,一时间看不到这位曹礽是何许人也。
“曹礽何在?”察岱扬声问道。
“表哥是我啊。”李礽让曹寅把自己举起来,乐呵呵地挥着小手,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
察岱眼前一黑,天要亡我!!!
第93章 演
察岱很想掉头就走,这个篓子太大了,把自己倒进去也填不了,他正欲开口,就听到太子爷说道:“表哥,我荷包掉了,帮我找找看。”
长恩皱眉,这是哪里来的表亲,他怎么没见过?瞧这样子,该不会是哪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吧?
察岱低头,盯着脚边躺尸的小荷包,再次有了掉头就走的冲动。
“这个荷包吗?”长恩弯腰,食指勾起荷包,晃荡了一下,又嫌弃地点评了两句,“啧啧,又旧又脏。”
察岱已经不想去看太子爷是什么脸色了,打他进宫,太子爷每日都佩戴着这个小荷包,的确是旧了点,但能在太子身上的旧物恐怕都不是寻常东西。
长恩!!!这个搅屎棍!!!啊啊啊啊!!!
自己可爱的小荷包变成这个鬼样子,李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板着小脸吩咐侍卫,“把东西拿过来。”
“想要?求我啊?”长恩嘿嘿笑着,继续晃着手中的小荷包。
察岱实在是看不过眼,一巴掌糊在长恩的后脑勺,从他手中抢过荷包,递给了上前的侍卫。
“你竟然敢打我,我跟你没完!!!”长恩暴跳如雷。
“与其想着跟我如何,倒不如想想等会儿如何谢罪。”察岱冷冷地说道,“这次再以小孩子玩闹恐怕搪塞不过去了。”
长恩被这个凉凉的语气噎了一下,看向场中的小娃娃,该不会……不会的,太子爷万金之躯怎么可能出现在街头?刚刚还说自己是曹寅的侄子呢?
定然是哪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
这么想着,长恩才稍微安心,恐惧使他不敢正视那个可能性。
李礽捧着心爱的小荷包,心情很低落,这可是他在这个朝代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呢,真心实意的小礼物。
曹寅抱着太子爷,自然能看到太子爷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曾经在见过大阿哥佩戴这个荷包,应该是后来大阿哥转赠给太子爷。
“保成,你还好吗?”察岱上前,小心翼翼,他想问问为何保成会在这里,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礽继续盯着手中的小荷包,早知道就不和长恩啰里八嗦的了,一上来就表明自己的身份,小荷包就不会遭受这种暴击了,太惨了。
“你没受伤吧?”察岱继续问道。
“多谢表哥关心。”李礽摇摇头,又对着曹寅说道:“曹大人,我想回去了。”
曹寅求之不得,生怕哪里再出点问题,顿时对着察岱勾出一抹官方微笑,“察岱少爷,我就先带着主子回去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察岱莫名被委托重任,尚且还在迷茫之中,曹寅就抱着太子也迅速撤出战场。
“还有我的玩具,让侍卫等会儿买十个再回去,多添点钱,给人家压压惊。”李礽扭头吩咐道,也没忘记自己还要带礼物的事情。
曹寅心疼,太子爷这种时候竟然都不忘记兄弟姐妹,不愧是重情重义的太子爷啊!
“你留下来,把小主子交代的事情办好。”曹寅对着一个没咋受伤的侍卫吩咐道。
“遵命。”
察岱跟着上前两步,还欲说什么,侍卫一把拦住他,“小主子要回去了,察岱少爷就不用跟着了。”
“你有没有听到察岱刚刚叫那人什么?”长恩神思不惚,他一把抓住身边的奴才,艰涩问道。
“好像是‘保成’二字。”身边的奴才迷茫地回答道,他也似乎搞不明白为什么察岱少爷对那个小娃娃这般客气。
长恩脑子一嗡,两腿一软,直挺挺地倒下去,晕倒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太子乳名叫啥来着?好像就叫保成?
“主子,主子。”身边的奴才赶紧伸手,还是慢了一步,没有拦住长恩的脑袋奔赴大地的命运。
察岱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长恩,冷笑道:“让他晕着吧,我要是他,现在恨不得死过去才好。”
奴才很想辩驳,二位可是兄弟,犯得着这么恶毒吗?但看察岱一脸冰霜的模样,息了声。
回去的路上,察岱随便点了一个今儿跟随着长恩出门的奴才,询问是什么情况。
那奴才倒是想撒谎,但看察岱难看的脸色,也猜出了点端倪,立马竹筒倒豆子似七嘴八舌地便将故事讲得七七八八,重点全无遗漏,什么横刀夺爱,什么狐假虎威,什么欺行霸市,什么主动招惹……
听完之后,察岱磨牙,恨不得亲自动手揍长恩一顿出气。
他之所以没有回府之后再问缘由,就是怕奴才们偏袒长恩,说起事情来避重就轻,到时候长恩再哭哭啼啼一顿,说不定大人们就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若是跟太子那边的说辞不一样,闹到皇上面前去就是他们有意偏袒长恩,长恩此次闹得这么严重,怕是不能善了,就是玛法怎么说。
瞧着赫舍里一家离去,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主题围绕着“刚刚那个娃娃真的是太子爷”。
有胆大的人上前询问留下来的那名侍卫事情真相,侍卫冷冰冰地沉默着不作搭理,这种沉默在围观的人看来,就是默认的意思。
故而,在索额图还不知道的时候,事情就传得满城风雨,起初是赫舍里家的小子当街和太子抢玩具,接着变成赫舍里氏家的小子抢夺太子的珍视之物,最后演变成赫舍里氏家的人殴打太子。
谣言越传越离谱,事后就算赫舍里氏努力镇压,也无济于事。
而现在,李礽坐在马车里面,盯着自己的小荷包,心里想的是如何同他哥交代,如何同康熙交代,如何同乌库妈妈交代。
“太子爷不必难过,想来大阿哥也会理解的。”曹寅不得不安慰道,谁知道出门看一次开业典礼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呢?
李礽深深地叹气,他看看自己,又看看曹寅,沉声道:“我们得演一下。”
曹寅?
还没等曹寅想清楚到底是演什么,就看到太子爷扑过来,扒拉着自己的衣服,还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之后又故技重施,弄乱自己的衣裳,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眼睛,眼眶微红,泫然欲泣——一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崽崽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惹人怜惜。
曹寅……高明!!!
于是,他们几人前脚踏进乾清宫,后脚传闻就飘遍了皇宫——太子爷微服私访遭人打劫。
康熙还在批折子,头也没抬,“玩得怎么样?”
“汗阿玛,我好惨啊。”李礽嘟嘟囔囔地上前。
康熙闻言抬头,惊讶得笔都掉了,啪叽——在折子上溅开朱红的星点,“你们这……这……”
“这”了半天都没有下文,说好的“开开心心出门去,平平安安回家来”呢?
康熙将凄凄惨惨的儿子抱在膝头,又拿着帕子给他擦擦脸,“跟汗阿玛说说,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不是说看噶禄的肥皂店吗?”
“都怪我贪玩,想着出宫一趟,给大家带个礼物,结果礼物没买成,还挨揍了。”李礽委屈巴巴地说道,将手中的小脏破荷包呈到康熙眼前,“还把乌库妈妈求来的平安符给弄成这样了,都怪保成,都是保成的错。”
前半句听着不错,后半句让人心惊胆战,尤其看到了这个惨遭蹂躏的小荷包,简直难以想象他们遭遇了什么。
“你没有自报家门吗?”康熙问道。
“报了,他们不信呢。”李礽抠手指,他不止说了,还说得贼大声呢。
“谁?谁不信?”
“长恩表哥啊,他怎么可以酱紫哦?抢我的东西就算了,还不给钱!”李礽气得叉腰,“我是太子,我买东西都得花钱呢,凭什么他搬出汗阿玛和额娘的名头就不用给钱?”
长恩?康熙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法保的孙子,“是他动的手?”
“嗯嗯,他带了好多奴才,说要给我好看呢,要不是察岱表哥,我差点就见不到汗阿玛了,太可怕了。”李礽嘟囔道,虽然他有些夸大,但事实上要不是察岱,他要想全须全尾地脱身,怕是还有点难度的。
察觉到儿子语气中的害怕,康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了,保成别害怕。”
“还有,明明那些当差的都看到长恩表哥在闹事,一听说是赫舍里家的,转身就走,难道他们的俸禄是赫舍里氏发的吗?”李礽说道。
看那些人的模样,想来这种袖手旁观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儿他是太子,又有察岱解围,方才躲过一劫,那些平头百姓该如何呢?
“当差的?”康熙疑惑。
曹寅瞅准时机上前一步,“是九门提督下辖的步军衙门,当时他们人已经来了,奴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长恩少爷先声夺人提了赫舍里氏的大名,人就走了,都是奴才的错,才惊吓到太子。”
九门提督统领着京师的治安,是守卫京城的重要力量,却是因着黄毛小儿的一句话就被遣走,其中的问题不言而喻。
曹寅瞥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啧啧,算不上好看,太子爷的每句话都说到点子上,完全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
“汗阿玛,乌库妈妈和大哥会不会怪我啊,怪我没有保护好小荷包?”李礽嘀咕道,语气中充满了失落。
康熙……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安慰道:“不会的,他们心慈宽容,不会因为这个同你闹别扭的。”
李礽眼神一亮,“那就好,我好担心他们会生气啊,不过,等他们收到我买的礼物,肯定会原谅我的。”
“你还记得礼物?”康熙笑问道,这孩子,都被吓成这样子了,还不忘礼物,该说他赤子之心呢,还是说他傻乎乎呢。
“记得呢,好几个,到时候给汗阿玛一个啊。”李礽说道,作为一个海王,他要雨露均沾。
听到还有自己的份,康熙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此时,梁九功突然禀告道:“皇上,索额图大人和法保大人在宫外候着呢。”
康熙的笑容淡了,“来得倒是挺快,宣!”
第94章 辞职
听说索额图要来,李礽迟疑,为了给康熙上眼药,自己现在可是衣衫不整呢,是要保持下去给索额图一个下马威呢,还是梳洗装扮成可爱的崽崽呢?
这个问题有点难以抉择,他挠了挠脑壳,本就毛茸茸的脑袋更加炸毛。
“梁九功,带保成下去梳洗一下。”康熙吩咐道,又看向曹寅,“你也一起。”
曹寅赶紧谢恩,天知道,真要他以这个样子见到索额图,以后如何能抬得起头?
两人下去后,康熙叫来随行的侍卫,详细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到保成率先一拳头砸过去的时候,康熙莫名地觉得那小子脸上的表情肯定带着点小骄傲,接着听到长恩竟然要保成磕头认错的时候,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低头看向案桌上翻开的奏折——其上历数法保桩桩件件的功绩,值得嘉赏。
要赏些什么呢?
如今赫舍里氏一族,噶布喇因着孝仁皇后封为一等公,索额图为保和殿大学士,位极人臣,要说能给封的位置只有索尼的爵位了。
索尼去世之前,有一等伯和一等公两个爵位,康熙六年,法保和心裕便已经袭爵一等伯,如今一等公的爵位还搁置着。
法保领了个肥差,不用出力,便可名利尽收,也是为了让袭爵更加名正言顺,然而今儿这事一出,明天弹劾的折子恐怕机会堆满案头。
思及此,康熙的动作顿了顿,下了决断。
一会会的功夫后,太子归来依旧是白净可爱的崽崽,曹寅归来依旧是风度翩翩的侍卫,皇上端坐依旧是高深莫测的天子。
每个人平静地看着走进殿中的人,表情严肃,似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索额图瞧得心里直嘀咕:这是摆的哪个龙门阵?还怪吓人的。
“罪人法保叩见皇上,叩见太子。”法保一进大殿,便按照同三哥商议的方案一下子跪在地上,磕头认罪。
“法保啊,回京有些时日了,朕最近忙,未曾召见你,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可还好。”康熙说道,语气亲和,态度亲昵,完全看不出半分的嫌隙。
法保不由地把目光转向索额图,来之前,他们商讨过了皇上大发雷霆或者一笑了之该如何应对,但是眼下一见面就唠嗑却是没有意料到的,他只能顺着康熙的话说道:“皇上政务繁忙,奴才此等小事如何敢打扰皇上呢。”
“你如此体贴,倒是让朕心中难安啊。”康熙感慨道,“来来,起来说。”
这话好像是才意识到法保是跪着说话的。
“皇上言重了,为皇上分忧解难,是奴才该做的。”法保诚惶诚恐地从地上爬起来,期期艾艾地说道。
索额图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瞟了一眼正和曹寅说着悄悄话的太子爷,没有哭,没有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皇上的态度就有点难以揣度了。
权臣最怕什么?不是怕皇上夺了自己的权,而是怕皇上和自己掏心窝子拉家常。
在其位谋其政,玩的是权术和人心,讲感情?权臣没得感情。
“话不能这么说,你的家在京城,却是为了差事四处奔波,舍小家为大家,确实不容易。”康熙感慨道,从椅子上走下来,慢慢踱着步。
法保惶恐,他总觉得皇上给自己戴高帽子是不怀好意,前面绝对有坑。
“朕的江山社稷有你的汗水。”康熙说道,伸手拍了拍法保的肩膀。
“奴才惶恐,奴才不敢当。”法保连连说道,他倒是宁愿皇上骂他罚他,也远比这么夸奖他要让他更为心安,仔细品品,这……自己是不是有点……贱得慌?
“当得当得,如今公事告一段落,日后你就留在京中等候差遣吧。”康熙说道。
要不是太子爷正坐在旁边,要不是曹寅也在旁边看着,要不是他知道长恩做过什么,真的会以为这是皇上在褒奖自己。
“但听皇上吩咐。”法保顺应地说道,心中的恐慌加剧,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明知道前面是个悬崖,也只能朝前飞奔而去。
“朕知晓你事务繁忙,于子女身上少有约束,如今得了空闲,也该管管,莫出去丢了你们赫舍里氏的颜面,知道吗?”康熙说道。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批评来了。
听到康熙提起这件事,法保并没有想象中的惶恐,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奴才管教不严,求皇上降罪。”
说着便一撩衣摆,跪了下来。
“降罪倒不至于,小孩子之间的矛盾而已。”康熙说道,伸手将法保扶起来,“长恩长保成几岁,莫让他空长了岁数,好好管教,一月不行,那便三月,一年不行,那便三年,子孙后代成器,可保家族绵延福泽。”
法保……他听出来了,皇上留自己在京中是打算薅了自己的差事,前面什么辛苦,什么繁忙,那都是虚伪客套之词,只有剥夺实权是真的,自己和三哥之前的努力恐怕是要付诸东流了吧?
不甘心!!!
可是他无从反驳,毕竟皇上都如此体恤你了,你难道还不知足吗?
法保无可奈何,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索额图,他们家几个兄弟里面,只有三哥最有头脑,大哥随遇而安,靠着女儿的荣光万事不愁,他和心裕则是都要靠三哥提点。
索额图立马拱手说道:“长恩顽劣,得罪太子爷,是法保管教不严,以后一定会严加责正。”
“啊?长恩表哥被罚了啊?”李礽同曹寅的话说到了一半,扭头问道。
“是的,长恩以下犯上,对太子爷失礼,已经家法处置过。”索额图说道。
“不对啊……”李礽迟疑地嘀咕道,有哪里没想明白。
“太子爷……是觉得罚轻了?”法保迟疑道,他未曾同太子爷打过太多的交道,只是听三哥说太子爷还是比较念旧的,如今瞧着又不像是这个回事。
康熙也看了过来,他倒是想听听保成会说些什么。
“这倒没有。”李礽说道,长恩虽然是坏孩子,也是个熊孩子,但毕竟是个孩子,他也不指望着能把人罚去蹲大牢吧,“长恩表哥的错不在于以下犯上吧。”
“太子爷不用为他打掩护,他数次对太子爷言语不敬,这就是以下犯上。”索额图说道,这恶狠狠的语气简直像是在骂别人家的孙子。
“索额图大人误会了,我没有打掩护,我实话实说呢,长恩表哥不知道我身份,言语冒犯就算了。”李礽说道。
但是言语之中却是坐实了长恩出言不逊的事实。
“太子爷这是……”索额图一时间拿不准太子爷的意思,面露疑惑,太子爷到底是帮哪边的?
“长恩表哥犯的错有两个,一个不告强取,一个当街斗殴。”李礽说道,“这才是他犯的错呢。”
跟我的关系不大,谢谢~
索额图……还不如以下犯上呢,以下犯上虽是重罪,但是把关系往近了扯,不过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加上并没有严重的后果,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但按照太子这个意思,桩桩件件那都是律法明令禁止的,那可是罪责呢。
事实就摆在面前,并非索额图想否认就能赖得掉的,他不情不愿地说道:“太子爷所言有理。”
“我知道长恩表哥在外面这样习惯了,但这里毕竟是京城,今儿碰上的是我,咱们是一家人,就不计较了,但万一碰到的是别的皇亲国戚呢。”李礽说道,“内城全是八旗之人,随随便便碰到都是高官显贵,真要是闹腾起来了如何是好?”
法保吐血,什么叫做“在外面这样习惯”了?这样是指哪样?仗势欺人?为非作歹?这不是明摆着说长恩作风不行吗?
三哥说太子爷和赫舍里氏一族亲近是真的吗?
索额图也皱起了眉头,“长恩……”
“正如长恩所言,汗阿玛是姑父,额娘是姑姑,我是兄弟,有这么显赫的背景,要是闹起来,旁人肯定找到汗阿玛面前,要汗阿玛评理,汗阿玛站在亲人的角度,就是不讲道理的明君,站在道理的角度,就是冷血无情的亲人。”李礽说道,唉声叹气,捶胸顿足,好似一个正在心疼阿玛的儿子。
曹寅……都不讲道理了,还明君?太子爷的求生欲好强,换成自己,嗯……也不敢说那两个字。
康熙闻言,心中泛起丝丝酸涩,保成这番话说到自己的心坎里。
他已经记不清楚处理过多少次这样的纷争,双方争得面红脖子粗,甚至还有想要在乾清宫大动干戈。
但是从未有人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他的难处,帮理不帮亲是无情,帮亲不帮理是昏君,结局永远只有一个——里外不是人。
“要让汗阿玛如何做呢?”李礽步步紧逼,小声叹息。
看来皇帝这个位置也不好做,他要是坐上这个位置,说不定一恼火就把犯事儿的人都拖出去砍了,仔细想想,有点暴君的潜质了。
索额图面露羞愧,他以为太子经历此事备受惊吓,咬着长恩不肯松嘴,原来是关心皇上,倒是一片赤诚的父子之情。
“不过,长恩表哥还小呢,汗阿玛常说养不教父之过,每次我犯了错误,汗阿玛都要自我反省呢。”李礽继续说道,竟然还微微红了耳根,似乎为了自己连累了阿玛而不好意思。
康熙……他真的有在保成面前说这个话吗?想了想,毫无印象,那就当自己说过吧。
“保成言之有理,过往之事,朕便不再追究,长恩行事无端,是你之过,朕不会惩罚一个孩子,但是你却是跑不了。”康熙告诫道,“念在你有功在身便作罢,这弹劾的折子朕也会替你压下来,但自今日起,你便在京中好好教教长恩行事之仪度,万不可重蹈覆辙。”
索额图顿时就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惩罚是不会惩罚的,但是袭爵的事情算是黄了,皇上绝对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给法保的爵位,否则怕是连累所有人都要被口诛笔伐了。
思及此,索额图朝着法保递了个眼神,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付之流水,他心头当然憋着火气,但是此事明摆着他们有错在先,把柄捏在别人的手上,也只能任人搓圆捏扁了。
法保:好的,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了,白绫和毒酒,我选择辞职。
第95章 团宠
“皇上,苏麻姑姑过来了,说是来看看太子爷。”梁九功禀告道,好家伙,就这一会会的功夫,宫里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就是不知道太皇太后有什么金玉良言要让苏麻姑姑走着一趟。
“快让她进来啊。”李礽立马说道,怪他,只想着给康熙上眼药,忘记了别人也会担心。
梁九功得了康熙的眼神,这才将人请了进来。
“给皇上请安,给太子爷请安。”苏沫儿步履轻稳,款款行礼,“老祖宗听说太子爷出宫被打劫了,也不知真假,让我来瞧瞧。”
法保震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宫中的谣言这么野的吗?还打劫?难道他孙子在京城还能占山为王不成?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此事并非如谣言那般严重,只是保成出宫同法保家的小子起了点争端而已,没什么大事儿。”康熙瞧着法保面无人色的样子,给了个台阶。
“太子爷没事就好,不过老祖宗说这事儿得要慎之重之,天子脚下若是民生不宁,别的地方又该是何种光景?”苏沫儿的目光扫过太子爷,确认没有受伤后,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神色温和又恬静。
这大概就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多谢老祖宗的提醒。”康熙头皮一紧,立马郑重道,瞥了法保一眼,都是他们惹出来的事儿,这下可好,连老祖宗都惊动了。
“苏麻姑姑,我把乌库妈妈求的平安符给弄脏了。”李礽噔噔噔蹿到苏沫儿面前,举着他那个脏兮兮的小荷包开始唧唧哇哇地告状,“都怪我呢,没有保护好小荷包。”
索额图两眼一黑,就这小破玩意儿还是太皇太后的求来的平安符?
哦,好像察岱是同他提过,说太子常佩戴的东西,不过区区一个荷包而已,他没放在心上。
现在他只想问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应该供着吗?为什么要用一个布袋子装着?
“这是当初太皇太后为大阿哥求的那个平安符?”苏沫儿蹲下身,接过来太子爷手中的荷包,拍了拍,天青色的小荷包上沾满了泥灰,上面的绣花都已经看不清了。
“对呢,后面大哥送给我了啊。”李礽说道。
康熙失笑,当初还为那个礼物闹了个不愉快呢,后面倒是日日挂在身上,宝贵得很,保成果然重情重义啊。
索额图只恨自己没有早些离开,听了这么一耳朵的闲话。
他此时只想冲到轻轻挨了两板子就哭得涕泗横流的长恩面前,问他的眼泪是不是在倒流?怎么脑瓜子里面全是水——得罪太子就算了,连着皇上、太皇太后、大阿哥一起得罪!!!
就问赶明儿是不是要把这京城的天都给翻了???这样的大佛他索额图可供不了。
法保也是心虚,劝着轻轻打两板子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理由也很简单,皇上和太子爷还没有说降罪呢,提前挨了打,要是后面什么事情都没有,岂不是白挨了?
说到底,也是心疼自己的宝贝金孙。
“没事,只是外面的荷包脏了,我再给您缝一个可好?”苏沫儿声音温和,这个小荷包原来就是她做的,现在再做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多谢苏麻姑姑了。”李礽立马喜笑颜开,随后又认真说道,“保成一切安好,让乌库妈妈别担心呢,等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就去看望她。”
“好,我同老祖宗转达一下。”苏沫儿笑容温和,谁会不爱乖巧的小甜饼呢?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退下了。”苏沫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好似就是为了来传个话一般。
在场刚刚莫名被太皇太后隔空教训了几个人偷偷地松了口气,索额图更甚,背后都冒了一层冷汗。
他父亲索尼在世之时,再三告诫他,莫因为太皇太后是一介女流就小看她,这可是历经三朝摆布过朝纲之人,她那算盘珠子拨起来,满京城没几个能算计过她的。
还好只是来传了个话过来,并没有打算追究赫舍里氏责任,不然,他可要把长恩拎进宫来让太子爷出口恶气。
苏沫儿刚走,索额图立马准备撤退,谁知道再待下去,会不会听到其他了不得的闲话,这可不是他不付费就打算听的。
然而,就在此时,远远地便传来一个声音,“保成,保成,听说你被打了?”
索额图揣着手……咱就说不信谣不传谣不好吗?
“才没有呢!”李礽反驳,他只是差点被打了,少两个字很重要的呢。
胤褆大概是才从校场出来,身上穿着靛青色的骑射服,显得干练又精神,在他心中,保成第一,汗阿玛第二,所以这种时候也没有等梁九功通报,哐当一下地冲了进来,拉着保成左看右看,“没受伤吧?”
李礽摇摇头,心里熨帖得很,团宠被爱的感受真好,就像是在寒冬腊月里面怀揣着一个小暖炉一样,随即又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把小荷包弄脏了,苏麻姑姑说给我缝个新的。”
曹寅在心中“啊哈”一声,就这个荷包的事情,太子爷可能要同所有的人都告一遍状吧,不过看到赫舍里氏两兄弟这发青发绿的脸色,他顿时就一阵神清气爽,太子爷可真是干得漂亮。
胤褆一看,保成的腰带上果然是空荡荡的,丝毫不在意揽住保成的小身板,笑着说道:“人没事儿就成,东西要是喜欢,我以后再送你。”
这豪迈的语气都让人无法吐槽。
李礽说道:“多谢大哥了。”
“你出宫咋不带上我?谙达最近教了我一些招式,下次有人欺负你,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知道不?”胤褆说道。
“这样不好吧?”对方家里的大人还在这里呢,你就当着人家的面开始放狠话了?
“有什么不好的?”胤褆丝毫没有察觉诡异的气氛,大大咧咧地说道,“保成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欺负,之前就同你说了,好好吃饭,身体壮壮,你看你还是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
李礽……难道是传说中的台风?
太子爷善良?曹寅好像听到了什么太大的笑话,就今天这一出出的戏来看,太子爷真是手重心黑,坑得赫舍里氏团团转,也不知道大阿哥是从何处看出太子爷容易被欺负的。
李礽要是知道曹寅在想什么,大概会邪魅勾唇一笑,这就是人设啊,这就是滤镜啊。
康熙瞧着两人越说越起劲,轻咳一声,提醒他们注意一下场合:还有外人在呢?
胤褆一扭头对上索额图和法保的视线,法保不认识,索额图他是认识的,立马说道:“索额图大人,你进宫是为了帮保成报仇是吧?你这么关心保成,可真是个大好人……咦,你旁边是谁啊?”
大好人·索额图只想沉默。
“奴才法保给大阿哥请安。”法保立马说道。
“啊!我知道了!”胤褆忽地灵光一闪,板着小脸问道,“是不是你欺负了保成?”
这一惊一乍的,吓得法保汗毛都要倒竖起来,赶紧连连告罪,“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惹着了太子爷,奴才替他给太子爷赔不是,还请太子爷降罪。”
胤褆哼了一声,拿鼻孔对着法保,欺负保成,那就是和他保清对付不过去,讨厌!!!
“好了,长恩已经受过惩罚了,你们就不要再斤斤计较了,再说了,保成不是好好的吗?”康熙瞧着自己两个下属已经快弯腰栽进土里了,不由得打了个圆场。
胤褆还想说什么,李礽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小嘴一闭,抿唇道:“知道了。”
嘴上说知道了,眼神却是疯狂地对着索额图暗示:你不是最会搞事情了吗?你不是最心疼保成了吗?为了给保成报仇,背地里定要严惩这人!!!
索额图……额头青筋暴跳,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边了,他能说自己更看重弟弟而不想为保成报仇吗?还是说他为了保成要舍弃自己的弟弟?
好家伙,他突然体会到了一点皇上日常处理宗亲之间纠纷的痛苦了,合着怎么做都不是人。
“法保是索额图的弟弟。”康熙叹息,自家傻儿子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开始疯狂眉来眼去了,是当周围人都是瞎的吗?
正在眨眼的胤褆动作顿住,表情有点凝固,难怪自己使了半天眼色对方也无动于衷,原来是一家人,立马嘀咕道:“一丘之貉啊……”
索额图……
康熙头疼,“好好说话。”
“沆瀣一气?”胤褆换了个词儿。
康熙想打人,“就没有好听点的?”
法保:谢谢您委婉地照顾了我们脆弱的自尊心,感恩,比心!!!
胤褆撑着下巴,想了好一会,终于想到了一个词,“狼狈为奸?”
“你那汉学是谁教的?”康熙面露崩溃,真是好好一个娃娃长了张嘴。
“是勒德洪大人啊。”
不知怎么的,胤褆张口就报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大概是因为保成之前总在他面前提勒德洪如何不好吧,他就把这人给记住了。
眼下的情形有点紧张,他脑子里面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这个人,顺口就给秃噜出来了,说完了,才有些懊恼,应该说是张英呢,没发挥好。
索额图和法保可不管大阿哥什么想法,迅速地掏出小本本,把最近一页上写满了勒德洪大名。
看透一切的康熙沉默着,思索自己儿子这天然坑的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而在家听说赫舍里氏大水冲倒了龙王庙的勒德洪正在欢快地吃瓜,忽然一阵恶寒透心凉:是谁?是谁在背后诅咒他!!!
第96章 地动
你以为大阿哥来了就是结束吗?
接着乾清宫出现了贵妃、惠妃、荣妃、德妃各路人马,都是听说太子爷出宫遇险,前来询问情况。
连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宜嫔都派人来问了一嘴。
一轮轮过去,索额图的脸都麻了,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多皇家闲话,每一句都像是一个巴掌糊在自己的脸上,关键还不能反驳。
法保更甚,几乎全程低着脑袋,哆哆嗦嗦。
等到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两人方才觉得压在灵魂上的两座大山消失了,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并肩朝着宫外走去。
索额图压低了声音,“咱们这位皇上最重视的儿子就是太子爷,长恩这次算是触了霉头,眼下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严加管教,改过自新,等些日子过去,这事儿就翻篇,还有一种就是送回原处,只要不惹什么大事儿,赫舍里这三个字可保他一世安稳,你自个儿选吧。”
撂下这番话,索额图就不想再搭理人了,一回京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他真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法保紧跟着上前两步,说道:“三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管教长恩的,这孩子跟着他娘,被宠坏了。”
索额图眉头一皱,“别什么事儿都往妇人头上推,皇上说了,没教好那都是你的问题,甭管是不是,既然皇上说了,这锅你就背好了。”
“是是。”法保哎哎连声应道。
“你既然嫌弃妇人管不好,从明天起,长恩跟着延全他们一起学习功课,皇上虽然重视武治,但以后终归是太平盛世年,哪有那么多仗打。”索额图说道,如今天子重视汉学,将来那就便是汉学的天下,他们要想长盛,那就得顺着这滚滚浪潮。
“知道了,都听三哥的。”法保说道。
“还有今儿这顿罚是免不了的,要想稳,必须狠,可别鞭子刚扬起,你那眼泪就下来了。”索额图说道,刚刚在家里就是这样的,那马鞭才抬起来,法保恨不得就已经开始老泪纵横,跟后来哭得撕心裂肺的长恩有得一拼。
法保听得连连点头。
“你不狠狠地收拾一顿,皇上心里肯定有气,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发作出来,但你若是把人收拾惨了,皇上会于心不忍,这个事儿就过去了,日后再犯事儿,皇上也会宽容一些。”索额图已经摸出一些诀窍,皇上虽然是天子,那人心也是肉啊,只要揣摩到位,要想拿捏简直就手到擒来。
“我懂,我懂。”法保跟着说道,还是他三哥厉害,早就把皇上的心思猜透了,若非三哥帮他一把,这次的乾清宫一游可没有这么简单,“多谢三哥提点,真是之前的安排……”
“这些日子,你就在家待着,不要惹事,还有长恩也是,太子爷刚刚有句话说得没错,内城之中多是权势之人,莫让人拿捏住把柄,忍过这个时候,至于爵位,该是咱们的,就不会让它溜走。”索额图吩咐道。
法保点头如捣蒜,这次回京怎么感觉形势如此紧张?甚至有些明枪暗箭相争的感觉,想到这里,他已经开始怀念京城之外“自由”的生活。
只是两板子掠过的长恩还躺在炕上哼哼唧唧,殊不知揍他的大军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不过,长恩哭得再惨,也传不到李礽的耳中,此时他正在毓庆宫收获着各路大佬送来的压惊礼,从吃的糕点汤水,到各种保平安镇神安心的配饰,应有尽有,在这堆礼物之中,也不知道还送了一尊小佛像给他。
他和佛像静静对视了一眼,小声道:“德忠,快把它拿走。”
生怕声音再大点,就被佛像里面的神仙给听到了。
德忠知道太子爷遇险的事情,又不敢大声埋怨太子不带他,哭哭啼啼好久,眼睛都肿了,收礼物的时候也没有细瞧,如今看到这个佛像,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东西给揣到了库房。
李礽拍了拍腰间新换上小荷包,得意道:“我有这个就够了。”
新荷包是他去慈宁宫的时候拿到的,太皇太后拉着他转着圈地瞧了一遍,确定他没伤着,这才松了口气。
李礽当时小脸通红,心里却是暖暖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和自己外婆所给予的一样的温暖与慈爱。
收获了这么多的爱,李礽决定投桃报李,侍卫给他带回了不少的竹编玩具,说是摊主赠送的,非要送给太子爷。
太子爷李礽当然假装客气一番后,收下了东西,转手就送到各个宫里,走的就是“礼轻情意重”的路线。
当然作为一个考虑周到的太子爷,李礽也有关注事情的后续发展,担心长恩会派人为难此人,砸了人家的饭碗。
好在作为赫舍里氏掌权者的索额图尚有几分清醒,这事儿已然如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他紧紧约束着府中之人,万不可再为了这种小事落人话柄,区区民人,何足挂齿?
所以那人战战兢兢在家等了几天,没见着什么事情,干脆就继续卖他的竹编玩具去了,只是一出摊,就被众人围着——大家自然都想看看能让太子爷跟赫舍里氏的小少爷闹腾起来玩具到底是何种模样。
这件事就如同插曲一样过去了,李礽很快就将之抛到脑后了,继续他上课摸鱼的生涯。
秋七月下旬,他正摸着鱼,忽然感觉到一阵颠簸晃动,这感觉似乎有点熟悉啊,地震???
京师地动,惶惶不安。
李礽是经历过大地震的,虽然离震源远,但也感觉到了,与其说是地震让他恐慌,不如说,人们脸上外露的情绪更让人害怕。
而恐惧是会传染的,上书房内一片叽叽喳喳,吵得他脑子都快炸了,德行有亏说、上天惩罚说、精怪作祟说……千奇百怪的理论都出来了。
李礽……咱们要相信科学的力量好不?
“所有人!!!”他提高了嗓音,吸引住众人的主意,“都跟我出去,咱们要待在空旷的地方,免得屋舍倒塌,将人活埋。”
他这么一说,大家更害怕了,一窝蜂地朝着门口挤出去。
“等等,挨个走,不要慌,不要抢。”李礽叽里呱啦站在大后方指挥着起劲,突然被张英一把抄起来,朝着外面小跑去。
李礽颠颠得语气都不顺畅了……还我总指挥的威严!!!
好在崽崽们慌了一会之后,就冷静了下来,挨个从屋中退了出来,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余震尚存,犹有惊慌。
“这里不够安全,你们跟着我去广场上。”李礽环顾四周,院子周围不是院墙就是回廊,不见得有多安全,还是要到更为空旷的地方。
这群人里,基本上没有人经历过地震,李礽也不过是经历了那一次,但是地震带来的影响和教训是深远的,至少给人们上了一刻骨铭心的安全课,让大家知道如何能最大程度让自己存活。
“太子爷,你不怕地动吗?”张廷玉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不怕啊。”李礽毫不在乎地说道,京城并不在板块运动的核心位置,历史上也没有记录康熙年间发生过什么大地震,所以他放心又大胆,“不过是自然现象,历朝历代皆有,关键是地震引发的次生灾害以及发生地震时候该如何自救。”
众位崽崽投来敬佩的目光,太子爷竟然连地动都不怕,真是太厉害了,鼓掌!撒花!!!
“该如何自救?”张英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跟着问了一句。
李礽小手一背,开始背诵地震自救小常识,“遇地震,莫惊慌,保镇静,少伤亡,先颠簸,是近震,只摇晃,震必远,是远震,不用管,若近震,莫等闲。”
接着,分类讲了几个情况下自救,分别是室内、室外、山里该如何应对。
众人听得是一愣一愣。
“太子爷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张英疑惑道。
“哈哈。”李礽干笑,见鬼哦,露馅儿了,“听别人说的啊,张大人没有听过吗?”
张英……怎么没听过还莫名地有一种羞愧感呢?
“臣惭愧,确实没有听过。”张英老实说道。
“那你赶紧记好了,很重要呢,以后万一用到了呢。”李礽说道,语重心长地让人觉得他可能才是教书育人的夫子。
并不想遇到地动的张英……
“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动,我去买橘子……哦,不对,我去看看汗阿玛。”李礽说道,还不知道康熙那边如何呢,他要去看看情况。
大家不敢动,也不敢问橘子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保成,我同你一起去。”胤褆立马站出来,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让保成一个人过去呢,不行,他得要一起去!!!
李礽歪头想了想,感觉并没有什么危险,“那就一起吧。”
谁知道他才刚抬脚,后面的崽崽们就齐刷刷地跟了上来:太子爷年纪小,个头小,就像小小的领头鸭,给人的安全感却是满满的呢~
李礽……行吧,一起吧。
乾清宫外面倒是人挤人,有宫中来汇报情况,某某地方塌了,还有汇报伤亡情况的,某某被倒下来的东西砸断了腿。
当然也有宫外的大臣宗亲进宫前来关心康熙,生怕是康熙德行有亏,触怒上天,被砸扁在宫中了。
要是说刚刚的上书房是养了一窝小鸭子,如今的乾清宫就是鸭棚了,嘎嘎嘎嘎个不停。
“哎哟,大阿哥怎么来了?”梁九功看到在人群夹缝中挤着大阿哥,赶紧拨开了人群,才发现后面跟着一个小尾巴,无奈道,“太子爷,怎么您也跟着凑热闹了?”
“我来给汗阿玛帮忙啊。”李礽眨巴着眼睛说道
“您好好的,就是帮了皇上的大忙了。”
“梁公公,你这话好像在嫌弃我哦。”他这种新时代的人才这么稀缺,咋就被嫌弃了呢?
梁九功立马眼观鼻口观心,否认三连,“奴才岂敢?”
“哼,我就让你看看我是如何帮助汗阿玛!!!”李礽挽起袖子,中二之魂熊熊燃烧,斗志昂扬,感觉穿越过来的自己肩负着拯救大清子民的重担。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第97章 灾情指挥部
乾清宫外的人闹成一团,个个恨不得挤破脑袋先见康熙,又不敢高声喧哗,嗡嗡地吵着。
李礽看着人群沉思,忽然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他要先成立灾情指挥部,再分流处理大家的需求,紧急的走快速通道,挂念请安的都放到一边。
他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所有跟灾难相关的影视剧和社会新闻,初步在心中制定了一个方案,扭头扯着张英的袖子钻出了人群,直奔乾清宫的暖阁。
梁九功正被推推攘攘,余光扫到太子爷的背影,呆了呆,也不知道太子爷这唱的是哪出儿,不是说帮忙的吗?
也就是一分神的工夫。人潮又挤了过来,梁九功赶紧上前解释:“皇上正召集了人议事……不是奴才不给您通传,实在是皇上有吩咐……”
正当梁九功磨得嘴唇都快起皮的时候,李礽带着张英又赶回来了,他们的后面还跟着几个太监,每人扛着一根木头,木头的顶端钉着一块木板,坑坑洼洼,毛毛躁躁,一看就是临时赶制出来的。
李礽带着几个小太监利用自己的身份特权站到了最前排,一挥手,身后的三个太监立马将牌子高高地举起来,每个牌子上用浓墨写着几个大字。
众人眯着眼睛看过去,分别是“请安问好”“灾情汇报”“宫内事务”,一看就是张英的字迹。
张英……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练的字有一天会用在这个上面。
正在大家议论的时候,李礽在梁九功的耳边一阵叽里呱啦,说了自己的计划,梁九功听得一脸蒙逼。
但是在太子爷龇着牙花子的威胁下,他还是扬声道:“如今京中地动,人心惶惶,太子爷知道诸位焦急难耐,但一味哄闹毫无益处,所以太子爷决定统计一下各位的来意,请诸位按照实际情况排队,逐个上前。”
这种处理事情的方法前所未闻,在场的人迅速交头接耳,无一不是在怀疑。
李礽可不管他们怎么说,让自己的人搬来了三套桌椅,逐一摆开,哈哈珠子们也分成了三组,张英和永绶坐在灾情汇报这块,太子爷押后坐镇,请安问好这组是察岱和福格,胤褆坐镇,最后一组是张廷玉和张宗仁,梁九功坐镇。
这样的分配可不是胡乱分的,也有李礽自己的考量。
灾情这块是重中之重,永绶年岁长些,又为人冷静,不会轻易被吓着,适合做个书记,张英又有官威,能镇住场子,李礽专门负责提一点划时代的建议。
请安问好这组有索额图一派和明珠一派各一人作为代表,加上大阿哥胤褆,从朝臣到宗亲,谁也挑不出个错字。
张廷玉和张宗仁的年纪都不大,刚好宫内事务没有那么繁琐,加上梁九功在一旁,没有哪个奴才敢耍心眼子。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贵妃佟佳氏在徐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一眼就瞧见了三个大牌子,“是保成的主意吧?”
“是的呢,宫中事务就麻烦贵妃娘娘了。”李礽嘚嘚嘚地说道,笑得格外乖巧。
“分内之事而已。”佟佳氏听着来传话的人说了保成的主意,原先以为说说而已,眼下瞧着竟是当真,不过保成帮了她大忙,她该是投桃报李,反正她现在也掌管着后宫之事,处理了这些事情,皇上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转头又看向梁九功那组,“,梁公公,凡后宫事务麻烦全部送到西暖阁去,交由本宫处理。”
“嗻。”梁九功应道,他还想太子爷的主意如何能服人,没想到贵妃娘娘就来了,还张口就接过了宫中这块,她这明摆的意思就是按照太子爷的法子行事,有她在前,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梁九功能想明白的事情,其他人肯定也想得到,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肯定是灾情汇报那一队的进展更快,所有人忽地一下子都行动起来,想要抢到灾情汇报这组,一时间现场更乱了,桌子都被撞得摇摇晃晃。
梁九功清了清嗓子,又道:“诸位可要想好了,要是排错了队,就只能换到正确的那队重新开始。”
有人不服气,“凭什么?”
梁九功笑而不语,那人懵逼:这有啥好笑的?
然而,他接着就听到了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循声望去,曹寅正带着一小队的侍卫过来了,“奴才给太子爷请安,给大阿哥请安。”
“还好曹大人巡逻到此,刚刚的吵吵闹闹可吓到我了呢~”李礽轻轻拍了拍胸口,小脸红红,眼睛弯弯。
众人:你这兴奋的样子哪里是被吓到了???再说“巡逻至此”这个理由还能更假吗?
呵呵,要是太子爷没有串通这些人就有鬼了,就是想不通太子爷哪里来的本事使唤得动这么多的人。
曹寅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太子爷说让自己这个时候出现,那就这个时候出现,太子爷说自己是巡逻至此,那便是巡逻至此。
“汗阿玛在里面议事,要是吵着他们怎么办?曹大人不如在这儿帮忙维持一下的秩序吧。”李礽提议道。
“谨遵太子爷吩咐。”曹寅也乐得配合。
“要是有人大呼小叫,插队闹事,就按照寻衅滋事、扰乱治安先绑起来,再关起来吧。”李礽沉吟道,他是文盲,他不知律法,要是罚重了,那便是不知者无罪嘛。
嘿嘿~他可是连退路都想好了。
曹寅余光扫了扫这一圈的人,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朝廷重臣……很好,太子爷依旧如此心黑啊。
但人都被架上去了,再想下来没有那么容易,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他拱手应下,“遵命。”
身后的侍卫站成了一排,抬头挺胸,目光凝重,威严有力。
李礽看到被这突如其来一出吓得呆滞的人群,默默地朝着曹寅伸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曹寅一抹额头冷汗,在心中暗自祈祷自己被追杀的时候,太子爷能拉自己一把。
“开始啦。”李礽宣布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蠢蠢欲动的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默默站好队,毕竟谁也不想这个时候被侍卫绑起来关着,这可是攒了几十年的脸,如何能丢得起?
见到大家都老实了,李礽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把掌心刚刚沁出来的冷汗全部都擦到了衣服上。
瞧着这些人脸上的愤懑,要不是有太子这个身份镇着,加上其他人的鼎力相助,估计下面的这些人能把他连人带椅子一起抬着丢出去。
只是在心里想了想,他很快便将自己的注意力收回来,集中在灾情上,他们就算有意见也等灾情过去了再说。
永绶提着笔,按照来者叙述将情况简略写在纸上,备注好是谁禀告之后,就转交给张英。
这次震动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依旧有不少的人受到了牵连,归根结底在于许多屋子都是砖土结构,年久失修,轻轻一震,就塌了。
尤其是外城,塌了好几处。
李礽沉思,小声道:“让九门提督带人将百姓组织起来,今夜在空旷之地聚集,不可待在房中。”
张英听过地震的自救方法,知道这样最好的处置,在永绶的字迹后面,跟着写上太子爷刚刚提出的建议。
“还有加上一句,责令步军衙门加强巡逻,若是在灾情期间作奸犯科之人,均罪加一等。”李礽嘀咕道,好在上次碰到了巡捕五营的人,让他对京城的管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这世上总有人想发国难财,他就要让那些人知道国难财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李礽接过张英写好的小纸条,折好后,递给一个小太监,让他送了进去。
康熙正同索额图以及几位重臣说着话,主要围绕这次地动可能带来影响以及处理措施,一抬眼便看到往常跟在梁九功身后的小太监躬身进来,而后轻手轻脚地将一张纸条搁在他的案头。
他皱着眉,面露不耐,拿起纸条展开,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松开,“这倒是跟索额图说的一样了。”
索额图一愣,面露迷茫,什么?
康熙自言自语之后,朱笔一圈,又加了几个字,准了,“让梁九功去宣旨。”
小太监刚刚还担心挨皇上责骂,没想到就是转眼的工夫就转危为安,忙不迭地小快步走出去传话。
梁九功没想到这法子还真成了,随手拎过自己的徒弟接替自己的位置,他赶紧去传圣旨,这传旨也简单,就是将这小纸条直接递给前来汇报的人。
好巧不巧,这个人就是九门提督,接过纸条的时候,他好似还在做梦一般,待看到皇上的朱批,又看看在案桌后只能露出一个脑袋的太子爷,觉得这事情真特么玄幻,又真特么的一言难尽。
“大人赶紧吧,要是耽搁了皇上的吩咐可就不好了。”梁九功小声提醒道。
九门提督一个激灵回过神,拱手道谢,火急火燎地小跑着出宫干活。
李礽可没注意到他那复杂的眼神,正全身心地投入在灾情工作里面,处理着下一个问题,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会骄傲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膛。
殿内,康熙淡淡说道:“刚刚递进来一个纸条,恰好也提到了京中几处房屋倒塌。”
索额图心中冷笑,这事儿自己早就同皇上禀告过,现在才来说,不是炒冷饭吗?
“在后面提到了解决办法。”康熙语气一转,“朕觉得不错,便准了。”
其实这法子也没有多高明,只是小纸条进来之前,索额图和明珠两人正相互囔囔着,都想着把自己的人送上总负责的位置,其余的人要不附和,要不沉默,还有更甚者,竟然说让他离宫暂避风险。
地动本来就人心涣散,他若是贪生怕死,朝政该如何,百姓又该如何?
好在这个小纸条来得及时,打破了对立的状态,一招釜底抽薪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不知是何方法?”索额图与明珠对视一眼,相互询问是不是对方出暗招,然后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更深的迷茫:到底是谁截了和?
“让九门提督以汛为分隔,将所有的民众聚集在空旷之地,避免房屋倒塌带来的伤亡,等地动过去,再返还家中即可。”康熙说道,他自个儿在原来的法子上稍微完善了一些,免得有所遗漏。
“若是有人浑水摸鱼或是聚众闹事如何?”索额图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这一次,明珠也跟着附和。
“已经责令步军衙门严加巡防,有胆敢肇事者,罪加一等。”康熙说道,这小纸条想得可不比他们少。
两人无话可说。
“不知这是何人提出的法子?”明珠试探地问道。
康熙回忆了一下,纸上有两种字迹,后面一种很熟悉,是张英的,前面的倒是陌生,也不知道是谁的字。
想到张英,便想到了保成,该不会保成也掺和其中吧?不对,保成还是个娃娃,此时大概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吧。
“是张英的。”康熙说道,把功劳扣在了张英的头上。
明珠和索额图对视一眼,张英不是在上书房吗?怎么还给皇上递小纸条了?鸿雁传书?
正当两人充满了疑惑的时候,第二张纸条又到了。
第98章 憋屈
第二张纸条上的内容是关于人员伤亡问题。
问题的难点在于城中大夫的稀缺,原本京城中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医馆,资源是足够的,但是呢,因为灾情的缘故,一些医馆坐地起价,而平价的水泄不通。
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征调一半的太医院的太医参与救治之中,另外调动太医院的药物,此为方法一。
第二还是得调动民间的力量,汇集愿意出力的医馆,携手并进,所消耗药材到时候的全部药材由国库按照市价购买。
“这如何能成?”明珠第一个不赞同,“太医院的药材贵重,如今地动尚未结束,自然是先留给宫中,以备不时之需。”
“明珠大人说得有道理,再说了,这药是给老百姓用了,让老百姓出这个钱才是应该的。”索额图难得和明珠同一阵线,他是瞧出来了,再不阻止,今儿这风头全部得让张英抢了。
明珠见康熙微微皱起眉头,继续劝道:“可以让这些医馆折价出售,降低药价,这样百姓们也不至于支付不起。”
康熙的眉头并未因为两人的话而松开,他反问道:“你们俩都觉得该这样?”
索额图和明珠均是点头。
康熙又看向其他的人,“你们也是如此?”
“臣等附议。”剩下的人立即拱手说道。
话音刚落,却是一阵摇晃,殿中站着的几人脚步踉跄,差点没摔倒。
康熙伸手撑住案桌,等待这次的地动过去后,方才哼笑着开口,“都道是地动是对为政者失德的警示,刚才这阵地动,你们怎么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谁敢说皇上失德?谁也不愿意说自己失德!
而且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在骂他们缺德!!!
沉默笼罩着整个宫殿,康熙却是发现点别的——外面好像没声儿?
之前殿外一直吵吵闹闹的,他清楚因着地动,大家心中惶恐,一窝蜂地进宫想寻个主心骨,可赈灾一事从急,便将人留在了外面,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声响竟然悄然停了下来。
“梁九功。”康熙唤道。
“奴才在。”梁九功推开一条缝,快步走了进来。
“外面怎么回事?人都走了?”康熙问道。
“没呢,都在外面排队等着登记。”梁九功回道。
“登记?”康熙朝外瞧了一眼,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确实都在,怎么一个都这么老实了?也不闹腾?
“是的,分类登记,要紧的就先处理,能缓一会的,等日后再说。”梁九功说道。
“走,去看看。”康熙来了兴趣,撂下一众半天没能商讨出解决办法的臣子,朝外走去。
还未出殿门,便看到三个高高举着的木牌子,以及木牌后面长长的队伍。
太子爷正在询问问题,“有没有人员伤亡?”
“没呢。”官员回禀道。
“那就暂缓处理,等地动结束之后,由汗阿玛决定统一的解决办法。”李礽说道,等张英在纸张上写了一个“缓”字,才道,“下一个。”
官员见问题已经被记录下来了,立马退下,也不敢耽误下一个人汇报。
中间那组是保清,他的任务可简单多了,来者是位宗亲,一上前便道:“显密亲□□臻来给皇上请安。”
“汗阿玛无恙,心意已经知晓,显密亲王也要好好保重才成。”胤褆说道。
等察岱记录下来者的姓名和事由,立马宣布下一位,接着继续重复之前的客套话,记录,下一位,复读机,记录,下一位,复读机……端坐在椅子上像是庙里的泥塑金童。
最后一组来汇报的全是各宫的太监和宫女,张口就是哪里塌了,处理流程差不多,有伤亡的叫太医,没有的等日后处理。
“那条子送到哪里去?”康熙看宫内事务那堆传递出来一张小纸条,看着方向是朝着暖阁而去?
梁九功看了一眼,回道:“贵妃娘娘在暖阁处理宫内事务呢。”
“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康熙点点头,嘴上在问,心里却是已经有了主意,先且不说这宫中能安排这么多人出面的有几人,就说有胆量这么干的只有保成了。
况且保成鬼点子多得很,想出这种奇奇怪怪的主意也不奇怪。
主意虽然奇奇怪怪,但是效率是有的,而且整齐有序,也能安抚人心。
梁九功的视线落在太子爷的身上,赞叹道:“是太子爷。”
“想也只有他了。”康熙笑着迈出了殿门,心中对保成的喜爱又多了一层。
外面等候的人一瞧见康熙,便齐刷刷地跪地,“给皇上请安。”
康熙抬了抬手,说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朕,这法子不错。”
说着,还绕去了前面看看那牌子上写着什么,瞧过之后,发现和他想的差不多。
“汗阿玛,伤亡救治还等着您拿主意呢?”李礽扭头说道,纸条都递进去了,怎么没个反应?救人如救火,哪里耽搁得起?
保成的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与郑重,康熙默然。
他拿出纸条,再次看了一眼,道:“这法子就挺不错的,梁九功,去传朕的口谕吧。”
梁九功接过纸条,立马同等候在一旁的户部小官员以及太医院院正一起并肩离开。
“汗阿玛真的觉得很好嘛?”李礽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手上未干的墨水蹭到了脸上,还浑然不觉地傻乐着。
康熙也忍不住笑了,拿出帕子弯腰给他擦了擦,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是的,这法子很有效率,你们今天啊,就是朕的小内阁。”
比后面挤在殿门口那群真的内阁人可顶用多了。
真内阁人很想为自己辩驳:他们吃的盐可比这群小崽子们吃过的饭还多!
然而,仔细瞧去,自家的小崽子也在其中呢,这话要是说出去,可就误伤友军了。
憋屈!大写的憋屈!!!
几个年纪小崽崽们脸上都露出了骄傲的神色,这一管鸡血直接打在了灵魂上,个个嗷嗷直叫,热血沸腾,干得更起劲了。
康熙对着一旁的小太监招招手,“去太医院领点胖大海,熬煮之后,给他们都送上一壶,还有贵妃那儿送碗甜汤,要稍微甜一点。”
小太监立马应下。
康熙转了一圈,随即走向殿门口,声音冷了几分,“你们呢,好好学着,也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要是百姓都没了,你们这些花花肠子用在谁身上?”
“事有轻重缓急,往常你们争名夺利,相互倾轧,只要不过分,朕亦不想管,如今地动都到了家门口,你们还在争,难道要等到自家的屋子也倒了,才知道着急?”康熙斥责道。
一番话说得他们哑口无言,谁没有过那一丝丝热血呢?只是利益、权力、金钱摆在面前的时候,双眼全然被蒙蔽,如今被皇上一语点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康熙忽然开口问道:“学会了吗?”
没看出个所以然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这个问题又是什么意思,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会……会了。”
“会了,还不把保成他们给换下来,难道还真的指望他们帮你们把事情给做了?那朕养着你们何用?”康熙说道,这写人怎么跟猪油灯盏一般——拨一下亮一会。
大学士里面走出三个人,上前道:“太子爷,皇上吩咐奴才来接替您,让您稍事休息。”
李礽很想说自己不累呢,还可以再干一会,但总不能他一个崽崽在前面处理事情,让康熙和诸位大臣闲着,那样的场景也太诡异了。
他顺从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嘚嘚嘚地跑到康熙面前,“还有剩下的人呢?”
“宗人府宗令会接替保清,朕派人去让海拉逊过来,接替张宗仁他们。”康熙说道,提到海拉逊,他难免皱眉,噶禄和飞扬武都在此等候差遣,怎么海拉逊却是不在?
过了一会,才见海拉逊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连连告罪,“明华殿塌了一角,奴才在那边清理砖瓦,来迟一步,还请皇上恕罪。”
事实上,他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喝茶听曲儿,地动的事情他交给了噶禄处理,谁知道会把这事儿搬到乾清宫来,这不是当面处刑吗?
噶禄瞧着海拉逊姗姗来迟,低着的眼睛露出零星的笑意,怎么可能事儿都自己做了,功由这个老家伙领了呢,他算计自己,自己还不是防着他?
“海拉逊大人亲自动手清理,亲力亲为,真是表率啊。”李礽满心赞扬道,暗地里却露出一个小恶魔的笑容,金牌观众门火眼金睛已经全方位指出了海拉逊的谎言。
海拉逊面露不自在,“太子谬赞。”
却是并没有反对李礽的话。
康熙不动声色打量了海拉逊一眼,鞋袜干净,衣帽整齐,没有沾半点尘土,明华殿的砖恐怕一块都未曾碰过。
但此时用人之际,他也懒得戳破了,道:“去那边处理事情吧,不会的就问张宗仁他们。”
“奴才遵命。”海拉逊被康熙盯得心虚,抹抹额头上的汗,赶紧去着手处理要务。
几个哈哈珠子撤了下来后,苦累困乏的感觉涌了上来,然而刚刚说话太多,现在觉得嗓子冒烟,都不想开口。
眼下无处可去,李礽更不想待在室内,万一一个地震把他给震没了呢?
他环顾了一圈,招招手,带着小崽崽们挪到一旁,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其他人见太子爷都如此,跟着有模学样,都坐了下来,也顾不得与礼不符。
“太累了。”胤褆干脆双手一摊,在台阶上肥肥瘫,即便从头到尾只有一句台词,他也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发哑。
永绥没有接话,低着头轻轻揉着手腕和手指,他觉得累,但是更觉得兴奋,太子爷刚提出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便是质疑,虽没有说出口,但并不看好,谁知道竟然真的行得通!
“我现在的心还扑通直跳呢。”福格也不揣手了,摸着自己的心脏小声嘀咕道,一想到祖父在背后盯着自己,他就紧张地头发都恨不得竖起来。
“手写酸了,字还丑。”张宗仁忍不住说道,写得太快,字迹潦草不说,还沾了一手的墨,想到这纸条要呈给贵妃娘娘,他就万分后悔,贵妃娘娘能认清楚吗?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字太丑了?
“可不?我紧张死了,生怕自己记错名字。”张廷玉说道,偏生好多人都还是满语名字,弯弯绕绕的差点把自己给绕进去。
李礽听得想笑,怎么感觉跟赛后复盘一样?嫌弃自己当时发挥不够好?
“我觉得很激动。”李礽小手托腮,看着那群还在忙忙碌碌的人,语气平静地说道,“要是真能帮到受苦受难的百姓就好了。”
“我也是。”永绥开口道。
“我也……”
“我……”
……
一个突兀的略带笑意的声音忽地从背后插了进来,“我也是……”
第99章 板块运动
说话之人是荣宪,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更大一些的姑娘。
“所有人都待在慈宁宫,乌库妈妈和商量着募捐的事情,我和纯禧无聊溜出来了,听说你在这儿,就过来了看看。”荣宪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向下探着身子。
纯禧是康熙的养女,生父是康熙的弟弟恭亲王常宁,母亲是侧福晋晋氏。
早在太祖努尔哈赤的时候,宫中抚养兄弟们或者一些位高权重之人的女儿本就已经成了清朝皇室的传统,抬高其背后家族势力的地位,笼络他们的势力。
当然,除此以外,收养纯禧还为了冲喜。
当时是康熙十年,距离他大婚已经将近五年,这五年内,宫内有五个孩子出生,却是无一例外全部夭折。
民间有个说法是,收养健康的孩子能够存活的话,可以给家里带来生气,后面的孩子就顺顺利利。
自纯禧进宫之后,又有很多孩子相继出生,虽然还有夭折的几率,但是明显存活率高了不少。
故而,康熙对她也算得上百般宠爱。
李礽穿越过来,见过纯禧几面,毕竟皇子和公主的养育方法不一样,而且他没有额娘,也没有理由常常留在后宫之中。
“留在屋中可不安全。”李礽说道,“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来呢?”
“呸呸,保成,你少乌鸦嘴,慈宁宫可坚固了,今年春天内务府才检修过了呢。”荣宪忍不住说道,一脸的不赞同。
砖木结构哪里坚固了?钢筋水泥都防不住地震呢!!!
“这不是万一嘛?”李礽摸了摸鼻子,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今儿可别睡熟了,要保持警醒,知道嘛?遇到危险就离开屋子,站在空旷的地方,要是没有办法离开,就躲在桌子下面。”
见保成说得煞有介事,荣宪点点头,“你是如何知道的啊?”
保成总有很多奇妙的点子,天花啊,肥皂啊……真想知道他的小脑袋里面天天在想些什么?
“听别人说的啊。”李礽搬出了前面的说辞。
但是荣宪显然没有张英那般好糊弄,她道:“谁说的啊?回头让他也跟我讲讲。”
“忘哒。”对于谎言,李礽已经习惯性靠着卖萌来蒙混过关,“以前睡觉前有个太监跟我讲的故事,说他自己是如何被埋住,又是从地动里面逃出来的。”
荣宪将信将疑,谁会在睡觉前听这么恐怖的故事啊,听了还能睡得着?
不过,她对保成有着天然的信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这样的人呢,听保成说已经忘了,面露失望,“行吧,看来我是听不到了。”
“这有啥好听,听起来跟恐怖故事一般。”胤褆忍不住插嘴道,想想自己会被埋着,再慢慢逃出来,他整个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也是。”荣宪说道,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纯禧在一旁观察着保成和几人的互动,她以前没怎么和保成打过交道,没想到他们私下里是这般相处的,瞧着十分随意呢。
“你要是感兴趣,我回头再跟你说说呗。”李礽说道,时时宣扬科学,处处破除迷信,“就是一种自然灾祸而已。”
“可是我听有人说这是上天的警示呢?”荣宪的声音放小,一边说着,还一边环顾四周,生怕有人听墙角跟。
实话实说,这个说法在场的人都听到过。
李礽说道:“肯定是假的啊,瞧瞧史书之上有几个亡国之君、狂暴之君在位的时候有过地动?”
“我没有读过史书啊。”荣宪说得理直气壮。
李礽……
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朝代第一次感受到男女差别竟然是在学习内容上,真是有点猝不及防。
“你想学吗?”李礽反问道。
“我可以学吗?”荣宪好奇,她又看看其他的哈哈珠子们,“你们家的姐妹读史书吗?”
哈哈珠子被问得满脸懵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道:“好像没有。”
福格补充道:“我姐姐会偷偷看……”
还没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不小心就把姐姐出卖了怎么办?
“有啥不能学的,你想学便只管学,明儿就在上书房给你支张桌子,大家一起学呢。”李礽说道,学海无涯,不能自己一个人苦。
荣宪迟疑地与纯禧对视一眼,“你要不要一起?”
“不太好吧?”纯禧也迟疑了,她的嬷嬷教的都是的宫内规矩,看书很少。
“这有啥呢?”李礽反驳道,“男儿能学的,女儿家也学的,以后你们还要一起学骑射呢。”
提到骑射,荣宪就来了兴趣,她可是羡慕胤褆好久了,额娘说等她再大点就同汗阿玛说一声,此时被保成提出来,她激动地捏着纯禧的手,晃了晃,撒着娇道:“你就同我一起吧,要是不喜欢的话,咱们后面就不去了。”
纯禧也被说得有点心动,天天跟着嬷嬷们学的东西实在是无聊,但是她又不敢说,只能在心里想想,所以今儿荣宪一找她,她就立马跟着跑了。
“好吧,但是皇伯伯那边……”纯禧迟疑,这事儿是不是要皇上说了算?
“没事儿,我去同汗阿玛说,保证能成。”李礽拍着胸脯说道。
“你那个史学还没有说完呢。”纯禧小声提醒道。
哦,对对,科普到一半去搞男女平等了,李礽继续说道:“从历史上便可看出这地动全然是随机的,遇着地动,明君劝自省,昏君无所谓,就跟打雷劈到人一般,只要站在树下,老天爷才不管那是好人坏人,直接一阵噼里啪啦,凉凉~”
“真是这样吗?”胤褆也来了兴趣,他读过史学,虽然只是其中一部分,可从来没有关注过地动一事儿,“那地为什么会动?”
这个问题可把李礽给问倒了,大兄弟,板块运动了解一下?地震带了解一下?
“说不定是咱们脚下的大地无时无刻不在运动呢。”李礽一说,瞧着大家的脸上绿汪汪的,跟听到什么鬼故事一样,他继续道,“就是移动比较慢,可能几百上千年才移动一点点距离,咱们也察觉不到,等两块地撞着了,地就动了。”
胤褆心存疑惑,但是细细想想,还挺像那回事儿的,他道:“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你就这么相信了???
但不相信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现在天文地理的知识都不发达,你说太阳绕着地球转也没错,只能说这道题超纲了。
李礽偷偷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差点翻车啊,好在圆过去了,随即又得意,自己这算是在清代普及科学智慧之光啊。
到了晚上,德忠来劝太子爷睡觉。
最强地震一般都只会持续那几秒或者十几秒,之后都是余震,余震的威力会小些。
这一下午,李礽都已经没有感觉到余震,想来是地震已经结束了,所以那些哈哈珠子来接人的时候,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太子爷莫要心慌,奴才和小三子一同当值,一同守护您的安全。”德忠说得信誓旦旦,就是眼神中还透露着慌乱。
“你也不用太害怕,晚上肯定不会有事儿的。”李礽抱着小被子顺嘴安慰道,地动的产生原因还能编一下,但是地动的特征却是不太好编,这些都是靠着对地震的记载才得来的。
明明是自己来安慰太子爷的,没想到被太子爷反向安慰了一波,德忠心里泛起点暖意,“太子爷赶紧睡吧,奴才在一旁守着您。”
他说着便将屋中的灯都熄灭了,只留了一盏黄色琉璃兰草灯罩的油灯在桌子上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芒,安宁又静谧。
李礽躺在床上,白天激动的情绪慢慢松弛下来,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困意上涌,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就在他睡着之后没多久,门轻轻被推开了,康熙抬步走了进来,身上还是白日的那一身衣服,脸上挂着些疲惫。
他轻声道:“保成睡着了?”
德忠一边行礼一边小声道:“睡着了。”
康熙走到床前坐下来,听着他均匀而又绵长的呼吸声,安静又乖巧,摸了摸暖乎乎的小脸蛋,“可有没有吓到?”
“奴才瞧着是没有呢,太子爷刚刚还和奴才说今晚定然无事呢。”德忠压低了声音,“奴才觉得太子爷的镇定不像是假装的,是真的觉得安全。”
那也是,要是心中害怕,这会儿就该躲在被子里面偷偷流泪,而不是呼呼大睡。
康熙又想起白日的时候保成激动得发亮眸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真是可爱极了,像是小松鼠一般。
“地动一事尚且不知道有没有结束,你可别松懈大意,在这儿好好守着,要是有事儿就去乾清宫禀告一声。”康熙看完娃,起身吩咐道。
德忠愣了愣,他以为皇上这个时候来,是要在这里留宿呢,这就又走了?
但是这不是他该问的事情,疑问从他的心中一滑而过,他立马应道:“奴才遵命。”
康熙出了门朝着乾清宫而去,眉间涌出焦虑,这恐怕是紫禁城建立以来,第一次地动,坊间恐怕已是谣言四起。
除此以外,伤亡也十分惨重,就目前报来的信息,全城死亡人数逾三百人,房屋倒塌损坏合计两万余多间。
他担心还有更大的伤亡在后面,只是路途遥远,尚未传到京中,为此,今夜他吩咐内阁全部留在宫中商讨预备计划,如今也就是趁着用膳的功夫来看看保成。
抬头瞧了一眼夜色,临近晦月,不见月色,深沉而又压抑,他轻轻叹息一声,只盼老天爷能怜悯万物苍生。
第100章 通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亥时三刻,平谷县周边来报:地动之重,房屋塔庙荡然一空,遥望茫茫,了无障隔。
康熙的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甚至恍惚了好一阵,“预计……预估死伤人数多少?”
“启禀皇上,整县房舍全部塌陷,生还者十之三四。”
在平谷县的奏报到来之前,宫中、京城、房山等地均有人员伤亡的汇报,有道是“京城十万家,转盼无完垒”,可远不如平谷县惨烈。
只是不知是否有可怖的惨况尚在路上。
康熙的目光扫向明珠,“按照之前的说法,此事便交由你主责,亲自前往平谷县赈灾,调动地方官员共同抚恤百姓,赈济灾民,且朕许你便宜行事之权,可先斩后奏。”
“奴才遵旨。”明珠拱手道。
“还有,其摧毁房屋、压死人口,须得逐户细查,不得仅凭坊司官员、总甲人等开报,未尽详实,不得均沾实惠,遣其外满汉御史,详加稽查,着都察院遵行。”康熙说道。
面对这种大灾大难,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所有的一切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将会造成大面积的恐慌,绝望蔓延,说不定会造成极大的动乱,更无辜百姓带来二次伤害。
所以赈灾的政策一定要快、要准、要稳,为保证效率,定然要将的赈灾的情况纳进官员的绩效考核之中,以防止有人玩忽职守、行事拖沓。
明珠领了康熙的旨意,连夜离开了京城。
等到李礽醒过来的时候,弹幕已经炸开了——
宝,火烧眉毛了,你咋还在睡?
礽崽,赶紧去拯救世界
我的天啊,这么严重的吗?要不是这个小哥哥今天科普,我都不知道呢
我也是听我研究口口史的朋友说,毕竟空间不同,不知道很正常
可以把你研究口口史的朋友拉进来,说不定能帮到礽崽呢
我问问他愿不愿意,口口史只是他的业余爱好
口口上的地震真惨,还好我们口口没有地震
我们昨天都没有想到呢,他们的历史上就寥寥一句话
太可怕了,简直不敢想象
要不是你们说,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严重的事情
+1
我以为就是个四五级的地震
……
李礽看得云里雾里,知道涉及观众的机密信息的弹幕会被和谐,但是从来没这么密集地出现过。
他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小哈欠,脑子在飞速地转着,他刚开始以为口口是指清代,但是“空间”“没有地震”让他意识到可能不是这样。
他之前的想法还是太狭隘,若是口口指代的是地球呢,这就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对清代史不上心,以及那个地方为什么没有地震,所以观众说不定来自更高维度的生命。
不过,眼下这都是不是重点,重点是“严重地震”二字,他将德忠叫了进来,“昨夜可有大事发生?”
德忠愣了一下,回道:“没……没感觉到地动啊。”
但是弹幕很快就给了答案——八级大地震,清代并没有准确的测量地震的法子,这个震级是根据历史描述的状况推测的,说九级地震的也大有人在。
李礽瞬间清醒了,他知道的两个大地震:唐山大地震和汶川大地震,也是八级地震,涉及伤亡惨重,损失巨大,那还是在现代的救援条件下,清代连传个消息都路遥车马慢,救援的力量怕是远远不及。
想到这里,他刷地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朝外跑去,吓了德忠一大跳,一下子将人拦腰抱住,“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礽双脚腾地,胡乱蹬着,嘴里不住地道:“放开我,我要去乾清宫……”
他要去看看情况到底如何,不要因为他年岁小,怕他受到惊吓,就瞒着他。
“那您也得穿衣服鞋袜不是吗?”德忠劝道,太子爷现在可是身着小褂,光着脚丫,岂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朝乾清宫而去?
哦,忘记了。
李礽放下扑腾的四肢,老老实实地让德忠给他穿衣服,之后胡乱抹了一下脸,任由德忠在后面呼唤用膳,头也不回地奔着乾清宫小跑而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
这不是儿戏,这不是昨日在乾清宫前面排队就能解决的事情,这也不是他随便研究个什么化学物理成果就能改变的事实。
真的有人死了,真的有很多人死了。
他开始后悔,要是自己昨天多关注一下弹幕,而不是呼呼大睡了一晚上,说不定就看到关于大地震的内容呢,说不定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但他也知道,观众们当时也不清楚这个地震有多严重,知道的时间并不比他早多久。
而且就算真的知道这个地震有多严重,他依然无法阻拦地震的发生,甚至在处理灾后事宜上也没有什么话语权。
现在也是如此,充满了对无法改变既定结果的无力和愧疚。
不过他还是想去看看,希望有什么能帮得上忙,这样他心中也能好受一些。
乾清宫此时乌云笼罩,大概是殿内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所有的奴才都轻手轻脚做着自己的差事。
梁九功见太子爷从柱子后面探出个小脑袋,立马走过去,放低了声音,“皇上召集了户部和工部正在商讨事情,太子爷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李礽踮着脚朝里面望了一眼,啥也看不到,他想到自己会被劝回,但万万想不到自己连门都进不了,这难免让他有几分气馁。
在众人的眼中,他还是个娃娃,小打小闹可以,但真的涉及正事的时候,就会被排除在外了。
“他们在说地动的事情吗?”李礽问道,让户部来肯定是为了赈灾的事情,毕竟得要开仓放粮,还有其他的赈灾支出也要户部来划拨银两。
他都可以想象因为国库空虚,现在的康熙和户部尚书愁得头发都快要掉光了。
“是的,您还小,听了恐怕吓着,还是别进去了。”梁九功说道,他在里面听了一耳朵都觉得胆战心惊,太子爷恐怕整个人都会直接被吓哭吧。
刚好那个对地球史或者清代史有研究的人进了直播间,于是可能会被吓哭的李礽忽地看到了弹幕上的几句话——今明两天还有6级余震,之后连连续续要震一个多月。
李礽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别说古代了,这搁现代也顶不住。
梁九功见太子爷不说话,还以为是被拦住心情不好,忙道:“太子爷要不去慈宁宫找太皇太后,或者去贵妃……”
梁九功的话,李礽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弹幕上,昨日的大地震算是他无能为力,可今日地震还没有发生,他能不能做点什么?
预防!预防!!!
可他要如何开口???
忽而,弹幕之中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说是今穿古之人以托梦为由让人避祸。
如今宫中佛教也算是盛行,鬼神之说亦大有人相信,他是不是也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能忽悠过去最好,忽悠不过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也总好比之后悔恨懊恼自己无作为?
“梁公公,我做梦了,梦到地动,有人让我给汗阿玛转告几句话。”李礽打断了梁九功的话,装作懵懂说道。
梁九功愣住,“谁?”
“不知道啊,长得同汗阿玛和乌库妈妈有点像,还有跟汗阿玛一样自称朕呢。”李礽说道。
梁九功把太子爷的话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顿时毛骨悚然——这他娘的……呸……这难道是先帝?
“快点哦,他说晚了可就来不及了。”李礽继续佯装天真,心里急得更火燎一般,恨不得歘地一下子窜进去。
梁九功浑身上下冰凉,额头直冒冷汗,“您说的是真的?”
李礽哼地一声,“难道你在怀疑我撒谎吗?你要再不跟汗阿玛禀告,我就嚷嚷了啊!”
这个威胁搁在此时非常有效,正是人心惶惶之际,要是再说先帝显灵了,恐怕要炸开锅,没确定真假之前要低调。
梁九功一抹额头上的汗,立马说道:“您稍等,奴才立马同皇上说。”
说着,梁九功转身就朝殿内走去,慌乱之中,差点被绊住,摔个跟头。
就那么十几秒的工夫,李礽都等不及了,他故意左顾右盼,试图装作不经意靠近门口,呲溜进去,然而守门的侍卫立马发现了他的不轨之举,阻拦下来。
李礽恨不得骂人——做个好事也这么难???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康熙将门一下子拉开,大步流星地走到保成的面前,单膝蹲下问道:“那人说什么?”
“他说今明两日还会有剧烈地动,另外八月一日、十三日、二十五日,九月初八、十二日、十三日均有大动,环京地区,一月之内地动不停,让汗阿玛做好准备。”李礽也不故弄玄虚,开门见山对着弹幕念道。
一整个月?
保成的声音在康熙的脑子里面轰隆隆的,他眉头皱得紧紧的,在心中反复思考这件事的真实可靠性,涉及民生,须得慎之又慎。
李礽见康熙迟疑,补充道:“那人说若是汗阿玛不信,便同您说,今有总兵官眷九十人经通县,将宿于公馆,若不及时避祸,房屋倾塌,将有八十七口人死于此,余三人。”
康熙!!!
前面说再有地动或许是保成自己的梦,但是保成从未去过通县,更别提通县公馆,还有总兵家眷九十人,也太详细了吧!
若之前康熙信了十之二三,现在已然信了十之八九,他还有很多的话要问保成,但眼下地动一事更为重要,他拍了拍保成的小肩膀,“等着朕。”
说着转身又急匆匆地朝里面走去,而后不过是一刻钟的样子,殿内的人蜂拥而出,个个几乎是一路小跑出了宫。
其中还有曹寅,曹寅一出门,招了几个人过来,小声吩咐道:“皇上有旨,让咱们兵分两路,快马前往通县、平谷、良乡等地通告所有官民,一月之内,将会有连续地动,请做好防范,另外让百姓们放心,户部正在筹备赈灾事宜之中,三日内定会开仓放粮。”
曹寅自己复述这个事情之时都跟做梦一般,每一个字都是从自己嘴里蹦出来,但是连成一句话,他都不敢相信这是自个儿说的。
“真的吗?”已经有人面露骇然,这一个月怎么可能?
“皇上是这么吩咐的,定然是不会有错。”曹寅凝眉道,“事不宜迟,赶紧出发……”
他正说着,就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视野里面。
“太子爷……”
“曹大人,诸位,大清江山的父老乡亲就托付给你们了,一定要将消息带到。”李礽语气沉重,能早一刻通知到人,有可能就能多挽救一个人的生命,他们现在是要与死神赛跑。
今儿的气氛太沉重了,曹寅也知道事情的艰难和重要,“定不辜负皇上和太子爷的托付。”
说完便一挥手,带着几人快步疾跑出宫。
李礽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祈求时间来得及。【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