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莺然微愕。恍然一笑, 神采飞扬:“是啦是啦,今年更高兴,有我陪着你嘛。”
徐离陵搂她入怀。
满城和聚, 月高辉明。
待时辰实在不早, 天也有些转凉。
徐离陵从储物袋里拿了小围脖给莺然围上, 背她下城楼。
走回繁华街市中,可见城中不知何故,加派了人手。
百姓仍旧和乐,但玄卫们不断巡视戒备。
莺然心有所感, 知方才徐离陵让她见幻景, 定是用了法术。
既用法术,如何能不惊动城中护卫?
所幸城中并未大乱, 这会儿也只是巡查一番, 见无人出事, 就撤了。
莺然心中还是发虚, 窝在徐离陵身前,拉他加快脚步回家。
他气定神闲,与来时一般, 散漫地游览风光,直令莺然着急。
莺然转念无奈, 路过茶摊,交给摊主一块灵石, 麻烦他请路过的玄卫喝杯热茶。
摊主应下。
莺然稍加安心,接着与徐离陵闲逛,闲聊。
恰路过一卖桂花簪的小摊。徐离陵买了一支桂花簪, 簪她发间。
这簪子是鲜桂花做的, 不能长久, 戴着只图一乐。
却是鲜有独身者买,多是一家人到街市,给家中夫人、孩子买。
莺然也买一枝,叫徐离陵低下头,簪他发中。似不觉累了,同他又来回逛着、闲话着。
至夜浓如水,才想起秦焕的门禁,急急忙忙拉他归家。
走入书院后巷,莺然嘀咕:“这会儿肯定已经过了子时了。”
她倒不怕秦焕,只是不喜欢秦焕念念叨叨训斥她。
未至后门,徐离陵停步,站在墙边叫她过来。
莺然:“做什么?”
徐离陵抱起她,要带她翻墙进去。
莺然偷笑。
他正要跃上墙头,她突发奇想,兴冲冲道:“让我自己爬。我从前时常爬墙出来玩呢。”
好久没爬了,她怪兴奋的。
徐离陵便放开她,站在一旁看她爬。
她攀着镂空窗花,用力蹬地上墙。
然而,上不去。
肃京春蟾书院墙下没有云水县那样的高坡,对她来说太高了。
莺然面露难色,冲徐离陵失落地扁嘴。
徐离陵摸摸她脑袋,走到墙边单膝跪下,叫她踩在他腿上爬。
莺然笑颜明灿,攀着窗花,踩上徐离陵的腿。
徐离陵一手护她,一手托着她,助她借力。
一用力,就将她送上墙头。
莺然骑在墙头上冲他招手:“快上来!”
徐离陵手搭上镂空窗花,目光顿了下,而后身轻如鸿一跃而起,环抱住她,要抱她下去。
莺然在他怀里挣扎着笑:“不是说好了让我自己……”
却见徐离陵对她使了个眼色。
莺然僵住,目移。
秦焕正负手而立,站在花间石子道上板着脸凝视她。
今夜月光满,亮堂堂。
莺然沉默地环住徐离陵的脖颈,让他抱下去。配合他作出一副,她是被迫爬墙的样子。
待落了地,她乖巧地喊:“爹。”
秦焕扫视她颈间围脖、发上金桂,抿唇,终是只哼一声:“没规矩。”
负手离开。
莺然跟在他身后,徐离陵握住她的手陪她。
走进后院,许秋桂已经睡下,关熠还在院中高举戒尺罚站。
秦焕下巴朝石桌上一点,小童会意,又拿一柄戒尺来放下。
秦焕横一眼莺然,示意莺然将戒尺拿起来,“同关熠一起罚站去。”
关熠一脸苦相,想劝秦焕。
又知劝不动,白费口舌,还会被加罚,闭嘴。
莺然自出嫁后,从未被如此罚过。
迟疑少顷,上前去拿戒尺。徐离陵按住她,兀自上前去。
莺然启唇想要叫住他。
同秦焕争论是无用的,他是她爹,徐离陵还能打他不成?
就见徐离陵拿了戒尺,同关熠站到一处。
秦焕拧眉:“我没叫你。”
徐离陵:“关尹子言,天下之礼,夫者唱,妇者从。岳父罚莺然,便是觉她有言行逾矩之处。既是夫倡妇随,她随我而行,便是我有违礼教。罚其源而不罚其表,应当罚我才是。”
秦焕神色稍有和缓:“那你便在此同关熠一同罚站,三个时辰后再走。”
徐离陵应下。
莺然想为徐离陵争辩,但刚要开口,见徐离陵冲她摇了摇头。
徐离陵面对他爹,从来没有这样听话的时候。从前总是一番引经据典,说得她爹罚不出,又大为赞赏。
莺然不知他此刻是何打算,但见示意,也不说话,静立一旁。
秦焕回望她一眼,无声轻叹一息,招来丫头,领莺然回房歇息。
莺然同丫头去了主院旁的闺院,沐浴入房。
她吹灯上床,待丫头退下,等了一会儿,估摸着秦焕应当不在后院了。又穿好外袍,披上披风出门。
这会儿虽是秋老虎,白天热,但夜深之时已有凉意。
到后院,却见秦焕也仍坐在石凳上,盯着徐离陵和关熠。
徐离陵从容淡然,关熠脸皱成苦瓜。
大约因秦焕总不回房,许秋桂也出来,给他披了薄氅,劝道:“罚三个时辰,那岂不是天都要亮了。”
秦焕不为所动。
许秋桂气得又回了房。
莺然只得也回房,看秦焕那架势,估摸着今夜是无法去找徐离陵了。
她暂且上床等。
但今夜逛街游玩,着实是累着了。房中静谧温暖,衾被舒适,一切仿似她在云水县出嫁前的闺房规制。
重回熟悉之处,又甚是疲倦,莺然不知不觉睡过去。
醒时一惊,发觉天已经亮了。
徐离陵正脱了衣要上床睡,见她醒了,道:“再睡会儿,还未到辰时。”
莺然应声,掀被让他躺下,为他压压被角,钻入他怀里。
徐离陵搂着她的腰身。
她轻揉他胳膊:“可会觉得酸痛?小时候,我爹经常这样罚我和书院学生,举一个时辰戒尺,我手都要抬不起来。”
第二日,还得接着练字。
徐离陵拂开她的手,轻抚她手臂:“还好。我幼时曾练过整三日的剑。”
莺然“啊”的惊一声:“整三日?你师父罚你练的吗?”
旁人说整三日,那多少有点水分。
但亲眼见过徐离陵如何用功,半个月不曾休息,她知晓他说整三日,那真是整三日。
徐离陵闭上眼,轻轻拍抚她的背,嗓音缓缓,哄她入眠:“那时五岁,年纪尚小,不知变通。于天霄赴宴时,见两仙人比剑。剑啸龙吟,劈山断海,便向他们拜师。他们不教,待回去,我就寻了剑谱自学。”
“找到他们的招式,不停地练,直到学会整两部剑谱,学会剑气化形为止……”
莺然听他说话,眼皮又打起架来,咕哝:“你真是……争强好胜……我……小时候……”
该学的会学,多余的能偷懒就偷懒啦。
除嘟哝这些,她还想问,昨夜她爹可有和他说什么。
但连自述幼时之言都没说完,就睡过去了。
徐离陵轻拍拍她,在她耳边笑了她什么。她也没听清。
再醒时,才是巳时。
莺然睡得很饱,听见有人敲门,醒得很快。怕吵醒徐离陵,轻轻拉开他的手,披上外袍踮着脚开门。
门外是她娘许秋桂:“你怎么还不起?早上给你煮的冬菇粥都要冷透了。”
她幼时最爱喝冬菇粥了。
莺然:“这就起。”
许秋桂:“那我再去热一热。”
莺然关了房门,回身穿好衣裳鞋袜,梳洗打理。
走前又到床边瞧徐离陵一眼,见他还闭着眼,心道他定是很累了,难得见他睡这么久。
她弯腰亲了下他的脸,忽腰间一紧,被他按趴在他身上。
莺然这才发觉他似早就醒着,眸色清明,毫无倦意。
问他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他摇头,起了身。
莺然便等他,与他一起去厅堂吃粥。
许秋桂见他来,加了碗筷,感叹:“女婿起得真早,她爹和关熠都还睡着呢。她爹真是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瞎折腾……”
许秋桂碎碎念叨。
莺然一边喝粥一边应着。
她喜欢吃粥里的冬菇,徐离陵挑给她吃。
许秋桂不会说他们这般没规矩,反倒笑眯眯的,又对莺然道:“女婿精力真好,你们这时候要个孩子……”
又来了。
莺然左耳进右耳出。弄得许秋桂说着说着,一会儿笑、一会儿气。
莺然倒是很淡定。
在思量住几日的时候,她就为此做好了准备。并且也想好了如何躲避。
吃完粥,她挽上徐离陵:“娘,怀真困了,我陪他回屋躺躺。”
说完就拉着徐离陵溜回屋。
接下来几日,她如法炮制地避着许秋桂与秦焕。
因她到底是成了亲的人,秦焕与许秋桂不便像从前那般进她闺院、叫她做事。倒是回回都给她避成功。
关熠可就惨了。
第二日开始,便被秦焕压着重读儒门功课。
好不容易饭间得了会儿空闲,又要被许秋桂在耳边念叨:“莺莺都成亲快五年了,你怎么还没个着落。”
想找借口躲避也不成,一避,就又被秦焕拉去背功课、背不出来受训了。
他私下里同莺然抱怨:“早知道,就不说住十日了。若说住三日,这三日师娘和先生肯定只会想着抓紧团聚,不会想着这般对我。”
莺然苦恼:“是啊……”
其实她原本就是这样想的。存了想看关熠笑话的心,才应了十日。如今却是自讨苦吃了。
她爹这回不知怎的,改了性子了,不仅不放过关熠,也不放过徐离陵。
这六日她躲得清闲。
秦焕却是白日里罚关熠,晚上熬徐离陵。
每日也就饭间碰面,秦焕还总能找到借口,叫徐离陵晚间去找他,一罚便是在院中站一夜,天明方能归。
徐离陵白天帮她避许秋桂,晚上她睡了,又要去庭中领罚。
莺然实在心疼他辛苦。
这日晚间吃饭前,莺然在房中同徐离陵交代:“待会儿我爹说话,晚上留你,无论如何你都要拒了。”
徐离陵:“你爹知晓我是魔之后,你我便远走云州,从此再未见面。如今遇上,他作为你的父亲,自是不会轻易饶过。”
莺然这会儿才想起还有这桩渊源,心道确是如此。
且她爹还愿意训诫他,而不是直接摊牌叫他滚,或是找人来围杀他,已经算是好结果了。
莺然抚抚徐离陵的手背:“辛苦你了。熬一熬,三日后咱们就回家了。”
徐离陵应声,倒比她淡然。
于是又是三日的熬。
第十日,清早莺然起来,身心轻松。
终于熬到头了。
许秋桂从前五日开始,不再亲自来叫她吃饭了。
只对她道:“远香近臭这话,果真是至理名言。你不来时我心里记挂得很,你整日在我眼前晃悠,也不听我的话,真是讨嫌。”
也不知这话说了是希望她要听话的,还是真心的。
反正莺然讨了个自在。
清晨也不用徐离陵刚回来睡下、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许秋桂的敲门声吵醒了。
不过因秦焕的规矩,她还是得在辰时前去厅堂吃早饭的。
她已经十日没能睡到自然醒了。
莺然打个哈欠,困倦地在房中换衣,梳洗。
待她洗漱打理好,徐离陵已穿戴整齐等她,帮她理了理衣襟、皱起的裙角。
莺然嘟囔:“我娘说得对,你精力真好。”
熬了十日,日日都没见他倦过。
徐离陵手指沾了凉茶水,在她额间穴位点了点,搂她出门:“吃完回来再睡。”
莺然点点头。
到厅堂,落座。
今日早饭,如刚来那日般丰盛。
在家时,许秋桂嫌她讨嫌。这会儿要走,又如刚来时那般牵挂了。
秦焕还命人拿了酒来,要与徐离陵喝两杯。
莺然讶异地制止:“我们午间还在这儿吃饭呢。”怎么一大早喝酒。
难得,秦焕没开口就训人,而是点点头,命人将酒撤了。
也不似前几日般,看徐离陵哪儿都不顺眼。
大家一起围着桌,说说笑笑吃了饭。
倒是难得的平静。
吃完饭,莺然原想去睡的。这会儿又想多陪陪许秋桂与秦焕。
不过秦焕不要她陪。
过了中秋假,书院已有学生来上课。他如常去教授课业了。
莺然便叫徐离陵回房歇歇去,他再不困,这几日也是累的。
更何况先前关熠说了,来回都要他领路呢。
她没问他如何来回,但已然猜到从何处走了。
徐离陵应了,留她多陪陪许秋桂。
许秋桂亲自拾掇菜,要莺然和关熠也一起同她做顿饭。
莺然刚要拿菜,徐离陵还没走,闻声折返回来,在她身边落座,代她择菜。
莺然偷笑,颇欢乐地在凳子上晃晃,倚了下徐离陵的身子。
因当着许秋桂与关熠的面,她没有一直倚。
许秋桂抬手拧她脸一下,笑嗔:“你呀!现在被养得懒死了。”
却没有一定要她择菜,而是默认了徐离陵择。
莺然笑盈盈,只陪着说话。时而觉着口渴嘴闲,叫人拿茶水点心来,同许秋桂吃喝。
这菜是许秋桂要择的,却是徐离陵和关熠择得最多。
莺然时不时喂徐离陵喝口茶。
关熠没人管,一张脸垮得要掉地,很是幽怨地盯着她。
莺然笑他:“怎么这样看我?”
关熠瞥眼徐离陵,哼了声。
许秋桂便倒了茶,拿了点心给他,“行啦,你要歇就歇吧!”
关熠撒娇:“还是师娘对我好。”
娇得许秋桂犯恶心,抖鸡皮疙瘩。同莺然笑作一团。
午间一起做了饭,秦焕早早回来同吃,却也没再要喝酒。
许秋桂叫人上酒来,他反而道:“下午他们回去,一路不易,少饮酒,脑袋也警醒些。”
便以茶代酒,同徐离陵喝了两杯。
关熠这会儿被秦焕疏忽了,也没不高兴,乐呵呵地自己凑上去。叫秦焕无奈得很。
莺然瞧着,看似是关熠哪儿得罪了秦焕,才叫秦焕不愿意搭理他。
她朝关熠使眼色,问关熠。
关熠眨着大眼睛,似不懂她的意思。
许秋桂明言询问:“你得罪你先生了?”
关熠笑嘻嘻:“没有吧,先生昨晚还叫我逆子呢。”
许秋桂闻言先是大笑,“叫逆子还不是骂呀!”
转瞬明了过来,这是秦焕终于承认把他当儿子了。又红了眼眶,低头拿帕子抹泪。不想伤了这和乐氛围,起身道:“我到厨房看看汤去。”
莺然陪她一起去,哄她:“好事呢,哭什么。”
许秋桂:“我高兴呢。”
她俩离去。
厅堂里,便只剩徐离陵、秦焕与关熠。
就如昨夜,在庭院中那般。
昨夜秦焕先是叫了关熠到书房去,问关熠要了提前准备好的叱魔鞭。
关熠当秦焕这古板的老夫子,实在咽不下女儿嫁了作恶多端的圣魔这口气。
训诫了几日,眼见圣魔还要带他女儿离开,今天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
将叱魔鞭交上,他犹疑:“您真要拿鞭子抽他呀?”
秦焕深沉未答。
关熠:“可是他身份不凡,您这鞭子打不死他呀。”
秦焕看他一眼,举鞭抽他:“我打的死你!”
关熠在书房中乱窜,大叫:“打我做什么!”
秦焕斥他:“你这逆子说的什么话!”
直到徐离陵来了,方得解救。
秦焕又领徐离陵到庭中去。关熠跟上,秦焕也没说什么。
至庭中,秦焕没再像前几日那般,先装模作样问学问,再找借口罚徐离陵。
他直接肃着脸:“跪下。”
惊得关熠瞪大眼,生怕徐离陵忍不了,一个动手,秦焕人没了。
徐离陵却仍是有礼数的女婿样,行礼道:“在下不跪天地,更不会跪人。”
关熠心里嘀咕:中秋那晚,你跪着叫莺莺踩你腿,不是挺熟练的嘛。
是的,那夜他也在。
透过镂空窗花,见莺然与徐离陵爬墙,怕秦焕发怒连累到他,提前跑了。
秦焕却没计较,只是拿出叱魔鞭。
叱魔鞭灵光熠熠,在月下,泛出冷厉血腥之色。
他沉声问徐离陵:“这几日,你可曾有过一瞬、一息,对我不满,动过杀我之念?如实答我。”
关熠一惊,不再嬉皮笑脸。
徐离陵仍是那副淡泊样,站姿挺拔而清雅。
他淡声道:“她会伤心。”
秦焕默然,握着叱魔鞭的手,松了。
只此一言,胜过万千。
徐离陵不是不想杀了他这个岳父。
这在常人眼里,简直大逆不道、暴戾疯狂。
可他不会这样做。
因为他是莺然的父亲。
他不想要她伤心。
而作为父亲,秦焕要的就是这一句。
“不要叫她伤心。”
此刻,秦焕亲自给徐离陵倒了杯茶,举盏。
徐离陵举盏回礼。
关熠嘻嘻哈哈地要加入他们,被秦焕一再嫌弃:“你到一边去。在凳子上爬来爬去,跟猴儿似的,像什么样!”
……
“没规矩!”
莺然与许秋桂从厨房回来,乍听秦焕这样教训关熠。他实是没忍住,拿筷子敲关熠的头。
关熠被敲得龇牙咧嘴。
逗得刚回来的莺然与许秋桂直笑。
莺然回徐离陵身边坐下,继续吃饭。
徐离陵将碗中的鸡翅给她吃。
这是他从整鸡上夹的。
莺然看了眼桌上的菜,就知定是刚才关熠不要脸,趁她与许秋桂不在,秦焕又顾不上他,故意挑好的吃。
她不在,徐离陵不会去抢。只是夹了她爱吃的,为她保下这鸡翅。
待新菜上来,莺然故意挑关熠爱吃的。
她要夹,徐离陵便给她夹,关熠夺不过徐离陵,急得叫唤,又被秦焕拿筷子敲手。
莺然笑他,道他凄惨,还是给他留了菜。
一顿饭吵吵闹闹吃完。
吃罢歇息,秦焕没再去书院。
一行人到庭中,在树下闲歇吹风。
莺然与关熠陪许秋桂又聊些话,无非是离家前常叮嘱的那些老生常谈。
至未时末,秦焕道:“你们该走了。”
许秋桂也道:“这会儿走,到家歇歇,吃晚饭。别回家晚了,饭也赶不上吃。”
莺然应下,同徐离陵一起,与关熠各自回房收拾行囊。
他们的行囊其实已经收拾好,是许秋桂又给他们备了东西,要回去收拾。
待收拾完,秦焕与许秋桂送他们到后门。
许秋桂拉着莺然的手,红了眼眶,又一番絮叨的叮嘱。
秦焕:“好了,方才你已经说过了。”
许秋桂气道:“我再说一遍不成吗!”
莺然轻轻拍拍她:“我们走啦。”
许秋桂点点头,秦焕悄悄握住她的手。
莺然随徐离陵走出书院,回头望见许秋桂拿帕子抹眼睛的样,心中也有些许酸涩。
不过,这次好好告了别,心中又有些许安慰。
莺然挽上徐离陵,同他往人烟稀少处走。
关熠牵飞驹、飞驹上趴着大花与小黄,为待会儿的穿越圣魔城做心理准备。
两大两小,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们跟在后头。
莺然走在前头。
待至无人处,徐离陵拿出散霞灵缎给她披上。
她这会儿才问:“咱们怎么来的呢?”
徐离陵如实答她:“圣魔城中有通下界百大城的阵法。”
莺然早就知道是如此。
这几日她闲时问过大花,大花不知为何答得支支吾吾,只道:
“圣魔城曾是下界第一城,亦被称为人间仙都、中仙界。地处下界中·央,故而曾经贯通下界百大城。只是成了圣魔城之后,通各城的阵法都被各城封了。封不了的,也派了人驻守。”
这般规规矩矩介绍了圣魔城,圣魔城中如何通阵的过程,却是绝口不提。
可这才是莺然好奇的地方。
像大花这样多嘴的小猫,都不愿多说那地方,太反常了。
如今的圣魔城,是何种景象呢?
徐离陵将灵缎覆上她头顶。
她止住,要他把她脸露出来。
徐离陵:“那地方风雨割人。”
风雨割人?这话说得太轻了吧。
关熠心中嘀咕,翻身上马,和马上大花小黄抱在一起。
莺然被遮了视野,看不见他们,同徐离陵任性道:“这灵缎蒙得我透不过气,我不要蒙脸。”
她想看看徐离陵是如何带她穿过圣魔城的。
灵缎透气的,怎么也不会闷到她。
但徐离陵不与她争论,摆弄着灵缎,随她意见尝试怎样既不闷到她,又不把她暴露在圣魔城风雨中。
最终灵缎像大斗篷一样,下段围她全身,上段做兜帽盖住她的脸,能在她颈间留个缝让她透气。
待到了圣魔城,只需她在里边拉紧灵缎,便不会让风雨吹到。
准备好了,徐离陵将她打横抱起。
她紧紧环住徐离陵的脖颈,依偎在他怀中。
徐离陵纵身,如中秋那夜般,平稳而疾快地带她穿过肃京城池,往肃京中的传送大阵去。
只不过这次,她垂眸,能从缝隙里看见足下地界变幻。
看他带她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至荒无人烟处,进入阵法。
转瞬之间,被明媚阳光照着的砖地,成了泛黑的浓稠腥泥。
圣魔城阵阵风雨拍打在裹着她的灵缎上。
顷刻间将颜色鲜亮的灵缎,如在血肉里淘洗了一番,染挂浊血。
魔城中香到刺鼻的诡异气味,随腥风阵阵席卷,令人晕眩。
莺然心道,这下算是知道中秋那日,她感受到的灵缎潮湿是什么了。
她抬起手,试图摸索到徐离陵的脸。
徐离陵将她手按下去,把她的灵缎披风压紧。
她感受到他胸口震动,似乎和她说了什么话。
可风声呼啸,血雨扑打,她听不见。
她执意去摸索他,手从灵缎合缝中伸出。
风雨一下子扑打在她手臂与手背上,洒下灼伤般的痛,又冷得叫人心惊。
徐离陵放慢速度,把她手按回去,又对她说了什么。
这下她听清了。
他道:“把手放回去。”
嗓音沉得吓人,甚是威严。
也感受到了,他抱着她的手与手臂,已然沾上圣魔城的风雨,刺骨如冰。
莺然任性地再度伸出手,摸索到他下颚往上,在他动手按她时,又把手收回来。
她在灵缎下笑:“圣魔城的风雨真大。怀真,你冷不冷,疼不疼?”
不待他回答,她突的把遮住头脸的兜帽往上掀了一段,露出下半张脸来。
徐离陵立刻要将她兜帽拉回去。
她猛然仰起脸,吻上她方才摸索到的,他的唇。
零落风雨打在下巴上,有点疼,有点冰。
他带她回家的步伐未停。
风刮得她身上的灵缎像风筝一样,在他怀中用力地扬起,仿佛要遥遥飞远。
但他紧紧地抱着她。
灵缎蒙住了她的眼,她看不清此刻圣魔城的一切,也看不见他的模样。
他的唇很冷。
但渐渐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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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谁能懂我修文修到小鸟吻上魔头时,恰好突然听到晚枫歌变速版的那句“何惧暂为囚”,那一瞬间的感觉…… 啊!!! 88个小红包[抱抱]
52. 第 52 章
徐离陵放慢了速度, 因而在圣魔城耽搁了些许时间。
到家已是申时,风尘仆仆。
莺然被风雨打到的手与下巴久久难暖,被徐离陵解了灵缎后, 和他撒娇喊痛。
徐离陵带她去清洗, 握起她的手臂, 并指运法,自她臂上经脉拂过,携出一缕魔寒之气。
又托起她的下颚,低头, 舌尖舐过她下巴的细嫩, 将导致她冷痛的魔气吃下。
莺然耳根有些红热:“没有别的方式吗?”
徐离陵以指腹擦去她肌上湿痕,收手脱下自身脏衣, 慢条斯理:“有。”
莺然:“那你还……舔。”
最后一个字, 她说的极小声。
徐离陵:“想舔。”
莺然惊得要捂他嘴, 生怕被关熠听见。
但见关熠他们已被无隐村人带去打理, 松了口气。
她不想再和徐离陵说话——这个刚过魔城,魔息未散的魔,这会儿正魔心躁动呢。
她也不要徐离陵再帮她打理, 自个儿打理好,晚间留关熠吃饭宿下。
关熠应下, 饭间同莺然大聊此行。
莺然这才知晓:原来徐离陵带她去肃京,并非没有惊动旁人。
而是所经两城——云州临关, 百姓已知他在。懿王洲肃京,不想惹事。
千年前玄魔大战,懿王洲就没有参与, 故而保得一方安宁,
他们由此总结出经验, 绝不主动招惹魔道。只会派人多加防范,不会轻易惊动百姓。
莺然心道原来如此。
往常莺然与徐离陵一顿饭吃不到半个时辰,今日有关熠话痨,吃了一个时辰。
吃完关熠大为畅快,还要接着说。
徐离陵收了碗筷,独留了他的那份。
他这才会意,安静地捧着碗筷去洗,洗完也不再打扰莺然,回客院睡去。
莺然也累了,好好沐浴一番,上床歇下。
她原想等徐离陵上楼,再同他说说话。但实在困倦,没一会儿便睡沉过去。
一觉睡到自然醒,连昨晚徐离陵何时回来都不知道。关熠也早就离开。
莺然吃早饭时问:“关熠在这儿吃了饭吗?”
徐离陵:“没有。”
他敢做,关熠不敢吃。
莺然想到关熠独自面对徐离陵的逃避样,暗觉好笑。吃完,倚着徐离陵在后院闲坐赏花。
天气渐凉爽,风清云也静。
正是人间好时节。
*
九月初,莺然同徐离陵决定去乙玄道一。
她原本还因他犹豫不决。
他道:“去吧。”
莺然问:“你怎么办呢?”
徐离陵彼时和她一起躺在躺椅上,合着眼,很是悠闲,慢悠悠道:“你为我,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我竟是根绳,把你捆住了。”
莺然听得好笑,翻身轻轻踢他。
他握住她的脚踝,一扯,险些把她拉翻下躺椅。再一用力,将她扶到自己身上。
莺然坐在他腰上,同他玩闹了一阵,最后累了,趴在他怀里:“那明天去说?”
徐离陵拍拍她的背:“嗯。”
第二日他们同关熠说了。
关熠说他九月十号回乙玄道一。莺然便开始收拾家中物什,为离开做准备。
虽在此府邸没住太久,可此处有太多莺然不舍之物。
不过若都带走,府中就没这样的风光了。
莺然便如从前那般,和徐离陵轻装简行。
收拾好东西就在家中玩乐,不再出门。
为把没吃完的吃食消耗,吃喝也阔气。小黄和飞驹都吃得圆滚滚。
大花还是时常跑出去,因而这段时间反倒又瘦了。
临行前一晚,莺然等到它回家,叮嘱:“明日别再出去了,我们明天就走了。”
大花讶异:“这么快?”
莺然:“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大花应了声,趴回猫窝里。
莺然见它打不起精神,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大花不回话。小黄在狗窝里偷笑。
莺然转而去问小黄。
小黄幸灾乐祸:“早前咱们要离开临关时,傻猫曾去找过那母猫,叫母猫跟咱们一起离开。母猫拒了它,要陪伴在她主人身边。”
“傻猫回来后,便还是去找母猫。不过那母猫现在天天陪她主人,傻猫每日蹲守许久,才能见它一面。被它主人发现,还要被着追打呢。”
那母猫,自然就是珠儿。
莺然甚是诧异,转念为大花感怀。
大花没精打采的,听小黄嘲笑,都懒得同小黄打架。
莺然柔声哄它一会儿,徐离陵来叫她歇息。
她想明天就要走了,不能不管大花,同徐离陵说了这事,问他可有办法。
徐离陵:“阉了就不会发·情了。”
莺然:……
小黄夹紧双腿,大花瑟缩了一下。
莺然安抚地拍拍大花,心道手感好扎实,跟大馒头一样。
面上正色对徐离陵道:“别吓唬它,认真些。”
徐离陵看她。
莺然:……
好吧,他确实是认真的。
徐离陵本就懒得搭理小畜生的事,但莺然不回去,他便陪她蹲在猫窝旁。
大花沉默良久,实在扛不住徐离陵的注视,忸怩地同莺然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
夜深,已过子时。
莺然头回这么晚出门。
这都是为了帮大花的忙。
大花原来还没向珠儿正式诉过情。
它想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在离开之前,告诉珠儿:“我对它的心意,不只是一只猫王对下属小猫的心意!”
它想请莺然帮的忙,则是它不想以现在这副猫身模样去和珠儿诉情,它想让珠儿看看不一样的它。
不过,因为它没有修为,化形就需要用到莺然的能量。
它踟蹰不决,也正是不好意思用莺然的能量。毕竟都是莺然赚来的。
莺然:“当然能啊。那些能量不是我们一起赚来的嘛。”
那一刻,大花登时两眼亮晶晶,好似眼泪都要出来了。
莺然摸摸它的头,拉上徐离陵和小黄一起,陪它计划向珠儿诉情之事。
待计划完,他们就立刻出发。
回到此刻,因夜间有些冷,她本是穿了寻常衣裙,出门前被徐离陵叫住,加了件高领的外袍。
到了街市,各店大门紧闭,金柜杂货铺亦然。
莺然紧张地向大花点头示意。
大花点点猫头,跳上院墙,踩着院墙往杂货铺后院去。
莺然与徐离陵到后院小门处。
徐离陵身轻如鸿,跃入后院。
院中有防御阵,但没被他触发。
莺然和小黄也跟着爬进去,她坐在墙头,小黄先落地,霎时院里阵光大作。
金五两屋内烛灯亮了,莺然一阵紧张。
小黄被阵线裹住,东扯西咬好不容易破了阵,气喘吁吁地对她摇尾巴,示意她下来。
莺然忌惮地看眼屋内。
徐离陵在烛灯亮时已经先进屋,这会儿走出来,一身从容。
她松了口气:“你没伤害金掌柜吧?”
徐离陵摇头,到墙下来接她。
她跳入他怀中,攀着他肩。他抱着她,听她指挥,躲入金掌柜房间窗户下的灌木丛后。
这会儿珠儿早已被吵醒,被大花引到离房屋最远的院墙下。
那墙上爬了藤花,初秋时节,花已大谢,只剩零星几朵。
好在月光皎洁明亮,风采别样。
大花站在院墙上注视珠儿,启唇。
莺然抱紧徐离陵的胳膊,心潮澎湃。
就听大花道:“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莺然:……
她瞥眼小黄,它听得两眼放光。
莺然小声问徐离陵:“你听得懂吗?”
徐离陵:“我不是畜生。”
莺然无语。
大花与珠儿两只猫,你一喵我一喵地说起话来。
她实在听不懂,靠着徐离陵的肩头小声道:“你觉得待会儿大花会化形成什么样?”
徐离陵:“就那样。”
莺然斜他一眼。
说了等于白说。
她眼珠灵巧地转了转:“我猜大花会化身成儒雅俊秀的男子。”
徐离陵和小黄看她,奇怪她为何会这么想。
莺然未会意,接着道:“别看大花平日里以自己是猫为荣,但以前它若有机会跟我出门,经常会看着路过的男子们说——”
“我如果能化形,肯定比他们帅气。”
小黄一脸惊讶:真没想到那傻猫会这么说。
徐离陵懒得评价大花。
莺然偷笑,同他们继续偷看。
这么一打岔的功夫,大花已作势要下墙,珠儿也对它扬起了头。
虽然听不懂大花在说什么,但听语气,莺然猜要到化形之刻了。
她忙道:“买定离手,快,猜大花会化形成什么样。”
小黄深沉思考。
徐离陵也配合地若有所思。
三人静谧之中,突然听见一声“噗”。
莺然警觉回头。
就见金五两被捆得像条毛毛虫,从房里蠕动出来,刚吐了嘴里塞着的布巾,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们。
莺然惊慌地睁大眼。
眼见金五两启唇,作势要大喊,她来不及应对。一道黑色身影一跃而起,落在金五两身后,双爪捂住了金五两的嘴。
莺然松了口气,赞赏地望着小黄。
小黄得意地咧开血盆大口,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笑。
莺然默默想小黄还是不要这么笑的好。
回过神来,她忙对说金五两歉疚地小声道:“抱歉,待此事了结,再向您赔罪。”
她反手打了徐离陵一下,斥道:“你怎么把金掌柜绑成这样!”
背地里偷偷摸了摸徐离陵的腰,以表夸奖。
没伤人,还绑得很结实,很好。
徐离陵摸摸她抚在他腰间的手,很干脆:“我错了。”
莺然对金五两惭愧地再次道歉,而后继续和徐离陵靠在一起,小声道:“你觉得呢?快点,大花要化形了。”
继续之前的赌局。
徐离陵:“变猫。”
莺然诧异:“你怎会这样想?”
小黄道:“也可能是变成我这样,帅气威武,爪子大。”
莺然:“……不可能的小黄。”
小黄失落地低垂耳朵,趴在金五两身上:“那大概会变成猫吧。变只帅气点的猫。”
金五两在它身下翻白眼,以眼神道:
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允许珠儿和那只死肥猫在一起的!
但目前没人在意他的眼神。
莺然沉吟,回过头看大花,大花已然从花墙上跃下。
在跃动的空中,于月光下,它周身泛出如流云的辉光,身影在辉光中变化。
莺然疑惑又期待,同徐离陵嘟囔:“怎么会变猫呢……它本来就是猫呀。”
就见那道胖乎乎的猫影在光中逐渐缩小,瘦长。
最终落在地上。
辉烟散去,一只橘色的爪子踏了出来,走近珠儿。
莺然低低地“啊”了声,“是……橘猫?”
徐离陵:“它是猫,自然想做猫。做人,那是人想的。”
莺然了然,看着那只橘猫走到珠儿面前。
它体型不大,身形威壮,眼神犀利。还真有点“猫中霸主”的模样。
莺然暗笑:“这模样和原本差异好大。”
徐离陵:“肥猫变瘦猫。”
小黄鄙夷:狡猾的肥猫。
莺然为大花争辩:“大花原来胖胖的,也是很可爱的小猫。”
这会儿大花正停在珠儿面前,“喵喵喵”的同珠儿说话。
说“喵喵喵”也不尽然,它们交谈的叫声其实更偏向于猫咪独有的奇怪声音。
珠儿姿仪妩媚,即便只是猫的模样,也能看出来是只大美猫。
它也同大花说了很多话。
莺然忽有点怅然:“咱们院里还有很多花呢,我想着我们要走了,打算摘一些带走的。”
徐离陵应她:“嗯。”
莺然遗憾:“早知道出门前给大花摘一朵,让它送给珠儿了。”
徐离陵:“人皆有憾事,猫也得经历。”
莺然被逗笑:“但大花只是一只小猫咪……”
又问:“你也有憾事?”
徐离陵:“嗯。”
莺然问:“什么?”
银白月光,枝影斑驳,映他脸上。
莺然望着徐离陵,想了他过去的很多很多。
他的憾事,大概也很多很多吧。
却听徐离陵道,“昨晚就有。”
提到昨晚之事,莺然一下热了耳根。
要说昨晚,还得从前夜说起。
前夜,她想着待上路,她同徐离陵大约许久不能同房。到了乙玄道一,有正事要做,怕也少有时间。
于是那夜,同徐离陵好好折腾了一通。
她分外疲倦要歇时,徐离陵又给了她一番震撼。
好在那会儿天已经亮了,她实在熬不住,连声道“今晚,今晚再……”
才叫他放过她。
而到了昨晚,她耍赖装作忘了这回事。
徐离陵那会儿也没什么特殊表现,稀松寻常地同她睡了。
莺然忆起这些,略感羞恼,心道他这会儿说些什么呢!
又听他接着道:“昨晚你做的那道菜……”
没等他说完,莺然面无表情地捂住他的嘴:“闭嘴,你根本尝不出味道,你不会觉得难吃的。”
徐离陵:“口感像烂在地里的死鱼。”
莺然:“你胡说八道,那道菜本来就是那样的!”
徐离陵:“你多放了水。”
莺然:“我怕它不熟嘛。”
徐离陵:“已经熟了还放水。”
“我怕盐没入味嘛!”
莺然不想听他说了,瞪他:“你再说!”
徐离陵沉默。
莺然娇横:“不好看而已,口感也有点烂……但不难吃的,不信你问小黄!”
小黄默默缩到金五两背后去。
金五两沉默地瞥向它。
徐离陵也没要问小黄,搂住莺然。
莺然推他:“怪你自己尝不到味道。”
徐离陵拍拍她的肩:“嗯,怪我。”
莺然这才不再推他,安静须臾,见他隐有促狭之意,了然他方才是故意引她想歪的,气呼呼踩他一脚。
念及昨晚他最终吃完了她做的菜,她继续与他闲聊。
夜深城静。
小院中,有两只猫在喵喵叫。
灌木里,有两个人在闲聊,聊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却好像永远也聊不完。
金五两也安静下来,望着灌木里的那个魔。
良久。
大花跳上院墙,离去。
虽昂首挺胸,步伐坚定,但孤单的背影显出些许落寞。
珠儿站在原地目送它,猫眼幽幽,不知在想什么。
莺然犯困,在灌木里蹲得快睡过去。
终于结束,她刚松口气,又想起金五两还在身后。
她忙站起身。
徐离陵解了金五两身上束缚。
小黄从金五两背上下来,躲到莺然身后。
莺然从储物袋里拿出十块灵石,上前双手递交给金五两:“对不起,我们……”
金五两冷哼打断,掸掸身上的灰尘,冲珠儿招呼一声。
珠儿这才发现金五两,诧异地跑过来。
金五两叫珠儿回闺房睡觉去。转眸看向莺然与徐离陵,沉声:“我绝不会同意你们家那只死肥猫拐走我家珠儿的!”
莺然懵懵地眨眨眼。
金五两又道:“你们要走了吗?”
莺然:“嗯。”
金五两沉默片刻,理理衣襟,转身回屋:“明日给我送朵花来吧,反正你们家花那么多。”
莺然愣了愣,收回灵石,笑起来:“我明早会从街市过。”
金五两没应声。
他回了屋,关上房门。
莺然挽上徐离陵,带上小黄,回家睡觉去。
翻出金五两的院子,大花正在巷中等他们。
在旁人眼里,它是以妖力变成这样的。它私下问莺然征求能量,要变回原本的狸花样。
它是系统,不方便暴露本体的。
莺然惊讶:“你本体是橘猫呀!”
大花“嗯”了声,昂起小脑袋,步伐英武。
它走在前方。
莺然这会儿注意到,它尾巴短短粗粗的盘成一团,迈出的小脚上有稀碎疤痕留下的皮毛缺失处。
是只麒麟尾的橘猫啊……
莺然挽着徐离陵,走在回家路上,若有所思。
大花渐变回狸花猫,胖乎乎的一团。
莺然想了想,突然唤道:“咪咪?”
大花脚步一顿。
莺然惊喜:“真的是你。”
大花故作潇洒:“你还记得我。”
莺然:“当然记得。”
大花不言语,尾巴却勾来勾去的摇晃,表明心情很好。
小黄诧异地跑到莺然与大花之间,疑惑地左看右看。
徐离陵亦表现出些许兴味。
莺然甚为感怀,对徐离陵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它花了我好多钱呢。”
那是她穿越前的事。
她含糊前世的一些事物:“……那会儿大花被马车撞了,倒在路边草丛里,叫声微弱,口角都是血。然后我就带着它去找大夫了。”
徐离陵:“哦。”以表了然。
小黄恍然大悟。
大花心道:她把她自己说得真是淡定啊。
但它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深夜,它拖着被车撞伤的身体到路边等死。
漆黑的马路上,车辆很少,人也很少。
突然有个姑娘,对着马路上它留下的血迹发呆。
她顺着血迹望向它,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边哭边叫着它那时听不懂的话奔向它,哄着它、跑着将它送去宠物医院。
那一刻,她好像忘了人类的世界里还有车这种东西。
它对她最深的印象,是她在别人面前笑盈盈的。
但别人走后,她就一个人站在它疗养的笼子外,看着它失神地掉眼泪。
它痊愈后,她很久没再来。
它趁别人给它喂食时跑了出去。
它回到它的地盘,偶尔能在那条路上,看到她一个人早上出去、一个人深夜回来。
不过她好像没看到它。
它的余生也因此有个疑惑:
那晚她为什么那样紧张它?最后又没有收养它?
后来它成为系统,终于可以选择宿主。
拿到她的资料时才知道——那天,是她父母车祸去世的第七天。
说来也巧,她前世的父母也是老师,就和秦焕一般,对她十分严格。
但和秦焕不同的是,她和父母的关系要更差些。她毕业后去了别的城市工作,许久不同他们联系。
当她知道父母出了车祸,赶回家已经来不及。那晚发现它,就想到了父母吧……
大花回忆着,遥望星空。
不过话说回来,它那时伤得很重,确实花了她很多钱。
大概,是她自己毕业后赚的全部了。
它还以为那世界还有其他的亲人会让她留恋。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有。
莺然轻快的声音传入它耳中:“……我不敢承担一个小生命,就没有收养它。本来请了人帮忙给它找主人的,但它跑了。”
“不过后来我从那条路上过,偶尔能看到它。”
大花愣了下,望向莺然。
莺然笑颜明媚:“大花那会儿好像真的是猫中老大,会带着很多猫跑来跑去,还会保护小猫,和狗打架……我想它可能不喜欢被收养吧。”
莺然转眸对它笑:“大花是只爱自由的小猫。”
大花眸光闪了闪,收回视线,往前走,低低地应:“嗯……”
莺然:“大花要改名叫咪咪吗?”
大花:“我不要!”
莺然不解:“为什么?”
大花:“你喊其他猫也喊咪咪。”
莺然不好意思地笑笑:确实是这么回事……
它听见过她叫其他猫咪咪。
对她来说,咪咪是猫的统称。
大花昂首挺胸:“大花是我的名字。”
小黄也昂首挺胸,意思不言而喻:
谁没名字咋的。
莺然被两只小家伙逗乐。
一路就这般说说笑笑,到家已过丑时。
关熠说过他们辰时出发,再不一会儿天就要亮,莺然还要摘花。
徐离陵叫她去歇息,他来摘。
莺然思忖了下,干脆不睡了,要在后院摘花摘到天亮,把院中花都摘干净。
徐离陵没硬要她去歇息,陪她在后院耗了整夜。
清晨时分,沾一身露气。
将摘好的花分种类放入储物袋,莺然疲惫地和徐离陵在闲庭躺椅中小憩片刻,去楼上最后享受了一下此地的浴房。
然后换衣出门。
莺然与徐离陵并肩而行,徐离陵牵着飞驹,大花与小黄跟随在侧。
一切仿若来时。
莺然拿了一捧花在手中,给大花叼了一枝花。计划到金柜杂货铺,她把花给金五两,大花把花给珠儿。
她已做好金五两态度恶劣的准备。
然而到了金柜杂货铺,金五两意外的平静。
莺然唤:“金掌柜。”
大花叼着花从柜台底下溜进后院。
金五两在柜台里嫌弃地扫它一眼,对小易招了招手。
小易拿了个佩囊递给莺然,胆怯地道:“夫人,圣……啊,一路顺风。”
莺然对小易道谢。接了佩囊发现,里边还有个迎春佩囊,是比她手中旧储物袋大上许多的新储物袋。
莺然讶然,心知这储物袋绝不是小易能送得起的礼。
她请金五两稍等,“我待会儿来送花。”
金五两哼一声,对花并不热切。
莺然拉着徐离陵去了隔壁成衣铺子,将旧储物袋中的杂物转移至新储物袋,只留满满的花在其中。
而后回到金柜杂货铺,将旧储物袋交给金五两。
金五两接过,继续拨弄他的算盘。
这会儿大花还没从后院出来,莺然尴尬地在店里等着,金五两也不多言。
待大花回来,莺然带上大花、捧着怀中的一捧花出杂货铺,同徐离陵往西城门口去,与关熠会合。
金柜杂货铺中,金五两打开那储物袋瞧了眼。
他沉默良久,叮嘱小易看店,到里间去。
里间供奉着牌位,上面刻着[爱妻林慧娘]。
牌位前炉香袅袅,新鲜瓜果琳琅。
金五两从储物袋里取出些花,细心地摆放在牌位前,碎碎念叨:
“这些花可是圣魔给他夫人种的,种得还挺好……比我种得好……但旁人哪有我这本事,能把圣魔的花拿来送你。”
“昨晚圣魔和他夫人来了咱家,就躲在你种的那一大丛迎春下。你说你当年干嘛在院里种灌木呢,给他们机会祸祸咱闺女了……”
“不过,圣魔的夫人叫莺然。莺然……是春天到来的寓意吧。倒是合了你种的迎春……”
“哦对了。”
金五两笑起来:“你绝对想不到,圣魔也会被他夫人教训。他夫人做菜难吃,他还真敢说。”
“你做菜也难吃……就跟你当年训我似的……”
*
莺然怀中的花,在出城门后也没了——
途径雪飞霜的墓,她犹豫少顷,将花放在了墓前。
关熠及两名同行修士见此,手忙脚乱在身上找寻能祭奠之物。
终是算了,远远地对墓行了一礼。
徐离陵扶莺然重回飞驹上,从她身后环护着她,再度出发。
????????
作者留言:
临关篇结束啦~ [垂耳兔头] 大花: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旅游了吗[猫头] 小鸟:是去修行啦[摸头] 小黄: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躺平了吗[狗头] 小鸟:都说了是去修行啦[摸头] 到下一个地方后—— 小鸟:晚安玛卡巴卡,晚安大花小黄[垂耳兔头]晚安我的怀真[抱抱]开睡! 大花:……[小丑] 小黄:……[小丑] 88个小红包[抱抱]
53. 第 53 章
从临关至飞霄, 御剑不作休息,有五日路程。
因徐离陵顾念着莺然,日程推到了十日。
与关熠同行的两名好友陈训与周甫略感烦心。倒不是烦莺然, 而是烦山野是妖魔邪修的地盘。
走得越慢, 遇到的危险越多。
然而十日后平安到达飞霄, 一路平静顺遂,叫二人震惊。
莺然有叫大花一路留意妖邪,更清楚其中关节:
每夜睡前,大花都说前方有妖或邪修。
但一觉睡醒, 他们就全都消失了。
除了徐离陵, 还有哪个好心人会没事为她扫清障碍呢?
莺然甚为感怀。
碍于有旁人在,不好同徐离陵亲近。便只在乘飞驹时与旁人拉远距离, 握握徐离陵的手, 与他耳语些夫妻间的话。
徐离陵低下头时, 她会亲亲他。
不过并不深入长久, 怕被看见。
夜间睡觉也不便做什么,大多时候只是同被而眠。
只第七日那天,许是她白日里亲他太多, 有一回稍微深了一些,但也很快松开。
夜间入驿站, 沐浴时他进了浴房,同她胡闹了一回。
不过仅是他闹她, 他没亲身做什么。因她赶路实在累,闹得也不厉害。
眼下终于到飞霄,虽然徐离陵为她推迟了日程, 可这一路不停赶路, 她睡不安稳, 还是累。
临近城关,守城修士让下飞驹检查,她都挽着徐离陵,半倚在他身上。
她还从没赶过这么久的路呢。
徐离陵揉揉她酸胀的后腰,为她缓解不适,“待进了城,先不去乙玄道一,到住的地方好好休息。”
莺然点点头。
关熠与守城修士认识,端出自己剑仙弟子的身份,帮莺然与徐离陵混过城关。
听见徐离陵所言,他面露难色。
乙玄道一的客卿令不是那么好拿的,得一个月后通过考核才行。
而考核内容,是每个乙玄道一弟子的入门噩梦——三试一赛。
莺莺若是缺了三试一赛的课,一个月后想拿客卿令怕是够呛。
但——
看莺然实在疲倦,累得都无法顾及大庭广众,倚在徐离陵肩头就要睡过去。
关熠也不忍心:“行吧。那明日我再去接你到乙玄道一登记。”
莺然:“麻烦你了。”
关熠爽朗一笑:“你我之间还说什么麻烦,是我叫你来的,说了要保你过的。”
陈训与周甫斜眼睨他:……
他俩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名叫莺然的女修,修为都到三阶了,还这样吃不得半点苦。
都是旁人惯的。
她夫君惯她,关熠也惯她。
关熠回他们两眼,叫他们先回乙玄道一去。
他们离开。
关熠则领莺然与徐离陵往他安排的住处清南巷去。
因飞霄城修士太多,非手持乙玄道一飞行令的弟子,不可随意在城中飞行。今日进城人多,骑兽又太过显眼。
知道莺然不喜招摇,徐离陵暂将飞驹交给关熠牵着,大花与小黄顺势趴在马屁股上要关熠带它们走。
徐离陵则背起莺然,与关熠并肩而行。
关熠笑嗔两眼两只偷懒的小家伙,向莺然介绍起飞霄:
“你看这街市两旁的凌空楼阁,那是飞云连楼,是守城灵卫站岗的……看那城墙,全是灵物做的,防魔的!看这城中央的山脉,那叫连乾山脉,整座山脉下都是灵矿。那上面的重重云宫看到没,那就是乙玄道一宗……”
若是平日,莺然肯定会新奇地到处张望。
但她实在累了,起先应了关熠两声,没多久就趴在徐离陵背上睡过去。
徐离陵走得很稳,待她睡着,又停步,将她暂时放在马背上,改将她抱在怀中,捂住她的耳。在她蹙眉时,轻轻拍抚她两下。
街市吵闹,但他怀里独得一方安宁。
莺然睡得很香。
关熠不再说话,看看莺然,看看徐离陵,笑了笑,护在一旁。
他很高兴。
他的妹夫很爱护他的妹妹。
……
一栋飞云连楼上,站岗灵卫被撤。
两名道者连同一名女修俯瞰街市,目光随街市上,那名骑马怀抱妻子的书生而动。
那书生经过此栋连楼的下方,忽转眸,似无意地朝他们看来,微微一笑。
三人一惊,拂袖隐踪。
关熠无意间顺着徐离陵视线望去,奇怪地小声道:“那座连楼上怎么没有守岗的灵卫?”
徐离陵抚了抚怀中又皱起眉的莺然:“但有老鼠。”
关熠不解其意。
徐离陵也没向他解释。
就这般安安静静走到清南巷,入巷中最深的院落。
关熠推开门:“此院是我好友居所,就是这次与我们同行的陈训,他家为他在飞霄买下的院子。他平时住在宗中,出门也要执行任务,从没住过这里。”
这院子不大,但也有三房。
主屋偏房带一间厨房。
院中有一块花坛,种了一棵腊梅树。
关熠将飞驹拴在树上,进屋先清了灰。
徐离陵将莺然在清过的桌上先放下,入偏房整理床铺。
关熠欲问:怎么不住主屋?
又想起遵循儒礼,借住有主之房,是不便住主屋的。
徐离陵虽为魔,倒是很讲究。
关熠暗叹,帮忙打水收拾清理了一番,暮时整理得差不多了,又去买了日常所需,一些凡人吃食送来。
徐离陵接过:“多谢。”
关熠乐呵呵的,打声招呼,走了。
*
莺然悠悠醒转时,天色已黑。
房中昏暗,依稀可见一应家具俱全,但很普通,和她在云水县的小屋相似。
她意识不清间,恍惚还以为自己回了云水县的家里。
她缓了缓,心知是到了清南巷的住所了,唤道:“怀真。”
便听有脚步声来。
没一会儿,徐离陵携一盏烛推门而入,点亮房中。
莺然:“这都是你一人打扫的?”
徐离陵给她倒了杯水,道还有关熠,又说了她睡着后的事。
莺然正好口渴,喝了一杯又要一杯,仍是疲倦,慢声慢调:“辛苦你和关熠了。明日待关熠来,将租院、买东西的灵石给他吧。”
徐离陵道饭做好了,为她拿了帕子擦脸,又拿了鞋穿上:“他不会要。”
莺然:“也是……”
她这会儿刚睡醒,脑子转不过来。
随徐离陵出房间,四下张望着新家,在堂中落座:“那改日买个礼物送他。”
徐离陵应了声,舀粥给她喝。
莺然接过,喝了口,觉得味道很怪:“这是什么粥?”
徐离陵:“药粥。乙玄道一在山上,这会儿正是冷的时候。你到了飞霄就累得要睡,明日乍然受冷,怕是要生病。”
莺然“哦”了声,道他心细。但还是不爱喝,喝了两口就不想喝。
平时她倒没这么娇得不懂事,但这会儿实在是乏累。身子累,自然心情也没那么好。
徐离陵硬是要她喝了。
她不高兴,他又拿了白糖糕给她吃。
很甜,还热乎乎的,一吃就知道是他做的。
莺然笑盈盈吃了。
吃完要去洗碗,莺然叫他歇歇,她去洗。徐离陵让她有空就去喂猫狗和飞驹。她便拿了饭菜和草料去喂。
赶了十日路,大花小黄与飞驹都瘦了。
莺然给他们喂饭。
大花:“我再也不想赶路了。”
小黄难得认同大花,疯狂点头。
莺然摸摸它俩:“你们也和我一样,变懒了。”
大花瘫倒:“这不叫懒,这叫享受生活。谁规定人生就一定要忙忙碌碌呢?”
小黄点头。
飞驹也点头。
莺然摸摸飞驹:“你也听懂啦。”
飞驹继续吃草料。
它没有很高的灵智,但平日里大花小黄会和它一起玩。它只是跟着好朋友们一起点头罢了。
莺然陪两小一大待了会儿。待徐离陵从厨房出来,迎上去抱住他的腰,同他一起进屋。
徐离陵:“烧了水,待会儿你洗漱后再睡。”
莺然点点头,与他进屋坐在堂中,透过门口望星星,望月亮,聊些闲话。
大花小黄和飞驹喵喵呜呜的说着它们的话。
待水烧好,莺然去洗漱睡下了。
徐离陵扫它们一眼。
它们立刻安静下来。
明白!不能吵到女主人睡觉。
*
清晨,莺然睡醒,觉着天好像又凉了些。
虽天已开始亮了,但屋里还黑着。
徐离陵早已起了床,透过窗户,她能看见厨房里有光亮。
莺然摸索着点亮床头烛,要下床拿衣裳。
烛亮发现,徐离陵已将衣裙拿到床边,是厚些的秋裙。还配了件厚绒的长袄,是要她上山后加在身上的。
莺然莞尔,穿好衣裙。
因储物袋里杂物多,徐离陵在家要做事,储物袋暂且将由他拿着了。
长袄不方便拿手上,她暂且放在一旁。打算待关熠来时,让他帮忙放他的储物袋里。
她打了热水洗漱,而后出房间倒水。
这会儿大花小黄都还睡着,徐离陵听到动静,在厨房里朝她看来。
她将盆放回房中便去找他,陪他在厨房等粥好。
闻到味道,莺然就知又是药粥。
她有些嫌弃地皱皱鼻子:“要喝到什么时候?”
徐离陵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喝三日。”
莺然抱着他哼哼撒娇,“不想喝。”
徐离陵又低头亲她一下。
她勾住他的脖颈,和他嬉闹厮磨,一会儿撒娇“不想喝”,一会儿笑得说不出话。
待粥好,徐离陵端粥去堂中。
她嘴上叫着不想喝,这会儿还是乖乖喝了。不然生病可不好受。
正喝粥时,关熠来了。
莺然招呼他一起吃粥,见关熠喝下药粥面不改色,她道:“你不觉得很难喝吗?”
关熠:“这里边放了药,是养身的好方子。”
他这般说,倒显得只有她嫌弃,太不懂事了。
莺然扁扁嘴。
吃完粥,关熠去洗了自己的碗。
莺然回房要拿大氅,徐离陵同她一起进屋,将收拾好东西的储物袋给她。
她问:“那你用什么?”
徐离陵:“我在家。”
用不着储物袋。
莺然了然,听门外关熠招呼:“莺莺,好了吗?”
她抱抱徐离陵,同他亲了下,出门。
感觉像回到云水县时似的,只不过身份调换了——她早起出门,他在家等她。
出了门,踩上关熠的剑,剑破风而起。
风呼呼吹得莺然瑟缩,真冷啊。以前徐离陵在云水县,冬日天不亮便出门,也是这么冷吗?
他会和她一样吗?
一想到一整天都要在外面,刚出门就开始想他了。
她朝清南巷看了眼,徐离陵还在院里望她。
*
剑在乙玄道一山门落下。
山上果然很冷,莺然半路就把袄裙套上了。
关熠练体,抗热又抗冻,到了山门才想起莺然或许会冻着。下了剑忙要拿自己的外袍给她。
一转身发现她穿上了袄裙,揶揄:“妹夫给你备的吧?”
莺然点头。
关熠:“我就知道。你肯定跟我一样,想不到山上会比城中冷。”
莺然好笑地白他一眼,与他一起进山门做登记。
关熠是宗中名人,见关熠亲自带女子,登记弟子颇为诧异。
听闻是妹妹,恍然大悟。嬉笑:“妹妹可有道侣?”
关熠:“叫谁妹妹呢!她以前做凡人时就成了亲的,我有妹夫的,别闹她。”
弟子“哦哦”几声,仍笑嘻嘻的:“妹妹不住客峰的话,直接去太极广场的静堂准备听课吧。”
又小声道:“今日是东山虎讲课,妹妹注意点,在课上不要说任何话,也不要提问。”
莺然心中疑惑还要上课,不解:“东山虎?”
关熠小声:“一个吼起来像老虎一样,住在东边啸林峰的凶狠长老。”
他严肃地道声谢,这会儿倒是不阻止弟子叫妹妹了:“我妹妹就是你妹妹,多关照。”
弟子抱拳:“客气了!”
两人笑哈哈插科打诨两句,关熠便带莺然去往静堂。和莺然说起她接下来要面临的三试一赛。
“三试一赛,便是文试、武试、道心试,一赛则是三试之后的弟子大比。得了好名次的人,乙玄道一会给其对应的奖赏。”
“文试考验论道之理,武试考验修士武道修为,道心试嘛,则是发放任务让修士去解决,通过其行事作风判断他道心正不正。”
关熠说话间,莺然略显苦恼。
来之前,也没说还有这么多考核呀。
不过这么大的宗门,客卿令虽是临时版,但若随便发,被邪修得了还得了?
考验严一些,也正常。
她认真听关熠讲述。
“最后一赛乃武道大比,看上去是给奖赏,但其实是最残酷的。”
关熠凝重道,“武道大比,只要通过武试就能参加。而在武试中,宗中会故意放一些实际上武试不合格,但离合格差不多的修士通过。利用这些修士,刷掉暗箱操作通过武试的修士。”
“且大比中可能还存在一些道心不正因而过了武试却没过其他试,无法拿到客卿令的修士。他们的武学造诣可能很高,可能会怀着报复心去针对那些通过三试的修士。若是败在他们手上,大多会受重伤。即便通过三试,也无法去秘境了。”
莺然蹙眉:“这三试一赛,是谁想的法子?”
有效是有效,但也真是狠毒又奸诈
关熠叹:“你这已经算好的了。你这次拿客卿令,只需要经过一次三试一赛。但乙玄道一所有弟子,在初入门时,都要过三次,才能正式入门成为外门弟子。”
“当初我虽被师父带回,但也要参加。在第三次弟子大比时,那真是打得满场是血。多的是无法入门的不甘心修士,往死里打人的。”
“且往后每十年还要再经一次考核。不过十年一次的考核都是宗中弟子之间比斗,不会再打得那么厉害了。”
莺然听了心惊,道关熠不易。
关熠却得意:“乙玄道一毕竟是屹立千年,历经五百年魔战的大宗,当然不会随便收弟子。收的每一个,放到普通宗门,那都是人中龙凤。”
他嘿嘿笑:“我是龙凤中的龙凤。”
莺然被他逗得哭笑不得。
说话间,已到太极广场的静堂。
太极广场为一巨大的太极八卦图,周围有八根盘兽柱,一眼可看出是个阵法。
静堂在坎位,是个堪比小型广场大的建筑。
关熠领莺然入内,静堂中的席位足有三千位。
那名被称为东山虎的武罡长老,已威严地站在最前方,扫视在座所有人。
关熠有意从后门入,要安排莺然藏在后方人群里,不被他点到。
然而武罡一眼看到他,身不动,浑厚声音随修为震彻满堂:“关熠,你也来听课?”
关熠忙摆手:“不不不,我送我妹妹来的。我待会儿还要为我师父办事去。”
武罡冷哼,看穿他逃避的假话,但目光还是落在莺然身上:“既是关熠妹妹,坐到前边来吧。”
莺然:……
她默默瞥向关熠。
关熠东张西望,就是不看她。
她有种被关熠出卖的感觉。
她乖乖上前去,在武罡点的位置坐下。
武罡:“你还不走。”
关熠逃似的溜了。溜出静堂,在门口对莺然皱皱脸,意思很明显:抱歉了莺莺。
莺然无语地瞥他一眼,没跟他计较。
武罡没和她说话,待到了辰时四刻,不管还有许多修士没来,直接关门上课。
所谓文试课,就是讲述一些玄道思想,再结合实际事迹,引导修士从事迹中明悟正道。
跟听故事一样,挺有意思的。
不过他只讲到午时,午间歇一个时辰,便是武试课。
乙玄道一派了一名长老,还有诸多内门弟子前来指导。
因为客卿令而来的多是散修,散修擅长的武器、所修的门路各有不同。那些被派来的内门弟子便也是修各门各道的皆有。
莺然心道如此心细,真是厉害。
最让她感到厉害的是,乙玄道一以道门出名,但宗中却是万象千门皆设。
就连她修的阴阳道,也有内门弟子辅导。
只不过修阴阳道的散修很少,不到三十人,且大多不擅武。平时干的都是招魂引鬼,为百姓解忧的事。
而在乙玄道一内,要召鬼邪出来御使,怕是会当场被此地法阵剿灭。
故而皆很为难。
内门弟子:“若无可御使之物,那便挑件趁手兵器,去向对应弟子请教吧。”
莺然可御使无隐村人,他们也不会被阵法剿灭。但这样的异人族出现,莺然肯定会被盯上。
莺然本就觉得武试是个难关,因而眼下困境也在意料之中。
去挑武器时,来回转了圈,挑了一把长剑。
她想:怀真以前是练剑的。
她拿了剑回到广场,在场中寻找剑修弟子。
还没找到合适的弟子,一名身着金白仙裙的女修挡在她身前。
她身材纤纤,眉宇间有股傲气:“我教你。”
莺然:“你来教我……那你如何向人请教练剑?会不会影响你参与武试?”
女修愣了下:她原以为莺然的迟疑,是她没穿乙玄道一弟子服,因而看不起她。没想到,竟是为她着想。
女修:“不会,我不参加武试。”
莺然讶异。
女修:“我是乙玄道一的弟子,赵衔月。”
周围有乙玄道一弟子闻声偷瞄,目露惊讶。
莺然听说是弟子就放心了,恭恭敬敬:“那麻烦您了。”
赵衔月:“分内之事。”
她带莺然到人少之处,指点莺然使剑。
原先挺和气,但发现莺然连剑都抓不稳,一双手柔软无骨,没有半分茧,就开始急躁起来。
“你这样如何练剑!”
“你干脆不要参加武试了。一个月,你能抓稳剑就见鬼了!”
“你到底是如何修到三阶的?便是阴阳道修不修体,也不至于像你这般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你!你真是……”
……
莺然心态很平和。毕竟当年她爹训她,骂得比这狠。
也得益于十来年应付秦焕的经验,莺然应付赵衔月很有一手。
无论赵衔月如何急躁严苛、要求她不练好挥剑不许停。
她也累了便停下,在赵衔月瞪眼拧眉时,柔声柔气:“你别急,我们慢慢来。”
歇下时,还从储物袋里拿出徐离陵给她备的梅饼。
自己吃一个,再递一个给赵衔月:“尝尝吗?我从临关带来的。”
赵衔月气也不是,骂也不成,憋闷了一下午。几次想甩手不干了。
盯着一脸悠闲吃梅饼的莺然,咬咬牙忍了。只恶声恶气:“我不吃!”
莺然心道她这般真是辛苦。
到酉时散课,莺然真诚道:“抱歉,劳你受累了。”
赵衔月气哼一声,神情复杂地走了。
关熠来接莺然时,莺然与关熠说了这事:“明日能否换个弟子来教我?她太用心,我和她不太合适。”
关熠听了大笑,幸灾乐祸:“好啊!难得有人能把她气得说不出话!”
莺然疑惑:“怎么说?”
关熠御剑而起,载莺然回家路上,同她细细讲述。
赵衔月原是乙玄道一宗宗主之女,其父对其疼爱有加,脾气暴躁跋扈得厉害。
“据说近一年有所收敛,不过还是令人不喜。动不动就发火,别人也不敢跟她计较。”
关熠道:“她这脾气,原本是不参与武试课的。不知怎的,她自己跑来了。”
莺然原本当故事听,听到此处,神色微凝。
关熠又与她说了诸多赵衔月的事迹。赵衔月现拜在太上长老玉虚风门下,是一年前拜的。
玉虚风本是不收弟子的,但赵衔月认准了玉虚风。那是她唯一一次,动用自己宗主之女的身份,请出了宗主去说情,方才拜成。
莺然若有所思:“若那真是唯一一次,她其实也是个颇讲道义之人。”
关熠:“是啊,讨嫌归讨嫌,但从不仗势欺人,宗门上下也说不出她别的错。换旁的宗门之嗣,指不定狂成什么样了。”
说话间,已至清南巷。
门打开,徐离陵出来接莺然。关熠宗中还有事,同他俩打个招呼,便御剑离开。
徐离陵拥莺然入内,道饭菜已好,让她洗了手吃。
莺然应下。饭间,与他聊起赵衔月:“她是宗主之女,却认准了要教我一个阴阳道修,这恐怕……”
恐怕,别有心思。
虽然关熠说,当初在临关,在场所有人都起了誓,不得透露那夜的消息。
但总有修士愿为道死,不惜违誓。
怕是乙玄道一宗已经知晓徐离陵的音容样貌。
却不知为何,一直没动静。
徐离陵给她剥着虾,剥一只喂她一只:“不必忧心。”
他不在意,莺然便不作他想:“今日这虾真是不错,好鲜甜。”
徐离陵:“下午刚买的,飞霄独有的霞光虾,傍晚才出来活动。”
莺然拿了一只,剥好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徐离陵张口吃下:“是灵物,你吃吧。”
莺然惊呼一声,皱眉嘟囔:“你刚才怎么不说?”
她要他张开嘴,让她看看有没有伤到。
徐离陵张口。
莺然要凑近看,忽被他握住下巴,一转脸,被他一口咬在脸蛋上。
莺然无语地推开他,见他这般知他无事。
心道比起刚进云州,还有千年前,他似乎强了太多。灵物对他,已没什么影响了。
她反口要去咬他,同他推搡嬉闹一阵,才停下。得空说起武试之事。
“我知剑不是一个月就能练成的,如果我真将一整个月耗在练剑上,怕是剑练不成,阴阳道也耽搁了……阴阳道真的没别的御敌之法了吗?剑于我而言,学了是想同你一块玩的……”
徐离陵:“我许久不使剑。”
又道:“万道都有御敌之法,端看怎么用。”
莺然调笑:“怎么用?我拿法杖砸别人头?”
徐离陵:“可以。”
莺然被逗笑。
徐离陵:“你若想学剑,也可以用阴阳道的法子使剑。”
莺然喃喃:“用阴阳道的法子使剑?”
徐离陵:“明日我教你。”
莺然思忖着点头:“那明日起,我便只上文试课……不过明日起,我不叫关熠送了,我认了路,可以自己来回,到时候骑飞驹去,关熠给我领了乙玄道一的飞行令。关熠也有事要忙呢,不能总叫他送。”
徐离陵“嗯”了声,同她继续吃饭。
吃完饭,他去洗碗烧水。莺然特留了小半碗虾给大花和小黄,拿去喂它们。
喂完站在院里,总觉得院中少了点什么。
待徐离陵烧完水,叫她去洗澡,她伴着他从偏房到厨房来回走:“我想要张躺椅放在院里。”
徐离陵:“明日我去买。”
莺然:“可我又觉得,院子太小了,天也冷了,买躺椅是不是会显得很拥挤?”
徐离陵:“那便不买。”
莺然扁嘴:“可我又想要。”
徐离陵:“那便买。”
莺然:“可……”
……
她纠纠结结的,在厨房与偏房来回走了好几趟,至屋里浴桶放满水,才不再念叨。
大花与小黄听得都烦了。
徐离陵倒是耐心,陪她一会儿买一会儿不买的。
最后又烧一锅热水,徐离陵进了偏房。
莺然已进浴桶,见他进来低呼一声,下意识往桶里躲。
想到这院子小,大花与小黄就在窗外,可不方便和他做什么,她小声道:“你怎么进来了?”
徐离陵不吭声,边走边捋起衣袖,露出一截在烛光下冷白修长的手臂,朝她靠近。
莺然望着他,脸上不知热气熏的,还是什么,泛起热来。
????????
作者留言:
小鸟不会去历练升级参加考试和比赛的,也不会传统地去秘境里打怪的[狗头叼玫瑰] 第一天 小鸟:我去上课啦[眼镜] 关熠:[点赞] 第二天 小鸟:我请半天假[眼镜] 关熠:[好的] 第n天 武罡:你妹人呢[白眼] 关熠:在家睡觉[好的] 武罡:你知不知道这很耽误你妹妹拿客卿令[白眼] 关熠:你知不知道我妹夫叫徐离陵[好的] 88个小红包[抱抱]
54. 第 54 章
徐离陵走到浴桶边, 勾了张凳子在旁坐下。手往浴桶里伸。
莺然要躲,但桶就那么大。
虽能容纳两人,也不好让她随便躲。
徐离陵扼住她的肩膀。
天冷了, 他来回打水, 手也冷。
一下子冰得她热乎乎的身子哆嗦了下, 惊呼一声。
徐离陵一手把她拉到面前,一手放进热水里浸了浸。
浸热了,握起她一条手臂,自手背向臂膀, 慢慢揉捏, 力道有些重。
无半分旖旎。
莺然静下来:“你做什么?”
徐离陵:“你平时不活动,今日练了剑, 又站了一下午, 明日身上肯定会痛。”
莺然侧靠在浴桶上, 头倾向他的身子:“按过就不痛了?”
徐离陵:“嗯。明日你开始练剑, 也得按一按。”
莺然应了声,看他玉白修长的指,像白莲细瓣似的托住她被水热得有些泛粉的手臂。
一寸一寸地往上揉, 一寸一寸地留下指印,又很快消散不见。
莺然:“辛苦你了。”
徐离陵“嗯”了声。
这般不客气, 反叫她笑起来,调侃:“下来一起洗?”
徐离陵扫她一眼, 捏完一只手臂,要她转个身,帮她捏另一只手。
知他不下来, 莺然来劲了, 娇娇地歪缠他:“一起嘛, 一起嘛。”
徐离陵不语。
为她捏完手,要她趴到浴桶上。手臂牵拉到肩背,肩背自然也要按。
莺然趴下,还在调侃他:“我又不做什么,你怕什么?”
说罢,她兀自咯咯笑。
徐离陵的手在她肩背上按得着实舒服,她一边喟叹,一边道:“待会儿按完,不知到什么时候了。一起洗,咱们晚上好早点睡下。”
背上的手按到一半,突然撤了。
莺然一愣,回头看他,他撩了袍起身出门。
莺然“诶”了声,他也没回头。
她心道他不会生气了吧?
莺然在浴桶里胡思乱想着。
没一会儿,徐离陵又回来了,为她舀了些浴桶里已开始变冷的水,又倒了热水进来。
莺然趴在桶边,哄他:“我不和你闹了。”
她眼眸圆圆的,脸蛋被热气熏得氤粉,唇也红得泛亮,眼巴巴地盯着他。
徐离陵睨她一眼,出去倒了水,折返回来。
而后,开始脱衣裳。
他脱了外袍,莺然反倒慌了:“我同你闹着玩呢。你真……诶,我同你玩呢。”
徐离陵脱罢外袍便不脱了,又坐回凳子上,继续给她按。
莺然瞥眼外袍,上面沾了水,估计他是因此脱的。
这下反倒叫莺然不好意思,自觉叶公好龙。乖乖地趴着让他按,不跟他瞎闹了。
手直按到腰际,仍往下。
再往下,莺然细着嗓子“啊”了声,回眸看他,有方才的闹剧,又不好意思说重话,只嗫嚅:“这也要按?”
徐离陵面不改色:“嗯。”
他按了两下,手指陷进去,莺然察觉不对劲,反应过来,回身推他,“你耍我呢。”
徐离陵:“嗯。”
莺然无语。
他反倒扯了唇,收了手,叫她转过身子面对他,把腿抬起来。
莺然不肯。
徐离陵:“你腿上不按,明日腿疼。”
莺然犹豫,还是不肯。
虽是夫妻,但又不是亲热的时候,她要把腿翘到浴桶上,分开来他才能帮她按腿,那姿势实在是……不像话。
徐离陵脸上似笑非笑的。
莺然也说不准他是不是又在戏弄她。
徐离陵不勉强她,她不按,他便出门,烧他沐浴要用的水。
莺然在浴桶里泡了泡才出来,换上寝衣,上床歇下。
徐离陵来沐浴时,就在房中她沐浴的桶里。
他放下了床帘,她也不好意思特意掀开去看。
便听着房中水声淅沥,偶尔一转眼,在烛光映照下,瞧他脱了衣裳的身影。
他肩宽腰窄,背薄腿长,身上每一处线条都修长流畅,似登峰造极的雕刻……
匆匆一眼,她忙忙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躺在床上静静的,没一会儿犯起困。
徐离陵洗完,她半梦半醒间,听见他在打扫房中水渍。她嘟囔:“没有浴房,真是不方便……”
不知多久后,徐离陵上床来。
她感到他抚了抚她的发,又握住她的腿,为她轻轻揉按,同她温声耳语:“明日在厨房那儿隔出间浴房。”
莺然含糊地应了声,沉沉睡去。
*
清晨,关熠来接。
莺然抱抱徐离陵,同他亲了亲,牵上飞驹出门。
路上,和关熠说了以后自己来往,下午不上武试课的事。
关熠想了想,不放心:“我再陪你走两天,你熟悉了路,我就不送你了。”
莺然应下。
到乙玄道一宗,关熠又要亲自送她去静堂。
他是好心,她便让他送了。反正不过是坐第一排。
到静堂却发现,今日这会儿堂中已坐满了人。
莺然:“昨日还没这么多人呢。”
关熠:“散修得到消息,陆续过来了。待会儿人更多,明日人更更多。”
他面露难色,想在门外找个避风的地方给莺然站着听课。
找了会儿,就听门内武罡道:“关熠。”
关熠一愣,又怂又谄媚地进门:“武长老。”
武罡面无表情:“怎么叫我武长老,我不是叫东山虎吗?”
关熠尴尬:“诶,您这……我这……哎呀,怎么会呢,我哪敢嘛。”
莺然想笑,不敢笑,憋着。
武罡冷哼一声,把自个儿的座椅踢到讲师桌旁,“你妹妹,特殊照顾,坐这儿吧。”
莺然偷瞄眼堂中三千弟子,全都对着她的后背:……
笑不出来了。
关熠表情扭曲,只能道谢,出了门对莺然合掌:对不起了,莺莺。
莺然斜眼看他:我明日不要你送了。
关熠对她拜了拜,溜了。
莺然转念想想,好歹有个位置坐。
便这般坐着听讲。
只是后背视线众多,略感烫人。
莺然忍受着,好不容易熬到放课,她将椅子还给武罡,郑重道谢。
武罡“嗯”了声,打量她:“你倒是挺乖巧讲理。”
莺然当他说的是“挺讲礼”的意思,谦逊两句,再度道谢。出门,去乙玄道一的外门兽棚取飞驹。
今日山上比昨儿还冷,风呼呼刮,吹得她发髻都乱了。
在宗内不可御兽,到山门,终于可以上马。
关熠才赶来,远远冲她招手,要她等他过来送她。
莺然便扶着飞驹等。
肩上忽被人拍了下。
莺然回眸。
是徐离陵站在她身后。
莺然愣住,惊喜:“你怎来了。”
徐离陵一手捋了捋她被山风吹乱的发,另一手拿了一根糖葫芦递给她。
他道:“接你。”
糖葫芦红灿灿的,散发着酸甜的香。
莺然接过糖葫芦问:“怎么来的?走来的?”
徐离陵:“嗯。”
清南巷离连乾山可有段距离,更别提到了乙玄道一还得爬山。
莺然心头酸软,盯着他瞧。
徐离陵弯腰,将她抱到飞驹上。牵着她到人少可飞处,翻身上马。
姗姗来迟的关熠在一旁默默待着,这会儿上前打声招呼:“有妹夫来接你,我就不送了。”
莺然:“劳你白跑一趟。”
关熠嗔她:“同我客气什么。”
莺然对他笑笑,徐离陵环护着她,骑飞驹带她回家。
关熠对他们摆摆手,看到飞驹渐远,莺然坐在飞驹上吃糖葫芦。
她吃一口,给徐离陵吃一口。
关熠兀自笑开,转身回宗里。
一回头,却见武罡站在身后。
武罡仰头望着飞远的飞驹,幽幽道:“你妹妹同她夫君,关系很好啊。”
关熠:“是、是啊……我妹妹不爱吃的就给他吃。”
武罡:……
这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
连乾山下是灵脉,会叫徐离陵不适。
徒步上山,又辛苦得很。
莺然叫徐离陵明日不要来接了。
徐离陵不置可否,只同她道:“午间饭已做好了,在灶上热着,不耽误功夫。”
莺然无奈,又笑又疼惜他。
与他分吃完糖葫芦,也刚好到了家。
吃了午饭,午间练完《鹤霄九冥诀》,徐离陵便开始教莺然以阴阳道之法练剑。
他教的不多,只三招。
莺然忐忑:“三招够用吗?”
徐离陵:“三招,任你随意变换使用。再多,你学不精。”
莺然点点头。
学精确是比泛泛而学好。
徐离陵教剑的方法,比赵衔月精妙得多。也十分适宜莺然所修阴阳道——主用法杖,辅用剑。
因是乍学,莺然颇感新奇。一下午都在玩徐离陵买回来的新剑。
徐离陵亲自领她学了半个时辰后,便去厨房旁砌浴房隔间。
他不拘着她勤学。她学累了,就跑来和他玩,或是给他递递工具,与他闲话,他都陪着。
他们在云水县的小院起初只有间大致可住的房屋,后来的偏房等,都是他们自己建的。
是以这会儿砌个不大的隔间,倒也得心应手。
砌了两天,浴房砌成。
第二日下午莺然学剑的新奇劲过去,兴致不高。便同徐离陵一起出门,去买云州的机关浴具。
待浴房晾晒吹风三日,再装上浴具,就可以用了。
莺然很是期待。
每日晨起去上文试课,午间打坐,下午练剑,时间过得也快。
徐离陵还是每日去接她。
接她时,还会给她带东西。第二日是用小壶装的热乎乎的雪梨糖水,第三日是刚出炉的脆脆甜甜红糖饼。
这叫莺然想起穿越前小时候,下午放学,总能看见别的小孩儿父母,给他们带了烤肠或是烧饼。
他们兴高采烈地坐在父母自行车上吃。
她只能看着,然后自己走回家。
这会儿她不由感觉很欢喜。
不过,她还是同徐离陵认真聊了,担心连乾山脉的灵气对他有害。
徐离陵道:“无事。”
第四日,莺然便干脆让徐离陵接送她,他骑飞驹来回,省的每日徒步。
他还是会在午间接她时给她带东西。
第四日是芝麻糖,第五日是葱油小饼。
她高高兴兴地接了,坐上飞驹,窝在他怀里和他分吃。心里暗暗期待明日他会带什么来。
明日可是个好日子,明日新浴房可以用了。
晚上莺然趴在浴桶里,徐离陵给她按着肩背。她惬意道:“若是用了浴房,你是不是就不便给我揉按了?”
浴房不大,就是个淋浴间。
他在她洗澡时进去,会弄得一身湿。
徐离陵:“待你洗完出来,一样能按。”
莺然愣了下,侧目眯着眼看他,以眼神问:那你为何这几日要在我洗澡时按。
徐离陵神情坦荡地慢眨了下眼,似不明她意。
莺然哼了声,想了些夫妻之间,有的没的。又想到这几日他日日接送,她每日练了剑,因有他揉按,第二日也不会不适。
她眼珠转了转,转过身来。
这会儿徐离陵已给她按完了。
他坐在凳子上擦手上水迹。
莺然倚在桶边看他,脸上是微微的粉,唇上是艳艳的红。
许是热气熏染所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她唤他:“怀真。”
徐离陵将擦完的帕子放在一旁:“嗯?”
莺然抬起腿,脚搭在浴桶边上,细声道:“今日是最后一次在房中沐浴。明日要用新浴房了,今日便这般……”
为她按腿。
徐离陵看向她,目光平静。
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向一旁瞥,搭高的脚也有退缩趋势。
然在她退缩前,徐离陵握住了她的脚踝。手指自踝间为她揉按。
她腿上湿漉漉的滴着水,连带着他刚擦干的手也湿了。
她一条腿翘着,一条腿还在浴桶里。觉着下·身空空,而他目光坦荡,不避不闪。越按,越叫莺然不好意思,曲起腿想以腿遮挡,又被他拉开。
徐离陵古井无波:“往前来些。”
过了会儿,又道:“侧过来。”
莺然皆照办。心里羞得厉害,但又想夫妻间嘛,有什么好羞的。
徐离陵出奇的淡定,除了揉腿和直白地看,没其他出格举动,反倒叫莺然越发的羞热,好像只有她胡思乱想般。
待为她按完第二条腿,莺然脸红扑扑的。心道结束了,也许他就是纯看。
要把腿收回浴桶里。却又被他握紧了小腿。
他倾身而来。
莺然错愕低呼一声。
随后便是一连串地低叫呼喊,掺杂她的推搡羞斥,都混在浴桶乱荡的水声里。
待水快凉了,徐离陵衣衫湿了大半。将她从浴桶里抱出来,放到床上用被子裹着,再慢慢为她擦拭身上水。
莺然气喘吁吁,想骂他不正经,又想起是她先不正经。
可她不正经,只是想他正常的来。但他,好像总是不太正常。
虽这次没真做什么,可他……
莺然脸上红热,在徐离陵为她擦大腿又低下身时,心有余悸地推他:“别咬……”
徐离陵只是擦水,闻言问:“疼了?”
又给她瞧了眼:“没破。”
他除了嗓音低哑些,神色姿态都从容淡定得很。
莺然知道他是有分寸的,又故意戏弄她呢,嗔怪地盯着他。
徐离陵给她拿了衣裳穿上,又给她拿了外袍,要她下床。
床上沾了她身上的水,被褥都湿了。
莺然说风凉话:“叫你方才不擦就把我放被子里去。”
徐离陵:“水要冷了,小心着凉。”
莺然怔了下,明了他的细心。
待他换好干净床褥,她上床,等他来。
徐离陵却不再做什么。烧水沐浴,上床歇下了。
莺然心中奇怪,他在她身旁躺下时,她还把腿放到他腿上去,有意无意地碰他。
徐离陵握住她的腿放到一边,吹了灯,拍抚她:“睡吧。”
莺然嘟囔:“怎么呢?”
他也不是没反应。
徐离陵:“你要上课,还要练剑。”
莺然了然。他若同她来真的,她得缓上三日,明日也不能去上课了。
她搂着他脖颈,同他耳语:“你就非要闹那么久?”
徐离陵还是那句话:“一次没意思。”
莺然无言以对。
她总会觉着他同她做那事,根本不是享受那时的欢愉,是单纯在同她玩。
只玩一会儿,他觉得没意思。
她用力捏他脸一下,又亲亲他的脸,抱着他合上眼。
*
时如流水,天越发冷,亮得越发迟。
莺然随之起得也迟了。
她感觉真像回到了穿越前上学,每日晨起都艰难。
不同的是,徐离陵把她照顾得很好。
每日起床,她能很快洗漱完毕,出门就能吃热得刚刚好的早餐。
有时徐离陵给她买了包子,她还能路上吃。
这日她喝完粥,收拾好到院里,待徐离陵骑飞驹送她去上课。
徐离陵从屋里出来,拿了件厚袄外袍给她加上:“今日连乾山上会下雪。”
莺然“哦”了声,穿上厚袄,上飞驹。
徐离陵用绒巾将她头脸裹严实,这才纵飞驹上连乾山。
至乙玄道一宗山门。
关熠今日巡逻,特意在山门等她,见她裹成这样,哈哈大笑。
莺然不搭理他,乖乖站着让徐离陵把脸上挡风的绒巾解下。
待徐离陵离开,送莺然去静堂路上,关熠:“你现在就跟咱小时候,在春蟾书院看到的那些家里娇惯的孩子似的。家里人怕冷啦,家里人怕饿啦,家里人怕上课累着啦。”
他怪腔怪调地掐着嗓子说话,又叹:“妹夫这样娇惯你,你的武试课可怎么过呀。”
莺然:“他教我练剑时挺严格的呢。三招剑,我学到今日已十五日了,我之前自觉学好了,但他还说不行。现在还在每日练。”
关熠讶异:“就学三招?”
莺然点头,其实心里也挺没底。
她学成后,徐离陵便拿了树枝与她陪练。他速度太快了,她回回使不出剑招就惨败。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让她使出剑招,也叫她手忙脚乱,目不暇接。才知自己真的没学好。
关熠叹气:“算了,我说了让你拿到客卿令,一定想办法让你拿到,偷也给你偷来。”
莺然被他的严肃逗得咯咯笑,反倒安慰他:“也不用这样啦。怀真说,他是陪我来玩的,不用太较真。若拿不到客卿令,他自有办法和我进秘境。”
他这样说的时候,莺然头一反应就是:他原是这般想法。那他陪她跑来这儿上课,吃这个苦做什么呢?
但转念想到,这段时间的课,让她对云州了解了许多,也见识到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
虽与那些人无甚交际,却也是平常难以得到的体验。
她想起徐离陵在成魔之前,就喜欢化身各式人物,去游历世间。
可能在他看来,她是玄修,她也该有这样的体验,不必因他的身份而受拘束吧。
关熠如遭雷劈:“那我更得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拿到客卿令了。”
他压低声音:“妹夫亲自送你进去,那不得大开杀戒?”
莺然:“不会的。”
关熠夸张道:“现在玄魔两道的和平,竟然皆系于我一身了。啊,我压力好大!”
莺然哭笑不得。
说话间,到了静堂门口。
武罡抬眼,把椅子踢到桌边。
不必多言。
莺然与关熠各自会意,她在椅上落座,关熠鞠躬离开。
莺然现在几乎都是踩着点来的。
坐下没多久,武罡便开始他今日的讲课。
课到午时散,莺然同武罡行礼道别,出门。
她看了眼天,没有下雪,心道怀真也有算错的时候呢。
她裹紧袄裙,走至太极广场坤位,忽被人拦住。
赵衔月持剑挡她身前,周围三尺不敢有人靠近。
她不解,唤了声:“赵道友?”
赵衔月:“你这段时日怎么都没来学剑?你武试不过了?”
莺然如实答:“我在家学。”
赵衔月冷哼:“在家学什么?可否让我领教领教?”
莺然沉吟。
她知赵衔月不可能是好心,隔了半个月来关心她武试。
但想到徐离陵之前说过的话,应道:“好。”
徐离陵说,若乙玄道一中有人找她比试,便应下。
练剑不能只靠喂招,实战是重中之重。
那会儿她还想,她和旁人都不认识,谁会找她比试呢?
想不到,来的会是赵衔月。
真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莺然答应得太快,反倒让赵衔月愣住。
不过鉴于之前短暂接触一下午,她几次三番惊到赵衔月。
赵衔月不作他想,邀莺然就地比试。
江湖上,多的是人就地比试。
在场皆是散修,多见不怪。闻言即退,让出三丈空地,兴致勃勃地围观。
赵衔月修为五阶,莺然只有三阶。
赵衔月便不用本命剑,取了一把弟子训练所用铁剑,将修为压至三阶。
饶是如此,剑修对出了名不善武的阴阳道修,也有几分欺人了。
赵衔月:“可要我再压修为?”
莺然:“不必。”
她后知后觉,这场比试,她可输不可怯。
赵衔月,多半是来试探她与徐离陵底细的。
那么,她也自当尽展徐离陵教她之武学。
若赵衔月修为压太低,那就没了迎战的意义。
赵衔月将自己的本命剑递给莺然:“此乃飞月仙剑。”
莺然推拒,坦言:“我所用剑法,用不了太好的剑。”
此话一出,赵衔月疑惑,围观众人更添兴致。
就见莺然取了一把轻剑握于左手,右手拔出发间一根由灵布包裹的簪子。
右手翻覆间,她由簪束起的一绺长发垂落,随风而散。
簪化法杖,布随杖型。
虽看不出法杖是何材质,但光凭杖可化形,及杖型云逸缥缈,便可知起不凡。
但——
赵衔月:“不是比剑?”
她暗暗思忖阴阳道除御使外,还有什么可以交战的功法?
莺然:“是比剑。不过我是阴阳道修,自要用阴阳道修的法子。”
如此,赵衔月不再多言。
与莺然各自站定,行了一礼,约定点到为止。
莺然应下。
霎时,赵衔月眸光骤变,锐利逼人。剑光银华,若雷电刺来。
莺然纵身后跃,裙袂翩飞间,将轻剑凌空一掷。
众人惊诧她就此弃剑认输之际,却见她竟是以法杖御使长剑。
轻剑如同璇光长鞭,在法杖端旋舞若银月。
赵衔月剑尖逼近,她并不招架,一挥轻剑,剑如银镖,飞若疾电,直向赵衔月刺去。
赵衔月错愕收剑,反手挥挡。
那轻剑击飞之时又重回法杖之端,迅速再度飞出。
顷刻间,反守为攻。
然赵衔月到底是实打实练上来的剑修,不过两招便洞穿套路,任剑飞袭刺,势如破竹。
眼见轻剑被击飞到身后,而赵衔月剑尖直逼莺然,剑气即伤其身。
莺然右手以杖挥挡剑气,左手握剑挥斩。
她挥剑的手法并不高明,可见确实不善使剑。
但这样的剑招……
赵衔月被迫再度反攻为守,问道:“这是什么剑招?”
莺然以杖抵挡她的剑法,以剑为攻:“天之剑,剑招其三,白夜惊鸿。”
话音落,杖落莺然左手,剑入莺然右手,前刺挥斩。
剑尖从赵衔月睁大的眼前划过,霎时间她眼中只剩剑的银光。
倘若莺然不是阴阳道修,而是剑修。
这一剑,已要了她的命。
赵衔月不敢再轻敌,纵身与莺然拉开距离。以法贯剑,灵光随剑化刃,向莺然挥斩而去。
众人悬心吊胆,又心潮澎湃。
练过剑的皆能看出,这阴阳道修的使的剑招并非剑招的原本模样,而是特意为她修的阴阳道而改。
就见她以法杖招架,轻剑再度袭向赵衔月。
是了,她虽不是剑修,不善武。但她是阴阳道修,且与目前的赵衔月同为三阶,她自然能扛得住赵衔月的灵法攻击。
而赵衔月与她贴身比剑,却难挡她的攻势,便是挡不住那精妙的剑招。
但见几招过后,赵衔月终于逼迫防线,剑法灵光数道,四面八方斩向莺然。同时手握铁剑,逼刺她身前。
莺然仍旧以法杖抵挡剑光,左手握剑,却是反手推剑,以灵贯剑。
剑尖从赵衔月铁剑上划过,爆出灿然星火。莺然竟剑挑星火,刺向赵衔月。
赵衔月纵身避开,发丝飞扬间,险些被灼伤。
她眸闪惊愕,但又迅速镇定。
人群中有人高声叫了声“好!”
有见识之人,已觉察出剑招的不凡。
人群中又多了几人围观。
其中武罡面色沉稳,关熠急得满头大汗,想要阻止,又被武罡按住。
赵衔月再度攻来,问:“这招又是?”
莺然:“地之剑,剑招其五,洪炉焚海。”
这是她学得最差的,因为她难以用灵力和剑,精准的挑起剑花星火。
哪怕她没见过这剑招的真容,也能想象到,若是完整的洪炉焚海,那这一剑该有多么可怕。
对手若无强大修为抵御,星火随灵力爆裂袭来,必定当场殒命。
话音落。
人群中有见识者,喃喃自语:“天之剑,地之剑……难道是……”
关熠亦诧异,意识到什么,暗骂一声:“他还真敢教……”
各人各起心思之际,比试已更加激烈。
莺然气息早已凌乱,而赵衔月两次危机,却仍从容。
两道修士之差异立现。
若再比下去,阴阳道修定输。
莺然也知这点,在赵衔月攻势凶狠之际,纵身再度拉开距离。
赵衔月当她要故技重施,两番来回后,剑光已刺穿她所在之地。
却见她以杖撑地,倒挂金钩,裙袂迎风轻荡,避开了剑光。
脚尖踢上轻剑,轻剑直从上而下向赵衔月面门袭去。
赵衔月以剑而挡。
不待赵衔月问,莺然道:“这招叫——”
“人之剑,剑招其八,白雪落梅。”
她只会这三招。
这招若伤不到赵衔月,她就立刻认输了。
话音落,赵衔月铁剑挡上莺然的轻剑。
轻剑瞬间震裂,化百十银片,若飞雪穿身,铺天盖地袭向赵衔月。
赵衔月横剑挥斩,斩落银片。
众人暗忖胜负已分。
却见赵衔月怔在原地,一片银片自她脸侧轻飘飘落地。
一滴朱红随银片滴落,恰似白雪落红梅。
太极广场上安静下来。
莺然感到一丝冰凉。
仰头望,是下雪了。
她心想原来怀真算的是准的,今日真的会下雪。
人群中不知不觉吵嚷起来,争论谁输谁赢。
“虽那阴阳道修的轻剑伤到了那剑修,但她的剑碎了。若在真比试中,已然输了。”
“若那阴阳道修不是修阴阳道,剑招不必因阴阳道而改,那剑修也早就输了。”
“可她剑碎了!”
“若她剑碎了还能再拼呢?”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剑。”
“有。”
此声一出,不少人想到了什么,惊怔原地——
“森罗剑匣,人之剑,便是由千刃炼成,聚散随法。”
“她方才说的剑招……”
“她使的是……”
人群渐静下来。
有人道:“森罗六道剑诀。”
圣魔成魔之前,威震三界的剑。
亦是即便圣魔事迹早已隐匿,成了千载一谜,所有人对相关的一切避之不及。
却仍旧流传千年,代代剑修趋之若鹜,此次他们奋力要进仙道秘境所追求的——
森罗剑匣与《森罗六道剑诀》。
“森罗万象,变幻无穷。六道千门,皆在其中。”
“难怪此剑,能因她所修之道而改。”
莺然不知森罗六道剑诀,徐离陵教她时没说。
想到他这会儿应已在山门等了她有一会儿,别等着急了才好。莺然欲向赵衔月认输。
赵衔月先一步开口:“是我输了。”
她指腹带灵药抹过脸侧的细口,伤已痊愈:“你学了多久?”
莺然:“半个月。”
赵衔月肃色:“谁教你的?”
这样的问题,莺然问过徐离陵——
倘若有人问我,谁教我练的剑,怎么办?
她心知,她若直说,会有多大的隐患。
可徐离陵反问:我是你见不得人的人?
此刻,莺然答:“我夫君。”
答罢,莺然向赵衔月行了一礼,朝山门去。
往常午间出山门的人很少,但今日多了起来。
关熠在旁人凑上来之前,护在莺然身侧,低声道:“妹夫真是太张狂了!什么都敢教你,什么都敢让你说!”
莺然也觉得。
但想起仙人墓中画像上的少年,想起他的傲然不羁与意气张扬,又笑起来。
到山门,一道外穿靛金绒氅、内着青衫的清隽身影牵着雪白飞驹,已站在那儿等她。
白雪簌簌,纷落而下。
山门巍峨,宗门威严。
但书生牵马而立,自有一番潇洒逍遥的世外之姿。
莺然想:当有一把剑配他。
她笑吟吟地唤他:“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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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修士甲:她的夫君竟然会森罗六道剑法,想必相当的有地位[求求你了] 小黄:是的,在我们家非常有地位[好的] 大花:我们家洗衣做饭家务全靠他,离了他根本不行[好的] 修士甲:所以他是家庭煮夫[让我康康] 小黄:不,他是圣魔[好的] 修士甲:……[害怕] 88个小红包[抱抱]
55. 第 55 章
山门处众修各自而立, 皆闻声望向那书生。
《森罗六道剑诀》早已失传。
天下仿者甚多,但能仿出精髓、并将其剑招改编的,仅此一个。
众修前来, 皆想一观得了《森罗六道剑诀》真传之人, 是何等不世大能。见那是名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着实吃了一惊。
徐离陵对莺然应了声,从她手中接过法杖化作的簪子,为她重新簪上:“与人比了武?”
莺然点头:“嗯。”
徐离陵为她裹上绒巾挡风遮雪:“山上雪下大了,山下还无雪, 归家去吧。”
莺然应下, 围着徐离陵四下看看,虽笑颜, 但眉宇间略染失望, 转身向飞驹走去。
徐离陵将莺然扶上飞驹, 翻身上马。
莺然同关熠打了声招呼, 自然而然地依偎在徐离陵怀中。忽身子顿了下,下意识嘟囔:“什么东西?”
硌着她了。
徐离陵从怀中取出一枝梅花、一个用油纸袋装的红薯递给她。
莺然惊喜,怀中抱梅, 双手捧着热乎乎的红薯,忽想起什么, 摸摸徐离陵的胸膛:“没烫着吧?”
徐离陵:“没。”
莺然这才轻松展颜,小口小口吃起红薯来, 时不时给他喂一口,与他闲话:“梅花是家里的吗?”
“家里的梅花还没开,得再过几日……这是来时路上摘的。”
“这么早的梅花, 或许是今年第一枝?”
莺然很开心, 狡黠灵动得像只小兔:“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想吃烤红薯?”
徐离陵:“我还知道你晚上想吃暖锅。”
莺然没忍住低低地欢呼一声, 同他低语。
山门处修士们离得远,她说了很多话,都叫人听不清。
只听见那书生轻声说的话里有一句:“……今日下雪了……”
便可知——
因今日下雪,所以他知道,她在雪天会想着吃些什么。
他们纵飞驹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山门处的修士不减反增。有些难以置信,有些恍然:
得了《森罗六道剑诀》真传的人,就是这样一个料理家中事务、照顾修士妻子的凡人书生?
他瞧着温润体贴,与那样名震三界的剑诀,看不出有半点干系。
武罡与赵衔月也来了,遥望飞驹离去的方向,眸色微沉。
关熠晃过来,似不经意打断他们:“啊,武长老……我也想吃烤红薯了,今日我可否提前交班?我想下山去买红薯。”
他笑嘻嘻的,一脸傻样。
武罡:……
这滑头的小子。
赵衔月:……
她记得,前世他并不是这样看上去大傻子一样的人啊。
*
到家,莺然脱下绒巾,兴冲冲地回房,将梅花放在窗台上。
梅香盈盈,娇展枝头,沾染点点白雪。
莺然趴在窗台边看了会儿,听徐离陵叫她吃饭,才出房门:“今日把大花与小黄也叫进屋里来吃饭吧,怪冷的。”
徐离陵:“它们方才带飞驹出去玩了。”
莺然朝门外一看,院里果真空荡荡的了。
真是难得,它们会一起出去玩。
莺然想着,在桌边坐下。
因晚上吃暖锅,先前她又吃了红薯,午间饭吃得简单。
吃完她抓紧打坐,练完《鹤霄九冥诀》又去午睡一会儿,下午还要练剑。
但今日与人交手,比往日都累。竟是一觉睡到天将黑,徐离陵才叫她。
天色昏蒙蒙,她出房门时,徐离陵已备好了暖锅与碗筷。
她睡意惺忪,还是犯困,晕晕乎乎落座吃热腾腾的暖锅:“你下午怎么不叫我?”
徐离陵道她从今日起,可以暂时休息三日。往后再练剑,也不必像之前那般辛劳。
莺然疑惑:“为何?”
徐离陵:“你今日比试之人,是宗主之女,必能得进秘境的机会。你赢了她,自然也有。”
莺然了然:她赢了若进不去秘境,那赵衔月有资格进去的话,会被那些散修说道的。
只要乙玄道一不突然与徐离陵开战,她都是能得客卿令的。
莺然呼出口气,心道倒是因祸得福,终于可以休息了。
虽每日有徐离陵给她揉按身子,但她每日早起晚睡的,还是累得很。
莺然:“今晚我想早点睡。”
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放下来,睡了一下午也不足以解乏。
徐离陵“嗯”了声。
在她吃饭间,去厨房烧了热水。
莺然叫他先吃饭。他道:“待会儿你吃完,便可去洗漱沐浴,早些歇下。”
莺然撒娇咕哝:“那我还要你帮我揉揉呢。”
徐离陵道:“你睡着了一样揉。”
莺然对他眨眨眼,挪到他身边,与他贴近着身子吃。因徐离陵烧水之故,她比他先吃完。
徐离陵让她放下碗,可以去洗了。
她没去,环抱着他的腰,依偎在他身侧与他絮絮说话。待他吃完收拾桌子,才去洗漱沐浴。
从浴房出来,院中很冷。
她只拿了寝衣进浴房,这会儿一身单薄,急于跑回房中。
刚跑几步,徐离陵从屋里出来,给她拿了件他干净的长袄,将她从头到脚裹住,搂着她回房。
她冬日沐浴,总是不喜欢多带衣裳,觉着累赘。他便总是拿他的衣裳给她裹着,防止她着凉。
待将她送到床上。
莺然感到被子里也暖烘烘的,是放了汤婆子。
徐离陵把沾了她身上水汽的外袄挂起,同她道:“我去洗。”
他拿上衣裳出门。
莺然躺在软软热热的被窝,甚是舒服惬意。闭上眼想睡觉,这会儿却又睡不着了。
许是下午睡得太多,过了困劲儿,就不想睡了。满脑子都想的都是徐离陵。
想他今日送了梅花,现下屋里还能闻到梅香。
想他今日备了她爱吃的东西。
想到这段时间,她虽很累,但既要照顾她、又要教她练剑的徐离陵,比她更忙更累……
她裹紧被子,胡思乱想了许多。
最后想到,今晚,大花小黄和飞驹不在家。
好难得啊,它们都不在。
她与徐离陵很久没同房了。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房子太小,它们就住在窗外……
她兀自深想下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很快又镇静下来,等徐离陵回来,问他:“怀真,你困吗?”
徐离陵提了小暖炉进屋,以防为她揉按时她着凉。
他上了床,为她揉手:“不困,怎么?”
莺然:“那你累吗?”
徐离陵:“不累。”
莺然望着他神情专注、颜色清正的模样,觉着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但还是要问一问:“那……我明日也不去上文试课了,好不好?”
徐离陵睨她,倾身问她:“不上了?”
莺然勾住他的脖颈,对上他因低身而更显幽暗的眼,面飞粉霞,悄声细语:“不上了,也歇三日。”
徐离陵“嗯”了声,仍旧不紧不慢为她揉按。
莺然心疑真是自己多想了,暗自庆幸还好没把话说得太直白。
然而他为她揉到肩颈之处,手却往下,揉了他先前为她揉按时都不会碰到的地方。
莺然猝不及防低呼一声,热了耳根仰面看他。
他面不改色,手指从她身前划过,慢条斯理为她揉另一边肩膀。
他正坐在她身边,眼睫微垂,有几分漫不经意的居高临下。
让莺然想起某些她躺着、被他扼着怎么也起不来身,只能连声哄他停一停的时刻。
莺然有所会意,躺着闭上眼,如往常般让他为她揉按。
只是今日他揉按的地方不只是往常。她也知道,今日揉按过后,他也不会像往常那样直接睡下。
不过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乱揉,怪磨人的……
莺然忍了忍,呼吸渐重,想说今日别揉了,咱们早些睡吧。
脑中忽响起大花的声音:
“做好准备,有任务。”
莺然:……
为什么又是这种时候。
莺然闭着眼,无奈地思忖着,干脆就这般准备入梦。
入梦前,特意嘱咐大花,不要忘记之前她同它商量过的事。
*
莺然睁开眼。
眼前是纵横山岳。
此方炎阳高照,山岳另一边却是黑云压低,狂风大作,似风暴欲来。
苍穹形成一黑一白的割据,如晴夜相交,割裂至极。
大花的任务随之到达:“此次的任务,是要你去战场上救人。”
莺然摸了摸发间,问神女:“眼下玄魔正开战吗?”
她在这边,还能听见那边摧山翻海般的轰鸣。
神女愤恨:“你来了,你夫君仍不收兵,他竟是违誓!”
莺然神情凝重:“这边日头太烈,我过不去。烦请再给我能量,让我以云遮身而去。”
神女沉吟片刻,有云飘来遮日:“你快来吧。”
莺然应下,但不急着去,趁天阴之时,在附近砍了一丛大叶,遮在头顶。
虽然累了些,但可防云突散,太阳灼伤她。
她来前穿的寝衣,但因此前和大花商量过些事,用能量换了身轻便的粉绿裙衫。
她一面向战场赶,一面思索该如何弄清当下真实局面。
此次来,虽看似一切寻常。但莺然不信。
神女不愿给她能量,而是自己战时抽空,以云蔽日,便是证明。
到达战场附近山峰,莺然没急着入战。
俯瞰战局,惨烈焦灼,声势浩大,厮杀的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际。
竟是比她前两次所见之战更为激烈。
她来得不紧不慢。
神女催促:“烦请快些,你来得越迟,伤亡越重。”
莺然:“怎么不见我夫君?”
其实她看见了。
虽然很远,也不见其身影,但那撼天魔威,当世除他以外,应无其二。
与他厮杀的众修间,亦有一道金煌之影。她曾在战场上见过,那是神女。
神女:“你已经到了战场?”
莺然:“是啊。”
神女问:“你在何方位?”
莺然:“我不知道。”
神女思量:“往有金光的方向来。”
话音落,须臾后,东方亮起一道金光,转瞬即逝。
莺然眼见那确是徐离陵所在方位,不入战场,绕路而行。
行至中途,却是突然脚下阵光大作。
附近死尸一跃而起,身穿璇星法袍,手持法杖,口中诵咒,欲至她于死地!
莺然乍然受惊,魂体遭袭。
幸而一直不曾松懈,当即以能量炸阵,以从未在人前施展过的《鹤霄九冥诀》二章第八式逍遥游,纵跃出阵。
这一着打得众修猝不及防,遭阵反噬。
阵炸尘烟中,一片哀嚎。
莺然边跑边同大花道:“她果真动手,要置我于死地。”
大花惊呼。上次莺然成亲时,同它商量如何对付神女。后来又道神女有意问她名姓,下次来多半不会放过她。
它原本还觉得不至于,是莺然杞人忧天,此刻直破口大骂。
莺然顾不上与大花多说,见众修衣袍,与喜伯曾描述的那要屠无隐村的天宿宫弟子相似,不敢有丝毫懈怠。
若真都是天宿宫弟子,那般屹立千年的阴阳道修大宗,定然有其对付鬼魂的密法。
幸好她不曾告知神女她的真名,否则他们会更容易对付她。
她急急而奔,有意避开寻常道路。
然而神女像是算准了她会如何走,踩一脚便是一个法阵乍现。
那些阴阳道修亦是层出不穷,如同打不尽的蚂蚁。
莺然心下一凛,决意走回正途,同神女故作讶异:“为何有修士追杀我?”
神女也假装惊讶:“是魔修假装也说不准。你可曾想过,你夫君下停战道令,早就惹得魔道大为不满,一心要杀你了!你快到我这儿来。”
莺然与她对话间,又踩落一脚。
仍是降魂杀鬼的阵法,周围又蹿出数名伪装尸体的修士。
这般加算起来,为围杀她一人,竟用了近百人。
且此地除鬼阵法四野遍布,无论寻常道路、还是路走偏锋,皆有。
莺然想,只要跑到徐离陵身边,便安全了。
忽然却又脚步一顿,想到方才神女无意间的催促,惊觉:
她不能过去!
神女在故意引她过去!
莺然立刻反身,往南侧方向奔去。
南侧竟也铺满针对她的阵法,莺然暗道真是好大的手笔。
手上能量,几乎要消耗殆尽。
她边奔逃边对众阴阳道修道:“你们受命而来,我无意杀你们。若你们现在离去,或可活命。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众阴阳道修杀意决然。
有一人厉声大喝:“你这与魔同流合污的鬼修,装什么好心!你若当真好心,为何十年前离去之时,不提前通知?”
“我们原本还感谢你嫁于魔道,舍身为我等取得和平。原是与魔头商量好,突然来,突然去。只为在我们松懈之时,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莺然错愕,瞬间了然:神女为了除她,竟然故意没有告知众人她离去之事,令玄道众修受死!
神女疯了吗!
莺然暗骂,解释道:“我离去前三日,便已告知神女。”
然众修冷哼,皆是不信。
比起一个来去突然、嫁于魔道的鬼修,他们自然更相信带他们抵御魔道数百年的神女。
莺然想他们是受人蒙骗,一时无法痛下杀手。
奔逃之间,心想也算体验了一把,当年十五岁的徐离陵,一心除魔却被追杀,百口莫辩之感吧,
她反手爆出能量炸阵,此番能量用得比先前更多。
法阵反噬之伤更重,数十修士口吐朱红,摔落在地。
莺然趁人阵凌乱之时,将他们远远甩开。
忽听神女冷笑:“你怎么跑到南边去了?”
莺然反问:“你不是要救世吗?为何坑杀这样多的人!今日之战,也不是我夫君违誓,是你为我杀我主动进攻引导的吗!”
莺然心中冷肃。
神女淡淡道:“为谋大事,有所牺牲在所难免。你若怜惜众生,为何不主动来徐离陵面前请死?届时徐离陵心神大乱,此战我等必胜啊。”
她果真打的是这样的盘算。
莺然无意与她争辩:“可惜你安排的人,杀不了我。”
神女悠然自得:“待你能量耗尽,他们自能杀你。”
莺然讥讽:“看来你现在所求不是救世,而是杀我。”
神女竟承认:“是啊。现在,于我而言,杀你比救世更重要。”
莺然无言。
神女笑:“我来此界近百回,次次流转千年。从没想过,徐离陵那样连全族都亲自屠尽,杀尽师友之人,也会有娶妻的一日。更没想到,他会为你,立下停战的道令。”
“他可真看重你……你知道吗?为了你,他自你离开那夜,追杀了我十年。我若没有天霄的父亲庇护,怕是早就被他捉去了!”
“真是难熬的十年啊……”
神女幽幽长叹,“正因如此,你才必死无疑!我要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尝尝我的煎熬。”
“可惜徐离陵只能痛苦这一世,若是世世都有你这般的人物让他失去,我也不介意反复同他耗着。”
莺然知神女与徐离陵有仇,却没想到,她仇恨到了如此地步。
莺然暗忖这次来的准备没白做。
摘下发间簪子,悄悄握于手中。
神女:“让我算算,你还能撑多久……大概,两个时辰?再炸五六十个阵?也好,临死前,你还能多看看这场仙魔之战。”
仙魔之战?
是天霄上仙为救下界,反被俘虏的那一战?
莺然回头,就见黑云之天几欲撕裂,有天光自缝隙洒落,驱散魔晦。
是上仙下界了!
霎时情势逆转,众魔哀嚎。
独徐离陵魔威愈战愈盛,杀至疯魔。
有上仙纠缠,以徐离陵现在魔性疯癫之态,必不可能抽身救她。
难怪神女特意安排今日杀她。
不过她撑不到两个时辰了。
莺然:“我的能量至多能撑两个阵。”
神女疑惑一声,想到:“对了,你赠了不少能量给徐离陵,用以压制他的侵蚀神魂之痛是吧?”
莺然疑惑:什么侵蚀神魂之痛?他从没对她说过!
不过这会儿不是生气的时候。
身后众修见她势弱,反越发强势。两阵之后,终于将她逼停在南侧山脚下,
此时,已是黄昏,战场内黑云魔雨,战场外残阳如血,
身后是巍峨高山,前方是数百璇星法袍的阴阳道修。
莺然脚下阵光起,光灼魂身。
神女喃喃:“可惜,不能让你死在他眼前。不过一样的,你死了,他必能知晓。”
莺然沉默地解开簪上灵绸。
法杖化作的簪子触及阵光,立散灵威。
她的能量不够,不是因为给了徐离陵,而是因为传送了法杖。
众修皆骇,心神俱震。
莺然素手翻覆,簪在她手中化作法杖。
星川奔月的杖身,雪华明灿,若尽纳白夜星河于其中。每一道凝华,皆是无匹灵威。
曦照神眼的杖眼,如此间最无瑕的天地之灵汇聚而成,散发出不属于下界的庞大神威。
那宛若眼瞳般奇异的金,仿若一只无悲无喜的神佛之眼,凝望持杖之人。
莺然不曾在旁人面前用法杖施展《鹤霄九冥诀》,眼下还是第一次。
主要因徐离陵将她保护得太好,她除了偶尔拿杖与他玩一玩,全无用武之地。
但徐离陵说,有法杖在,无人能伤她。
莺然问:“法杖叫什么名字?”
他道:“见我。”
她觉着真是奇怪的名字。
但她信他。
众修见杖,神色凝沉。
旋即莺然就听神女激动地质问:“你有曦照神眼?”
莺然:“我不知道,你不如亲自来看看。”
话音落,莺然持杖以灵威破阵,施展她新学不久的《鹤霄九冥诀》三章九式——往者复归。
此乃特殊御使之法。
虽然,她没真用过。但喜伯说,她用得挺好,他能感受得到,一定能成。
她挥杖念诀,一路不轻易动用的魂力在顷刻间耗尽。
杖光灿然,却不刺目,若幽幽三途烛,引亡者前来。
霎时,方圆内亡者魂于虚空中显现,受召而来。
能上战场的,皆是精锐。
他们刚刚死去,正是神识混沌之际。随法杖引召,化临时御使,作数百人马,齐破众修之阵。
而此番来围杀莺然的阴阳道修,是专攻魂道的天宿宫天玑脉弟子。善阴阳阵法除鬼邪,不善武。
有人连忙抵抗,欲破莺然御使之法。
可她使的功法,他们从没见过,何谈破功。
莺然有亡魂护在身前,背靠雄伟高山,眼下反倒从无路可退,成了毫无破绽。
不过,御使这么多亡魂,每一息都在消耗大量魂力。
若非法杖支撑,星川奔月本就有吸纳天地灵气为己所用的能力,她连一息都撑不住。
饶是如此,星川奔月吸纳的灵力,也完全赶不上御使战魂消耗灵力的速度。
莺然转身向山上逃。
她知道众修与神女有联系,见被亡魂拖住脚步,果然联系神女。
莺然边逃边用余光见徐离陵那边,众仙缠斗,仙气与魔气交织混沌,阴阳不分。
一缕金煌极速向她的方向而来。
正是神女。
莺然留心神女,飘上山巅之时,只见一道仙裙蹁跹之影,踏云御风而来,手持梧桐皇剑,模样渐近渐清晰。
莺然作势要逃,却是握紧法杖,蓄势待发。
她心中明白和神女已撕破脸,这次要么神女败,要么她早晚死在神女手里。
上次离开时,就已做好了玉碎瓦全的心理准备。
逃跑之态,不过引神女前来。
神女忽似有所预料,尚不近身,便剑挽流云,仙光化如开天破地的一击,直向莺然袭来。
一出手,便是杀招!
莺然凝眉以逍遥游及魂力闪现躲过。
神女看出她功法玄妙,恐怕不近身,难以中伤。
又一击挥斩后,移形换影,逼近莺然,同时一剑绝杀之招,势如破竹,向莺然斩去。
剑光骇人,与仙人下界不相上下,仿若撕裂浓云,日曜重现。
让莺然倍感神魂被灼之痛。
她挥杖施展功法,只挡一击,已觉魂力干涸得魂身几散,星川奔月也黯淡下来。
只剩那曦照神眼,仍如太阳注视着她。
她难挡第二击。
莺然心知肚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神女是曜境巅峰仙者,而她不过三阶阴阳道修。有鬼修魂力与近神法杖支撑,才勉强扛了几招。
若神女是赵衔月的水平,她必定能赢……
莺然忽想到询问徐离陵武试之时,他道万道都有御敌之法,端看怎么用。
——怎么用?我拿法杖砸别人头?
——可以。
眼下她是无招可施了。
莺然眸光一定,心想若能趁机砸神女个头破血流也不错。
砸死最好!
莺然不躲不避,主动迎上第二道剑光。
剑光耀目之中,近了。
莺然看清了神女容貌,神女亦看清她的。
神女果然长了神女样,很漂亮。
但心肠可真狠啊!
莺然心想着,举起法杖砸过去。
却没留意到神女瞧见她的一瞬间,瞳眸凝滞。
只听见神女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师妹……”
神女惊慌地向她伸出手。
然而法杖上神眼曦照灿华,瞬间将神女贯穿。
莺然错愕地瞪大眼,心想:
原来真的可以直接用法杖砸人……
在神女剑光即将穿身的刹那,眼前倏然一黑,腰间一紧。
眨眼间,剑光破灭,魔雾弥漫。
紧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冰冷,充斥呼吸间浓郁的血腥气里,有一丝不明显的熟悉冷香。
抱住她的人,占据了她的全部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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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小鸟不是神女师妹,和师妹也完全没关系,长得也完全不一样。 这本文没有什么前世今生,神女乱喊有原因[狗头叼玫瑰] 给小鸟和魔头约了设图,在weibo,感兴趣的宝可以去看看[好的]
56. 第 56 章
莺然惊魂未定, 抬眸——
眼前之人满面漆黑咒印,一双魔血所染的瞳,一只如晦猩红, 一只浊雾渐染、金光混沌, 更为可怖。
莺然心渐定, 紧紧抓住他衣衫:“怀真……”
然而徐离陵看她一眼,满目正盛的杀意,狂热骇人。将她放下,反手一招, 魔风冲击得莺然险些站不稳。
莺然站定望去, 是那天霄上仙紧追不舍。
天地惨烈之中,可见众仙一身仙袍, 已染满血腥污秽。
莺然这时低头才发觉, 自己身上被徐离陵环抱过之处, 亦沾染大片他的血污, 腰间还有一道清晰血掌印。
知徐离陵现下战意正烈,又有强敌追命,不宜同她多言。她道:“你去吧。”
徐离陵没应声, 又一招击散仙人向此方袭来的杀招,纵身引仙人远离她所在之处。
莺然缓了缓神, 想到神女被击落在山下,而山下还有阴阳道修在。立刻抓紧时间跑下山, 想要趁此混乱之际,抓住神女。
还没跑到山下,便见有魔修上山, 牵了一匹魔驳兽, 请她骑兽休息。
魔修说神女已被抓获, 众阴阳道修亦被俘虏。
莺然惊疑:他们是怎么做到随徐离陵突然过来的?
魔修:“大人指引之处,魔道自有感应。”
莺然了然,对他们道谢,先对神女施以《鹤霄九冥诀》附卷中的封魂秘术,才上了魔驳兽,放松下来。
魔修要牵魔驳兽离开战场。
莺然:“我想在这儿等他,可以吗?”
魔修应:“自是可以。”
他命一批人将俘虏先行带回圣魔城,一批人跟随莺然在此等候。
莺然怪不好意思的,叫他们去休息。
魔修:“与那些护送队的人相比,我们不用动弹已是在休息了。”
莺然无言:他们好坦诚……
她回过神,眺望远方激战。
至夜深之时,随着一道羲和金光炸亮漆夜后,苍穹长久地黑沉下来。
天空飘下淅沥的雨,带着浓厚血腥气。
众魔沐浴血雨中,欢腾兴奋起来,连声高呼:
“圣魔无上!圣魔无上!”
莺然知晓,此战是徐离陵赢了。
她纵魔驳兽向徐离陵疾奔而去。
行至半途,雨幕连绵中,一道高大身影缓步走来。
血雨冲刷他一身玄袍,滴落下更浓稠如血的液体。
莺然跳下魔驳兽,飞奔向他,“怀真!”
至他身前,莺然将他抱住。他倒也不客气,身子全然压下,伏在她肩头。
压得莺然踉跄两步,差点腿软摔倒。又被他扼在怀中,搂住纤腰,依偎着他站定。
见他仍旧如此有力气,还有心思戏耍她,莺然安下心,嗔怪地捶了下他的肩头。
他拂袖召魔龙,搂她纵身而上,御龙直往圣魔城去。
长风混血雨,拂面而来。
他盘腿而坐,双目轻阖,就地打坐运功,压下沸热魔血。
莺然坐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的身子时而因痛紧绷,仰面看他。
那咒印深深刻入他骨血里,从皮肤里渗出来。两道血泪自闭起的双眼中流淌而下。
在阴晦天幕下,比恶鬼好不了多少。
莺然抬手轻抚他面容:“你还好吗?”
徐离陵拉下她的手,握于掌中,放回膝头打坐,“三日便可尽好。”
这样严重,比起莺然初见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三日便能好?
他越来越强了。
于魔而言,强大就意味着五衰的逼近。
不过他嘛……
莺然依靠在他怀里,若有所思。
就这般静静陪着他,回到圣魔城。
凌空俯瞰,印象中荒芜的问政宫附近,开出了成片清透如雪海的千丝绊。
那天生地养的小生命,在圣魔城这般荒芜的地方,竟也开得绚烂无比。
莺然心中宽慰,忽想到件事,问徐离陵:“我还没得及去找你,战场那地方也没有千丝绊,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魔龙落在问政宫附近。
徐离陵搂住她的腰,带她纵身跃下。睁眼走于两侧雨幕如瀑的长廊内,领她往通和殿去。
莺然抬手想碰他,可他个子太高。
徐离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仍弯下腰、低下头来。
莺然抚上他的眼:“你若是睁眼不舒服,就闭着眼,我带你走。之前在这儿住了段时间,我也认得路的。”
徐离陵在她掌下合上眼,松开他牵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在她眼前。
莺然不解:“你还没回我话呢,你是怎么知道……”
说话间一垂眸,就见一朵小小的千丝绊,生长于他掌心。
它以他血肉为食,乃万千千丝绊母株。
只要她来,他会比天地更早知道。
莺然摸了摸他的手掌,千丝绊花隐匿入他血肉。
她低头,轻吻了下花生长的地方,含笑牵起他的手,带他回通和殿休息。
一边走,一边与他闲话。
问他这些年过得可还好?听说他这十年都在追杀神女,可有累着?有没有自己偷偷尝试做百花蜜饯?成功了吗……
诸如此类的问话,娇俏温软的声音,逐渐取代了雨水打在檐上的冰冷击打声。
仿佛圣魔城的雨,停了。
徐离陵闭着眼,回答简单。但她说话,都会回应。
就这般走回通和殿,莺然加快脚步,拉他入内殿歇息。
徐离陵:“先沐浴。”
莺然想到千年后,徐离陵外出回家,不沐浴也不会碰床,至多在躺椅上假寐,心说他小洁癖。
可他对她就没有洁癖。
莺然牵他往侧殿浴房去,到门口:“你去洗吧。”
徐离陵:“你不洗?”
莺然:“我先洗?”
徐离陵:“一起。”
莺然沉吟,面颊渐热。
真奇怪,明明和千年后的徐离陵一起洗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可面对眼前这个,她竟还会有初次与他共浴般的退缩与犹豫。
许是因为,她在此,还没同他圆过房。他也一直不信她说的那些有关千年后的话呢。
徐离陵:“我闭着眼,看不见。”
莺然“嗯”了声,应下。
不过——
她道:“我没有备衣裳。”
徐离陵:“我这儿有。”
莺然轻轻“哦”了声,牵着他入浴房。
因他闭着眼,莺然先等他脱衣。
他自个儿解了腰带、褪了袍子,露出布满咒印的身躯。修长清癯,肌肉精悍,黑咒之间,是白如苍玉的皮肤。
有几分妖异,几分邪气。宛若一尊鬼斧神工、天地造化而成的邪佛玉像。
莺然帮他把衣袍放在一旁,回眸看他,有点不好意思,但实在好奇——
那咒印沿伸至亵裤里,那儿当真没咒印?
却见徐离陵没脱亵裤,去冲洗过后,直接下了浴池。
莺然沉默,眨眨眼,就当什么也没想过。
她背对他脱了衣衫,也留小衣亵裤,冲洗后入浴池,与他各倚在浴池一角。
余光忽瞥见他伸出手,似是寻她。
莺然走向他:“怎么了?”
刚靠近,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入怀中。
莺然错愕,微启唇,低呼卡在喉中又被咽下,凌乱了心跳。
她后背毫无遮挡地贴着他的身前。温热流动的泉水,像孱弱的游鱼拂过相贴的肌肤,勾动隐隐酥痒。
莺然僵了须臾,徐离陵没有其他动作。
回头看他一眼,他双眼仍闭着,就只是单纯地搂抱着她,什么也不做。
甚至……
没有反应。
莺然往下瞄,又迅速收回视线,便这般倚靠着他。
因他是魔,泡不了灵泉,这池水只是普通的流动温泉水。
不过即便如此,也能洗去一身疲乏。
泡久了,莺然有些热,还能看见自己胸前渗出些许汗滴,化作袅袅雾气。
新奇又有趣。
她盯着观察了会儿。
耳边忽响起徐离陵的声音:“在看什么?”
莺然侧目。徐离陵不知何时睁开眼,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和她一起低头看她胸前。
莺然沉默。
莺然捂住他的眼,心生隐怒。
不是气他突然睁眼,而是气他竟然盯着她的胸前问:在看什么。
就好像在问“有什么好看的”一样。
莺然忍了忍,没忍住,嗔他:“那你在看什么?”
徐离陵侧倚池边,手撑脸,懒懒地注视她,唇齿开合答她。
莺然闻言一愣,恍然想起千年后他们初次共浴。
那还是在云水县的山间茅屋里。
因他们的浴桶没有浴池这么大,她的身子几乎是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坐也是坐到了他腿上。
虽然他没有反应,但他……着实很难叫人忽视。
那时她很害羞,低着头一声不吭。
徐离陵坦坦荡荡,侧倚在浴桶边,以手支颐盯着她。
直到她难以忍受,羞恼:“你在看什么!”
徐离陵嗓音倦懒的回答,与此刻他温缓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在看我的妻子。”
此刻,莺然依入他怀里,一手握紧他的手,一手捂住他的眼,要他将眼睛闭上,好好休息。
徐离陵圈住她的腰,合上眼,伏在她肩头。
她轻抚他的发顶。
无声地告诉他——
我在呢。
*
莺然在池中泡久,倦意上涌。
徐离陵便与她各自穿衣,一同回房。
问政宫很大,侧殿与通和殿虽相通,但仍有些距离。
莺然走到半途不想动,徐离陵就在她身前蹲下,叫她坐上来。
莺然对着他的背疑惑:这怎么坐?
反应过来,面颊带着泡久了温泉的红扑扑与欣喜的神采,跨坐上他的肩头。
徐离陵起身,莺然坐不稳地低呼一声,又被他抓住双手拉稳。
他往通和殿走。
莺然捂住他的眼,神采飞扬:“听我指挥。”
便感到徐离陵眼睫轻扇,合上了眼。跟随她的“往前走”“往左走”的指令而行。
只要她不开口,明知要跨过门槛,他也不跨,带着她一起颠簸。
她好笑又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有门槛。”
徐离陵老神在在:“你没说。”
就这般一路玩闹回到通和内殿,到床边,莺然欢声道:“到了。”
徐离陵将她轻摔在绵软的被子里,莺然身陷温软中,玩得咯咯笑。
徐离陵躺下后,她抱着他的腰与他一同歇。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绪,渐生困意。
只是一觉睡醒,徐离陵察觉她睁眼,便起身穿衣,要去处理事务。
天宿宫大批精英弟子遭俘,曜境神女现也沦为了圣魔阶下囚。还有天霄仙者,亦被重伤抓来,生死不明。
此番玄道大败,引得一帮玄道修士畏惧不已。
亦引起一帮玄修决意与玄道共存亡。在莺然睡觉期间,已有不少人前赴后继想打入圣魔城,营救神女与上仙。
可如今圣魔城为魔道福地,遍地魔晦魔阵于玄修大大不利,本身就是天然克制。
加上魔道大获全胜,正是兴奋之时,亦越战越勇。
两方在魔城外攻城对战,玄道死伤惨重,也没能撼动城门。
徐离陵要处置的事务,也不是那些玄修。
而是天霄上仙与神女。
他们虽遭俘获,但各有本事。尤其是神女,于此界人而言有些让人无法探查的玄妙异法。
徐离陵自不会掉以轻心。
莺然嘟囔他伤成这样还如此辛苦,但也知那都是正事。
便伏在床边,对正穿衣的徐离陵道:“去吧。但其他不要紧的事都暂时先放下,等以后身子养好了再处置。”
徐离陵穿好玄袍,回身轻抚了抚她的脸。
莺然仰面,习惯性地要在分离前和他亲一下。
然而他转身便走。
莺然:……
忘了这时的他还没这个习惯。
她叫住他:“回来。”
徐离陵反身而来:“怎么?”
莺然抬手,要他弯腰低头,让她好勾住他的脖颈。
仰起脸在他脸侧亲了一下,松开他:“你去吧。”
徐离陵顿了下,忆起那时墨意居中,她醉酒后亦如此。低垂眼帘,唇在她侧脸上轻触一下:“走了。”
莺然“嗯”了声,目送他离开。
而后又躺下。
翻个身,继续睡。
她的魂力损伤睡觉可养,又有见我法杖加持,蕴养魂魄。再次醒来,已觉神清气爽。
反倒是徐离陵那最需要养伤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午间有魔修来送饭,他也没回来。
莺然问:“他在做什么?”
魔修:“大人正与上仙们论道呢。”
论道?
久远前,大花说过上仙被折磨、被洗脑,最后为圣魔所用之事。
想来魔修说的论道,必然不是单纯的论道。
莺然不想去看那惨烈场景,问起神女情况。
魔修颇为得意:“大人将神女关在了缚神窟内。那是当年天霄与徐离城为困大人而打造的囚牢,便是天霄上仙来了,也钻不进去。”
“大人今早进去看了眼,之后就与上仙们论道去了。神女现在还重伤不醒呢。”
莺然思忖:“我能否进去看看?”
趁徐离陵没空陪她,她正好去找神女谈判。
魔修愣了下,答:“可以。大人吩咐过,夫人想去哪儿都可以。”
莺然请魔修稍等,匆匆吃了饭,叫魔修带她去缚神窟。
那地方不在寻常魔牢处,竟是群宫之中的一栋宫殿。飞檐雕栋,皆是奇神异兽。
进殿后,殿中空旷,烛火通明,却空无一物,像被关进了巨大的白箱里,压抑至极。
魔修领莺然往殿深处走。走至九道异门中的一道,进去后,是一路往下的幽暗长坡。好似通往黄泉之路。
莺然走不多时,便觉浑身发寒。
走了一刻钟,终于快到地方。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关押神女之地。
一路走来,魔修已面色惨白。
莺然:“你快出去吧,接下来我自己走。”
魔修应下,急急告退。
莺然迈入门中,但见又是一片空旷无垠的雪白之地。
一入此地,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躁动不适,难受至极。
莺然很快出了层薄汗,四下环望,看见八个巨大兽笼般的牢房。左侧位的囚牢里,正有一人躺在地上。
是神女。
莺然向其走去,一路途径其他囚笼,发觉亦有使用痕迹。想来是关押天霄上仙的。
不过他们现在被带出去“论道”了。
那徐离陵呢?
莺然眉轻蹙,心想:他曾经被关押的,是哪个囚笼?
走至中央,她忽脚步一顿,低眸向下看去。
就在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地坑,如同关押野兽的深渊。
坑中漆黑,刻满猩红扭曲的咒印。坑壁上钉满黑得发亮的锁扣,所有锁扣都已被拉扯得变形脱落。
有五个锁扣,正对四肢与脖子的方位,系着五条断裂异常的残链——像是被用蛮力活活挣断的。
莺然蹲下身,看见那些漆黑的壁上满是泛着黑红的干涸液体,或喷溅状,或流淌状。
有些还黏有早已干涸的细丝,那是已经干到缩瘪的肉。
莺然心猛地收缩了下,手不自觉向地面上的牢门伸出。
恍然看见,那年有个浑身是血、被扼住四肢与脖颈的瘦削少年就站在坑底,披头散发,仰头望着牢门外。
触到冰冷刺骨的牢门刹那,莺然回过神。
她缓了缓神,眸光凝沉,再度向神女方向走去,步伐更加的重。
带着些许的怒意,些许的心疼。
走到牢笼前。
却见神女抬起头,对她殷殷唤道:“师妹。”
*
昔日论道阁,仙云飞檐、仙兽盘柱,灵风穿阁,若九霄云外仙楼。
今日论道阁,魔雨侵蚀,斑驳阴诡,魔雾染秽,若九幽酆都刑台。
雨丝打进来,冲刷满地泛金的上仙之血。
魔修来报:“大人,夫人去见神女了,可要监听她们说了什么?”
徐离陵:“不必。”
魔修应声而退。
楼阁中响起连声讥笑:“徐离陵啊徐离陵,你算无遗策、生性多疑……这令你战无不胜。可如今,这又化作了利刃,刺向你自己了——”
“你成了亲,却已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信任。”
“你监视她,你怀疑她与神女勾结,你怀疑这都是计谋、她会算计你……可你又不敢去听她和神女说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随沧海极尽嘲讽,放肆大笑。
徐离陵从容走向他,抬起手,瘦长的五指魔气萦绕,握住随沧海的脖颈。
随着随沧海喉间“咕”的一声,他的指尖如利刃刺入随沧海的喉咙,手腕一动。
一颗白发头颅被生生撕扯下来。
猩红在他苍白骨感的手上淋漓,流淌至腕间,淅淅沥沥滴落。
他端起随沧海的头与自己平视,欣赏着这颗面目扭曲、正在发出惨叫的头颅,淡淡而笑:
“是没必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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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第 57 章
莺然惊诧神女所唤。
她记得神女要杀她时, 也这样唤她,且动作产生了一瞬间的凝滞,才让她逃过一劫。
她暗暗思量, 面上不显, 无视神女所言, 开门见山:“你应该能感受到,你中了阴阳道中的咒术。”
神女凝眉,思量片刻:“鹤霄九冥诀的附卷秘术,封魂咒?”
莺然讶异她竟然知道。转念想到神女轮回多次, 知道也不算奇怪。
神女:“是他教的你?”
莺然不答:“你既然知道此咒, 想来也清楚,秘籍只有半本, 上面虽附有咒术, 却无解法。如今, 解咒之法只有我会。”
但莺然心中估算, 过段时间,神女就能用能量磨开此咒。
故而她要趁神女眼下处境糟糕,解决她和神女之间的麻烦。
神女眼神清明而利落:“你想要什么?”
莺然拔出发间之簪, 手掌翻覆间,簪化法杖。
她神态陡然冷厉:“要你死。”
神女瞳眸收缩, 又迅速冷静下来:“曦照神眼和星川奔月,是你在另一个时空趁我沉眠夺取的?师妹, 你真是长大了。”
莺然暗忖神女暴露了她在现实的状况:沉眠。又因神女再度唤她师妹而微微蹙眉。
她步步逼近神女。
神女不躲不避,反倒主动迎上:“师妹,那你便杀了我吧。杀了我, 咱俩一起死。”
莺然警觉:“什么意思?”
神女:“你的系统是不是告诉你, 你能穿越到这个时空, 是因为系统机制?”
莺然蹙眉。
神女:“你们错了,因为你们来迟了。系统的机制,我已经用过了。现在,是第二次时空穿越。”
莺然:“何意?”
大花在那边想到了什么,低呼:“分宇合宙!原来我的系统页面多出的第二道进度条,是分宇合宙……”
神女道:“意思就是,系统给的穿越时空机制,我已经用过了。你所用的穿越机会,是我用分宇合宙道具开辟的第二次穿越。”
莺然心中一凛。
大花向莺然解释:“宇为空,时为宙。分宇合宙,顾名思义,是一种分化时空的道具。可以重启一次系统时空任务机制。”
“如果我们是因系统机制传送过来的,出于保护机制,就算她不愿送你回去,等你遇到危险也会被自动送回,就像你第一次来时那样。但分宇合宙,只有拥有者能掌控。”
大花:“我们不能杀她。道具在她手里,我们若杀了她,会被困在这个时空里,你会死的。”
大花通过莺然质问神女:“你怎么会有分宇合宙?这是总部允许才能使用的东西,你为什么要二次重启此界?”
神女神态悠闲:“当然是因为总部无法已再重启此界。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圣魔是一段灵念,不死不灭。自它诞生,它就不会再消失。若是此界毁灭,它反而能摆脱天地束缚,纵横虚空。”
“它会在轮回中不断成长,越来越强大。每一次重启,它都变得更为可怕。而这一次,已经是总部能压制它的极限了。所以,只能由我使用道具强行再来一次了。”
大花惊呼:“怎会!”
神女冷笑:“对了,你们只知道任务是救世,还不知道,任务要救的是什么世。救此界?不。总部真正的任务,是要救整个大千界。”
“总部怕的,是一旦圣魔摆脱此界限制,大千界都将受到圣魔传播魔念的影响,到时陷入战乱与屠杀的便不只是此界。不然你以为,总部为何对我这么纵容,给我这么多能量,还要屡次保我的命?”
莺然怔愕,瞳孔微颤。
神女轻慢道:“如何?还想杀我吗?有你作陪同死,我不介意。”
莺然凝视神女,若有所思。
总部派神女在此界轮回十万年,神女手上必定有诸多筹码,她本就没想过能成功杀了神女。
来时路上,她就与大花讨论过这事。
大花说按照总部规定,神女要杀她,她反杀是不违规的。
但它早前系统页面上多出的第二道进度条,似乎有点古怪。
那道进度条不是跟随莺然的任务而走的,有时候莺然什么也没做,它也会变动。
而这世界除了莺然,也就只有神女能影响任务进度。
眼下的结果,不过是在意料之中。
唯一出乎她意料是灭世之事,不过,这事急也没用。
莺然平复了心绪,温温和和地恐吓:“我不杀你。作为交换,我要你全部的能量。否则……我们就一起死好了。”
神女眉头紧皱,与她僵持。见她当真无所畏惧般毫不退让,终是不得不低头:“我无法将能量全部给你,至多五成。否则,你我就同归于尽吧。”
莺然:“七成。”
她知神女性情偏激,说要全部本就是给了神女讨价还价的余地的。
神女:“五成。”
莺然:“七成。”
神女:“五成已经很多了!”
莺然不为所动:“那咱们就一起死吧。若没有足够对付你的能量,有你在时刻盯着我的性命,我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
神女瞪着她,牙关咬磨,强忍翻涌的怒气:“好,七成!”
莺然“嗯”了声,要求神女立契约,将能量转给大花。
这么多能量在手,往后神女再想动她,都要考虑会不会被她反杀。
神女神识因封魂咒早已昏沉,是强撑到现在。她慢慢吞吞地操作完毕,又过了一刻钟,倒地不起。
莺然施术为神女解咒。
待神女苏醒,莺然交代:“我这次打算在这里待三十日,请你三十日后再将我送走。你若提前或是不送我走……”
莺然笑笑,不说话。
但神女会意:那就同归于尽。
神女冷呵:“师妹,此前是我糊涂了,我向你道歉……但我想你我的目标还是一致的,你也不想此界被圣魔所灭,对吗?既然你已经得到能量,还望你莫要介怀我先前的糊涂。”
莺然蹙了蹙眉,忍不住想问神女为何一直唤她师妹。
却留意到神女看她的眼神,幽深而极力掩饰着什么。
满心为师妹报仇的人,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失而复得的师妹?
莺然终是没搭理,只道:“你演技不太好。”
神女面皮僵了僵。
*
出缚神窟,外面天色早已黑沉。
虽徐离陵城白天也昏暗,但圣魔城的夜还是更浓黯、更阴冷的。
莺然加快脚步往通和殿走。
大花一路都在莺然脑中兴奋地叭叭它有好多能量了。她都能想象到它手舞足蹈的模样了。
回到通和殿。
殿内烛光暗,不似寻常她来时那般通明。
莺然心疑地走入殿中,见殿中宝座上一道身影,正支颐假寐。
她上前轻声唤:“怀真?你怎么在这儿睡?”
走到近前,徐离陵倏地睁眼,猩红的瞳眸、漆黑的眼白,在昏暗中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莺然本能一惊,缓了缓神:“吃饭了吗?”
他身上有股很复杂的味道,是他本身那清冷的香中掺杂了其他诡异之香。
徐离陵:“在等你。”
莺然抚了抚他的脸,唤来魔修点亮通和殿、准备晚饭。
魔修领命而退。
莺然坐到徐离陵身边。这才留意到他身上玄袍兽纹处,溅上了点点泛金的血迹。
他身上复杂的香,正是因为仙血。
猜到是天霄上仙的血,莺然没多问,拍拍他的肩:“去换身衣裳。”
徐离陵便去内殿换了身苍青的袍子出来。
魔修已将晚饭准备好,莺然上前牵他落座。
他问:“去做什么了?回来的这么晚。”
莺然如实道:“去见了神女。再过三十日,我便要离开了。”
徐离陵不语。
莺然轻叹:“我是魂体,在此界不能长留。”
徐离陵:“倘若我有异法叫你长留,你留吗?”
莺然:“什么异法?能叫活人离体几百年也不死吗?”
徐离陵默然一息,倏而闷闷地笑起来,渐笑得身子发抖。
莺然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徐离陵止了笑:“活人离体?”
莺然知他不信她那番千年后的言论,他只会以为她要离开,是回到九幽酆都。但还是不得不说:“我早说我是从千年后来的,千年后我还活着呢。”
徐离陵问:“为何你从千年后来,说是为我,来去与否,却要随神女想法?”
这……
莺然答不上。
她可以骗他:因为我同她做了交易,我来找你,以帮她救人做代价。
但她不想骗他。
莺然思索,该如何解释系统这种天外来物。
徐离陵打断她:“吃饭吧。”
莺然无奈。
他根本不信,不用她解释。
但……
“我三十日后要离开,是真的。”
徐离陵“嗯”了声,没有就此多说。
这对莺然而言是好事,却叫她心中怪异。
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饭后一同沐浴,徐离陵又如昨日那般,将她缚在怀中。
莺然打量他身上咒印,已退了许多。
她心下稍安,依偎在他身前嘟囔:“我要离开,你怎么好像都不在意?”
徐离陵:“在意,你便不离开?”
莺然:……那不能。
徐离陵:“我不喜欢毫无意义的问题。”
莺然默然,心想徐离陵似乎总是如此古怪。
千年后她做的许多事,他未必没有发现。
从早期她与他成亲不久,某日梦见前世爱看的那些法治节目,心中惴惴,胡思乱想,偷偷藏了把小刀在床里侧。
这是她一时兴起,后来她忘了此事,也忘了那把刀。
偶然间重新发现刀时,床里侧尘埃不染,显然他打扫过,早就知道。
可刀仍在床里,他也从未提起。
到后来大花突然出现的异常、他早就知道她发现他是魔的事……
他从来不问,也不说。
所有事情都是她愿意和他说他就听,不愿意说就算了。
莺然回想过往种种,在心里嘀咕他。
忽的,他道:“戳到我了。”
莺然回过神来:“什么?”
徐离陵很自然地拔出她发间用灵绸包裹的簪子,又被灼烫得立刻松了手。
簪子掉入水池中。
莺然立刻握住他的手,见他掌上猩红灼痕正在恢复,松了口气。
簪子魔灵都能用,他是被灵绸灼烧。
千年后徐离陵从未对灵绸表现过异样。这灵绸还是他弄来裹上去的。
莺然实在没想到灵绸原来是会伤到他的。
不过能压制曦照神眼与星川奔月仙神之气的灵绸必定不凡。
想是这会儿的他修为终究不如千年后,才会如此。
莺然要他摊开手,轻轻吹了吹他的伤。
徐离陵问:“那是什么?从前没见你戴过。”
他低身要钻入水里去拿。
莺然止住他,怕他又被灼伤:“我来吧。”
低头,能看见清澈的泉池底,那用粉绿灵绸包裹的簪子。但泉池太深,她不会游泳。
莺然思索着,拉住徐离陵的手:“我屏息下去捡,你拉我上来。”
说罢,她屏息钻入水中。
捡了簪子,徐离陵却久久不拉她。
她一点水都不会,在水中睁不开眼,也屏息不了多久。渐感慌乱地拉着他要起来,在水中却又不知如何使劲,起不来。
她挣扎了几下,再憋不住气息,本能地吸了口气。
却觉,根本没有溺水之感。
莺然一懵。
徐离陵猛地一把将她抱出水里。
她被他半托着坐在他臂上,撑着他的肩头,茫然地眨动着眼。
待迷眼的水流下,她得以完全睁开眼,看见徐离陵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是亡魂,不会溺水。”
莺然心道原来如此,又生气地狠狠打了他两下,“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在水里吓死了!”
徐离陵:“你已经死了。”
莺然瞪他一眼,用力推开他。知他喜欢戏弄她,但还是气他今日这玩笑开大了。
本要同他说簪子的,也不打算说了。
她背过身去,扶着池岸要远离他。
又被他一把握住腰拖回来。
莺然气恼地在他怀里挣动:“放开!”
徐离陵不放,自她身后抚了抚她的面颊,又自上而下,抚到她细嫩的脖颈间。
她有些敏感,身子颤了下。
徐离陵在她身后轻叹:“你怎么是死的呢……”
这说的什么话!
莺然不挣了,回过身来,打了他好几下。
他漆黑咒文渐退的身躯,已显出几分原本的白肤,被她这么一打,多出几道红痕。
徐离陵一声不吭地任她打。
莺然没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握着簪,看到清晰的几道痕渗出血珠,才意识到自己打得重了,停了手。
但还是背过身,不搭理他。
徐离陵一声不吭抱着她,把脸埋在她颈间。
就这般到莺然渐消了气,掰他的手,闷声道:“我要上去了,松开。”
他仍不松手。
直到她掰不动,手搭在他手上,不掰了,徐离陵才松开。与她一起上了池岸。
莺然仍不搭理他,背对着他穿好衣裳,也不似昨晚那般领他回房。
他慢悠悠地在浴房穿衣。
莺然回了内殿,到榻上歇下,过了会儿,他才不急不缓地走来。
他问:“要睡了吗?”
莺然“嗯”了声,见他坐到榻边,又拿背对着他。
徐离陵熄了殿中烛火。
莺然感到身后床铺陷下去,是他躺下了。
过了会儿,他抱过来,脸埋在她颈后道:“我错了,别生气。”
他认错,莺然才和他说话:“万一我不是鬼,我溺水死了呢!”
更何况,她本就不是鬼。只不过在此界是魂魄样。
徐离陵:“我也会死,和你一起。”
莺然一怔。
她原想着,他会说“有我在,你不会死”。
却没想到,他会说他也死。
莺然不再言语,想到此前他就说过要她与他同死的话,轻声道:“别总说这样的话,活着多好。”
徐离陵没应声。
于黑暗中,莺然握住他搭在她腰间的手,合眼睡去。
翌日醒来,徐离陵仍在床上。
见她睁眼,他方起身穿衣。
莺然睡得迷糊,嗓音惺忪:“今日也要去和那些仙人论道?”
徐离陵:“有旁的事要做,午间回。”
莺然应了声,闭上眼赖床。
待徐离陵穿好衣袍,走到近前来,弯下腰。莺然勾住他的脖颈,睁眼近距离地看清他:“你身上咒印褪了许多了。”
在他右眼上落下轻吻。
徐离陵:“今日暮时尽可退了。”
他抚了抚她睡得蓬乱的发,低头,在她唇上一吻。
莺然只觉一缕阴凉气息在唇齿相触的瞬间,流入她口中。是魔气!她一惊,清醒许多。
徐离陵直起身:“怎么了?”
莺然心疑是他咒印未全消所致,抚了抚唇瓣:“有点凉。”
徐离陵轻拍拍她的发顶:“走了。”
莺然“嗯”了声,待他离去,又倒回床上,再赖了会儿,方起来洗漱。
午间,徐离陵回来,陪她一同用午饭。
他身上咒印几乎已看不出来,只剩右眼里还有些许痕迹,左眼也褪色到能更清楚地看见那金瞳了。
莺然瞥着他的眼,想起昨日浴池之事,拔出发间用灵绸包裹的簪子。
徐离陵照常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莺然一边解灵绸,一边留心着他。
他吃十口还不及她吃一口,像个厌食症,真是难为他来陪她吃了。
莺然看不下去:“不爱吃就别吃了。”
徐离陵仍没放下筷子,见她解开灵绸,露出内里星华日曜般的簪,问:“神女给你的?”
莺然:“才不是。”
她将簪子递到徐离陵面前,笑道:“你瞧,簪头里的宝石,和你左眼的颜色像不像?”
何止是像。
这样一比对,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说过他的眼是圣灵显化,这曦照神眼亦是圣灵之物。
徐离陵“嗯”了声,扫了眼簪子,便盯着她。
莺然:“先前在安城外的破庙里,我和你说过的。我夫君给我做了一根法杖,杖中的金同你眼睛一样,便是这根。”
徐离陵问:“你夫君是谁?”
莺然笑嗔:“你说是谁?”
徐离陵也笑:“知道这是何物做的吗?”
莺然:“知道啊。我夫君用从天宿宫圣女那儿拿来的宝贝做的。”
徐离陵:“在你构想的故事里,你夫君将此物赠你,是不是觉着让你杀他,他会比较心甘情愿?”
莺然笑容微凝:“你什么意思?”
徐离陵:“你拿着这东西,问我是什么意思?”
莺然盯了他一会儿,明白过来——
这东西于他而言,不是好物。
以他的视角来看,她先前既是神女派来,不该不知晓此物。
她这样堂而皇之地拿到他面前,就是在对他挑衅。在踩踏他的底线,试探他会不会因此对她发怒。
可这分明是千年后他给她的呀!
莺然低头凝视手中簪头的金,陡然意识到这制作簪子的天材地宝可能与他有关。
殿内沉寂良久。
莺然神思凌乱,有所猜测,但不敢置信,也不愿信。
不知过了多久。
徐离陵握住她的肩头。
莺然抬眸,徐离陵不知何时到她面前蹲了下来,神态温润,轻声道:“此物握在你手中,确实比握在旁人手里好。”
莺然:“我不会杀你。”
徐离陵:“不是得到此物便能杀我,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否则我早就死了。”
莺然不安地问:“这到底是什么做的?”
惹他突然变得像浑身长满了刺一样。
从昨晚在泉池中起,他就很阴晴不定。
是她猜的那样残忍吗?
可千年后,他分明时不时把玩,还时常用它逗弄她。
大花和关熠也都同她说过,这就是用天宿宫与曜境两大圣物做的。
莺然拾起发簪重新用灵绸包裹。
便听徐离陵道:“星川奔月,阴阳道圣物。还有,我被挖出的右眼。”
莺然动作一顿,忽觉这发簪变得格外烫手。
徐离陵轻描淡写从她手中取走簪子,无视灼伤,解开灵绸,把玩手中。
“不过现在,世人都称它曦照神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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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吵架了,真可怕,他们离婚你们跟谁呀[眼镜] 张复弦:毫无疑问,我跟父亲[白眼] 大花:毫无疑问,我跟莺然[哈哈大笑] 小黄:毋庸置疑,他俩不会离[求你了]看到了吗,小狗是这家里唯一不希望他俩离婚的、最忠诚的走狗哦[求你了] 张复弦:……你这样显得很像我俩盼着他们离[小丑] 大花:……你这样显得很像我俩想被徐离陵打死[小丑] 小黄:狗情世故,向来如此[好的] 大花系统页面多出一个进度条的剧情在第13章 88个小红包[抱抱]
58. 第 58 章
莺然眼前浮现出他在破庙咒印发作时的痛苦、神志不清时唤的爹娘, 还有昨日看到的缚神窟,那血迹斑斑、布满挣扎痕迹的地牢……
莺然把簪子夺回,塞入怀中, 不让眼前的这个徐离陵再看见。
徐离陵自她身后环抱住她, 手探入她怀里取出簪子。用灵绸包好, 重新簪于她发间:“戴着吧。”
莺然想要说些什么。
他吻了下她的发,抚了抚她的脸。
莺然便无话可说,点点头,回身握住他灼伤正在愈合的手, 拉他回桌边陪她吃饭。
他没什么食欲。坐下后不再拿碗筷, 只看着她吃。
可看她吃了一会儿,他却又来吃她吃的东西。
莺然便时不时喂他一口。
就这般吃完午饭, 魔修送来一碟百花蜜饯。
说是徐离陵在她没来时做的。
莺然讶异又欣喜, 笑吟吟拿了一片吃。
入口, 酸得她小脸紧皱。
徐离陵稀松寻常地拿了一片含入口中, 没什么反应。
好在花味儿很重,是梨花香,她一向就喜欢花味重的吃食。杏脯也没什么涩感, 过了酸劲,莺然也就适应了。
她缓口气, 问徐离陵:“你不觉得酸吗?”
徐离陵又吃了一片:“不是你说七分酸,三分甜?”
莺然:……
这分明是九分酸, 一分甜!
她怀疑他常年吃无及草,味觉已经变异了。
徐离陵拿了一片百花蜜饯递到她嘴边,要她吃。
莺然不想再吃了, 苦着脸撒娇:“好酸啊。”
徐离陵不勉强她, 拿回来自己吃。
莺然又握住他的手, 将他手中杏脯衔走,含入口中。随后又是酸得皱脸。
她咕哝:“要是大花小黄在就好了,给它俩也尝尝。”
它俩肯定会酸得在地上哀嚎打滚。
但因为是徐离陵做的,一个都不敢吐。
莺然有些坏心思地想,默默笑起来。
徐离陵记得她提过,千年后她与他养了一猫一狗,大花、小黄便是猫狗的名字。
他问:“你很喜欢养宠?”
莺然摇头。
恰恰相反,她不喜欢养宠。
她总怕自己不够耐心、不够好,怕负担不起那些小生命的重量。
养大花与小黄,都是各有缘由的。
徐离陵明了,“哦”了声。
莺然问:“怎么了?”
徐离陵:“你若喜欢养宠,我便多给你找些来。”
莺然欣喜,心想如果有他们一起养的宠物,在她不在时陪着徐离陵也不错。
但转念想到,他不喜欢养宠。待她走了,宠物怕也不能陪伴他,反而讨他嫌。
她摇摇头:“算了。”
吃罢杏脯,她挽着徐离陵到檐下散步消食。
逛一圈,回通和殿门前,她道:“要是有副躺椅放这儿就好了,没事儿可以躺躺,吹吹风,看看雨。”
千年后,她和徐离陵在云水县时,还挺喜欢这样做的。
他们那时住的房子小,没有檐廊。下雨时,就把躺椅放在堂屋里,敞着大门吹风赏雨闲聊。
不过仅限暮春至初秋这段时间,其他时候太冷了些。
此刻徐离陵道:“圣魔城的风雨皆携魔气,你想入魔吗?”
莺然悚然摇头,回殿里。
刚回殿中,就有魔修来报:“拔狱谷那边派人送了东西来。”
徐离陵“嗯”了声,命魔修退下。
莺然心知徐离陵得去处理事务,松了挽他的手:“你去吧。”
徐离陵应了声,往问政宫侧殿去。
因莺然占了通和殿,现下圣魔城议政事都移往那处了。
莺然有午睡习惯,自己回内殿去榻上小憩。
不知睡了有多久,迷迷糊糊忽听魔修通报:“请夫人往侧殿去一趟。”
莺然应下,理了理衣裙,简单洗漱后随魔修前往。
圣魔城的天色很难分清时辰。
到了侧殿,见殿中只有徐离陵一人,莺然便知自己睡了挺久,拔狱谷的人都已走了。
徐离陵屏退旁人,上前来拉她入内殿。
莺然问:“怎么了?”
徐离陵:“带你看样东西。”
莺然暗暗期待。随他入内殿,却见内殿空荡,只有一具偌大的漆黑棺材居于正中。
棺上刻满冥印鬼兽,似呈百鬼封棺的邪阵。不知是何物制成,于晦暗中散发幽幽紫红光。隐隐逸散阴邪诡气。
莺然一惊,抚着心口跟他上前:“叫我来看这个做什么?给谁准备的?”
走到棺边,登上台阶,方能看见冥棺内部。
内部铺设了浓紫绣月莲纹的云缎软枕,一眼可知亦非凡物。
莺然嘀咕:“跟张大床似的。”
她思量着给谁用,忽忆起张复弦为弦花准备的拔狱谷寒极棺,低呼:“弦花出事了?”
徐离陵斜她一眼,似疑惑弦花是谁,转瞬忆起:“不知道。”
莺然:“这寒极棺不是为她准备?”
徐离陵:“这不是寒极棺,是封冥棺,有养阴魂之效。”
养阴魂……
莺然默了一息:“给我准备的?”
徐离陵颔首。
莺然神情复杂:“往后,我们睡在棺材里?”
徐离陵:“现在不睡。”
又问:“你不喜欢?”
莺然轻轻摇头,又点头。
这封冥棺确实让她感觉很舒服,也有想睡进去的冲动。
但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也许因为她是凡人,比较忌讳这个吧。
莺然思量着问:“你想睡这里边?”
徐离陵:“你陪我吗?”
莺然:“你若睡在这儿,我自是会陪你。”
毕竟是为她找来的、对她有益的棺材,她也不想拂他心意。
徐离陵唇角扯出笑,牵她下台阶,拂袖,封冥棺盖随即封上。
他道:“日后再说。”
莺然点点头:“拔狱谷的人,专门为送此物而来?”
徐离陵:“还送了些玄门阴阳道的书,你要看吗?”
莺然想看,又顾虑她在此陪徐离陵也就二十几日。
下次不知何时才能来,若把时间花在看书上,岂不是没多少时间与他相处?
徐离陵:“你若看,这几日,我们一起看。”
莺然:“搬回通和殿,咱们一起看?”
徐离陵点头。
莺然笑起来。独自看书与和他一起看,那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徐离陵牵她走出侧殿,同她一起绕过回廊,回通和殿。
此时时辰已不早,圣魔城的雨中月升起了。
她倚在徐离陵身侧:“看多了,便觉着圣魔城的景致也挺别有风采。”
徐离陵不语。
入通和殿,命魔修准备晚饭。
莺然:“是不是太早了?”
徐离陵:“我身上祓魔咒印已退,你我大婚还未礼全。你若觉得早,过段时日也行。”
莺然疑惑大婚怎么没礼成?合卺酒都喝了呀。旋即想到一事,眸光闪烁地低头。
哦……
还没圆房。
*
用过晚饭,莺然与徐离陵同去浴房。
前两日同浴,莺然只起初有点羞意,随后便坦荡了。
今日反倒比前两日更紧张,仿佛回到刚刚与徐离陵成亲之日——一切事毕,她沐浴等待徐离陵进房的时刻。
徐离陵很是淡然,没有丝毫莺然猜想的因他这时年轻几百岁,多少会有些羞意。
他如往常般将她搂在怀里。
莺然倚着他咒印刚退、更显雪色的身子,眼睛四处转,就是不看他。
徐离陵忽以手带起些许泉水,点落在她肩头。水珠由他指尖落下,一路滑入莹白之中。
他漫不经心:“你我不是成过亲?”
莺然扁嘴,心知他又在调侃她了。
她嘟囔:“那不一样。”
徐离陵:“怎么不一样?千年后的我,更老些?”
莺然:“当然不是,你一点都没变过。但我们刚成亲时,你没有与我……睡一间房的意思。”
徐离陵拖长尾音“嗯”了声,表示他在听。
莺然回想那晚自己的紧张与诸多心思婉转,含糊道:“还是我同你说了,你才知晓要同我睡一起……”
这么说来,莺然也不紧张了。反再度拾起那时的疑惑:“你说,你那会儿与我成了亲,为什么没想到与我圆房呢?”
她最初以为是他年纪小,不知。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徐离陵一手拥她,一手懒散地搭在池壁上,身子斜倚:“怕你不愿。”
莺然心中忽而松快,仿若长久以来藏在心里的一颗小石子,忽然间化作风散了。
她问:“不是你不愿吗?”
徐离陵:“我若不愿,便不会娶。”
莺然抿唇温温和和地笑起来,反身趴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脖颈。
徐离陵搭在她腰际的手轻抚了抚。
无衣遮挡,引得莺然身子轻颤了下,无意地低哼一声。
莺然嗔他一眼,按住他的手叫他别乱动。
徐离陵垂眸看她的小动作:“千年后你我成亲之后,多久同房一次?”
莺然面上倏热,抿唇不答。
他问得太直白了。
徐离陵:“那一个月几次?”
莺然低声:“说不准……有时比较少,有时会多些。”
徐离陵:“少些是怎的?多些是怎的?”
他平静得像在谈公事,让莺然羞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矫情。
别过脸去,有种豁出去的架势直言:“刚成亲那会儿,不太熟悉,头天晚上圆了房,一个月都没有过。”
后来他陪她回了趟娘家,在她爹娘面前不着痕迹地维护她。
让她再度记起,她是要和他过日子、过一辈子的。总不能一直不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于是当晚回去,就有了第二次。
这一次之后,也不知怎的,被他带得接连胡闹了好几日,日日都在床上,几乎不下来。
直到她实在受不了,道他该去上工了。
他才消了假,让她歇了几日。
莺然回想着那事,含混地告诉徐离陵。
徐离陵“哦”了声,支颐歪头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莺然:“怎么了?”
徐离陵摩挲了两下她的腰。
莺然又颤了下,拧眉要打他手。
他已先一步侧身走开:“该上去了。”
莺然白他一眼,向他伸手,要他扶她上去:“前两日是我扶你,今日该你扶我了。”
徐离陵“嗯”了身,回身弯腰,倏地一把将她抱坐在他臂弯上。
莺然吓得连忙矮身撑住他的肩膀以坐稳。上半身子撞了下他高挺的鼻子。她险些低呼出声,想捂住只穿了小衣的胸前,又不敢松开扶他的手。
她原是想着,趁他伸手过来扶她,她再顺手打他一下的。这下倒好,失策了。
莺然垂眸嗔他,拿脚踢了下他的腰腹。
徐离陵哄她:“大小姐别乱踢,鄙者抱您上岸去。”
莺然被他逗笑,眸生神采,笑盈盈道:“听说懿王宫里的凡人娘娘,平日走不动路时,是会叫太监背回宫的。”
徐离陵知她在暗骂他,却浑不在意,反倒配合:“娘娘要鄙者背回宫吗?”
他将莺然放到水岸上,便于她擦身穿衣。
莺然故作思量,假装威严:“好啊,小陵子。”
唤罢,她兀自笑出声。
徐离陵上岸来,施法便将水汽除了,随意地套上寝袍,松散地系在身上。拿了布巾走向还在擦水迹莺然:“鄙者先伺候您擦身子。”
莺然大呼一声,叫他别过来。
徐离陵哪会听,老神在在地靠近。逼得莺然连连后退,退着退着连身子也顾不上擦,扯上寝裙套上,便往内殿跑。
没跑两步,又被徐离陵一把勒住腰抱回来。
莺然在他怀里挣扎。
他道:“小心旁人看见。”
平日里通和殿没旁人,莺然没顾上这事,闻言安静下来。
徐离陵也没再要帮她擦身子,只是帮她系衣带。
莺然一动不动让他伺候:“魔修能随意进入通和殿?”
徐离陵:“不能。”
莺然疑惑:“那怎么会有旁人看见?”
徐离陵:“那就没旁人。”
莺然:……
明了徐离陵在耍她,待徐离陵为她系好衣带,回身掐了下他的脸。
徐离陵将她一把横抱。
太突然,莺然还是惊了下,但也没挣扎了,搂着他脖颈,靠在他怀里瞧他。
她杏眸明亮,不笑也像笑。
就这样看着他,走了段路才发觉,他没有带她去内殿,而是往通和殿外走。
莺然又紧张起来,怕他有坏心思:“去哪儿?”
却见灵光一闪,眼前黑暗眨眼间成满目星灿银汉般的亮。
莺然怔然环顾,惊觉这是他曾经的寝殿。
她启唇欲问:怎么到这儿来了?
话未出口又了然。
他终究是徐离陵。
自然,是回徐离陵的寝殿,同她成结亲的大礼。
只是……
走入仙灵之气弥漫的寝殿内,莺然忍不住关切:“你在这儿,不会不舒服吗?”
徐离陵:“祓魔咒印退了,还好。”
莺然便不再多言。
她知他不是没有分寸之人,而她也不愿做扫兴之人。
至寝殿久违的大床边,徐离陵将她放下。
她躺在床上看他。
他亦站在床边俯视她。
殿中明珠满,也照不亮他低垂眼眸中的暗。
他久久不动作。
莺然:“怎么了?”
徐离陵弯腰轻抚她的脸庞,眼瞳如镜,倒映她的模样。
莺然忆起她与他千年后成亲之时,圆房前他也这样看了她很久。
她不懂他在看什么,问他,他也只是笑了下。
她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渐被他抚红了面颊、粉了耳廓,心中一横,伸臂抱住他,拉他下来。
就如千年后那般。
虽每每后来是他掌控。一开始,却总要她拉一把。
表明:她准备好了,她愿意的。
徐离陵低下身子,顺手松了床帐。
……
莺然始终还记得,千年后徐离陵初次与她同房时,是生疏的、收敛的。
眼前的徐离陵刚开始时,亦是如此。
他温温和和的,慢慢吞吞、不急不缓。
因她现在有经验,不比千年后初次时羞得躺着不动,全由着他来,偶尔他问时,才低低地说一两句话。眼下起初的一段,皆是由她半引导着。
徐离陵还要问她:“是这儿吗?哦……这样呢……”
她想着他看起来比千年后还要动作生硬些,想来也不会像千年后折腾得那样厉害。
顾念着她和他没多久就要分别,不想他对同房体会不到丝毫乐趣。毕竟就算千年后的徐离陵再怎么折腾,也是会让她欢愉的,只是她自己有时难以承受那样的疯狂罢了。
因而,这会儿她还有意主动了些,陪他放纵了些。反正他初时的那些小动作、或是试探,和千年后已与她成亲近五年的徐离陵比,宛如初学孩童。
就算她会有些不好意思,也能红热着脸配合他。
就在她引导了他两次,满心好笑地想:眼前这个徐离陵真是好哄,什么都由我说了算。想叫他停下休息时。
他第一次拒绝她的引导。轻轻摇头,慢条斯理地握住她想要推开的手,把她的手重按回她身侧。
莺然愣了愣,转念想徐离陵初次时也没那么容易结束,也许他也一样。
还是怀着包容的心态,配合一番。
可他的试探越发突破限度,莺然逐渐意识到不对劲,推拒着将手抵在他胸膛:“我们歇息吧。”
徐离陵仍旧摇头,似笑非笑地握住她的手,让她瞬间想到了千年后的徐离陵。
她这时才意识到:他的试探,不是孩童学步。
而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
床帐内渐传出女子的惊叫或低呼、断断续续的话语或简短破碎的低骂。
然而任她如何骂、如何打,结果也和千年后面对徐离陵时没有任何分别。
他会温温和和地哄着她,手上却强硬地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莺然也温声哄他:“好怀真,好夫君,停下吧。”
眼前这个徐离陵初听她这样叫时,还会顿一顿。
但停顿之后,就如千年后一般,任她什么好话都叫了,也只口中一味地哄,其他的不停。
莺然装着喘不上气:“不行了,我不行了……我……”
若是千年后的徐离陵,知道她是装的,也会暂时停一停,让她喘口气。抱着她哄一哄。
但她现在是魂魄。
眼前这个徐离陵只会恶劣地用手掌捂住她的口鼻,故作疑惑:“你已经死了,怎会喘不上气呢?”
叫她又羞又恼,气得也不推他了,抓着他的手咬。
俗话说本性难移,大抵徐离陵也是如此。千年后她咬他时,他会叫她再用力些。
此刻他亦然,散漫道:“再用点力。”
手任她咬着,也不抽走,反而趁她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时,垂眸观察她:“你不流汗,汗都成了烟气。”
而后视线再往下,故意调侃:“这就叫云·雨吗?”
莺然咬他久了,还怕咬伤他。见他视线所在,听他口中所言,知他在戏弄她什么,她脸热得厉害,也分不清是气还是羞了,狠狠一口咬下去。
口中有了血腥味。
莺然愣了下,徐离陵也愣了下。
她张嘴松开他,疼惜地抚抚他:“都怪你浑说。”
徐离陵却笑,舔了舔被她咬出的伤口。
帐中说昏暗,却有帐外明珠照。说明亮,却又有锦帐隔光华。
明明暗暗,光影交错着晃。
他长发披散,唇染朱红,肤染珠汗,叫莺然看了,又羞于直视地移开视线。
徐离陵却掐住她的下巴要她转过脸看他,在她生气之前低下头,用含着他自身血腥的唇舌堵住她。
混乱之中,喂她吃些他的血。
莺然挣扎,瞪着眼睛打他,一看就是要骂。他又及时撤开唇舌,伏在她耳边哄她。
动作不停,嗓音低哑温柔,哄得她晕晕乎乎,似倦而难睡,只觉整个人都如入云端般飘飘忽忽,害怕地紧紧抱住他。
每每同床时,她最受不了的便是这般。好似整个人失了控,说了什么、喊了什么,都一时反应不过来。
待潮水褪去,方渐渐回神。可也只是暂时回神,让她得以知道眼下自己在做什么,眼前人是谁。很快便又再度糊涂起来。
就这般来来回回,直到她在浪潮中也无法晕眩。一边无法控制,一边清醒地看着他,最是难挨慌乱,又是无上极乐。
她的汗不会化作汗,每一缕云气逸散在她眼前,都仿佛是她正荒唐放纵的证明。
起初她还觉得没什么,可听他说着浑话,看他亵·玩着属于她的云烟,莺然越发羞耻难挨。一会儿回以低骂,一会儿撒娇:“别这样……”
到最后看他神色清明,毫无倦意,知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只能哄他帮帮她。
可徐离陵哪会那么容易就让自己失了乐趣。
莺然心里想,徐离陵是个畜生。
口中哄了他半晌,趁着控制不住生理性流泪时,装着眼泪汪汪、装着无助地唤他:“夫君……”
他这才出手,帮她止了这鬼魂不会流汗的特性。
霎时,薄汗染身。
徐离陵倒也不觉遗憾,指尖拂了几滴她颈下的汗珠,神情似好奇、似天真地将指尖含入口中。
莺然不用再求他,开口就骂:“你真不是个人!”
哪有人能玩得这样不知羞耻,这样疯!
徐离陵笑:“这话旁人骂我骂得多了,我都没什么感觉。从你口中骂出来,我才觉着这原是句好听的话。”
莺然喉中一堵,什么都说不出了。
她躺着看向帐外喘·息,让自己歇会儿,却仍禁不住他乱来,口中难以自制地哼哼着。
这寝殿很大,从内殿是看不见门的。倒有特制的明窗,关着时也不透屋外的光,但能辨别时间。
夜里时明窗琉璃是紫,白日时明窗琉璃是蓝。即便徐离城成了圣魔城,这般显示也未曾改变过。
这会儿,莺然望见明窗的颜色成了蓝紫交辉,也不知是晨时了,还是暮时了。
她心中惊呼一声,连忙推徐离陵:“你……你看看时辰……”
徐离陵:“不看。”
莺然哄他:“歇歇吧,明日……明日再……”
徐离陵:“你我没多少明日。”
他此话一出,莺然一时又说不出推拒的话了。直到她实在受不了,哪还管他死活,直说要歇。
徐离陵这才停下,放她爬出帐子缓口气。在她要下床前却又将她拖回来。
在她连声说“真不行了”时,道:“在浴池里,你可是说日日都行的。”
莺然喉中一哽,又说不出话来了。
她这时才惊觉:他那会儿问那些事,原来不是在戏弄她或与她调·情,而是在询问她承受的能力。
早知道,就不实话实说了。
可从前就算日日,也不是这样的玩法啊。
莺然只得撒娇道自己瞎说的,徐离陵却是不听。她便又强忍耐着,躺着不动,道自己真不行了。
徐离陵终于停下。
她松了口气。
他却又低身在她耳边道:“你可知晓,我学过医道。”
她行不行,他比她嘴里喊的清楚。
莺然一愣,恍惚又恍然。
忽然明白了,为何千年后的徐离陵,也任她怎么说也不听,却总是能在她真不行前适时停下。
此刻她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迷迷蒙蒙间看到明窗散出蓝辉,心想这般折腾,也只过了一夜?
那确实也还好。
他确实懂她的承受能力。
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停下时都只让她觉着想睡,脑中也飘忽晕眩,不会感到不适。
床榻上的被褥湿漉漉的,早就被扔到一边去。只剩赤·裸的温玉床,也不会硌人,睡着很舒服。
半梦半醒的,莺然感到徐离陵抱她去了浴房清洗了番。之后没回通和殿,就地在寝殿歇下。
悠悠醒转时,莺然下意识去看那明窗。
见明窗是紫辉,心知自己是睡了一整个白日。
徐离陵躺在她身侧,闭目养神。察觉到她的动静,旋即睁眼:“醒了?”
他倾身而来,查看她身子。
是夜里了,莺然怕他再来,抵着他的肩头责怪:“你白天怎么不叫我起来吃饭?”
原是以此借口提防他亲近。
可话出口,莺然真觉得他不够体贴,没把她放在心上,不悦地轻哼声,转过脸去。
徐离陵:“你是鬼魂,休养魂息不比吃饭重要?”
莺然闻言一愣。
忘了自己在这儿是魂魄了。
先前救人时,被困洞窟那么久,她也不觉得饥饿。
如今一日三餐,不过是她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又活回了人的习惯。
明了是自己错怪,莺然眼珠转转,也不认错,干脆错到底。
就让他觉得她无理取闹,他才没心思跟她无理取闹。
徐离陵却也不恼她,自她身后拥住她,手指慢悠悠地轻点着她身子:“你怕什么,你若没休息好,我不会同你怎样。”
莺然这才转眸看他:“那……我没休息好。”
徐离陵笑了声。
莺然心知他在笑话她,别过脸去不理他。
他“嗯”了声以应她,套上外袍起床,出门去。
莺然:“你去哪儿?”
他笑:“给你准备一日三餐去。”
莺然觑他一眼,暗骂他这会儿还笑话她。平躺在温玉大床上,舒舒服服地喟叹一息。
也不知道这床是什么玉做的,比临关城那张天元木床还要舒服。
许因她是魂魄,又或许这温玉床真是个非凡的神仙物。
她歇了这么会儿,竟就不累了。
没休息好是假的。
他肯定看出来了。
可他还是没做什么。
莺然想着,又笑起来。
等了会儿,徐离陵带了夜宵来,是一碗面。
莺然心道他倒是配合她的一日三餐,知道寻常人家夜里吃夜宵,大多是吃面,好克化。
他将一张小几踢到床边,将面放到几上,好让她不下床就能吃。
莺然拿起筷子尝了口。
一入口,就知道面是他做的。
也说不上来他做的饭有什么特别的,但她就是一吃就知道。
莺然笑吟吟地吃,余光瞥见徐离陵盯着她。
想到他总是要和她抢食吃,她给他喂一口。
徐离陵吃了,待咽下,道:“我从不在床上吃东西。”
以他的教养而言,这很没礼数。
莺然:“我以前也从不在床上吃东西,如今也只是偶尔。”
秦焕的教养,注定她不可能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
这偶尔在床上吃的习惯,是从何得来的呢?
莺然斜徐离陵一眼,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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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小黄:什么时候我也能享受一把每天躺在狗窝里就有饭吃的幸福[托腮] 大花:你哪天不是躺在狗窝里就有饭吃[白眼] 小黄(突然开始狗情世故版):没遇到女主人前的每一天[好的] 大花:……hao jian de da sha gou[白眼] 小黄(文盲听不懂拼音版):你在说什么? 大花:夸你[星星眼] 小黄:嘿嘿[害羞] 大花:嘿嘿[好的] 再说一下前文的设定—— 为什么派神女过来在前文有说过。 派过其他人来,全都没了,失败了。神女已经是唯一愿意一遍遍再来的人了。并且这个世界总是在变,而神女以前就是神女,又有无极天神帝父亲,能动用整个玄道上仙的力量,这是换其他任何人来都做不到的。而且她是唯一比其他人都更了解这个世界的人。 还有她一直疯狂地盯着魔头,一直跑回这个世界,是有她隐藏的理由的,前文是有提到过相关的一两句的。 涉及到剧透就不多说了。 88个小红包[抱抱]
59. 第 59 章
徐离陵沉吟片刻, 了然。
大约在她的故事里,她与他成了亲后,每每她累得不想下床时, 他便会将饭菜端来给她吃。
在这些奇怪的方面, 她似乎总是很了解他会如何做。
就连他自己, 都不知道有一日他会将饭菜端来,让别人在他的床上吃,不用起来。
莺然又喂他一口,而后自己吃完了面, 习惯性地等他收拾走, 懒懒地斜倚在床头。心想:
做鬼魂真好。吃了就睡,也不用担心长胖。
她睡了一整个白日, 精神奕奕。
待徐离陵回来, 问他可有事要做。想同他一起做些什么, 打发时间。
徐离陵问:“你睡不着了?”
莺然立刻又紧张起来:“你不是拿了那么多阴阳道的书来?咱们一起看书吧。”
徐离陵笑了声。
很明显在笑话她的紧张。
却也没说什么, 应了她的提议,一拂袖,堆若小山的书籍便在床边显现, 都要将床围起来了。
莺然随手抽了一部看。却不大看得进去,心不在焉地偷瞄徐离陵。
见徐离陵也挑了一部秘籍, 席地而坐,倚在床边看起来。神情专注。
莺然不再胡思乱想, 专心看起自己手上的书。
从前只看徐离陵给她的《鹤霄九冥诀》,她虽知精妙,但说不出所以然来。
如今看其他阴阳道书, 莺然豁然开朗——为何玄道大修明知《鹤霄九冥诀》是圣魔所写, 仍不顾身份偷藏他的秘籍?
因为他所写秘籍, 确实是集大成之作。精炼而不失要点,省去了一切冗余之法。
以至莺然背了他的秘籍,如今看这些,还能点评出些许不易察觉的误区来。
莺然读了会儿,瞥向徐离陵,目露好奇。
徐离陵没看她,但仍在她偷看了他会儿后问:“怎么?”
莺然:“你已写出鹤霄九冥诀,这些书于你而言,还有什么需要学习的呢?”
徐离陵:“字既成书,便有著者独到之处。不同修道之士,亦各有其精妙之思,不以修为或声名来判断。”
“修道之途,最忌心浮气躁,自高自大,自以为得窥大道,便不见微尘。”
莺然沉吟,心生感慨。
他明明是个这样好的修道者,却……
见他长指翻书页,又五味杂陈地想:他看书不似寻常修士。
莺然自到云州后,走走逛逛遇见过不少修士,自然也见过他们看书。
修士看书,大多喜欢两指一并,隔空一挥,轻松翻了书页,又能体现与凡人的不同。
唯有对待珍稀秘籍,才会因怕有损秘籍而不敢动用法术,以手翻阅。
徐离陵却是不管看什么书,都用手,不紧不慢地轻翻。
仿佛一切书在他眼中,皆值得尊重。
莺然眼前倏然浮现他书阁里烧起的大火、他亲手丢入火中的那些书籍……
她放下手中书,倾身,手臂自他身后搭上他的肩头,将他抱入怀中。
徐离陵仍平心静气地看着书:“怎么了?”
莺然摇摇头,笑着亲了下他的脸侧。余光落下,瞥见他正在看的书,是讲如何封魂的。
莺然一愣:“这是邪道书?”
玄道中有邪修,爱练旁门左道、损人利己的招数。
因阴阳道不善武力,尤以阴阳道中,这样的人最多。大多是以邪术对凡人或冤魂下手,炼其为奴,任己驱使。
徐离陵:“嗯。”
莺然想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但想到他说各书有各书之妙,便没问。
陪他看了会儿,实在不喜欢上面所述杀人取魂、或是将游魂炼化掌控的方法,就又躺回床上,定下心神,看自己的书。
她将一本书看了大半,开始忍不住走神,躺着定不下心,就改坐在床边。没看一会儿,终是斜倚着床头犯困,不知不觉睡过去。
醒时,先望见明窗上的蓝辉,心想:是白日了。
垂眸,见徐离陵伏趴在她腿上,一手搭着她裙散乱而微露出的腿肤,一手垂下,手中拿书,姿态随性不羁。
莺然不知他是否在睡,轻轻地调整了一下斜倚的姿势。
就听他道:“醒了?”
莺然:“嗯。”
他问:“歇好了?”
唇瓣似是无意,在他抬脸时,轻吻过她的腿膝。
莺然一愣,想了想,终还是点点头:“嗯。”
便见徐离陵一手扔开了书,一手抬起她的一条腿,跪在地上轻吻了下她的小腿,而后是膝、是大腿……
莺然轻呼一声,仰倒在玉床上,在开始前抵着他的胸膛,叫他这次别那样折腾。
徐离陵不置可否。开始了,便由不得她说了。
他还是总能让她见识到一些新的、想叫她骂他像只畜生的花样。亦不只是在床上,还将她抱起,去殿中的雅室、会客室、书房……
那些,都是莺然成亲前在这儿住时所游览过的。
那时她一边感慨此殿的磅礴典雅、一边想着徐离陵曾住这儿时,是怎样生活的。
不过那时他没有进殿陪她,她只能空想。这会儿有他陪着,她又顾不上问了。开口不是骂他,就是声不成调地求他慢些、求他停下。
其他地方还好些,到了书房,她想到他对书的看重,浑浑噩噩间觉得羞耻:“你在这儿……你就不觉着怪吗?”
徐离陵面不改色:“哪儿怪?怪在我曾在这儿读书吗?”
他轻抚了抚她的脸,同她讲起他曾在此生活的事。
从雅室说到书房,只要他同她去过的地方,他都说。
不过说的也不多。
倒不是他隐瞒,而是他从前与亲族不亲近,鲜少回徐离城。在此地,自然也没太多故事。
当他回来时,鲜有亲族来找他,他的雅室与会客室,也就没什么用途。
雅室只用过一次,招待他的爹娘与弟弟。
不过是他弟弟来找他,没一会儿他爹娘就把他弟弟带走,三人都没久留。
会客室用得多些,不过也只两次,一次招待爹娘,一次招待族中长老。
徐离陵说这些时,动作会缓些,多是将她抱在怀中轻抚厮·磨,好让她能清晰地听见。
莺然也得以喘息,趴在他肩头神思渐明,了然他亲族与他的关系,是多么的疏离。
明明是爹娘,却在会客室与他相见,暂留、说完正事便走。
书房与藏光阴,是幼时回家的徐离陵待得最多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布置,那时的书房书架中,一个放他常看的书籍、一个放他还没看的书,一个放他正在研习的道法秘籍……
他规划得很好,这华宫大殿他也设计得很好。
莺然原只觉精妙,说不出所以然。听他说才知,每一处灵宝仙物、每一处雕刻纹饰,皆是相辅相成的阵法。
除此之外,雅室里会放养灵之花、会客室里会放镇威之兽像、书房里不放杂物,因杂物之气不利于灵书保存……
莺然眸光悠远:“你不常回来,怎么还费心布置这些?”
徐离陵不以为意:“那时总看别的孩子在家住,便以为,待我成了无极天的神帝,便也能得空,时不时回家住住。”
莺然不追问幼时的他还会想着回家的心思,扯开话题,调笑:“你幼时很自信,竟会认定自己能成神帝。”
徐离陵:“那时人人都这么说,我便信了。”
莺然一愣,忆起千年后徐离陵也说过这话,不再问下去。听他说起幼时其他事,随他辗转到琴室。
琴室有一只落地云鹤香炉,莲纹桌案上,还有一把筝。
上回来,莺然就瞧见了。她想,徐离陵成魔后,或许偶尔会来琴室坐一坐。
今日一问,果真如此。
莺然寻到了叫他停下的由头,在他要撇开筝时伸手压住筝:“我想听你抚筝。”
徐离陵手覆上她的手背,一根一根轻掰开她的手指。手一挥,将筝摔到了地上,将她放在了桌案上。
他手下动作不停,疑惑道:“怎么抚呢?”
莺然蹙眉,耳廓染霞,不知他是在说抚筝,还是抚旁的什么。
他幼年在华宫寝殿加起来也没待到一年,过往就这般说完了。莺然也失了休息的时机,再陷混沌失控之中。
只是神飘云端之际,又觉徐离陵罢了手。
他随意套件外袍,松散地系着,不知何时坐在了桌案前。以一件宽袍将她裹住,抱坐在怀里。
素手轻扬,筝便重回桌案之上。
莺然斜倚在他臂弯。于恍惚的浪潮中,思绪渐归,耳边响起清泠筝音。
弦如雨泠,音如玉珠,声声缓缓,不知不觉舒了她起伏剧烈的心、躁动的思绪,如幻如梦间就这样睡去。
不知筝曲何时停的。
醒来时,仍在琴室,是被徐离陵弄醒的。
莺然惊呼着想止住他,说自己已经很累了,却又觉神清气爽,身心皆无疲惫。
是那筝曲,有疗愈之效。
莺然无言以对,手抵住他的肩:“咱们难不成就待在这寝殿里,不出去了吗?”
徐离陵:“你想去哪儿?”
他一动,莺然扼住一声低呼,思绪飘忽间努力地思考着。
又觉他忽然就抽了身:“那便出城玩去。”
莺然点点头,身子不自在地动了动。
虽然停下是她要的,但他停的也太突然了,弄得她不上不下的……
他倒是浑不在意,跟玩似的。
欢愉不在考虑之中,只看玩得有无乐趣。
莺然慢慢吞吞地穿起外袍,调整着呼吸,慢慢压下潮浪将登巅峰又猛然抽离的异样感觉。
却听徐离陵笑了声,自她身后抱住她,忽轻扼她的后颈,将她压在桌案上。
她下意识挣扎:“你又做什么?”
徐离陵:“一会儿就好。”
莺然疑惑,紧接着便感觉到,他在为她疏解。说一会儿就好,便没有同她痴缠,完事就收,利落得很。
莺然心道他这会儿像个机器似的。
还没从桌案上撑起身,徐离陵将她打横抱起,抱她去沐浴。
照料她清洗穿衣,至她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发呆,又拿了一碟百花蜜饯给她做零嘴,打发时间。他则去收拾寝殿那些客室。
莺然想他这会儿倒细心。悠闲地倚在床上,随手拿本阴阳道秘籍翻阅,再拿一片百花蜜饯吃。
蜜饯一入口,酸得她差点龇牙咧嘴。
她皱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无语地看了眼蜜饯。
这盘是莲花味,香得很。
但也酸得很。
想也知道,还是徐离陵做的。
她吃了几片,实在是无法再领受他的心意。将蜜饯放一旁,等他回来喂给他吃了。
他吃得神色稀松寻常,看得莺然牙酸。
这会儿,明窗是紫辉,外边正是夜里。
但徐离陵出行不拘白日黑夜。
在寝殿吃完蜜饯,莺然与他各自穿好了衣裳。
出了寝殿,他给她套上挡雨的兜帽斗篷。搂着她的腰,带她乘风御龙,直飞入云霄,往城外去。
莺然没问他去哪儿,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就这样倚在他怀里,吹着风,驰骋天地。
天地无垠,优哉游哉。
浩空万里,无忧无挂。
去哪儿都行,就这样飞到天涯海角,永不落地也行。
从黑夜飞至白日,日上三竿。
魔龙终还是停下,穿云落地,在徐离陵拂袖间变小,化烟消散。
原本在云端之上,莺然不知到了哪儿,只知自己穿过了许多城池。
这会儿脚踏实地,她环顾四野,发觉这是处山林。
仙灵之气甚浓,松柏成林,兰草奇珍,碧辉雅致,金曦烂漫。
一看便不是凡地。
莺然心猜他是带她到了哪处仙地。
忽眸光流转间,透过林间瞥见山外山,是白雪皑皑连绵山峰,峰上琼宫宇楼,浩气磅礴,巍峨壮阔,惊得愣了愣。
“此地是……乙玄道一?”
徐离陵闲林信步:“嗯。”
千年后与他一起来此,她还会有点紧张,更别提现在。
但莺然不喜扫兴,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走:“此地灵气太盛,你可会不适?”
徐离陵:“还好。”
莺然便不多言,问:“来这儿做什么?散步?”
徐离陵:“找东西。”
莺然挽他的手紧了紧:“找什么?”
徐离陵看穿她心思,轻拍她的手背:“放心,我不抢旁人东西,也不杀人。”
莺然放轻松了些,嘟囔:“我可没说你要抢物杀人。”
徐离陵笑道:“十岁那年,我曾在此峰埋下一坛酒。我来挖酒。”
莺然好奇:“你那时怎会到这儿埋酒?乙玄道一邀你来除魔?”
徐离陵:“那年乙玄道一成立宗门不久,邀我来做挂名长老,将这座春秋峰给了我。”
莺然讶然:徐离陵同乙玄道一,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思索片刻,又有几分了然:
玉虚风因徐离陵而入道,后拜入乙玄道一。直至千年后仍守在此处,或许就是这样缘故——徐离陵算是乙玄道一的开宗长老之一。
而如今和往后的乙玄道一,却又是与徐离陵为敌的主力。
莺然心中感慨,不深谈此事,扯开话题:“乙玄道一有个三试一赛,你知不知道是谁定的?”
徐离陵:“怎么?”
莺然想到千年后三试一赛的折磨,皱着小脸深沉道:“你在这儿没住多久吧?”
徐离陵:“嗯。”
莺然:“你肯定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折磨人。”
若严格按照三试一赛的章程来,每名修士在三试一赛期间,根本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她虽有徐离陵教导,过得已算轻松。
但日日早起上课,一坐就是一早上,下午回去还要练武。若无徐离陵为她揉按,她怕是也早就累趴下了。
莺然向徐离陵讲述,她所见那些弟子面对三试一赛是多么的苦不堪言。
关熠有时都会一脸沧桑地骂:“这还只是上课,考核那才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定这玩意儿的,肯定不是人。”
她深有同感。
莺然绘声绘色,时而谈到道友们的课上趣事笑起来,时而又皱起小脸骂两句。
徐离陵含笑听着。
待她说得停下,他道:“我定的。”
莺然表情一僵,满面疑惑:“你……”
徐离陵:“嗯,怎么?”
莺然:……
作为三试一赛的受害者,她实在没有办法对方才的骂语改口。
难怪徐离陵千年后帮她应付三试一赛,是那样的得心应手,比关熠还了解规矩。
原来,规矩就是他定的。
莺然沉默。
莺然深沉。
莺然想了想,憋不住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定?”
这个问题,是所有三试一赛受害者崩溃时的呐喊。
徐离陵回想了一下,道:“定下这等章程前,我是亲身试验过的。那时年幼,觉着我做的很轻松,旁人应也能做。况且我做时日夜无休,课期与考核期全然混在一起,七日完成整个流程。”
“对弟子们,已特意将课期与考核期分开,将全部流程延长到了六十日内,以便弟子们有时间休息。”
莺然五味杂陈:“可是以课程与考核强度,如果是天赋差的人,课外还要自习自练,就算六十日,也根本没时间休息。”
徐离陵:“正是要筛除天赋拙劣者。”
莺然蹙眉:“为何?”
明明他成魔前,对凡人与修士乃至魔修,都无分别心。
为何对天赋差异,却如此不留情面?
徐离陵:“出了宗门,没人会因为一个玄修天赋差,就对他忍让、包容。没人会因为一个玄修天赋差,就在生死关头,不取他性命。”
“固然,给上足够的时间,努力可以在让一个平凡的玄修达到天赋极好的修士水平。然而出了宗门,没人会给他时间努力。”
“往往天赋卓绝者,在危机关头爆发潜力。天赋平庸者,只能沦为刀下亡魂。”
“乙玄道一创立之初便是集结了各方大修的大宗门,入了宗门的弟子,必然也会时常去出那些寻常宗门无法完成的危险任务。”
“若放了平庸之才入内,那不是对他们的包容,是对他们的残忍,是在送他们去死。”
“幼时的我,便是这么想的。”
莺然有所明悟:
至高无上的大道,人人皆想追逐。修士愿殉道而死,这若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值得敬佩。
但彼时的徐离陵作为掌权者,不愿将任何人推往那条死亡概率更高的路。
十岁的他便洞明修道之途的无情与残酷,那是经历了多少事才明白的呢?
莺然:“你如今如何想呢?”
如今的他神态平和,唇畔有浅弧,但笑不语。
他不会否定过去的他,但再也不是过去的他了。
莺然静静地挽着他,走在光影交错的林路间。
行至一处桃花树下,桃花冠云如霞,粉瓣纷飞,四季常开,显然不是凡树。
徐离陵停步:“到了。”
他弯下腰,拿出锄头,亲手在树下挖起来。
莺然讶异,竟是桃树下埋酒,她蹲在他身边:“埋的是什么酒?”
徐离陵:“黄酒。”
莺然眸光一亮,笑起来:“我们云水县有习俗,家里生了女儿的,满月时会在桃花树下埋坛黄酒,至女儿出嫁时取出。我爹在我出生满月时,也为我埋了一坛酒。”
在千年后她嫁给徐离陵时,取出来喝了。
徐离陵:“幼时,我正是见了旁人为自家孩子埋酒,以为人人皆如此,才回来为自己埋。后来才知晓,这叫女儿红,单为女儿埋的。”
莺然没忍住笑出声来。
幼时的徐离陵,原来不只会每日不眠不休、跟个大人似的修道,也会天真得可爱。
不过也是了。
他幼时还会看见别人玩游戏,就偷偷自己和自己玩,研究怎么玩呢。
她笑他,徐离陵也不以为意。
他将酒埋得很深,直挖出了一个坑,才挖出一坛子酒。不过酒坛也很大,有半人高。
莺然惊呼:“你上哪儿买的酒?”
她只看过客栈给别人打酒的酒罐是这么大的坛子。
徐离陵:“自己酿的。”
莺然警惕地默默退后一步。
徐离陵取出酒坛,揭开。
莺然闻到酒味,感受到浓郁灵气,心想还好没变质,是不凡灵物酿的灵酒呢。
徐离陵凭空取出一只杯,舀了一杯递给莺然:“幼时听人说,此酒亦是成亲时要取的,大抵和你那儿规矩是一样的。尝尝。”
莺然不想尝,笑吟吟地避开:“是嫁人时取的。你给我尝,便是你嫁我了。”
徐离陵:“那便我嫁你。”
莺然沉吟一笑,接了酒:“既然我娶了你,那就尝尝好了。”
徐离陵也笑,玩味地瞧着她。
灵酒不似凡酒,又藏于玄都仙树下,放了数百年,灵气馥郁,口感温润。
若会品酒的人,都会说是好酒。
但莺然不会品酒,还讨厌酒。小抿一口就不想喝了,想着是他酿的,他如今不能喝,才一口喝下去。
酒入喉肠,她就开始觉得脸热,脑袋也晕。
知自己是醉了,莺然把酒杯递还给他,顺势倒进他怀里。
徐离陵一手接杯,一手揽她。
他又取了一杯酒。
莺然忙摆手:“我不能喝了。”
徐离陵莞尔,将酒杯递向自己的唇。
莺然心头一紧,伸手阻止他:“这酒灵气太重,你不能喝……”
徐离陵不语,搂她的手制住她的手臂,将灵酒一饮而尽。
莺然仰面担忧地望着他,但脑子不清醒,看不出他有何异常。
他喝了一杯不再喝,将酒封了。拂袖收起,拥她倚在桃树下。
莺然一直看着他,过了会儿问:“你没事吧?”
徐离陵抿唇不语。
莺然蹙眉,攀着他的身子,要他张口,让她查看。
徐离陵仰头避她,同她追躲了一番,压住她的手,低下头来,堵住她一直在说他的嘴。
霎时,莺然感受到了。
血腥味。
她眸生担忧,推开他,近在咫尺地看他,却见他笑。
莺然无奈,抚他的唇,倚在他肩头,醉意浓浓:“叫你别喝,你偏不听。你总是这样……你若是觉着这酒你不喝就没人喝,我以后慢慢喝……”
反正她的女儿红,也是他喝的。
徐离陵注视着她,眸若春夜,温光清浅。
莺然这会儿话很多,一直说他。说着说着,才察觉到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腰际,不知何时,松了她的腰带。
莺然疑惑,仰面对他撒娇似的、懵懵地“嗯?”了声。
徐离陵:“此峰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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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特别说明一下,魔头并不是缺爱人设,说回家住也并不是期盼家人的爱哈。 只不过从前的他是个正常小孩,他看别人小孩都这样所以他也会这样的想法。 就像他幼时看到别人玩游戏,也会自己偷偷玩一样。 之前就说过的,他很清醒且自我,骨子里骄傲到甚至有点狂,是那种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天才的人。他有自己的行事法则,并不能用常规思维来看他。 [好的] 还有疑惑为什么他和小鸟成亲时会喝小鸟女儿红的。 一是请看前文,刚入云州时有提到云州灵气对他有些许影响。 二是—— 小黄:因为他狂,仙酒都喝得满口是血都敢喝,还怕区区女儿红?[狗头叼玫瑰] 88个小红包[抱抱]
60. 第 60 章
莺然犹豫地抚摸着他的手背。
虽然醉着, 但还是一下子听懂了他的意思。
“不会有人来?”
“不会有人来。”
“嗯……”
莺然沉吟,身上因酒而燥,脑中稀里糊涂, 手指开始在他肩头不安分。
徐离陵的手便也拨开了她的衣裙, 身子一倾。
她身上披的斗篷铺在地上, 莺然仰面躺着看他。他身子往下移,看不见他了,就望着桃花间的蓝天。
她想:这儿的风景真漂亮。
但似乎千年后到乙玄道一,未曾见过这样一座峰。是她没留意吗?
想着想着, 思绪混乱起来, 只剩下徐离陵,剩下徐离陵与她肌肤相贴的一寸、一寸之感。
渐渐的, 又什么都想不到。像入了云端, 头顶上的粉云在飘摇, 枝叶在摇晃。
忽有一阵风吹过, 微凉她平时不会露在风里的身子。
莺然攀着徐离陵的肩头,缠着他的腰,这会儿才意识到, 她正与他幕天席地。
这还是头一遭。
千年后的徐离陵与她没这样荒唐过。
本就因酒而热、因欢·愉而热,一意识到这点, 她更热,面飞红霞, 耳染朱色,断断续续地同徐离陵道:“一次……就一次……”
徐离陵不应她,轻抚着她渐散的鬓发哄她。动作却一点不似他口中那样轻, 仿佛要她的命。
莺然更是说不出话, 张着口缓了缓:“我怕……”
“怕有人来?”
“嗯……”
“不会。”
“万一……”
“此峰曾是我住。自我成魔, 众皆避讳,再无人来,已荒废两百年。”
莺然喉中一堵,心中也莫名有些堵,抱紧他不再多言。
过了会儿,又问:“这儿的客人,只来过我一个?”
徐离陵:“你是这儿的主人。”
莺然笑起来,因醉着,神态甚是娇憨。
徐离陵抚了抚她的面庞,忽问她:“你觉着,死在此处可好?”
莺然蹙眉:“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徐离陵不答,也不就此问题深聊。他环抱着她,同她倒了个位置,让她坐着。
她坐不住,便只能伏趴在他身上,眼中也再看不见天和粉云。
只能看见他一个了。
她粉绿色衣衫松松垮垮地半搭在身上,像桃花碧波似的,在他雪玉的身子上荡啊荡。
不知过了多久。
她实在是醉了,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也不会像清醒时一样,还没累就开始喊累。全因着自小受到的教育思想,不敢太过放纵,才非要他停下。
她也开始享受着无拘无束的畅快、享受着再无明日般的灭顶欢·愉,时而还会主动。
直至真累了,就趴在他怀里睡下。
身上沾着、手里攥着,被碾烂的桃花瓣。
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
就如同与他御龙而行,在云端漫无目的地飞一般。
只想着,再过一段时日,她就要走了。
时间若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或停在此刻,就好了。
……
待酒醒,莺然脑子清醒些,后知后觉地为这一场地为床天为被的荒唐而脸热。
想到自己也有几分放纵,她低着头没说他。与徐离陵在春秋峰上的灵泉中沐浴。
因是灵泉,二人没泡很久,便再度御龙而去。
乘龙飞入云端之际,莺然拿着徐离陵给她摘下的一枝桃花把玩,垂眸往下瞧。
春秋峰周围满是乌泱泱的弟子。
心中一骇,这才意识到徐离陵原来没有掩饰气息便来了。
惹得满乙玄道一弟子全都在春秋峰外围严阵以待,以防徐离陵启战。
他那样坦荡从容,她还以为没惊动任何人呢。
又想到春秋峰上与他的荒唐,莺然瞪了徐离陵两眼。
徐离陵不明所以般歪了下头。
明白她为何瞪,他云淡风轻道:“春秋峰有阵法,他们什么都听不到,更看不到。”
莺然抓起他的手咬一口,这才消气。重依回他怀里:“咱们待会儿去哪儿?”
徐离陵:“你说呢?”
她仍是不知道,但叮嘱:“这回可别惹来这么多人了。”
徐离陵不以为意,御龙随行,行到哪儿便停哪儿。随意找处小城池,带莺然去逛。
这些小城池多不涉战,虽不如大城繁华,却颇为泰平。人人安居和乐。
不过,莺然也扫见街市上,家家户户门檐下,都挂着一簇正盛开的千丝绊花。
偶然有一天路过时,还听见有邻里间闲聊:“这回那圣魔夫人在此停留的时间倒挺久,已二十多日过去了,花还没谢。”
“听说神女被抓了,她若走了,玄道还抵得过魔道吗?”
“要我说,她一直留下才好……”
……
听她们所言,莺然先是瞥徐离陵一眼,暗暗笑,又恍觉怅然。
她来此已二十五日。
再有五日,她就要走了。
徐离陵神色如常,如同陪她逛其他城那样,白日闲逛、给她买些小玩意儿,买她感兴趣的小吃。
每日饭后,还会有他那酸得要命的百花杏脯吃。
莺然起初不爱吃,吃着吃着,竟也有几分习惯了。
她吃到了桂花味儿的,梅花味儿的。而后又是玉兰香的、茉莉的、木芙蓉的、瑞香花的……
四味花一轮转,一轮转便是一四季。
是她不在的那些岁月、他独自去摘的花,一年又一年地被她品尝。
吃到后来,她尝不出是什么花香了。
徐离陵便一一告诉她,那是云州南原的红笺花、北境的潮信花、东山的燕来花、西岸的金蝉花,甚至曜境州外、琼宇山下的仙灵之花……
有的是他特意去取,有的是他征战途中而摘。
莺然吃着,口中嘀咕:“我还想你找不到那样多的四季花,这番停留,一日尝一味,就能将不同味道的百花蜜饯尝遍。”
徐离陵:“你尝不遍。”
她去了十年。
四十春秋,四十种。
而她在此停留,不过三十日。
除去那些放纵日子中有时没尝,至今拢共尝了不到二十种。
这次的十年,还是除第一次离去外,她离去时间最短的一次。
三界太大,奇花异草无数。
有旧种死,有新植生。
经年累世,岁岁年年,她若不能留下,便永远尝不完。
莺然突然有些悔了。
或许不该告诉他,百花蜜饯是用四季的花做的。
她上次走时说要和他一起做蜜饯的,也至今没能应约。
不做也好。
不做,便是个未完的念想,还能叫人惦记着。
她挽着徐离陵走在热闹街市中。
天渐暗了,因是小城,日薄人稀。
莺然与徐离陵如前几日那般,找处客栈,要间上好的房间。
吃了晚饭,莺然与徐离陵上楼,沐浴歇下。
房中静悄悄。
没一会儿,又天晕地眩,莺然时而温柔低语,时而娇嗔。
至天将明时停下。
徐离陵为她净了身,拥她睡下。
她一时辗转难眠,安静了会儿,他便道:“是不是没上家客栈的床好?”
莺然捂他嘴:“闭嘴,睡觉。”
便感到徐离陵在她掌心亲了下,将她的手握于掌中。
说要睡,可莺然仍是睡不着。
许是成了鬼魂,虽睡养魂,但她对睡没有做人那么渴求。只歇一会儿,就很有精神。
这几日,皆是如此。
徐离陵便如前几日般,抱她去窗台边。
与她坐在窗台上,裹着同条薄毯,望渐升的朝阳,望金灿灿的曦光中、渐起炊烟的人家。
莺然忽想起,千年后,她和徐离陵原本也是那些人家中的一户。
在云水县的小山村里,金曦晨雾中,她家的小厨房会飘起袅袅炊烟。
是徐离陵烧热水,或做饭。
待他忙碌完。他会回房同她说“走了”,她会抱着他,亲他一下。
他出门上工去了,这时小厨房里的炊烟,仍不会立刻散去。
因为灶上会为她热着水、热着饭。
……
晨风拂长发,乱了莺然视线。
莺然握紧徐离陵揽在她腰间的手:“千年后,我们也会是那些人家中的一户的。”
徐离陵:“是吗。”
莺然望着从那些人家里走出的人,望着渐热闹起来的小巷,点点头:“嗯。”
徐离陵:“千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莺然沉吟,摸摸他的脸,对他笑:“今日去哪儿?”
虽每日不知去哪儿,但她还是会问。
徐离陵也会告诉她大概的方向。
今日徐离陵却答得明确:“去懿王洲云水县,如何?”
莺然眸光一亮,点头。
*
云水县与他们现在所在,很有段距离。
御龙而行两日半,方才到达。
莺然在此界停留的时间,也只剩一日半。
徐离陵带她落在青衡山,找到她口中的那块巨石。
莺然欣喜地扑向巨石,像回了家似的拍拍巨石:“这就是我们相遇的地方。”
徐离陵望着巨石沉默良久,似思量这儿真的有块巨石。
但这又证明得了什么?
一个背靠曜境的奸细的故事,必会有万全的准备。
徐离陵轻拂巨石,拍拍莺然,叫她别就这么趴着:“这山上无人的痕迹。”
莺然点头:“这儿离云水县里有点远,这附近又有很多座山。云水县的人入了夜就不敢出门了,也许他们还没开路到此地。”
这般想来,她满面笑意。
凡人真是奇妙。
在这妖魔横行的世界,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扩大自己的生存范围。
千年后,城中到青衡山,已有路可走。虽距离不太近,但走大路也很快。
徐离陵在石上铺了薄毯,携她坐下:“此地虽无人,但附近也无杂草藤蔓生长。”
那些山精野怪、妖兽邪修,可不会打扫。
莺然一愣,了然徐离陵是说她造假不够真,无人的地方不该这样干净,蹙眉瞪了他一眼。
徐离陵揽住她的肩膀,抚摸着哄她,与她一起在石上躺下。
来时已过午后,躺一会儿便至暮时。
暮色洒落碧野,林中渐昏暗。
有带湿意的凉风拂过,莺然暗喜地想:要下雨吗?
他们相遇时便在下雨。
和徐离陵在石上等了会儿,终是没下。
夜幕降临,星河漫天,明月高悬。
是个好天气。
莺然第一次对好天气失落。
徐离陵起身,清了块空地,捡了木柴,在大石旁堆起篝火。
莺然讶异:“今晚我们睡在这儿?”
徐离陵:“不好吗?”
莺然摇摇头,透过火光看他。
出了圣魔城后,这一路,他换了寻常衣衫。
此刻银汉迢迢,他儒衫随风,发束锦带。
在这熟悉的地方,他仿佛成了那个她最熟悉的,千年后的徐离陵。
徐离陵取出他们一起游逛各座城池时,在城中买的各城小食、特产。
这都是她说要吃,却又因买了太多,放在他芥子里,一口没尝过的。
这样的吃食,他芥子里还有很多。
过了明日,她就要走了。
但她还没尝完。
莺然不打算尝了,忽拉他起身,往更高处走去。
徐离陵随她而去,到了火光照不到的昏暗处,便以明月星光照亮前路。
直走到一片空旷处,莺然四下环望地寻找。
没找到千年后她与徐离陵建茅屋的空地,也没找到茅屋旁的村落。
现在,这儿还什么都没有。
但莺然还是凭着一丛刺槐林认出了方位。
千年后,她正是躲在那片刺槐林里,发现了徐离陵是魔。
不过此刻,她不说这些。
她指着另一座山刺槐林前,如今还杂草丛生,长着几棵无名小树、堆着诸多碎石的地方:“那儿,便是我同你千年后建家的地方。你在那儿造了两间茅屋,后来我搬进来了,两间就成了三间,还有了院子,鸡舍……”
“我们的屋后,后来还有了一间马棚,一个狗窝,一个猫窝……我们先养了一条狗,它叫小黄,我和你说过的。它其实是一只大荒仙兽,但它是我们家的狗。它浑身漆黑,但尾巴尖上有一簇黄,所以叫小黄……”
莺然同徐离陵说着千年后的一些事。
徐离陵安静地听,倒很配合地同她搭腔:“那猫是花色的,所以叫大花,飞驹是白色的,怎的不叫小白?”
莺然笑:“它叫大白,因为它很大。”
徐离陵轻笑,笑她取名真是雅致又讲究。
莺然白他一眼,知他在嘲笑她。挽着他和他望了会儿空地。不知不觉夜深,方回大石处休息。
大石处的火已经熄了。
时辰不早,徐离陵没重新点燃,就这般趁着夜色在薄毯上躺下,给她身上也盖了条薄毯。
莺然窝在他怀里合眼,与他絮絮低语。
没一会儿,困意还没上来,便觉他的手在她后腰上轻抚着,而后抚到腰侧,再到腹前……
莺然睁开眼,按住他的手:“这是外边。”
徐离陵:“此地无人。”
莺然:“有山野精怪。”
徐离陵:“没有。”
他一来,都跑没了。包括这块大石下,那只最大的。明明因咒所缚,不能跑,此刻也拼尽全力跑到了最远的地方。
更何况他总会布下阵法,不叫任何人瞧见她,听见她。
他想独自欣赏她。
他要独自欣赏她。
将她放在封冥棺里,从此只他一人能看见她。
莺然沉吟,按着他的手没那么坚决了。待他轻轻拂开她的手,她便随他去了。
……
有风过,树枝在晃。
无风过,树枝也在晃。
星河、明月,皆摇晃。
这次与在春秋峰不同。
同是幕天席地,但她的思绪很清醒,此地也不属于他的地盘……不,好像也是属于他的。
这大石下,是他的墓来着。
莺然攀着他的肩,胡思乱想了一阵,就顾不上胡思乱想了。只心中低骂他为何总有玩不尽的花样。
她曾也向他这般骂出口过。
他老神在在地告诉她:“这要感谢前人的智慧。”
莺然骂他不要脸,不多看些正经书,净看这些。
徐离陵淡淡道:“你怎知我看的不是正经书?”
莺然骂他学了这些,怎么可能看的是什么正经书。
后来随他逛店,他不知有意无意,领她去了秘籍藏书处,她方知晓:
道家有练阴阳双·修功的,有言“阴阳两齐,化生不已”;释道有练“空乐双运、以欲止欲”的;而儒道更是有“食·色·性也”之说。
其他门道不用赘述,相关功法秘籍,数不胜数。
他有没有都看过,莺然不知。那一刻只觉自己那样说,倒像是困于世俗,肤浅了。
但肤浅又如何?她自认就是个肤浅的俗人。可比不了徐离陵曾经阅经百道的境界。
弄急了她,她还是骂。
但旁的事他都顺着她,唯独这事上,她骂也没用。
月渐西坠,日又东升。
林中渐亮,照她肌肤,白的雪白、红的浊红。羞得她越发急起来,推搡着徐离陵,怎么骂怎么求他都不听。
最后只能道;“歇一会儿,待天黑,天黑再……”
徐离陵不听,反倒拿出酒来喂她:“喝点酒。”
莺然摇着头:“不想喝。”
徐离陵:“上回在春秋峰,你喝了酒,白日便不觉羞了。”
莺然羞得打他。他实在不肯停,她也仍是不肯喝。
反正林间也没那么亮,树荫还算浓密,斑斑驳驳,洒落她身。
莺然别过脸去不看他,他也没把酒收起,反倒一饮而尽。再低头亲吻她时,莺然便尝到他满口的血腥。
莺然骂他:“你活该。”
他笑。
她又关切:“痛不痛?”
往常徐离陵都会漫不经心摇头,这会儿他却道:“不知道。”
莺然愣了愣,轻抚他的脸,描摹他因饮了灵酒而泛出异样猩红的眼。
他又取出一壶酒来豪饮。
莺然蹙眉呵斥:“你别喝了。”
徐离陵将酒饮尽。
莺然闻到那股女儿红的花香,混杂着他身上的冷香,抚他紧抿的唇,顺着咽喉,抚至胸膛。
他肤光在碧林中胜雪无瑕,灵酒入口,灼舌烧喉。一开口,便有血色从唇间溢出。
莺然打开他的酒壶,勾着他的脖颈亲亲他,抱住他,抚他的背安慰他。
今日的时间,好似格外短暂。
一晃眼,便是黑夜。
迷迷糊糊的,又至月高悬。
徐离陵像野兽撕咬猎物般咬她的咽喉,却忽止了力度。
他直起身,手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他总喜这般姿势。
今夜他道:“留下来,好吗?”
过了今夜,她就要走了。
莺然轻轻摇头,望着他,能看到明月光自他身后洒落。
今日是十五还是十六?记不清了。
但是明月皎洁而圆满。
徐离陵慢声道:“魔总是贪婪,我也不例外。”
许因月光在他身后,显得他眸光神色,尤为晦暗,若无底深渊。
坠落与否,由不得她。
莺然仍是摇头,抬手想要抚他的脸,可她够不到。
她便坦然地躺着,任晚风拂身。与他疏远之处微凉,与他紧贴之处浊·热,眼眸在欢·愉中迷离:“怀真,近来我时常想,我好像有些后悔。”
徐离陵默了一息,问:“什么?”
她悔什么?
莺然:“我或许不该与你过早的相遇,不该在不应该的时间,与你过早的成亲。”
她原想着,她要将他带出圣魔的折磨。
可她错了,她带不出他。
后来她又想,她要让他好好地活着,告诉他千年后,他可以有平静悠哉的生活。
可是她好像又错了。
千年真的太长了。
一旦生了情、一旦求不得,这千年岁月,就变得更漫长了。
莺然悔了。
从她意识到,她尝不完他做的百花蜜饯的那一刻。
徐离陵沉默不语。
莺然:“怀真,我想吃你做的百花蜜饯了。”
徐离陵扼住她脖颈的手上移,忽捂住她不笑也显笑的、望着他的杏眸。
我厌恶你望着我的这双眼。
为什么它不能只看着我?
却又泥足深陷,执迷不悟。
无可奈何。
沉默,良久。
徐离陵取出一片百花蜜饯喂入她口中。
她尝不出是什么花味。
温温和和的,似兰香。
徐离陵:“琼宇楚天峰下的灵花,雨霖铃。”
莺然咕哝:“还是很酸。”
徐离陵含了一片入口,没接话,却望向天际:“倘若你不来遇我,徐离陵这一生,便只剩杀戮。”
他俯下身来抱她:“下次,何时来?”
这是她说她要离开后,他第一次同她深问此事。
莺然:“不知道。”
徐离陵拿起用灵布包裹的发簪,为她挽了发。
莺然依偎在他怀中抱他,闭上眼,没一会儿听见神女问:“你可以走了吗?”
莺然应了声,睁眼看徐离陵。
他合着眼,似睡去。
她撑起身子,轻吻他的眼:“我会在千年后等你。”
徐离陵不应,似是睡沉。
至怀中人渐散,空荡许久。他方睁开眼,眸色清明。
天泛着青,无星无月,林中暗沉无光。
正是黎明前,最晦暗之时。
徐离陵起身,穿衣拂袖,沿山林而行。
他没往山顶走,走至山腰林间,余光一扫,却仍能瞧见莺然领他看的那片、所谓千年后他会与她造家的空地。
在那片空地前的茂密野草中,一双绿莹莹的兽眼正畏惧地观察他。
它通体漆黑,翘起的尾巴尖上,有一抹黄。
徐离陵俯视它,忽轻笑,对它勾手:“小畜生,过来。”
*
莺然悠悠醒转,恍惚好一阵,思绪才渐清明。但仍有着久散不去的异物感。
她想:果真待太久对现世还是有影响的。
想要翻身抱住徐离陵睡一会儿。
倏而意识到此刻自己正在床上,让徐离陵揉按。
且她已经同他暗示她会歇息三日,待揉按之后要同房的。
“……”
莺然沉默。
莺然瞳孔震颤。
她在梦里和徐离陵几乎日日放纵,这般胡闹了近一个月,醒来又要继续吗?
她实在是,有点儿力不从心了。
但现世里,她和徐离陵也已一个月没有亲近过了……
这可如何是好?
莺然心虚地瞥了眼徐离陵。
徐离陵神色平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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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早就说过魔头不是好人,不要把他想得太脆弱温良……[狗头叼玫瑰] 还有前文也说过的,穿越到千年前再回来,无论千年前过去多久,现实里也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 这秒吸气穿越,下秒呼气就回来了,呼吸连停顿都不带有的,在现实里不会有任何异样。 88个小红包[抱抱] 关于不同百花蜜饯的花,是从这些诗词里找来编的 红笺花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清平乐·红笺小字》宋·晏殊 潮信花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浪淘沙》唐·白居易 燕来花 ——海棠花发燕来初,梅子青青小似珠,与我心肠两不殊。你知无,一半儿含酸一半儿苦。 《一半儿·青梅》 清·赵庆禧 金蝉花 ——小市东门欲雪天,众中依约见神仙,蕊黄香画贴金蝉。 《浣溪沙·小市东门欲雪天》唐·张泌 雨霖铃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 《雨霖铃·寒蝉凄切》宋·柳永【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