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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晏空玄说着, 手中已然又摸索出了那颗玉石骰子把玩,上下轻抛,然后稳稳接在掌心, 摊开五指看顶上的点数。


    六点。


    点数不错。


    白淳风受伤很重, 被割了舌尖, 说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伐竹凑近听了许久才听了个明白。


    但他没有着急动弹, 只是看看白淳风, 口中又啧了一声。


    这小子要说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 威胁什么人不好,偏偏威胁晏空玄?


    那赤条条只有一条烂命的男人。


    那头把玩骰子的声响顿住,伐竹脑海中心思当即收起,叹了口气起身,略带怜悯地扫了白淳风一眼:“这小子说他看到你杀程牧,也看到你从圣女院夜夜走出来。”


    他比晏空玄多了点人性, 但不会因为这点人性就帮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欺瞒晏空玄, 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晏空玄。


    “哦?”玉石骰子紧握在掌心,晏空玄笑得更加和煦,凝着地上满脸是血的男人,“所以,你打算拿这个威胁我,让我救你,是吗?”


    “他说不是,”伐竹仍旧原原本本替白淳风回话, “他只是想表明一直在关注你, 想你收了他,他总有一天定能帮到你。”


    “今日骰子点数不错, 大吉,不杀生。”


    晏空玄仿佛没听到,掌心灵光一闪,玉石骰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顺势站起,粉白的荷花袍垂落服帖在身,长指轻扫过身上莫须有的灰尘,顺势将褶皱抚平。


    血色月光洒在他额前晃荡的碎发,漆目盛着一点绯色光芒流转,似笑非笑,噙满嘲讽。


    “自己都帮不了自己的废物,有朝一日又能帮得了别人什么?”


    白淳风瞪大两眼,挣扎着想动弹,牵扯到伤口,空气中的血腥味又浓了。


    晏空玄不喜欢血腥气,皱了皱鼻尖,抛着玉石骰子潇洒转身:“少在我跟前玩弄你那些小聪明,好歹能多苟延残喘两日……”


    颀长的身形没入门槛,回荡着最后一声男人不屑地嗤笑。


    *


    外头天一亮,玉纤凝就起来了。


    坐在梳妆镜前,睡眼惺忪衣袍松散,离珠恰好推门进来。


    “珠儿……”


    还带着才睡醒的沙哑慵懒,离珠闻声抬头,见玉纤凝手肘支在梳妆镜前扭头看着她,衣袍半滑至臂弯。


    红的裙白的肤,冰肌玉骨,魅色殊丽,只一个眼神叫她到唇边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珠儿?”


    玉纤凝又唤一声,离珠这才回神,急忙低垂眼帘抬手轻按上胸口,压下砰砰狂跳的心,暗自惊呼圣女破体之后媚骨苏醒的越来越快,险些让她个女子都招架不住。


    “今日是什么早膳?”玉纤凝看着她问。


    “莲子羹跟黄金烙,”离珠绕到她身后,“我先给圣女梳洗。”


    玉纤凝由着她动作,闭上双眼舒缓困倦。


    不多时,她朱唇轻启:“珠儿,如果要你离开合欢宗,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她没睁眼,感觉穿过她发丝的梳子蓦然一滞,片刻后才又动了起来。


    “圣女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


    屋内一时间陷入安静,只有梳发的沙沙声。


    须臾,离珠又开口轻声试探:“圣女……是想离开宗门吗?”


    玉纤凝幽幽睁眼,在镜中看着身后离珠,定定望着,好半晌才开口:“若我说是呢?你愿意跟我一块离开吗?”


    铛——


    玉梳掉落在地,离珠在原地僵了几息倏而回神,慌乱俯身捡起玉梳,梳子磕断几根齿,她手忙脚乱地拼接。


    “别紧张,”瞧她反应这么大,玉纤凝轻声安抚,顿了顿又道,“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是。”


    离珠紧绷的肩头这才松开,指尖灵力流转,将玉梳恢复原状,给玉纤凝重新挽发。


    本以为这茬儿揭过,不料她后面又轻声说:“圣女还是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比较好,上任圣女……”


    她话没说完,贝齿紧咬上朱唇。


    玉纤凝在镜中看着她,猜想她大抵是要说上任圣女的结局并不好。


    可那又如何?


    那是上任圣女的结局,不是她的。


    早膳用过,圣女院来人了。


    倒也不算是圣女院的稀客,是那位苏叶。


    合欢宗女修的荷花裙加身,身子婀娜,但面上始终清清淡淡似高山之雪,透不出半分情绪,比之先前中八重锁灵咒的玉纤凝有过之无不及。


    幸而玉纤凝见过她对萧长风笑的模样,不然也要旁敲侧击提醒她一下,可知晓八重锁灵咒之事。


    “夫人有请。”苏叶说的干脆利落,垂着眼帘,没有跟玉纤凝眼神接触。


    玉纤凝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起身踱到苏叶身边。


    上回她来时,玉纤凝感觉跟她好像比寻常缓和几分,这次她再来,关系好像又退回从前。


    看来还是因为圣阴节的事。


    玉纤凝想开口解释亦或者说声抱歉,但好端端的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反反复复看了苏叶几遍,纠结蹙眉,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副样子落在苏叶眼里,全然成了要挑刺的前兆。


    “圣女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嗯?”


    情知又生了误会,玉纤凝清了清嗓子,尴尬的耳尖飘起粉红:“请带路吧。”


    苏叶怪异地看她一眼,扭身提步就走。


    脚步很快,转眼将玉纤凝甩在身后几米。


    玉纤凝无奈叹息,不疾不徐地往清心院走。


    穿过正院,她抬手拂开树叶转向岔路口,身后不远处萧长风瞧见她,张口要唤,她却与离珠越行越远,索性作罢。


    就这么立在原地,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出神。


    “少宗主。”


    身后传来清冷的嗓音,萧长风闻声眼底精芒倏而聚拢,正色转身,跟迎面走来的齐云白对上视线。


    来人换去清天城的云蓝轻铠,穿着一袭白,右手束着箭袖,左手广袖随意松散着,似是满身儒雅俊秀气的神祇。


    “二公子。”


    齐云白循着他方才望着的方向看去:“我来几日,好像还未见少宗主跟圣女同行。”


    浅淡的随口一句,却似巨石重重落在萧长风心头。


    “阿凝鲜少出圣女院,我与她在一处,旁人自是不知。”


    “是吗?”


    那清冷淡色的眸子与萧长风目光相对,似远山云般漂浮不定,揣摩不透。


    “自然。”


    齐云白没再开口,提步越过他朝前行去,身侧跟着的随从冲着他颔首行礼,也一道越过他。


    没行出几步,却听得脚步声一顿,齐云白回转过头:“听闻少宗主修炼刻苦,这些时日一直在修灵院闭关不见……不知是什么功法,能比双修提升更快呢?”


    显然这不是等他回答的问话,齐云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清心院。


    玉纤凝一步迈入门槛,眼前明暗交替一晃,还未看清人,就听得贾青黛的声音传来。


    “来了,坐吧。”


    玉纤凝循声抬眸,见贾青黛锦衣华服坐在主位,一手端着茶盏浅饮一口,顿在手边,朝着下手位置座椅点了点。


    她提步上前,款款落座。


    苏叶自旁侧端来茶水奉上,她双手接过,一手拈起杯盖拨了拨水面,嗅着灵水散发出来的清新之气,薄纱长袖不经意间滑落,露出一截雪色皓腕。


    贾青黛定定凝着她的手腕,视线转到她面上:“纤凝,娘给你的新婚贺礼呢?怎么不见你戴着。”


    玉纤凝拨弄茶水的手停下,本就没有要喝茶的意思,索性将茶盏放在桌旁,整理滑落的衣袖。


    “今日不想戴。”


    贾青黛眼底神色微微变化,不着痕迹又说:“那便明日戴着吧。”


    “不,”玉纤凝眼波流转,与贾青黛四目相对,“明日不戴,往后也不会戴。”


    很明确的拒绝,字字清晰,但却是头一遭,贾青黛兀地愣住,面上神色逐渐凝滞,压在桌案上的手也跟着攥紧。


    “为什么?”


    座椅还未焐热,玉纤凝倒是先行起身,广袖扫去身上莫须有的灰尘。


    “没有为什么,我有我的选择,希望夫人明了。”


    她眼眸分明灵动,不见先前的木然。


    贾青黛紧攥着的手指掐出青白印子,面上却不显山露水。


    “既然是你得选择,那便随你去吧,我给你准备了些新的蚕丝缎料,让离珠取来带回圣女院。”


    “那便告辞了。”玉纤凝颔首,头也不回地提步离去。


    踏出门槛的刹那,只觉识海中又有光华流转,灵魄身上燃着的火焰又向四周黑暗扩散,咔的轻响,又点亮一半,只余下左手还在黑暗之中。


    她脚步沉稳,眉眼中透出几分坚韧果决,朱唇缓缓勾起,一步跨过门槛,耀眼日光瞬间披洒满身。


    鸟儿要出笼了。


    转过回廊,未走几步,嗅到淡淡的月沉香,她垂眸,看到从拐角处露出的一抹靛蓝。


    “阿风?”她唤。


    萧长风从拐角踏出,眸底似有明珠碎玉闪动,一瞬不瞬地凝着她面庞,转悠、打量,像是要在她面上寻到些什么踪迹。


    “你怎么在这儿?”玉纤凝刻意回头望了眼,不见苏叶跟上,这才暗松口气,以免再有误会。


    “方才你经过院中我就看到你了。”他视线还是不离她面庞。


    “哦。”


    没什么话说,玉纤凝颔首便想寻借口离开,就听得他说:“阿凝,你终于又回到从前了……”


    从前?


    兴许说的是她从前的模样,但她不记得从前的她是什么样子。


    但能被八重锁灵咒困住,不是她想要的模样。


    她说:“是吗?可我并不想回到从前。”


    玉纤凝回首冲他轻轻点头,算是示意,踱步朝前行去,才踏出一步,身后那抹靛蓝就跟了上来。


    第62章 第 62 章


    察觉到身后跟上的脚步声, 玉纤凝顿住脚步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有事。


    想解释。


    只是话未出口他又像先前那样,看着她离开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像是被她圣女媚骨所引, 又像是其他。


    说不清道不明, 亦或者不想拆穿那一层遮挡的薄纸自欺欺人。


    萧长风看着她半晌, 动了动唇, 到嘴边的话却变了个说法:“方才, 我碰到齐云白了。”


    “嗯?”


    “他在试探, 兴许已经瞧出端倪。”


    玉纤凝笑笑, 还未开口,他就抬眼急声将她打断:“先前说过,人前还需伪装道侣,阿凝忘了吗?”


    这一声提醒,不光让玉纤凝回想起二人约定,也回想起那日新婚夜。


    自然, 萧长风也忆起了。


    那个并不美好、他狠心离开甚至不惜说出谎言刺痛她的新婚夜。


    他薄唇微张像是要说什么, 最终抿成一条直线,又垂下眼睑,似凋敝落败的枯叶。


    四下静谧,能清晰听到她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都像是在他心头拉扯的钝刀,缓慢地切开他皮肉,让他无比清楚感受卑劣内心被剖开的过程。


    想逃……


    脑海中兀地显现出这两个字,忽而瞧见脚下那一团黑影开始变化扭曲, 最终化为红蓝相间的鬼影腾起, 缠绕在他脖颈圈圈收紧,兴奋狰狞地看着他逐渐缺氧窒息。


    正午日头很高, 他却似浑身泡在冰池之中,从肺腑开始冷却生冰,再飞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两指亮起微光,不着痕迹地点上腰身,灵力顺着那点涌上灵台,脑海瞬间清明。


    再看地面,那红蓝鬼影又缩回影子内,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约定我自然记得,”玉纤凝望着他身后的视线收回,没有察觉他面上一闪而逝的异样,“要做戏给齐云白看,那就换个地方吧,在这儿他看不到。”


    玉纤凝走的很急,行出清心院之后步伐才放缓。


    萧长风察觉到她这点细微异样,不免发问:“方才为何走那么着急?”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你心上人苏叶,免得生来误会。


    玉纤凝答:“清心院毕竟不方便。”


    萧长风不知有什么不方便,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四下无人,他与她立在树荫下,酝酿片刻,张口想要解释先前对她动手并非是嫌弃她触碰,才张了唇,却瞧见眼前女子不经意间偏侧身子,露出鬓边那一颗圆珠发簪。


    簪子的质地很奇怪,像是琥珀,却又不如琥珀纯透,隐隐有几分妖邪之气。


    他在她发鬓细细瞧去,不见那枚泛黄的凤梧叶簪的踪影。


    他问:“阿凝,那支凤梧叶簪呢?”


    玉纤凝微愣,旋即将那颗珠簪又往墨发中送了送:“有人说那支叶簪很老旧,该换了。”


    有人说……


    萧长风抓住她话语中不经意透漏的字眼。


    玉纤凝平日里鲜少与人来往,能与她说上话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个有人说是谁说?


    离珠吗?


    二人在宗门内绕了两圈,闲聊着年幼时候的事。


    很默契的都没有谈起涉及不开心的那段,相处倒也轻松。


    不知不觉回到圣女院,玉纤凝顿住脚步,望着从院墙中透出的那株灼红的桃树花瓣。


    “今日做的戏应当眨眼就会传到齐云白耳中,你可以放心了。”


    她颔首一礼,扭身要踏入拱月门。


    “等等。”身后人又唤。


    玉纤凝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萧长风想说明日还可以一起出去吗?但对上那双眼,在她清透的眸子里窥探到他的面容,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无事,你回去好生歇着吧。”


    “你也是。”


    直看着玉纤凝入门,瞧不见她婀娜身影,萧长风才提步离去。


    行出不多远,见离珠迎面而来,手中抱着几匹流光溢彩的丝缎。


    “见过少主。”离珠唇色苍白,眉眼有些慌乱,兴许是被日头晒得,又突然见到他一时慌乱。


    萧长风没当回事,冲她颔首示意。


    二人将擦肩而过时,萧长风突然停下脚步,指尖勾住她衣袖。


    “你与阿凝说那支凤梧叶簪该换了吗?”


    离珠眼底惊慌一闪而逝,听他这么问又升起满头雾水:“没有啊……”


    萧长风眼底光芒倏而暗下,收回勾着她衣袖的手指,放任她远去。


    不是离珠,那会是谁?


    这个问题似梦魇般缠绕着他,前去修灵院的路上都在思索,但想不出个答案。


    “少主。”观棋冲他行礼。


    萧长风像是没听到,抬脚踏上台阶,兀地脚步一重,脑海中掠过一双噙笑轻佻的黑眸。


    青天白日,烈阳滚烫,一股寒意自萧长风周身澎湃溢出,几乎凝成肉眼可见实质的白。


    观棋手指先爬上洁白的冰晶,不解地急声道:“少主?”


    “叫云卓过来,我有话与他交代。”


    声音冷肃,观棋不敢怠慢,急忙抱拳应“是”,眨眼身形消失。


    *


    暗室内,守护的结界阵法明暗交错,最后一分为二开辟出来另一方天地。


    贾青黛提步款款迈入其中,看着眼前景象如同积木拼合重组,顺着记忆朝内行去。


    供坛上还是燃着那三炷香,她竖起三指点在香柱亮红的顶端,滋滋声响后,血液顺着香柱流淌而下,没入香灰之中。


    看着内里的蛊虫争先恐后贪食她的血液,她双手合十冲着供坛虔诚祭拜。


    “没料到她会在大人先前醒过来,但这丝毫不影响后续计划,这牢笼是多年精心打造,岂能那般容易就叫她闯飞出去……”


    她口中喃喃念着,手掌为刀,兀地穿透胸口。


    面上不见痛苦,只有习以为常的麻木,直至她动作一定,眉头皱起,从中竟徐徐抽出一根白骨。


    她面上血色瞬间消退,大口喘息着,如被扔到岸上即将渴死的鱼。


    一刻不缓,以灵力将白骨炼化成三柱香,在旧香顶端点燃,等蛊虫吃饱喝足退去之后,方才将才炼化的香重新插上,虔诚三拜。


    “大人再等等,就近在眼前了……”


    *


    晏空玄今日不在宗门,马上要用洗髓玉,需寻个合适的地方,以免灵力异样波动引来旁人注意。


    越是虚弱的时候,他就会越加小心蛰伏,就似重伤留在合欢宗内时一样,与周围人打好关系,装着平易近人,消除周围环境一切隐患因素。


    等他伤好,再慢慢释放锋芒。


    虽有玉纤凝叮嘱近日不许他夜里再来,但他素来不听话,只是小心了些,没有跟先前那样堂而皇之从正门过。


    抬手轻叩门扉,里面传来清脆的女音:“进。”


    应得如此干脆,想来是将他当成离珠了。


    晏空玄推门而入,借着夜明珠光华下意识望向床榻,却见这个时辰本该在床榻歇息的女子,此刻正在梳妆台前翻看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将那纸张收起,放入妆奁抽屉中。


    晏空玄眼尖的瞧见那纸张上画着弯弯绕绕的线条,像是……地图。


    他踱步靠近,微冷的薄荷香飘入玉纤凝鼻尖,她动作稍顿回头看来,“是你?”


    果真是看的入迷,将他当成离珠了。


    无妨,只要不是当成别的什么男子就好。


    晏空玄提步踱来,扫了眼她收起地图的妆奁抽屉:“圣女想离开合欢宗?”


    “你看到了?”玉纤凝也不瞒着他,“是有这个想法。”


    但是还没确定具体要去哪里,总得先将合欢宗的事了了。


    贾青黛迟迟没有动作,她今日前去故意打草惊蛇,想来很快就有结果了。


    “很巧,我也是要离开的人,要不要一起搭个伴?”


    不等她说个“不”字,晏空玄双手撑在她左右,在镜中与她四目相对。


    “圣女曾说过,我走的路也不是什么安生的路,但圣女放心,我会让属于圣女的那边走得很安稳。”


    “我在合欢宗还有事未了,与你离开的时间大抵不同。”


    “我可以等圣女……”


    “我都不知道事情需要多久解决,你又如何能等的了?”


    “圣女要解决什么事?我帮圣女尽快解决,如何?”


    关于她体内那缕魔气,关于生魂摄术,关于贾青黛对她诡异的态度,她都想弄清楚。


    脑海中隐隐有个想法,但还需最终答案来验证。


    她顿了顿,还是将想法与他说出。


    “此事关于我的身世,只怕你帮不了我。”


    “身世?”晏空玄收回长臂,转到她妆奁柜上靠着腰,“只要人活的好好的,身世什么的,重要吗?比如我,知道娘是谁,但不知道爹是哪位,但无所谓,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


    “不一样,”玉纤凝蹙眉摇头,“若是身世牵扯甚广,那就很重要。”


    “牵扯甚广?”晏空玄视线定在她面庞,夜明珠光晕柔和,将她媚骨落上一层薄纱遮掩,他略微前倾身子,“你莫不是在怀疑,你是湮灭于世间的巫族吧?”


    那双漆目洞察人心,轻而易举挑破谜底。


    玉纤凝回望着他,定定点头:“若我是巫族,那全天下人都会想要我的命,到那时候……”


    “到那时,你会如何?为了不连累牵扯其他人,比如你那个侍女,然后把自己交出去?”晏空玄高挑眉梢,话音有几分嘲弄。


    大公无私的戏码,他瞧见过不少,除了懦弱无能的人,他第二讨厌的便是为了天下献祭自己的类型。


    届时天下是好了,但他没了,那天下是个屁?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玉纤凝反问他。


    晏空玄口中嘶了一声,一前一后的长腿交换位置:“圣女像是在给我下套,无论我说是或不是,都涉及够不够了解你……”


    “所以你的答案是?”她眸底泛着光,也隐着几分戏谑。


    晏空玄重新站直起身,绕到她身后,大掌搭上她纤薄的肩头。


    “我的答案是,你、不会。”


    第63章 第 63 章


    玉纤凝只弯了弯唇, 并没有说他答的对或不对。


    落在肩头的大掌不知何时挑开她腰带顺势摸索进去,男人俯身凑近她脖颈,唇齿间的薄荷香随着话语送入她鼻尖。


    “明日我有事要办, 夜里不来, 圣女呆在圣女院也莫要乱走。”


    好生霸道的一个人, 他不来, 还不准她乱走。


    玉纤凝想驳一声为什么, 身子却忽然悬空被他打横抱起。


    “辛苦圣女今夜提前将明日的份额予我……”


    “不可!”


    “哦?那圣女只管挣扎叫喊, 亦或者用灵力反抗, 招来离珠或者其他人前来助兴才好。”


    箍着她腰身腿弯的双臂紧实有力,分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吻她的时候故意激烈,睁着漆目好整以暇看她反应,甚至隐隐有兴奋光芒跳跃,巴不得她招惹来其他人, 将他二人关系曝在阳光下。


    玉纤凝拿这无赖疯子没办法, 只得顺着他。


    晏空玄心满意足,噙住她朱唇开始深入,贪婪索取……


    *


    次日夜里,外头月上正中,晏空玄一手枕在脑后躺在床榻,长腿交叠,手中上下抛玩着那玉石骰子,漆目却透过门框一瞬不瞬望着院外。


    门框边缘透出点黑影, 他眉心轻跳, 抛玩的骰子恰好落在掌心,紧紧握住。


    那影子漫过门槛, 袍角翻飞,云白的软白踏过门槛,伐竹应声而入。


    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冲着晏空玄点点头,后者顺势将玉石骰子收起,交叠长腿落地拔腰而起大步朝门口踱去。


    二人并肩踏出弟子院,伐竹佯装不经意朝后瞥了一眼,又抬头看天打了个哈欠,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有尾巴。”


    晏空玄浑然不以为意:“不必理会,甩开就是,正事要紧。”


    “看这架势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待会儿要是又跟上来了呢?”


    头顶垂下一缕枝条,晏空玄随手拨开,口中轻描淡写:“老规矩……杀了。”


    伐竹斜挑他一眼,没有分毫意外。


    蛰伏期已过,那个晏空玄又回来了。


    两人一路行至正院,云卓正在清点交接巡逻的弟子。


    晏空玄抬手:“云卓师兄,让我二人替替其他师兄弟,换个班吧。”


    “宗主的关门弟子由宗主调遣,”云卓回他一句,继续清点弟子。


    晏空玄也不恼,也没有与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后退两步靠在门侧圆柱上,看着他干脆利落的清点弟子。


    旁侧伐竹手肘压着他肩头,见他看过来便朝着某处抬抬下巴,晏空玄顺势望去。


    只见云卓身后不远处紧跟着一道身影,瑟缩的模样叫人一眼识别出是谁。


    伐竹笑:“看来是抱着大腿活下来了。”


    晏空玄轻嗤一声视线移开,并不感兴趣。


    巡逻弟子最后一人挑出,队伍还未列齐,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剧烈爆炸声。


    只顷刻,合欢宗地面开始震颤,狂风高掀宛若巨浪拍来,黑沉沉一片遮天蔽月,竟将平日里隐匿的聚灵阵瞬间激活,亮起莹绿的光罩,浓郁的灵力飞速流转,将扑上来的黑气层层净化吞噬。


    从未见过的动静,云卓面色霎变:“结界破裂!速去支援!”


    也不必点换班巡逻弟子,所有听到指令的弟子皆当下御剑朝着黑色洪流涌来方向逆行而去。


    情况紧急,定然也惊动了萧山贾青黛等人,云卓来不及禀报,将身后瑟缩跟着的白淳风拉住:“帮我去禀报宗主,结界裂变,我先去随众弟子探明情况,等宗主前来支援!”


    言罢扭身要走,余光下意识扫过晏空玄与伐竹方才站着的位置,只余一根圆柱,二人身形早已消失不见,亦不知是否趁乱赶去了结界,他得尽快前去。


    轰隆声阵阵,玉纤凝从睡梦中被惊扰醒来,披上外衣推门而出。


    离珠衣衫凌乱的出现在门口,抬着手正要叩门。


    “圣女!”她握住玉纤凝的手将其护在身后,回头望着聚灵阵上空黑压压的风沙,“应当是边境线的结界破了,圣女莫要担心,宗主他们定会想办法的。”


    玉纤凝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上空翻滚似鬼魅侵袭的魔气,脑海中忆起晏空玄昨夜说的话。


    让她今夜莫要胡乱走动,是因为他知晓今夜会如此吗……


    “阿凝!”


    拱月门处传来一声呼唤,玉纤凝回神望去,见萧长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阔步朝她走来,担忧的视线在她面上梭巡,不见有异。


    “结界破损应当严重,我需前去支援云卓,你留在宗门,别出聚灵阵范围之内,可好?”


    “你只管去,不必管我,我护得了自己。”


    萧长风又叮嘱离珠照顾好玉纤凝,而后留下一句“等我回来”,身形便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远处。


    紧跟着不远处又有两道流光相继飞射而出,大抵是萧山跟贾青黛二人。


    眼下宗门内,怕是只剩下未破体的女修跟玉纤凝了。


    “圣女,你回屋里去吧,我在这儿守着观察变动。”


    “不必,”玉纤凝拢了拢身上外衣,“去女弟子院。”


    那些个未破体的女修与凡人无异,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怕心中惊恐万分,有修为的人陪在她们身边定会安心很多。


    聚灵阵只阻挡魔气与邪祟之气,似过滤纱网,狂风仍旧可以穿过。


    在聚灵阵下生长的树木被狂风吹得弯折,树冠几乎要被生生拔去。


    花草更是不必说,连根掀起在虚空被肆虐卷碎。


    玉纤凝双手结印,一道灵光自手心释放而出,化为光罩将整个合欢宗笼罩。


    风声瞬止。


    *


    外头狂风肆虐,又有魔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但身为清天城二公子的齐云白,此刻却像世外之人。


    月白长袍规整,满头乌发高束,两缕云蓝发带顺着肩头垂在胸前随着动作轻微晃荡,瘦长冷白的手指拈起一粒黑子,正要落在棋局之中。


    忽而,狂风止息。


    他收子抬眼望向门外立着的人影:“长眠。”


    外头人听唤推门而入,垂首立在门前:“公子唤我。”


    “合欢宗的人应当都去修补结界了,现在宗门内还留下什么人?”


    他目光透过长眠,看到外头霞光流转,一道灵力精纯的结界,抵挡了狂风。


    “回公子的话,先前见合欢宗宗主与夫人离去,紧接着又有萧长风,宗门现在应当只剩下些未破体的女修,还有圣女了……”


    “圣女……”齐云白不由得又看了眼那结界,“破体不久,修为涨幅果真堪称恐怖,连圣女都如此,那少宗主想必修为更加深厚了……”


    *


    玉纤凝前脚刚到女弟子院,后脚门口又有脚步声靠近。


    回头一看,好巧不巧跟苏叶对上视线。


    二人对视片刻,玉纤凝率先回神道:“真巧。”


    苏叶没言语,视线与她交汇之后“嗯”了一声,便从她身侧绕过,径直入了院内。


    那些未破体的女修一见苏叶前来,本来紧紧靠拢在一起壮胆,瞬间朝着苏叶涌去,担惊受怕的哭诉声此起彼伏。


    平日里对着玉纤凝宛若高山之雪的苏叶此刻却舒展眉头,张开双臂将那些女修拥入怀中,柔声细语的安抚。


    哭诉声如渐渐停歇的雨,最终归于安宁。


    玉纤凝立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朝后退了一步,跟离珠说:“我们走吧。”


    离珠面有不满,但玉纤凝有令,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跟在玉纤凝身后。


    行出一段距离,离珠才说:“那苏叶平日里在咱们面前那么高冷,对其他人倒是热络,怕不是故意跟圣女……”


    “珠儿。”


    不等她把话说完,玉纤凝开口打断,行路望着前方:“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宗门内随意走动的?”


    “近几个月啊……”离珠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怎么了圣女?”


    “近几个月才开始在宗门内走动,近几个月才看到不一样的面孔,也就是说,我与其他人是没有感情的,包括苏叶。”


    “我从前没在意她,她也没必要在乎我,大家都是如此,不涉及什么‘故意为之’的狡诈心思,记下了吗?”


    “是,圣女……”


    *


    边境结界线。


    源源不断的黑气伴随小鬼嘶嚎声从破损处汹涌而出,洪水决堤般冲刷向平坦的绯域地面。


    头顶血月被乌云遮蔽,风沙漫天目不可视物,只隐约可见身披灵光的弟子宛若萤火般从远处接连不断飞掠而来,十分默契地奔向裂隙之地。


    有道清朗的嗓音正声喝道:“一队结阵一队护法,其余人驱邪除妖!”


    混乱的萤火之光立即有序分散行动,兀地昏暗中灵光乍现,外溢的魔气被那光芒笼罩,生生遏制。


    远处一颗白杨树上依稀立着两道身形,将这一幕收在眼底。


    其中一人说:“这合欢宗落没成这样,竟还有云卓这样的弟子在,啧啧啧……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对合欢宗而言是福气,对他本人而言怕不是。”


    伐竹回头看身侧男人:“怎么说?”


    “以后你就知道了。”


    “又卖关子……”


    伐竹顿时没了兴趣,靠着树又开始从怀中摸索他求来的平安符。


    “有空拜你那劳什子东西,不如花功夫提升下修为。”上回说结印会了,但到跟前又紧张的出错。


    “这不是什么劳什子东西,”伐竹拿出一枚冲他晃晃,“开过光的,寺庙周围的人都说灵验的很呢。”


    晏空玄:“……”


    不再理会伐竹,沉眸望着那裂隙方向。


    眼瞅着那风沙中翻滚的魔气分出一缕,不偏不倚地朝这边行来,晏空玄眉梢轻挑:“来了……”


    第64章 第 64 章


    那缕黑雾如蛇在地面悄无声息蜿蜒前行, 不似才出裂隙便急不可耐横冲直撞四处觅食的其他魔气,只是坚定从容地朝着晏空玄的方向靠近,无声无息的水流般, 没有引起合欢宗任何人的注意。


    看着那缕黑雾距离树下还有几米距离, 晏空玄还靠在树上睨着那缕黑雾, 伐竹倒是先行跃下, 拦截在那缕黑雾前。


    “许久不见, 也不现了身说话, 可是近乡情怯, 害羞上了?”


    伐竹满眼戏谑话不着调,那黑雾沉默着,边缘的雾气随着风消散又重聚。


    片刻后黑雾如蛇直立站起,附着的魔气被风吹着层层消散,逐渐露出张人脸来。


    刚毅冷峻的面庞,侧脸一道笔直的伤痕从眼尾一直蔓延到下颌, 干净利落似开裂的青铜器。


    “好久不见, 你还是一样欠收拾。”


    冷硬的腔调,全然不似开玩笑的语气,伐竹脸上笑意登时僵住。


    “脾气见涨,要不要连我也一并收拾?”


    上方飘下的嗓音随性慵懒,含着几分浅笑,地面男人闻声抬头望去。


    绯色的月被漫天魔气黄沙遮掩,地面乌黑深沉,又有劲风呼啸而过, 将黄沙黑雾卷起撕碎, 几缕暗幽月光从中透出,穿过已然变得光秃秃的树干, 落在斜倚在树的男人身上。


    白底粉边的荷花袍线条柔和,染了一层艳丽绯色,松散斜倚在树上的男人双手环在胸前居高临下乜着他,脑后发丝被风吹得斜飞如帜,俊美无俦的面上笑意不减,口中轻描淡写道:“风廷,怎么不回我的话?”


    叫风廷的男人瞳孔骤然紧缩,倏然低垂下头冲着晏空玄单膝跪下。


    “风廷见过殿主……”


    晏空玄眼底薄光敛了敛,站直身子,右手手肘压着树干睨着下方:“长久不见,难得你还知谁是主。”


    “风廷万不敢忘。”


    远处三道流光相继穿透昏暗朝着裂隙之处赶去,晏空玄瞧在眼里摆了摆手,“走了,寻个地儿好好叙叙旧吧……”


    *


    修补结界的阵法已施展许久,灵力源源不断注入裂隙之中,却如泥牛入海,远不见个底儿。


    维持阵法的弟子已有几人灵力枯竭软倒在地,眼看着新换上的几人也要支撑不住,云卓额上汗珠滚落,环顾四下看是否还有可替补之人,但目光所至之处皆有弟子与妖邪魔气缠斗,无一人有余力支援。


    护法的弟子也在接二连三倒下,倾巢而出的邪祟嗅到新的气息开始朝着阵法中央的弟子逼近、


    “云卓师兄,救、救我!”


    维持阵法的弟子瞧见靠拢而来的浊气,许是忆起程牧死时的惨状,面色倏然惨白,灵力不继,阵法光芒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云卓余光也瞥见顺着他身形爬上的浊气,有一缕似触手已然探上他眼尾,仍然咬牙忍耐低喝:“坚持住!少主他们就快到了!”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朝合欢宗方向望,本来有些光芒的绯域此刻黑沉沉一片,漫天叫嚣的魔气与邪祟翻滚,似寻到乐土在尽情肆虐,不见半分光亮,更甭替赶来的人影。


    压在头顶的阴霾眼下仿佛压在众人心头,有人已然抵挡不住魔气在体内侵蚀,痛苦哀鸣一声倒地翻滚挣扎。


    “师兄救、救我!”


    耳畔求救声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此起彼伏似梦魇中诵佛之音。


    云卓额上汗珠越滚越急,想出手帮一帮同门师兄弟,但他一松手,结界破损之处会当即溃败,整片结界破裂,那不光他的师弟,全天下之人都将遭逢厄难。


    魔气也已从他鼻腔悄然潜入,在他体内开始跟灵力撕扯攀斗,五脏六腑因这斗气扭曲绞起,痛的他面上血色倏然消退,脖颈衣襟转瞬湿透一层。


    眼见云卓没有分毫动作,被恐惧侵蚀的弟子开始连连后退,看着汹涌如洪流的魔气直接掉头就跑。


    不守了……


    守不住了……


    一人溃逃,便有人接二连三跟上,最后越来越多。


    咻的一声光剑撕裂黄沙夜空,直直钉在跑在最前的合欢宗弟子脚下。


    剑刃入地半截,力道之大,剑柄清吟声嗡嗡不断,寒芒若秋水直刺人眼。


    “结界未补,尔等要去何处?”


    清凌凌的嗓音冰柱子样从天空飘下,正正刺中逃跑每个人的心头。


    “少主、少主……”


    透蓝的灵光拖尾从天而降,萧长风冷眼扫视众人,广袖一挥,精纯灵力朝众人扑去,将缠绕在众人身上的浊气尽数击散。


    不再理会众人,脚下轻点朝着云卓方向掠去。


    萧长风落地没瞧见人,只看到一团被黑雾笼罩的凸起,感应到熟悉的灵力,他掠身向前,一掌将黑雾驱散,看到面如白纸,两眼神光已然混沌的云卓。


    “云卓!”


    萧长风不敢怠慢,一边给他输送灵力,一边取出丹药接二连三送入他口中,不出须臾,见他面色好转,这才放下心来。


    “少主……”云卓气息微弱。


    “你好生歇着,换班了。”


    萧山与贾青黛相继落地,见裂隙若一人之高,在魔气冲击下还在逐渐扩大,眼底透出几分凝重,几人当下结印起阵。


    三人灵力充沛,裂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眼看还剩最后一丝裂隙,兀地黄沙漫天,先前肆虐的浊气突然躁动起来,汹涌拧成一股,径直朝萧长风袭去。


    他长眉皱紧,身上灵力光芒倏然大亮,将那些浊气隔绝在外,凝神专注修补结界。


    那些魔气无法侵入他,但也不走,像是隔着光罩瞧着内里隐藏的美味垂涎欲滴。


    萧长风好似听到那魔气中混杂着风声的唧唧小鬼之音。


    “这个人身上灵力这么强……为什么还会有魔的气味?”


    “很精纯的味道……”


    “哦对了,是心魔啊?”


    “被心魔缠绕的滋味不好受吧?要不要我们帮你吞噬了它?”


    “收了灵力吧,我们能帮你,很快的,不会伤到你……”


    耳畔唧唧私语声不断,混杂着鬼魅笑声不断干扰他心神。


    眼前不知何时又出现那红蓝相间的鬼影,开始缠绕他,扼制他,逼迫他收起灵力。


    “不是想摆脱我吗?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萧长风额上沁出细汗,终究是没打开灵力,甚至将通身灵力尽数释放。


    光亮如日坠临,那些浊气被悉数净化化为浓烟消散,惊得周遭浊气妖邪纷纷后撤。


    结界终于封锁。


    云开雾散,月光破出。


    所有人像劫后余生般长松口气瘫坐在地,互相搀扶着返回宗门。


    萧长风将云卓扶起,后者手捂着胸口咳嗽一声,低声问他:“少主来时可有瞧见晏空玄二人?”


    提起那个人萧长风皱起眉:“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小子今日有些古怪,平日里用尽办法要靠近结界,今日结界大乱,反倒不见他踪影……”


    “无妨,没来结界捣乱就好,你回去先好好休养,不必操心他的事了。”


    “好……”


    浓烟尘埃消散,残留的魔气在结界边缘游魂似的飘荡。


    合欢宗的人已经撤离干净,无人在附近徘徊。


    不远处地面多出一只纯白的茧,约有一人高低,静默地躺在地上。


    伐竹在旁边守着,看那茧这么久还没有动静,百无聊赖之余打了个哈欠,抬手擦去眼角泪花。


    “一个时辰了,就是个石头蛋也该有动静了吧?”


    话音将落,那茧身突然从内里亮起白光,光芒如心跳般时强时弱,不多时又发出滋滋声。


    伐竹喉头滑动,不由得站直身子,静观那茧变化。


    丝丝缕缕的茧从内开始层层破裂,最终剩下薄透一层,伐竹甚至站在原地能看到里面模糊景象。


    里面沉睡着一个男人。


    如玉细细雕琢的面庞,通身散发着莹润光辉,眼睫轻颤,漆目睁开。


    瘦长的指抬起,将剩下最后一层茧撕裂,单手撑着地面坐起身。


    长发散披在脑后,随风胡乱飞舞,他抬起双手反复观摩,又从身上仔细扫过,感知着新生的躯体内澎湃的力量,如大海之源,有取之不尽的力量。


    “眼睛,不想要了?”


    伐竹直勾勾盯着晏空玄的躯体看,被那完美的肌理线条所吸引,心中妒恨不已,正腹诽之中听得那揶揄微冷的嗓音飘来,当下单手握拳凑在唇边轻咳,掩了面上讪讪之色。


    “感觉如何?”


    “很不错。”晏空玄很是满意。


    只是不知道这新生的躯体,还有没有那玄阳之体的效果,回去得去寻玉纤凝,叫她试试这洗髓之后的身子。


    也不知想到什么,他薄唇勾起,眉眼皆是愉悦。


    单手撑着起身,手中掐诀,身上尘埃尽去,顺带换上一身新衣。


    转手将地面残留的痕迹焚烧为灰烬。


    “哎你……”


    伐竹焦急的一句话没说完,眼睁睁看着蚕茧被烧得毛也不剩,“倒是让我进去躺躺沾点灵气的光啊?”


    “出息,”晏空玄挑眉,“用自然是要用最好的,盯着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有何用?”


    伐竹嘴里嗫喏:“这不是搞不到好的吗……”


    “回去焚天渊,夺了洗髓丹予你。”


    “当真?”


    “不要算了。”


    晏空玄提步朝前走,伐竹紧忙跟上:“要!你好不容易大方一回,我岂有不要的道理。”


    二人并肩行出没几步,晏空玄忽而顿住脚,漫吸口气仰头看着乌红的月色。


    “有些人绞尽脑汁想活下去,有些人却变着法的上赶着送死,人跟人的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伐竹笑:“谁说不是呢?但偏偏这样的蠢货还不少。”


    他一抬手,掌心凭空伸出藤蔓朝暗处飞速探去。


    不远处一声闷哼,他顺势扬手收藤,一道身影就被重重摔在面前。


    晏空玄抬手在鼻尖前轻扇两下,灰尘散去,看清眼前人的脸。


    “这不是同行前去清天域采集的温离小师弟吗?”


    晏空玄眉眼绽开笑意,热络地蹲下身朝他靠近:“在宗门内鲜少见你,没成想在这儿看到你了。”


    “是我,快点放开我,我修补完结界正要回宗门呢,你抓我作甚?!”


    “拙劣的借口,”晏空玄笑得灿烂,手肘压在膝上,食指隔着虚空点着他心口位置,“想来是你一直在宗门庇佑下活着,已经完全丧失了独自生存的能力。”


    “你、你想做什么?!”


    他越是笑,温离越是寒毛直竖,仿佛已然落入猛兽的陷阱,而那猛兽在陷阱上方戏谑看着他在其中挣扎。


    温离脚下蹬着后退,一手悄然绕到身后。


    手指还未来得及结印,突地一缕金光穿透他的胸口。


    痛感还未化开,他只觉胸口痒痒的,有温热流淌出来。


    低头看去,却见胸口裂开两指宽的血洞,能透过洞口清晰瞧见他鲜红的心脏在胸腔内最后一搏。


    耳畔响起嗡鸣,他模糊的视线中瞧见男人站直起身,居高临下乜着他,噙笑的漆目中泛着森白的冷芒,身上粉白的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既然出手,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欢迎加入狩猎场,但……来世再见了……”


    第65章 第 65 章


    一场兵荒马乱结束, 合欢宗弟子伤者无数,死者却无一,算是万幸之至。


    萧山返回宗门, 不待缓口气, 便径直朝着客房院内行去。


    守在门口的人见他前来, 客气地行了一礼:“见过宗主。”


    “我有话同二公子说。”


    “夜深, 我家二公子已经歇息, 烦请宗主明日再来。”长眠抬手挡住其去路, 不卑不亢。


    “歇息?”萧山冷笑一声, “方才妖风刮的那么大,矜贵的二公子能睡得着?”


    抬手直接拨开阻道的长眠,萧山大步跨至门前,也不叩门,只一句“叨扰了二公子”,便推门而入。


    两扇木质的门, 此刻像是被死死焊在一起, 萧山用力一推竟纹丝不动。


    余光瞥见长眠就站在不远处,也不上前阻拦,两手交叠在身前静静地看着他动作。


    萧山面上添了血色,额角青筋跳起,双手亮起灵力光芒酝了力再次按上门框。


    指尖才传来木门冰冷的触感,门哗的自左右打开,他力道收刹不住,整个人朝前扑去, 踉跄两步紧忙运起灵力稳住仪态。


    “合欢宗宗主真是颇有当年风采, 我这门险些要被宗主拆了去……”


    清冷出尘的嗓音从前方传来,齐云白端坐在矮案前, 专注眼前棋局,眼风都不曾给萧山一个。


    萧山深吸口气,仿佛要将胸腔撑裂开来,而后缓缓吁出。


    “边界线结界破裂,二公子不是说前来相助我等,为何在客房纹丝不动?”


    齐云白神色淡淡,若山巅薄云飘荡,瘦长冷白的手指拈起一粒白子落下,仍旧没看萧山一眼:“合欢宗乃是昔日魁首之门,只是修复破损结界当绰绰有余。”


    “你……”


    齐云白这会儿终于撩起眼睫朝他望来:“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没错,若合欢宗应付不了此次结界破损,那必当损失惨重,而身为一宗之主的你,也不会如此抛下弟子,悠闲地站在我面前。”


    清凌凌的目光,仿佛冷水浇注在萧山身上,满腔火焰尽数熄灭,腾起浓烟滚滚,呛得他什么都说不出。


    萧山甩袖走了。


    没有闯入门的狼狈,步伐沉稳有力,在踏出客房院门的刹那猛然提速,脚下生风似的朝着正心院方向行去。


    贾青黛正在屋中与他泡茶。


    茶水哗哗注入茶盏之中,不待倒满,萧山便大步上前甩袖将茶盏击的粉碎。


    贾青黛一惊,握着茶壶的手轻颤,有几滴水渍从茶壶中溢出。


    “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贾青黛命人进来收拾地上狼藉。


    萧山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虎目盯着门口方向,好半晌发出一声冷笑:“我方才去见齐云白了,他夸我。”


    “夸你,这不是好事吗?”


    萧山移眸朝她望来:“他夸我今朝亦有往昔风采,你觉得呢?”


    贾青黛面上神色倏然一凝,不敢回声,进屋收拾狼藉的下人也不由得加快动作。


    屋内空气一时有些冷凝,不出须臾,萧山舒眉一笑将气氛打破。


    “无妨,我修为不得寸进也不是什么秘密,全天下的人都知晓。”


    他身上冷肃之气一扫而空,起身理了理阔袖褶皱朝外踏去,“我去瞧瞧弟子们伤势如何。”


    *


    夜早已深了,圣女院此刻还亮着灯。


    门大开着,玉纤凝坐在正对大门的桌案前,一手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风从外涌入,吹动她手边夜明珠滚落在地,直滚到门槛轻轻撞了下方才停住,被射入门内的血月光辉所笼罩。


    拉长的影子漫上,黑靴停在门前,看了眼坐在桌案前支着脑袋睡着的女子,弯下腰,如竹修长的手指拾起夜明珠,拂去沾染灰尘,提步朝女子轻声踱去。


    夜明珠光辉柔和,似细腻薄纱罩在她面上,掩去三分媚骨,恍若沉睡美玉。


    鬓边一缕发丝垂落,勾在她唇角,被丝丝缕缕的风吹着轻颤,萧长风立在原地看了片刻,伸手朝她唇边靠近。


    温凉的指尖拨开那缕发丝,触到玉纤凝的朱唇,柔软温热,还有唇齿间的呼吸喷拂扫过,星星点点的湿气留在指尖。


    他摩挲了下被她呼吸扫的微痒的指尖,深褐的瞳眸凝着她眉眼,后又落在她微张的朱唇,食指稍顿,后又试探性的用指背再次靠近她。


    才感受到她唇瓣的温度,玉纤凝像是感觉到痒,略微不适地轻蹙眉尖。


    瞧着她眼睫轻颤有苏醒迹象,萧长风飞快收回手负在身后,眼底归于一片清冷。


    鼻尖是熟悉的月沉香,玉纤凝脑海中混沌一瞬后倏然睁眼。


    “你回来了。”她声音还有几分倦懒。


    “嗯,”萧长风看着她,“既然累了,怎么不早些歇息。”


    “你先前不是让我等你回来吗?”


    他既留下这话,必然是要到圣女院的,她也想知道结界修补结果如何,宗门内可有人员伤亡。


    “是,只是回来时想看看你是否无恙。”


    “正好,我也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无虞,”玉纤凝眼下已然清醒,起身冲他笑笑,“在这儿等我。”


    萧长风应了一声,目光追随她出门,直至视线被门窗格挡,他便只望着门的方向,等着那道纤细影子漫上台阶,他不着痕迹地牵了牵唇。


    玉纤凝手中端着一碗甜汤跨入门槛。


    甜汤还是热的,白色的热气蒸腾,还未至跟前,萧长风就嗅到了那股香甜的味道。


    “我一个人在圣女院,没出去帮什么忙,闲来无事,怕你修补结界消耗灵力太多,给你煮了一碗甜汤,算是我也出了份力。”


    她坐在桌案前,见萧长风愣在原地不动,捏着汤匙冲他示意:“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尝尝。”


    萧长风踱步过去落座,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汤匙。


    甜汤被推至面前,香甜的气息随着蒸汽进入他鼻尖,他抬头隔着蒸汽看她,雾蒙蒙的,像是一场幻觉。


    像是新婚之夜,他没有丢下她,二人原本该过的生活。


    “结界破损,应当是我们来绯域最严重的一次,可有查明原因?”


    玉纤凝开了口,将他脑海中幻境挥散。


    “看来你也觉这不是一场意外。”萧长风垂眼敛起神思,慢条斯理地喝起甜汤。


    玉纤凝脑海中适时掠过晏空玄的眉眼,还是“嗯”了一声:“毕竟每日巡逻,还从未出过如此差错。”


    “云卓伤了在休养,待会儿我会亲自去结界附近巡逻,以查明破损原因,你别担心,绯域不会有事。”


    “若查明结果,记得告诉我。”


    萧长风放下汤匙,抬眼看着她,直看得玉纤凝眼底掠过一分不自在。


    “怎么了?不方便吗?”


    “不是,只是头一次见你对宗门的事上心。”


    玉纤凝扯唇笑笑:“从前我就算想上心,也得有人允许我上心才是。”


    萧长风抿着薄唇默了。


    “弟子们伤亡如何?”


    气氛有些沉闷,玉纤凝又挑开话头。


    “还好,有伤无死,万幸。”


    话题终结,玉纤凝瞟了一眼萧长风面前的甜汤。


    眼见他一直喝着,眼下却只下去三分之一,等他喝完,估计还要好一会儿。


    原本是百无聊赖随手之举,眼下却有些后悔多事。


    她转眼看着外面天色,算着晏空玄大概还有多久会来。


    “你在等什么人吗?”


    萧长风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似锋锐的针猝不及防之下戳破玉纤凝的心事。


    他放下汤匙,定定凝着她。


    玉纤凝没有回头,就能感受到那探究的视线灼热。


    他方才不是在喝甜汤吗?怎么她往门外看一眼都被发现了?还偏偏这么问,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玉纤凝顿感棘手,但面上仍旧淡定,不着痕迹掩过:“没有,只是看着血月,有些想念清天域的银月……”


    那束视线还是锁在她面上,玉纤凝有种被拉满弓弦瞄准的紧绷感。


    心头如何紧张,但面上仍然淡然如水。


    片刻后,视线移开,只余男人慢条斯理饮汤的声响。


    玉纤凝肩头松下,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干燥的唇舌。


    终于,那一小碗甜汤终于见了底,玉纤凝适时打了个哈欠,眼尾挤出两滴泪,一副乏困模样。


    萧长风意会起身:“好好休息,若是担心结界,明日我再来看你。”


    “不用了!”


    玉纤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见萧长风看着她的眼神古怪,又道:“你知道缘由的……”


    缘由。


    萧长风眼底光芒黯下,没说明日究竟还来不了,就这么转身离去。


    玉纤凝巴在门框上确认他远去,嘴里小声喃喃:“说好了各不相干,怕不是忘了?”


    几乎是那头前脚刚走,后脚就有风声掠至眼前,一道蹲身的影子拉长至她脚下,脑后马尾被风吹得簌簌斜飞。


    玉纤凝顺着地上影子抬头看。


    晏空玄半蹲在墙头,背对着血月,面上神色看不真切,目光相对,他笑露白齿,直起身纵身掠至她面前。


    微凉的薄荷香侵入的刹那,腰身跟着一紧,被一股大力揽至他怀中,脸颊险些撞上他胸膛。


    “这么晚了不睡,在等我?”他心情很愉悦。


    “是。”原本要等的人是他,想问他些事,也怕他跟萧长风撞上闹得不愉快。


    晏空玄长眉舒展,飞快在她唇边啄吻,只与她唇分开分毫,就停在那处。


    “瞧瞧,我与平时有什么不同?答对有赏。”


    看他漆目中满是期待的星光,玉纤凝便认真寻找起来。


    还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男子,瞧不出与以往有什么差别,只是好像皮肤更细腻白皙了……


    玉纤凝摇头:“确定有差别吗?莫不是在唬我?”


    “既然看不出来,那再给你一次机会,”晏空玄高挑眉梢,“亲身感受一下。”


    他一步踏入门槛,玉纤凝被他迫的同时门槛内退。


    旖旎心思还未化开,晏空玄先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黑眸转向那甜味来源之处,正好看到矮案上还未来得及撤走的汤碗。


    他眼底盈笑,视线转到玉纤凝面上问:“方才阿玉房中来过什么人?”


    松开揽着她腰身的手踱步至桌前,指尖抚过碗底。


    嗯,还是温热的,人才离开不久……


    第66章 第 66 章


    “方才阿风来过。”


    玉纤凝行至他身旁, 想将空碗收走,那抚着碗底的修长手指却从碗底绕到碗边,大掌轻松将空碗罩住, 手背几根经络清晰绷起, 挡下她探来的手。


    像是根本不知道她的意图, 晏空玄眼瞥了眼空空的碗底, 还残留些许甜汤的水渍:“甜汤……先前在藏书阁时, 你给我的也是甜汤, 这么会做甜汤, 是因为他喜甜?”


    他侧着身,劲腰抵着桌案边缘,自顾自说完,随后微笑着看向玉纤凝。


    “我的呢?”


    玉纤凝张了张唇说:“你好似不喜甜……”


    “所以没有我的份,”男人很快接过她的话,漆目锁着她眉眼, 嫣红的薄唇朝上勾着, “所以,今夜也不是专程等我,而是在候他……”


    “是在等你……”玉纤凝张口解释,但见男人黑眉轻扬,又低了嗓音,“确实也在等他,因为他说修补结界之后会过来,我怕……”


    “哦?那就是结界破损之前你二人就在一起, 对吧。”


    晏空玄松开把玩那空碗的手, 大掌撑着桌沿,望着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女人。


    慵懒松散的姿势, 但偏偏好似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如冷眼看着猎物落入自己编织好的大网中挣扎,看着它一点一点丧失生还的希望,而后不疾不徐靠近的猎手。


    修长的手略微抬起,捉了玉纤凝一缕发在掌心缱绻绕着:“圣女前几日才说对我有情,现在才过了几日就这样那怎么行?”


    “我与阿风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朋友?是夜半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那种朋友?”


    他劲腰略微用力起身,绕着她发丝的手紧跟着攀上,落在她纤细的脖颈,带着薄茧的掌心细细摩挲,感受指腹下的细腻,还有搏动的经络。


    “圣女不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的话,我可以帮圣女回忆回忆。”


    手臂肌肉微微虬起,晏空玄将她蓦地扣至身前,免得她挣扎,另一手顺势锁上她腰身。


    那双漆目仿佛吞噬了光,幽暗无比,俊脸上含着笑,手背抚过她面庞:“我今日本来打算温柔点跟圣女好好分享的,但……”


    指背恰好抚至她红唇,扣着她脖颈的手骤然发力,将她送至他唇边用力吻下。


    丝毫没有温柔可言,在她唇上用力辗转磋磨之后,犬齿咬上她朱唇,趁她吃痛启唇舌又灵活滑入,竭尽所能的汲取她口中芳津。


    他喘息声越来越粗沉,像是沸腾翻涌的岩浆,隐隐徘徊在爆发边缘。


    揽着她腰身的手游弋至她腰带处,用力一扯,玉纤凝被带的腰身一晃撞到他胸口,娥眉蹙起不虞,伸手用了灵力将他推开,他却如一堵坚实的墙壁,只被她推拒开半寸。


    双唇分离,勾出一缕晶莹。


    “你听我说……”玉纤凝肺腑空气都要被他吸空,红唇微肿,似被凌虐过的花瓣,这会儿终于得以喘息。


    “我听你说,但只听一次,”晏空玄呼吸不紊,眼底情.欲不退,大拇指随意擦去唇角勾出的那缕晶莹,目光摄着玉纤凝眉眼,喘出一口热气,“我喜食什么口味?”


    “你……”


    玉纤凝要说的并不是这个,但突然被他如此发问,脑海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如何作答。


    “答不上来,”那眸子更冷,脸上笑意却愈发灿烂,似绽放艳丽却剧毒的花,“那就继续。”


    第二波攻势明显要比第一波更强,掀起惊涛骇浪般要将玉纤凝这艘小船拍碎在海中。


    他放肆的紧,全然不怕玉纤凝挣扎、惊呼,甚至故意作弄的过分逼迫她出声,最好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前来撞破,那才正中他下怀。


    “别这样……”玉纤凝逮着空隙试图与他沟通。


    “别哪样?”晏空玄也给她留余地开口,“圣女说话要说清楚些,不然我怎么听得懂?”


    “手……”


    “手怎样?”


    “别碰那……”


    “哪儿?这儿?”


    他指尖恶意地转动搓捻,玉纤凝登时被酥麻吞没,贝齿紧要朱唇,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碰这儿,那该碰哪儿?”


    他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玉纤凝又羞又怒,但完全奈何不了这没脸没皮浑然无所畏惧的男人。


    “那……能不能小点声?”


    回答她的是更加放肆的磋磨。


    亦不知今夜灵力通汇多少次,也记不清是第几次的时候,玉纤凝忽然体会到了些许与往日不同的妙处。


    比如,他通汇而来的灵力比往日更加精纯,体验感也比往常更好。


    这兴许就是他先前说想让她感受的不同。


    *


    天光大亮,玉纤凝醒了。


    灵力越来越深厚,她能抵御的也越多,不再似初初破体被磋磨一夜,第二日手指也不想动的状态。


    试图起身,腰肢却压着什么,迷迷糊糊之中让她动弹不得。


    睁眼惺忪睡眼,隐约瞧见身侧有个男子轮廓,她揉揉眼,男子面容拨云去雾般更加清晰。


    醉玉倾颓般的容颜,此刻闭着眼少了几分锐利,往日高束起的马尾此刻微微凌乱铺散在床头,几缕挡在凹陷的锁骨,几缕被她压在身下与她的发丝纠缠。


    他闭目熟睡着,鼻息喷拂在她发顶,淡淡的薄荷香混杂着昨夜暧.昧的气息萦绕在玉纤凝周身,宛若当头棒喝叫她倏然清醒。


    拂开他搭在腰间的手臂倏然起身:“晏空玄?你怎么还没走?”


    往常这时候身侧床榻早已空了,甚至他残留的薄荷香都淡去,但是今日他还在这里,拥着她睡到了天明。


    晏空玄幽幽睁眼,不适应强光,黑眸阖开一条缝睨她。


    “叫旁的男人阿风,叫自己的情.郎倒是连名带姓,看来圣女还是学不会乖……”


    “你……”


    叩叩叩——


    玉纤凝还待要再说,外头传来叩门声,离珠的嗓音传来:“圣女,早膳准备好了,我来伺候你梳洗。”


    “不必!”


    玉纤凝看着双手撑着床榻慵懒起身的男人,锦被滑落至腰间,不着寸缕,下意识拔高音量喝住离珠要推门的动作。


    外头默了一瞬,声音再次传来:“圣女……可是珠儿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是。”


    玉纤凝说着话,晏空玄趁机作乱,双手圈住她腰身,下颌抵在她肩头,热气就有意无意送至她耳垂,她最敏感的地方。


    “是我还没起来,你先别进来,去忙你的……”玉纤凝快快将话一股脑倒完,屏息听着离珠远去,扣住晏空玄还要作乱的手,怒视低叱他,“珠儿在外面!”


    “在便在,她又不是不知道你我二人的关系,”晏空玄浑然不理会,长眉高挑,“昨夜动静闹得那么大,只怕她早已听见。”


    玉纤凝面上瞬间烧红,好在他没有再乱来,玉纤凝才平心静气开始穿衣。


    坐在镜前要唤离珠进来,晏空玄却绕到她身后,大手拢着她发丝轻轻梳理,而后伸手探向她的妆奁抽屉。


    “等等!”


    玉纤凝前倾身子拦下他动作,将搁置在旁侧的妖丹簪子递到他手里。


    “簪子在这儿。”


    “圣女的妆奁倒是宝贝的紧,看都不让看一眼?”他自然看到妖丹簪子位置,只不过还想帮她搭配些别的。


    “你会挽发?”玉纤凝瞥了眼妆奁抽屉,转眼看向镜中的他,岔开话头。


    “头一次。”


    玉纤凝看着妖丹从挽起的发中脱落,又看了眼镜中的他。


    男人耸耸肩,扭身开门唤了离珠过来。


    瞧见晏空玄的刹那,离珠僵了一下,很快神色恢复自然,快步入门帮玉纤凝挽好发。


    早膳已摆好在桃花树下,晏空玄分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跟着玉纤凝坐下。


    玉纤凝大抵知道他这么反常是怎么回事,扫了一圈桌上膳食,离珠准备的还算丰富,各个口味都沾点。


    她看看晏空玄,随后夹起一点开胃的酸辣笋丝放入他碗碟之中。


    晏空玄面上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但她夹得来者不拒,慢条斯理吃下。


    玉纤凝琢磨不出,其余几个味道挨着给他夹了一遍。


    终于,瞧见他吃辣味的菜样时眉梢会不着痕迹地轻扬,心下顿时了然。


    她放下筷子反看他:“我现在知道你喜欢吃辣,也该换我问你,我喜食什么口味?”


    “在这儿等我呢?”


    “礼尚往来。”


    玉纤凝甚至已经想好他若是说不出,就新仇旧账一起算,哪儿知晏空玄只笑了一声,将那道辣味的菜给她夹至碗中。


    “你怎么知道的……”鲜少跟他一起用膳,除了一同去清天域的时候,难不成那时候他就留意到了。


    “你有什么是我不清楚的?”


    若有不清楚的,那就弄清楚。


    他侧目瞥了眼开着的屋门。


    比如……那妆奁抽屉内放着什么,他有朝一日也要弄清楚。


    早膳用完,晏空玄终于离开。


    即便玉纤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避着旁人,但他没应。


    没应自然不用做到。


    就这么大剌剌从圣女院拱月门踱出,心情畅快地抛玩着骰子,一路朝前行去。


    余光瞥见抄手回廊上经过的纤细身形,在看到他的一瞬踌躇着停下脚步,眼底透出精芒笑意,索性放缓步伐,跟不远处的弟子打了个招呼。


    “早啊,瞧见伐竹了吗?”


    “孔玄?没瞧见伐竹,昨夜修补结界,伤者许多,许是去照顾伤者了吧,你去弟子院瞧瞧。”


    熟悉的声音腔调,甚至唤了姓名,苏叶想认不出来男人都难。


    她顿在原地看看晏空玄远去的身形,又看看他来时的方向。


    分明是……圣女院的方向。


    第67章 第 67 章


    苏叶到圣女院时, 玉纤凝跟离珠正在收拾碗筷。


    她下意识扫了眼桌上,两双碗筷。


    “有什么事吗?”


    从苏叶踏入拱月门时玉纤凝就察觉到了,只是苏叶素来寻她都是传话, 她等着苏叶先开口, 但是今日她竟然没有先开口。


    玉纤凝将手中物什交给离珠, 转眼朝她看去。


    苏叶冲她颔首一礼, 而后踱步走向她。


    微风徐徐, 苏叶将要张口说话, 丝丝缕缕的风从玉纤凝方向吹来, 携带着香气送入她鼻尖。


    玉纤凝从不用香,宗门整日予她各种上等的丹药仙草作补,所以她身上总缠绕着似花似叶的香气。


    而今日这香气中掺杂了一股清凉的味道,貌似是……薄荷。


    苏叶到嘴边的话顿住,视线凉如水,在玉纤凝面上细细梭巡。


    就在玉纤凝被她看的略微不适, 张口要问时, 她终于开口:“晚上齐二公子说要犒劳宗门上下,修补结界之功,开设宴席,圣女记得准时前往。”


    玉纤凝“嗯”了一声。


    苏叶停在原地又深看她一眼,这才扭身离开。


    前脚踏上抄手回廊台阶,踌躇片刻又转而迈入旁侧的青石小路,沿着晏空玄方才行的方向一路而去。


    男弟子院。


    前去修补结界的都是男修,受伤者众多, 照料的人手不够, 这才将女修们召集过来临时搭手。


    鲜少有男女齐在一个院落的情景,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很安静, 男修女修视线不敢明目张胆的相接,偶尔传出关切询问病情伤痛的几声低语,不明的暧昧在隐秘流动。


    旁侧屋檐下的阴影处,晏空玄双手环胸,交叠着长腿斜倚在墙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伐竹给一个伤者换完药后起身,蹲的久了腿有些麻,一瘸一拐地踱到晏空玄身侧,挑了长凳坐下。


    “看见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晏空玄松开环着的双臂,长腿跨至伐竹身侧坐下,“就是觉得从前荒诞出名的合欢宗,突然被阉.割成这样,有些好笑。”


    他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剑眉轻扬:“不过这样也甚好。”


    “真有闲心……”伐竹吐槽一句,捶了捶发酸的腰。


    晏空玄也不恼,视线转向屋檐角落处的一个小洞,掌心翻起,多了块糕点,掰下一块朝着那小洞扔去。


    不多时,从小洞中探出一颗鬼鬼祟祟的毛茸茸脑袋,短短的爪子飞快将糕点拖回洞中,片刻之后小脑袋再次探出,粉红的舌舔过粘在唇周的碎屑,似被施了定身术在原地静止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地爬出洞口,一溜烟窜到晏空玄脚边,沾了灰的爪子踩在他白底的荷花袍角上,不过寸长的胳膊抻长了试图够到他手中剩下半块糕点。


    伐竹瞧着了新鲜:“旱飞鼠?这小东西能在绯域活下来,一是因为耐旱,一个则是胆小怕死,从不好奇看热闹,更甭论与人亲近。”


    他凑上前来,肩头轻撞晏空玄:“你是怎么做到的?”


    晏空玄将手中的糕点块尽数给了旱飞鼠,拍去手上碎屑:“这你还需要问我吗?跟我们先前生存一样,仔细观察,而后投其所好……”


    “孔玄。”


    清脆的嗓音由远传来,打断二人谈话。


    晏空玄撩眼朝着声源处望去,见苏叶一袭荷花长裙立在门口方向,傲雪寒梅般亭亭玉立,顷刻间就吸引了院落中所有人的注意。


    “唷,”伐竹满眼讶异,“宗门里的二圣女怎么也找你?”


    伐竹跟晏空玄不一样。


    晏空玄受伤时跟这些弟子们有来有往,瞧着平易近人,眼下伤愈也懒得跟这些弟子虚与委蛇,伐竹平日没事还跟这些弟子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也就知晓这些弟子私下里都叫苏叶“二圣女”,都说玉纤凝资质若是差上一分,那跟萧长风结为道侣的,就是她了。


    “什么二不二圣女的,阿玉在,旁人都不过赝品罢了。”


    晏空玄没有起身的意思,像是没听到苏叶唤他。


    片刻后,苏叶不得已穿过院落,径直朝他走来。


    “我在唤你。”


    “哦?”晏空玄笑看着她,“有吗?”


    知晓他装傻,苏叶漫吸口气压下心头火气,不与他多纠结此事。


    脚下不着痕迹朝他又靠近一步,随后开口道:“齐二公子将操持今日晚宴,你身为宗主关门弟子也要出席,莫要迟到。”


    此刻无风,她虽然距离晏空玄近了一步,但还是嗅不到他身上气味。


    周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不好靠的更近。


    正纠结着,不料原本坐着的男人忽而起身,从她身侧擦过。


    “我知晓了,夜里会准时到的。”


    男人行过身侧带起微风,丝丝缕缕中夹杂着微凉的薄荷香气,与玉纤凝身上混杂的一模一样!


    苏叶交叠在身前的手骤然绞紧,蓦地脚下一转,似发生什么急事,盛着三分怒气疾步远去。


    有人问:“孔玄,你说什么气着苏叶师姐了?”


    晏空玄笑笑答:“谁知道呢……”


    *


    在合欢宗的地界上,清天城的人主持晚宴,实在是有些滑稽。


    底下弟子颇有不满,但奈何萧山敢怒不敢言,点头允了。


    黄昏时分,玉纤凝正在屋内休整,外头离珠来报,说是萧长风来了。


    话音落下,那穿着靛蓝袍子的男子负着手从门口处踏入,还如往日丰神俊朗,只是眼底多了片沉青十分惹眼。


    玉纤凝从梳妆台前起身:“巡逻辛苦了,怎么不去好生歇着?”


    “夜里齐云白举行晚宴,也休息不成,”萧长风眼底泛着嘲讽,眨眼将神色扫空,复又望向她,“左右无事,想来你这散散心,待会儿可以同去,也免得旁人疑心。”


    最后一句话完美解释他前来的缘由,玉纤凝到嘴边的一句“那苏叶呢”咽了回去。


    “好。”


    玉纤凝又坐回原位,招了离珠进来帮她挽发。晚宴总是要重视些,不能似往常随意挽个松散发髻。


    萧长风就立在她旁侧,瞧着桌上横着的那支妖丹簪子,广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等离珠挽发结束,有眼色的给二人斟了茶水,而后躬身离去。


    玉纤凝拾起桌上的妖丹簪子准备插.入发鬓,旁侧人影靠近,伸出一只如竹瘦长的手,掌心躺着一枚崭新的凤梧叶簪。


    “用这个吧,那支你说旧了,我找了片差不多的,做了个新的。”


    玉纤凝看着他掌心那片新的水华朱色的叶簪,飞快撩眼看他:“凤梧……只在清天域。”


    “嗯,夜里巡逻完我回了趟清天域。”


    萧长风眉眼冰霜仿佛被融去几分,将手中叶簪又往她面前送了送,薄唇轻抿,而后启唇。


    “上回伤你……并非是厌你触碰,只是……”


    只是因无情道心不稳反噬……但他垂下眼帘,没能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无妨,早已过去的事了。”玉纤凝并不在意。


    萧长风眼底扫去阴霾,又踏上前一步:“我帮你簪上吧。”


    “不用,我戴这个就好。”


    瞥了眼玉纤凝拾起的珠簪,萧长风轻蹙眉头:“可这簪子隐隐透着股妖邪之气……”


    “有吗?我没觉得。”玉纤凝笑说着,将妖丹簪子插.入发鬓。


    萧长风立在旁侧,忽然感觉手中那片凤梧叶簪沉甸甸的,压着他的手有些收不回。


    还记得头一次赠她凤梧叶簪时,她笑容灿烂,央着他要他帮忙戴上……


    “是不喜欢了吗?”他口中喃喃出声。


    “什么?”


    “如若不喜欢,为何戴了十余年?”


    他口中还在喃喃念着,玉纤凝察他神色有异,唤了声“阿风”,他惊觉回神,方才眉梢压着的阴郁积雪瞬间一扫而空。


    “你怎么了?”玉纤凝看着他眼尾还有未消退的猩红,起身正面望着他。


    他与她错开视线,眉眼舒展着,瞧不出丁点方才的异样。


    “没事,只是好奇,你现在是不喜欢……凤梧叶簪了吗?”


    “也不是……”


    “那便留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换个戴了,再将它取出来。”


    玉纤凝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长风打断,他自顾自上前伸手探向妆奁抽屉。


    “等等……”


    玉纤凝阻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抽屉被拉开,露出里面靛蓝的绸带,飞鹤绣了一半,暗藏的针脚隐隐有个“风”字。


    玉纤凝快速将他手中叶簪取下一并扔入抽屉之中,紧跟着将抽屉关上,动作一气呵成。


    “好了,东西我收下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萧长风看着她,“那发带,是给我绣的吗?”


    “是。”


    “那可以绣完给我吗?”深褐的瞳中隐着希冀星光,他拢在阔袖下的手不自觉收紧,话说的小心,似怕不经意间吹走一片蒲公英,“如此未免有些浪费,物尽其用才好……”


    玉纤凝本来打算将那发带扔了的,但破体之后得知八重锁灵咒,便一心扑在这处,将那发带遗忘。


    若不是上回晏空玄险些拉开,她都记不起来这回事。


    瞥了眼抽屉,里面有他才送的发簪,玉纤凝稍作犹豫,点头应了。


    不知不觉红日被血月代替。


    已到了该去晚宴的时候。


    萧长风提步迈过门槛,侧身等着玉纤凝一并出发。


    前去主院的路并不远,萧长风走的很慢,跟玉纤凝说他赶回清天域一趟,又想起他二人从前的事。


    “以前的事,我没有多少印象了。”玉纤凝说。


    “无妨,我记得的,你往后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玉纤凝却没有搭话。她很少回头看,无论做了什么决定,都只看今朝往后。


    二人并肩朝前行着,眼看着要到晚宴门前,玉纤凝余光扫见前方立着苏叶的身影,脚步倏然顿住。


    第68章 第 68 章


    玉纤凝最不想碰到的场景, 便是眼前这样。


    被八重锁灵咒困锁这些年,又独身惯了,十分怕有关人际之类的麻烦。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跟萧长风又拉开些距离, 而后对他说:“苏叶应当有话对你说, 那我就不打扰先行一步。”


    “怎么能是打扰?”萧长风不解, “她寻我, 你为何需要回避?”


    玉纤凝不确定他是装傻, 还是说在与她伪装道侣, 到嘴边那句“苏叶不是你心上人吗”又给咽了回去。


    “随我来。”


    萧长风负在身后的手落在她手边, 顺势牵起她葱白的指。很有礼仪,尽量不让她产生别扭抗拒的距离,带着她步伐沉稳地朝着苏叶行去。


    朱红靛蓝,二人身上的衣袍亮眼,并肩走在一处,似浓墨重彩的画卷, 色彩明丽能刺到人眼。


    距离苏叶还有一段距离, 玉纤凝心中不适的感觉愈发强盛。


    前面女子的视线好似带着审判,烙铁般落在她身上,她终是禁不住,手腕一转从他掌心抽出。


    萧长风本身握的并不紧,她猝不及防下轻松抽离。


    “我想起夫人有事寻我,就先行一步了。”


    不再理会萧长风是否回话,玉纤凝几乎逃也似的飞快消失在二人视线当中。


    萧长风立在原地,望着玉纤凝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长风, 我有话跟你说, ”苏叶提步行至他面前,见他没有回神, 仍旧望着玉纤凝离去的方向,她也跟着望去,见着那一抹朱红消失在拐角,“有关……圣女的事。”


    *


    玉纤凝踏入正院,齐云白身边那位叫长眠的随从正在指挥着合欢宗弟子准备晚宴,弟子们虽面有不忿,但都硬着头皮做事。


    “圣女来了,请入里间。”长眠行至玉纤凝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外面是弟子们的位置。”


    玉纤凝颔首应了跟在他身后,拨开珠帘纱幔,来到晚宴所在的厢房。


    房内布了花草,流水薄雾飘飘袅袅,玉纤凝伸手去触,没有实质感觉,才知是以术法所布。


    八仙桌上摆着一尊兽耳鼎炉,一缕香.烟直上虚空,她从旁侧经过,带起的风吹得那缕烟朝一侧倾斜消散。


    “这是什么香?”玉纤凝嗅着,只觉凝神静气,先前好似从未闻到过。


    长眠答说:“所有物资都是从合欢宗内取,圣女若是不知,那我更不知了……”


    玉纤凝在合欢宗这么些年,宗门好物她用过数不胜数,这香却是从未嗅过。


    许是圣女身份还接触不到的好物规格,今日又有清天城的人在,萧山拿出来充充门面。


    长眠还有事要忙,给玉纤凝上了壶茶水,说宗主他们马上就到,就先行离开。


    果真,长眠离开没一会儿,萧山等人就相继到了。


    跟贾青黛先前算是捅开了天窗,玉纤凝也不打算装,扫了二人一眼,便自顾自地饮茶。


    萧山见惯了乖顺的玉纤凝,头一次见她如此没有礼数有些吃惊,惊过之后眼底又浮起怒气,但又很快掩饰过去。


    “圣女破体也有一段时日了,明日抽个时间,再去测试一下修为吧。”


    玉纤凝随便应了一声,任谁都看得出来十分敷衍。


    萧山面色微冷,执盏饮茶时,不着痕迹将神色掩去。


    玉纤凝并不在乎,余光挑了旁侧的贾青黛。


    她没有跟贾青黛打招呼,完全不遮掩对贾青黛的态度,可贾青黛却像是感受不到,神色如常,甚至与她视线对上时冲她微笑,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珠帘轻撞,叮咚作响,将玉纤凝神思打断。


    她略微偏侧身子,见萧长风迈入,一路行至她身旁,没有坐下,只是在她身侧定了几秒,而后才拉开椅子落座。


    贾青黛又起身给他斟茶,推至他面前,他没有吭声,没有拒绝。


    玉纤凝看了都有些意外。


    要知道萧长风不喜贾青黛不是秘密,换做平日早要摔了这茶盏,今日却闷声不吭,着实古怪。


    “你怎么了?”她忍不住低声问他,观摩他神色,暗暗揣度是否方才跟苏叶吵架了。


    萧长风撩眼定定看着她,好半晌才道:“无事。”


    那神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玉纤凝也不深问,他不说这话题就跳过。


    齐云白也到了,入门瞥了眼还空着的位置没说什么,旁侧长眠便拍手示意上膳。


    厢房内很安静,萦绕着一股微妙的气氛。


    玉纤凝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她口腹之欲重,膳食上齐,等着人开口,便动了筷子。


    余光不经意间瞥向在她对面的空位,那应当是晏空玄的位置。


    碗碟中横出一双筷子,萧长风夹了一道菜放入她碗中。


    她抬眸对上萧长风深褐的瞳眸,不同以往的深幽认真,像是在提醒她,人前应当扮演道侣的义务。


    既是约定,自当遵守。


    玉纤凝十分配合地夹起碗碟中的菜准备送入口中,却发现那是几根姜丝。


    再看萧长风,后者像是没事人一样,跟齐云白闲聊起来。


    说的都是场面话,无非就是犒劳合欢宗守护结界之功,并且说已书信一封送往清天城,要给合欢宗送些物资。


    你来我往,皆做表面功夫。


    玉纤凝听不进去这类口水话,心思全在萧长风的筷子上。


    他说着话,还不忘给玉纤凝夹菜。


    一筷子姜丝,一筷子辣椒……


    还偏偏玉纤凝得笑着吃下去。


    实在受不了,便伸手在桌底下轻轻扯萧长风衣角,质问他要做什么。


    他却像是没懂,偏头看着她,直接开口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那就多吃些。”


    门外脚步声靠近,萧长风垂眼将桌下她收回一半的手握住,拉回到自己身侧,而后拿着筷子继续为她布菜。


    叮当清脆声响,贝母珠帘晃动,薄荷香跟着飘入。


    男人慵懒噙笑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晏空玄说着话,视线从众人面上扫过,余光落在玉纤凝面上。


    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眼风,玉纤凝却觉锐利无比,仿佛已经窥探到她桌下与萧长风紧握的手。


    这男人很疯,玉纤凝深知,也完全预料不到他待会儿会做出什么。


    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掌心也跟着凉了几分。


    好在男人只是勾了勾唇,便大喇喇拉开椅子落座。


    “来晚了,二公子不介意吧?”


    虽在询问,但那张俊脸上没半分歉意,扫了眼桌上膳食酒水,抄起筷子吃了点甜点。


    那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但他今日却只吃那一道。


    “有贵客在,你怎么来迟了?可是苏叶没仔细通知你时间?”萧山眼神责备,但话音却没有发难的意思。


    “绯域太热,晒得人昏昏欲睡,睡过头了,这才来迟,勿怪啊。”


    “绯域条件苛刻,不怪你,”齐云白手执白玉杯送到唇边,千年醇酿沾了沾粉白的唇便落下,“公子这随性的模样,倒是让我忆起一个人……杀了我三弟的那位。”


    “哦?”


    晏空玄有一搭没一搭的品着甜点,再一个余风也没有往玉纤凝那边扫,叫玉纤凝略微心安,不着痕迹地在桌下挣扎,从萧长风手中抽出。


    “上回便听长公子说起过这恶徒,杀了三公子之后,又连杀百人逃窜。”


    “大哥跟你们说了这些吗?”齐云白指腹摩挲白玉杯边缘,“那我今日与诸位说点别的吧。”


    他重新执盏饮尽杯中酒,娓娓道来:“此人原先,是我清天城内一名奴隶……”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玉纤凝心头轻颤,下意识看向晏空玄。


    后者面色没有变化,还是吃着他并不爱吃的甜点,像是听一场戏文评弹满眼趣味。


    “奴隶皆身有罪业,自然要接受应有的惩罚,废除修为,再以铁索烙印,令其互相厮杀,无人能活下来,但那人年少时入奴,却成了活下来的第一人……”


    “甚至不光活下来,还不知以什么方法重新修炼了术法,悄无声息的精进,骗过我们所有人的眼睛,最终一鸣惊人,杀.人越.狱。”


    三言两语,描绘出一头诡诈凶残的野兽模样,众人一时缄默。


    话毕,齐云白看向萧山,意有所指道:“我毕生最后悔的便是未将此子击毙于初见,最后落得后患无穷,若宗主碰到这类人,可记得莫要如我那般心慈手软才是……”


    “心慈手软?”晏空玄停下筷子,“这世上兴许有心慈手软之辈,但是应当不在此处。”


    他笑笑起身,椅子朝后推动发出嘎吱声响:“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吃饱了,多谢款待,不过还请二公子下回宴请拿出点诚意。”


    压根不理会众人目光,他举步朝门口踱,行至贝母珠帘下脚步略微停顿,很不经意的停顿,随后大步踱出。


    齐云白觑了眼他离去的方向,口中又喃喃念一句:“宗主,套不上缰绳的野马,继续留着小心伤人伤己。”


    本也不是什么犒劳宴,玉纤凝眼下也没什么心思用膳,说了声“不大舒服”便起身出了门。


    萧长风跟着起身,还不待踏出门槛,身后就传来一道冷然的破风之音。


    他脸色倏然寒却,广袖蕴起灵力跟那袭来的风刃相撞。


    空气中隐隐有金戈之音嗡嗡作响,萧长风冷凝着对面齐云白:“何意?”


    齐云白面色如常,似天上云卷云舒般淡然,又满上一杯酒水冲着萧长风举杯:“抱歉,只是想瞧瞧少宗主的修为,那日结界破损,圣女随手张开一道护宗结界,灵力十分精纯,应当……”


    执着酒水的手微顿,他补完后半句话:“有化神之境。”


    化神……


    场中众人听到这两个字皆各有所思。


    萧长风则是默立在原地。


    他当初只给了玉纤凝丹药,助她冲破封体阵法,让她多年积蓄的灵力贯通,但那些灵力,已经足够她冲到化神境了吗?


    他薄唇抿了好一会儿才说:“毕竟是圣女,体质不同。”


    转身拨开珠帘踏步而出,贝母珠帘晃悠激撞,发出急促地叮当乱响。


    *


    外头一片浓云飘来,将血月遮掩大半。


    玉纤凝从厢房中踏出,于昏暗中四下搜寻晏空玄的身影。


    外头弟子喝的不省人事,玉纤凝随便拉住一人问:“看见孔玄了吗?”


    那人醉酒口中含糊说着什么,手指着某个方向,玉纤凝当即朝他所指方向行去,一路来到后院的假山水池。


    昏黑的光线,假山花草仿佛隐匿于幽暗的鬼影。玉纤凝朝前缓慢的行着,望见坐在假山石顶上的吹风的男子。


    瞧不清他相貌神情,只能看到一个宽肩窄腰的影,长腿踩在假山石上,袍角被风翻起水浪。


    听了齐云白的话,玉纤凝才知他先前在身上刻下名字是为何。


    她停在假山石下望着他:“方才膳食你没吃几口,要去圣女院再用些吗?”


    晏空玄好似这会儿才知晓她在,偏侧回头垂眼看她,朝她伸出一只手。


    “上来。”


    玉纤凝回头瞥了眼来时路,这才脚下轻点跃上假山。


    还未站稳就被晏空玄拉住手腕拽入怀中,将她摁在腿上坐稳。


    也不急着开口,右手圈着她腰身,另一只手顺着她手臂滑至她左手,五指用力挤开她指缝,与她紧紧相握。


    “跟那位在桌子底下牵手的感觉如何?”


    他看到了,不是玉纤凝的错觉。


    “我与他有约定在先,人前伪装道侣,人后各不相干,方才清天城的人在……”


    “原来有这么个约定在啊?”他紧握着她的手认真反复观摩,像是浑不在意她口中说的话。


    “嗯,既然有约,决不食言,先前跟你说与旁人用十分心计,弄虚作鬼,与你绝对不会,我也会说到做到。”


    她双眸明澈:“晏空玄,我从不轻易做选择,一旦选定,绝不更改。”


    “那圣女同我一块离开。”


    玉纤凝蹙起眉尖:“先前与你说过,我的事情还没解决……”


    这是她第二次用这个理由拒绝了。


    晏空玄漆目微微眯起凝着她,薄唇抿着一言不发。


    两息之后,他牵唇微微一笑:“好。”


    见他如此乖巧,玉纤凝抬手圈住他脖颈,破天荒唤了一声“阿晏”。


    男人长眉轻扬,张口欲语,却又感应到什么,眉眼绽开灿烂笑意。


    他凑近玉纤凝说:“吻我。”


    晏空玄不是头一回这么要求,但玉纤凝鲜少配合。


    但想起齐云白当着他的面揭他伤疤,而他浑不在意吃着并不喜欢的甜点,心头忽而一动,双臂勾着他脖颈吻了上去。


    她闭着眼,吻得动情,没有瞧见男人那双黑眸散发灼灼精芒,揽着她腰身激烈回应她,甚至故意偏侧身子,瞥向那道拱月门方向。


    那里,露出一道拉长的影子。


    第69章 第 69 章


    遮掩血月的云逐渐飘散, 点点红光从高空倾泻而下,照亮了假山之上两道相拥的人影。


    吻声激烈,能清晰听到暧昧痴缠的水声。


    只是绵软挑拨的声音, 此刻却似化为颗颗烧红的炭火, 朝萧长风心口处落下, 将他封存心的冰壳迅速消融, 燃起白烟袅袅, 一路畅通无阻烫上他鲜活跳动的心脏。


    他负手静立在拱月门后, 眼尾压着霜雪, 广袖下交叠紧握的指骨早已攥的发青泛白,如同化为一尊冰塑雕像,立在此处悄无声息。


    好半晌,他眼睫轻微颤动,像是终于回神,脚尖转向拱月门方向, 又顿了一会儿, 朝前轻轻地、缓缓地踏出一步。


    石壁朝视野侧后方退了半分,眼前假山石露出三分之一真容。


    一道影子从假山石上落下,没过水池,一直延伸至地面。


    萧长风便顺着那影子往上看,视线徐徐漫上水池,一路攀上,直至看到一截被风吹得翻飞的荷花袍角,被绯月光芒映照的红不红、粉不粉。


    只消再往上看半分, 就能瞧见从那男子臂弯中透出的女子身形。


    萧长风却蓦地闭上眼。


    呼吸发紧, 像是被什么扼住咽喉无法喘息,倏而旋身, 睁眼只见一条隐于月光之中幽暗小径,似于迷宫中寻到唯一的出口,他头也不回的朝着深处而去。


    玉纤凝倏然睁开两眼,朝着拱月门方向望去。


    “怎么了?”


    晏空玄心情不错,见她离了他也不恼,下巴抵在她肩头闭目嗅她身上气息。


    “我听到脚步声,刚刚有人来过吗?”她蹙起娥眉,狐疑望着拱月门处。


    晏空玄勾了勾唇:“没有,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玉纤凝盯着拱月门方向望了许久,也开始狐疑是不是太过紧张听错了。


    “若被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合欢宗留不住,可以跟我走,”他挽了她一缕发丝,望着她,微笑着亲了亲手中发丝。


    玉纤凝从他身上站起,没有说拒绝的话,但晏空玄知道她还是不愿意。


    不愿意,即便被撞破了也还是不愿意。


    为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


    究竟是因为要弄清楚身份,还是舍不得什么人?


    还是说……


    看着从指尖滑走的发丝,他唇角勾着笑,眼底却浮起点点幽暗。


    “去圣女院吧,我给你做些爱吃的。”


    晏空玄站起身,眼底幽暗早已一扫而空:“待会儿去寻圣女,我要寻个人。”


    “伐竹吗?”


    晏空玄不答,只说了句“很快就来”,便脚下轻点,身如白鸟眨眼远去。


    *


    修灵院。


    红蓝相交的内室之中兀地传出一道痛苦闷哼声。


    萧长风盘膝坐在八卦台上,一手撑着坐台,看着身下水池中点点洇开的血花。


    赤色的花在水波中旋转晕染,在他眼里逐渐幻化为穿着红裙舞姿曼妙的女子。


    凤梧叶翩翩坠舞,他的阿凝曾于树下与他一舞。


    记忆似碎片,被他遗落在各处,平日里怎么也寻不到、忆不起,偏偏在他修炼无情道最后一步斩断尘丝时,封存的记忆跃出,如大浪潮涌,瞬间将他吞没。


    而他于浪潮中挣扎,节节败退……


    水面归于平静,逐渐照出他的眉眼。


    那双眼……没有瞧见有关那女子的一分一毫。


    定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但是她又如何?


    修无情道是他决意为之,各不相干的话也是出自他口。


    他很清楚,比谁都清楚,但偏生出不甘!


    进、进不得,退、退不回。


    修为与她,总该要他得到一样,可如今站在分岔路口,路不由他选,哪边都是断崖。


    红蓝光芒幽幽映在他身上,似水波在他身上晃动,像是两个人来回拉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


    一半灼热想争想夺,一半寒冷孤幽唯想入道。


    他呼吸开始不紊,眼尾不知何时染上猩红,撑在八卦台上的手指逐渐蜷起紧攥成拳,拳面抵着冷硬的八卦台,生生碾破皮,沁出血。


    不出须臾,他眸光陡然一利,蓦地坐直身子,双手重新结印,身上灵力光芒骤亮,周身气涟激荡,身下水池炸开层层水花。


    灵力运转,宛若狂风呼呼不息,吹得他墨发肆意飞舞。


    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冰壳,才圈过腰身,冰壳倏然碎裂,灵力宛若失控猛兽开始横冲直撞,喉头霎时泛起腥甜,一口血雾喷出,落雨般没入水池之中。


    听到异常的观棋开启法阵冲将进来,就看到萧长风以一手捂着心口的姿势倒在八卦台上。


    哪儿敢怠慢,当即传音几名弟子前来将萧长风送出寻药,整个修灵院登时闹哄哄乱成一团。


    风声轻呼,有道黑影宛若鬼魅悄无声息立在修灵院内树上,漆目望着被众多弟子扶着送出修灵院的萧长风。


    身侧又落下一道风,人影还未站稳先抬手擦了把汗,气喘吁吁问他:“计划提前什么意思?你又兴头上想做什么?”


    伐竹现在还记得上回晏空玄随口跟他打了个招呼说去夺洗髓玉,当天就行动的事,方才接到他传音入密笑着说想提前计划,哪里还敢再当他随口一言,立马赶来。


    晏空玄瞥了眼渐行渐远的萧长风,有些无趣地嗤声:“计划取消。”


    “什么意思?”伐竹看看远去的萧长风,又看看旁侧晏空玄,忽而想到什么,“你该不会是要杀合欢宗少宗主吧?”


    “怎么,不能杀吗?”晏空玄口中轻飘飘说着,信步走远。


    现在还不确定玉纤凝执意留在此处的缘由,但于晏空玄而言,杀了萧长风,收益大于付出就是了。


    *


    萧长风受伤的消息次日才传到玉纤凝耳中。


    晏空玄白日没有缠着她,她稍作思量,还是带着离珠前往他的住所。


    二人院落很近,但是萧长风从不住在院落里,都在修灵院。


    玉纤凝带着吃食还有灵药进入院中时,还有些恍惚。


    提步要入内,却听到屋内传出苏叶的声音,还是止步,只叮嘱离珠将东西转交给观棋,便先行离开。


    离珠办妥了事后脚回到圣女院,跟玉纤凝打了个招呼,进屋掀开兽耳鼎炉,往里头添了些香便转身退下。


    烟雾袅袅,气味逐渐散开,玉纤凝嗅着有几分熟悉,便唤住离珠。


    “这香……”


    离珠一脚将要跨出门槛,听到玉纤凝出声当即垂首转身:“这香……圣女不喜欢吗?”


    “喜欢的,只是这不是晚宴上用的吗?”


    “我见圣女喜欢,就去库房要了几块,兴许这几日就烧完了。”


    “看来确实是稀罕物件了。”连圣女的身份都只能要区区几块。


    “圣女若没有其他事,珠儿就先去忙了。”


    玉纤凝笑望着她:“这几日倒是见你话少,不围着我转了,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忙活?”


    “前些时日夫人赠了圣女几匹丝缎,我想着给圣女做件新衣裳……”


    “给自己也做一身吧,”玉纤凝微笑说,“不必事事只念着我。”


    看着离珠离去,玉纤凝漫吸口气起身。


    这贾青黛久无动静,坐着等她出手也不是良策,如今修为大成,倒不如主动出击。


    清心院的门敞着,像是知道她要来特意打开的。


    玉纤凝举步踱入,就见贾青黛如往常一样坐在主位上喝茶,而后冲着她微微一笑。


    “你比我想的,要来的更早些。”


    “既知道我要来,那必然也知我因何而来,”玉纤凝举步踱入,“都告诉我吧,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若我不说,你打算杀了我?我自问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过往十余年还对你关怀备至,将你抚养长大……”


    “给我下八重锁灵咒,封我灵魄,要我吞下那蛊虫,扑灭我最后的心火,那便是没有伤害过我?”


    “那些东西都不会要你性命,不是吗?”


    玉纤凝落座,撩眼看她:“托你的福,被八重锁灵咒困锁这些年,我实在是不善与人交际,废话就不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说,还是不说?”


    “不。”


    玉纤凝指尖一点,玄机伞凭空出现,指上她的咽喉。


    “别以为我不敢真的杀你。”


    贾青黛像是没有看到那伞抵至咽喉的模样,面色如常:“对于你来说,我活着比死了用处要大,你不会杀我的,我说不出你想听到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玉纤凝只看着她抿唇不语。


    “这世上,唯有我不会害你。”


    她眼底跃动精芒,清明一片,丝毫不畏惧玉纤凝的审视。


    “等时机到了,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所有一切……”


    玉纤凝款款起身。


    什么都没问到,她心情略微不爽利,忽而侧头对贾青黛道:“齐云白在这儿,你说……若是他知晓我就是巫族后人,他会如何?”


    “别乱来!”贾青黛果然色变,急声道,“此事除却你我之外,决不能让第三人知晓,我现在还没有护得住你的能力,否则到时……”


    “还真是。”玉纤凝眼底笑意消退,手一挥,玄机伞又凭空消失,提步往外走,“我不管你在计划什么,别把主意打在我身上,否则,你的命我也不是不能收……”


    跨出清心院时,玉纤凝抬头望着辽阔的天。


    这合欢宗……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


    再过几日好像是萧长风的生辰,这些年没有为他庆生,便给他庆个生再走吧。


    还有晏空玄。


    她不随他去焚天渊,那儿实在不是什么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不若问他要不要随她走,一起游山玩水,快意人生。


    清心院内,贾青黛踱步行至门前,一手扶着门框望着玉纤凝远去方向,口中喃喃念着:“想走没那么容易,我说了,为你打造了十几年的牢笼,不是那么轻易就叫你挣脱的……”


    远处虚空飘落下星子光芒,她伸手接住,那星子便在她掌心明明灭灭。


    片刻后,她将光芒捏碎,说一句:“到时机了。”


    第70章 第 70 章


    “风儿如何了?”


    萧山踏入萧长风厢房, 扫了眼守在床前的苏叶。


    苏叶当即起身冲他行了一礼,侧头看着还在昏迷中的萧长风,娥眉微蹙:“能用的灵药都用了, 还在昏迷中……”


    “我来看看。”


    苏叶让至一侧, 萧山上前搭上萧长风手臂脉门, 渡入一股灵力, 朝他四肢百骸扩散。


    不过须臾, 萧山脸色登时阴沉。


    萧长风体内灵力虽比先前精进, 但远远没有达到合欢后的暴涨速度, 而且奇经八脉灵力乱窜,分明修习时走火入魔之象。


    收回灵力,萧山面沉如水,许久没有说话。


    “宗主,长风他如何?”


    苏叶在旁边关切,萧山恍若没有听到, 盯着昏迷中的萧长风看了许久, 忽而甩袖起身:“没用的东西,枉我还将希望寄托于你,你……”


    萧山越说越怒,面上充斥血色,额角青筋狂跳,若是萧长风此刻清醒,怕是免不了一顿打骂。


    “宗主?”苏叶又上前一步,侧眼看昏迷的男人, “长风到底怎么了?”


    “他怎么了?”萧山冷哼一声, “身为合欢宗少主却没有修合欢道!”


    萧山气的双肩都开始颤抖,又回忆起玉纤凝那日对他的态度, 便什么都明了了。


    他合宗门上下之力好生将养的圣女!为他人做了嫁衣!


    “苏叶,”萧山鼻息咻咻,片刻后又恢复镇定,“等风儿醒了,你与他同修合欢吧。”


    苏叶还未从萧长风未与玉纤凝修合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到萧山口中说出更令她心颤的话。


    稍微愣神,她没有拒绝,只迟疑说:“齐二公子还在……”


    “那就悄悄的,别让他发现就好了,等你二人实力大涨,还用得着怕他吗?”


    萧山侧瞥她一眼:“此事交给你,无论风儿愿不愿意,务必要成,也算……了你一桩心愿,不是吗?”


    苏叶注视着昏迷中的萧长风,什么话都没说。


    行出萧长风的院落,萧山回头望着墙那头的圣女院,驻足停了一会儿,这才提步离去。


    一场结界修补,教场上不见多少弟子修习,宗门内一派死气沉沉。


    萧山环顾着四下静静朝前走着,停在弟子院门前,一眼望见人群中那抹颀长出挑的身形,眉眼化开笑意。


    晏空玄靠着墙头搓捻着玉石骰子,不知在想什么,旁侧伐竹跟他搭话几次都没有回复。


    察觉有视线在身上徘徊,搓捻骰子的指骨一顿,转眼朝门口方向望去。


    门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有个弟子从门外绕了进来,手中端着几壶酒水,满脸喜色的跟院内诸多弟子说今日有口福了。


    “大家辛苦,宗主犒劳的灵酒,一人一杯,不可贪饮哦!”


    蕴满灵力的一杯酒水,倒入特制的玉盏之中,肉眼可见的灵气漂浮,一口下去通体清凉舒泰,多日积攒的乏累都去了不少。


    酒盏送到伐竹跟晏空玄面前,伐竹二话不说执盏仰头饮尽,晏空玄则觑着那酒盏,半晌没接。


    “好东西,喝不喝?不喝给我……”


    伐竹伸手要抢,见晏空玄慢悠悠伸手,伐竹搓搓鼻尖便止住动作。


    “宗主今日难得大方一回,若是不饮,岂不可惜?”


    他漆目盈着笑,将酒水凑到唇边饮尽。


    有了灵酒滋润,死气沉沉的弟子院总算热络几分。


    有说有笑的声音中插.进一道带着几分病弱之气的询问声。


    “孔玄在吗?”


    空气倏而静默,大家纷纷回头望向插话那人,看清来人后,又十分默契地移开视线,继续有说有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无一人搭理回话。


    云卓立在门前看着这一幕,脸上挂起的笑意逐渐凝住,仿佛平白挨了一记耳光,让他觉得有些无措。


    旁侧白淳风上前一步,冲着某个方向抬抬下巴,在他耳畔低声道:“在那边。”


    守护结界时他被魔气跟邪祟侵蚀最重,萧长风将他安排在了别的院落,吩咐人来照顾,但无一人前来,只有白淳风守着他。


    本以为是其他弟子受伤严重人手不足,现在看来,是压根无人想管他……


    云卓看看那些无视他的昔日同门,再看看身侧白淳风,漫吸口气,终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提步朝着晏空玄方向迈去。


    “啧啧啧,我终于懂你说的,合欢宗有云卓是幸事,而云卓在合欢宗未必是幸了,”伐竹看着朝他二人走过来的云卓跟白淳风,摇着脑袋感慨。


    旁侧晏空玄还在专注手中的玉石骰子,听伐竹感慨,发出一声轻笑:“为利往,为利散,人性不就这么回事?”


    话音落下,脚步声近了,眼前多了两双云白软靴。


    晏空玄慵懒地撩起眼,在云卓面上一扫而过,倒是在他旁侧的白淳风面上多停留几秒,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物什。


    “温离呢?”云卓盯着晏空玄,开门见山。


    “什么温离?”晏空玄笑笑,视线转回他面上,“我对宗门的人还不怎么熟悉,若是找人,云卓师兄怕是问错人了。”


    他脸上不着调的笑仿佛刺到了云卓,云卓额角青筋跳起,肃声又问:“你知道他,你认识他,你跟他曾同去清天域采集!”


    “哦?云卓师兄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不过师兄找他,为什么偏来问我?回到宗门后我可就没见过这位小兄弟了……”


    “你……”云卓压下火气,“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晏空玄扬眉:“我不知道呢。”


    衣襟一紧,晏空玄垂眼看着攥着他衣领的手,眼底幽暗一瞬,唇角笑意开始扩散。


    “哎哎,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伐竹连忙将云卓的手扯开,顺带把晏空玄的衣领整理齐整,还不忘拍拍晏空玄胸脯给他顺气,扭头回着云卓,“这我们是真不知道,若是见着那位小兄弟肯定告诉你啊,都是同门对不对?”


    不待云卓开口说话,晏空玄将伐竹一手拨开,朝前踏出一步立在云卓面前,手勾上他肩膀,偏头凑近他耳畔,“就是你猜的那样,人我杀了,尸首连一点灰都没留,但是你可别怪我,要怪就该怪你,为什么要他代替你来跟踪我?要他承受你的因果?”


    感受掌心下他肩膀绷紧凌厉的弧度,晏空玄眼风慢悠悠扫向他暴怒面庞,笑如毒花:“想杀我,但你没那个本事,想告诉宗门众人叫他们联手对付我,那也得看看他们现在是信你这个只顾着结界不顾他们生死的师兄,还是信我……”


    言罢,晏空玄站直身子,手背扫去他肩头衣襟褶皱,似与友人闲聊结束那般,做了个请的姿势,目送云卓离去。


    “就这么让他走了?旁人不信他,那位少宗主指定信他。”


    “那就麻烦他尽快转告那位,”正好让他正大光明杀了那位,有理由跟他的圣女交差……


    只是想想,他眼底就开始跳跃矍铄光芒,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兽血开始沸腾。


    黄昏时分有人前来传话,说宗主传召晏空玄过去。


    晏空玄临行前,伐竹躺在床上跟他说了句“别乱来”。


    他从来不跟晏空玄说小心之类的话,跟晏空玄在一起,该小心的都是别人。


    正心院。


    晏空玄又来到这门前,看着牌匾上的字眼底泛起嘲讽,提步迈入,如进自家后院,轻松闲适。


    萧山这回不在院里摆弄他的花草,花厅亮着光,窗上映出他的身形。


    听着脚步声靠近,萧山头也不回,仍旧翻看他面前的书册。


    漆黑的封皮,瞧着就透着几分不详阴郁。


    “坐。”


    晏空玄也不理会他,在花厅来回踱步看着周遭陈设,很古板老套,透着一股快进棺材的陈腐。


    “宗主找我何事,不妨直说吧?马上夜深了,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那头坐着看书的萧山翻书动作微顿:“别的地方……是指圣女院吗?”


    “是,”晏空玄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指尖漫不经心地扫着桌上纹路,随后支着下颌,“宗主有话快说,我近日心情不大好,没什么耐心。”


    “你在合欢宗潜伏了这么久,耐心不是很好吗?”


    萧山起身,亲自泡了茶来,给晏空玄端来一盏,像是前来一位老友,二人在叙话。


    “先前没有困扰我的问题,现在有了,所以耐心有限。”


    见他不接递来的茶,萧山也不恼,笑着放在他手边:“什么问题,关于圣女吗?”


    “具体是什么,就不劳你费心了。”


    “对,具体问题我是不用操心了,你还可以继续操心。”


    萧山端着茶水饮了一口,话说的十分古怪。


    晏空玄一手撑着下颌,大马金刀坐在那里浑然没听出来味儿一样好整以暇的等着他下文。


    看着他放下茶盏,绕到一旁取来方才那本漆黑封皮的书。


    “我的资质很差,没有圣女修为再难寸进半步,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有没有旁的修炼方法可以助我再次突破,带着合欢宗重回巅峰,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


    他虎目中透着兴奋,毫不避讳的给晏空玄展示:“这本是合欢宗秘法,应当是开山祖师留下的,我无意间寻到,名为换灵之法。”


    “换灵?”晏空玄饶有趣味的挑起眉梢。


    “对,使用此法,可以灵魄进入他人体内,借用他人的身子得以长存!”


    萧山逐渐激动起来,像是觅到一块肥美的肉,满面红光。


    “也就是寄生虫,是吧。”


    萧山显然不满意这个叫法,情绪回落几分:“算不得寄生,夺舍才对,羊吃草、虎吃羊,弱肉强食的道理,你应当比我更懂。”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孰为羊,孰为虎,宗主分得清吗?”


    萧山随手将书扔在桌案上:“你与圣女苟.且同修许久,论修为我自是不如你,但……”


    “苟.且?”


    不待他把话说完,晏空玄轻笑一声截断他的话。


    “宗主是不是搞错了?我与圣女是情投意合,水到渠成,跟苟.且二字分毫不沾边。”


    “是怎么样个说法都无妨,合欢宗原本就是这样的地界,圣女与你如何都是过往,等往后我接管了你的身子,我可代你与圣女继续水到渠成,将修为炼至巅峰。”


    “你说,要代替我,与阿玉如何?”


    男人笑得灿烂,如绽放潋滟的花,眼底幽暗腾起,转瞬吞噬了所有的光,如弓起身子朝猎物悄然靠近的毒蛇。


    萧山眼底惊慌一闪而逝,紧接着又想起什么舒展眉头,瞥了眼他手边冒着热气的茶:“喝了那灵酒,又闻了这茶香,即便你有千般本事,现在也不过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罢了。”


    “一点酒,一点茶,里面加点东西,就以为能扼住别人命脉?不若我来教教宗主,扼住别人命脉是什么样的……”


    晏空玄落下支着下颌的手,萧山面上却倏然慌了,双手结印口中大喊着什么封穴之类的话,晏空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聒噪。


    大掌撑着桌沿起身,右手略微一抬,门窗倏然紧闭,外界所有的声响全被隔绝。


    他提步朝萧山踱去,穿着粉白圣洁的长袍,笑得灿烂潋滟,像鳞片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在靠近。


    “别、别过来……”


    看着他笑,萧山只觉心头一炸,扭身要跑,余光却瞥见周身金光大亮,数柄灵力凝剑从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围住。


    “宗主真是想了个绝妙的计划,我就奖励宗主尝尝我绝妙的折磨人手段……”


    云白的软靴朝前踏出一步,金光倏然激射,穿透萧山的身子,将他牢牢定死在原地。


    血液汩汩顺着金光剑往下流淌,红得发黑,小蛇般很快汇聚成一团。


    晏空玄垂眸瞥了一眼:“我见过的血都是艳丽的红,还是头一次见这么黑的血,宗主的心是不是也这么黑?机会难得,剖出来瞧瞧吧。”


    修长食指灵活一动,虚空重新凝起一柄细长金光剑,轻松划破他胸前衣襟,缓慢地刺进他心口,剜开拳头大的洞,露出森森白骨与他血色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萧山受不住疼痛,亦受不了解剖自己的恐怖画面,口中要叫喊,晏空玄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有金针穿过他两片唇。


    他观摩萧山胸前血洞,看着里面跳动的心脏,露出几分遗憾:“竟然是红的。”


    “这世上还真多的是披着人皮,内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畜.生,”顿时失了兴趣,他指尖凝出一道金光,直接穿透了萧山的心脏。


    噗嗤——


    血液飞溅,星星点点溅到他若美玉雕琢的面庞上,平添几分妖冶诡谲。


    萧山痛的说不出话来,一阵痉挛之后通身散出耀眼金芒,小腹处光芒最亮,逐渐凝出一道虚幻形魄。


    形魄未成,固定萧山四肢的金光剑消散,身形不受控制的倒地,云白软靴倏然踏上他小腹,生生将那形魄踩得稀碎。


    萧山周身的灵力光芒倏然消散,两眼一点神光跟着暗淡,一缕轻烟幻影自他灵台飘飞而出。


    晏空玄觑着那缕神魄:“还想往生轮回?真是贪心……”


    修长的指骨朝上一探,轻轻松松掬住那缕神魄。


    神魄面色痛苦地挣扎,张大嘴哀嚎,可惜一个音也传不出。


    晏空玄微笑着将手中神魄捏了个粉碎,搓搓指尖,拍去指腹残留的碎片,再抬手,门窗大开,他掐了个净身诀若无其事踏出门外,门窗倏然再次紧闭,像是密封的棺。


    行过拱月门,晏空玄停下脚步回头看那块写着正心院的牌匾,口中笑着喃喃:“正心?永生永世都正心了……”


    行过蜿蜒小径,有弟子正往正心院前来。


    晏空玄熟稔热络的跟那些人打招呼:“师尊说近日要闭关修炼,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鲜少唤师尊,头一次是为了关门弟子的身份。


    这一次……却是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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