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居然对自己的师侄怀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衢清仙尊察觉到裴安夏如今的状态有些异常, 出于担忧的心情,控制不住走近几步问道:“安夏,你怎么了?”


    眼下裴安夏已经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发出声音的来源靠近。当触及他的皮肤时, 裴安夏只觉得手下的触感格外清凉。


    她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多时的旅人, 突然找到了绿洲,不禁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 贪婪地想要汲取更多。


    裴安夏两条细白的藕臂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整个人几乎都挂到了他的身上, 口中还嘟嘟囔囔地说着:“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呀。”


    衢清仙尊年少成名, 在整个仙门当中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无数女修妄想接近, 都被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给逼退。


    唯独裴安夏, 非但不怵他,还能在他冷下脸的时候,做出这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令人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衢清仙尊刚把脚步往后挪了挪, 企图从她的怀抱中挣脱, 裴安夏就再度逼近,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余地。


    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情况恐怕不妙, 于是伸手抵住裴安夏的肩膀,“你先松开,我有办法帮你解除幻境。”


    裴安夏现在全无理性可言, 自然不可能乖乖听从他的指令。她仰起小脸,眼里弥漫着雾气, 显出几分懵懂和纯真来,可手上的动作却格外大胆。


    “你指的是这种办法吗?”裴安夏说着,柔腻的小手极不安分地四处游走,碰触到他壁垒分明的腹肌时,呼吸稍微急促了些,表现得急不可耐。


    衢清仙尊僵硬了一瞬,耳尖慢慢爬上红晕。


    蜘蛛精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躲在暗处,目睹了整个过程,此时不禁得意地笑出声来。


    它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洞穴里,等到笑够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瞧瞧,我发现了什么?这可真是个惊天大秘密啊!传闻中洁身自好的衢清仙尊,居然对自己的师侄怀有如此龌龊的想法——还真是禽兽不如。”


    眼瞧着衢清仙尊的脸色愈发阴沉下去,蜘蛛精不怕死地挑衅道:“我很好奇,如果她在床上喊你师叔,是不是会让你更加兴奋?”


    在一般情况下,他想要消灭这种等级的妖怪,也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可如今,他全副心神都放在裴安夏身上,倒是无暇顾及蜘蛛精。


    挑衅归挑衅,这蜘蛛精能为非作歹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被抓到,也不是个傻到家的。


    它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与天下第一剑正面对上,绝对没有胜算,于是只能藉由发动幻境的招式,拖延逃跑的时间。


    蜘蛛精在将衢清仙尊拉入幻境的前一刻,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仙尊大人,好好享受我亲手为你打造的幻境吧,毕竟这可是你藏在心底最深处,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呢。”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没有丝毫慌张,而是冷静地观察起四周的环境,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极为熟悉。


    不是玉清峰,还能是哪里?


    衢清仙尊心知自己现在正身处在蜘蛛精构筑的幻境里,这种幻境通常并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需要耗费一点时间,找到脱身的办法。


    他先是往自己平时居住的正院走去,不料前脚刚跨进门口,就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晃了眼。


    只见裴安夏身上披着一件素白的中衣,因为不太合身,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几乎遮不住里头的春光。


    他起初只是觉得违和,定睛一看,才发现裴安夏穿着的正是从他衣柜里拿出来的衣裳。


    想通这一点,衢清仙尊顿时呆立在原地,感到非常不可置信,裴安夏为何会偷穿他的衣服?


    即便他已经竭力压抑住胡思乱想的冲动,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这番举动背后是否隐含着某些旖旎的含义。


    或许是他出神的时间太长,引起了裴安夏的注意,她转过头来询问道:“师叔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四目在半空中相会,衢清仙尊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急急忙忙地转身往外走去,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然而,他才刚背过身,裴安夏便从身后牢牢地抱住他的腰,声音中饱含着委屈:“师叔,你是在故意躲我吗?”


    感受到女孩儿柔软的身躯紧贴着自己,他喉结滚了滚,重重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试图保持冷静。


    “没有,你别多想。”他依旧冷着一张脸,状似不经意地拿开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裴安夏却不肯就这么轻易地罢休,她绕到他身前,抓住了他的手,按在自己不盈一握的纤腰上。“师叔,你为什么要走?你难道不想要我吗?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你的。”


    听到她这意有所指的话,衢清仙尊几乎是忍不住指尖用力,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她的腰窝。


    女子肌肤雪白,他只不过是稍微使了点力气,便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因为吃痛,裴安夏嘴里溢出一声极轻的低哼,气息吐在他耳廓,带来轻微的痒意。她略带蛊惑地开口:“你看,你明明很喜欢的,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天性呢?”


    衢清仙尊闻言额角突突地跳,像是快要冲破血管。


    他深深地呼吸几口气,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尽管面前的女子生得跟裴安夏一模一样,但这点程度的小把戏,还不至于骗得到他。


    看破对方的伪装以后,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本命剑,直直刺进她的心脏。


    在锐利的剑锋没入女子胸口的瞬间,幻境当即破灭,他缓缓睁开眼睛,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裴安夏视线对了个正着。


    此时的裴安夏,眼神已经完全恢复了清明,明显是早就摆脱了幻境的影响。


    然而,她并没有忘记刚才发生的种种事情,蜘蛛精在逃跑之前,说师叔对她产生了不可告人的想法,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仙门中人人敬仰的衢清仙尊啊……


    他张了张口,本欲解释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不该说谎欺骗她,于是坦然承认道:“我确实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但你尽可放心,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情——”


    他话音还没落地,裴安夏突然表情痛苦地捂住胸口,眼看着就要跪倒在地上。


    衢清仙尊见此情状,连忙伸手扶住了他,“安夏,你怎么了?”


    裴安夏没说话,整个人倒进他的怀里,衢清仙尊这才发现,小姑娘这会儿的状态很不好,她小脸煞白得可怜,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某种痛楚。


    他小心翼翼地撩开裴安夏额前的碎发,露出她汗湿的脸蛋,然后尝试着度了些灵力到她体内,本意是想要让她好受一点。


    谁知裴安夏在汲取他的灵力以后,疼痛非但没有丝毫减缓,面色反倒愈发难看。


    衢清仙尊正思索着原因,裴安夏却在这时忽然反客为主,双手攀上他修长的颈,柔软的红唇主动贴上男人微抿的薄唇。


    衢清仙尊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还未反应过来,便感受到唇瓣相贴处传来的温度。没有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裴安夏生涩地探出舌尖,在他的唇齿间搅弄风云。


    衢清仙尊只觉得脑子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炸得他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分辨面前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然而,就在这个当口,他眼角的余光却正好瞥见裴安夏那双转为赤红的瞳眸。


    衢清仙尊瞳孔一缩,顿时怔愣在原地。他作为仙门之首,无数次引领正道门派与魔族对抗,怎么可能辨认不出这是入魔的象征。


    他略显迟疑地开口:“安夏,你……”


    裴安夏身子往后退了退,离开他的唇,随即自嘲般笑了笑:“被你发现了?也好,省得我每天都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她这句话相当于直接默认了自己魔族的身份,衢清仙尊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养了这么久的小姑娘,竟然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入了魔?


    这整件事情,听着就像一个荒唐至极的笑话,让他难以置信。


    良久过去,他终于找回了声音,很是艰涩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是天生下来的魔,还是后天入魔?”


    所谓魔族,亦有先天和后天生成的区别,前者是具有繁衍能力的魔族诞下的子嗣,自然而然成为魔种,后者则是在修炼的过程中道心不够坚固,走了歪门邪道,终致产生心魔。


    但无论是哪一种,仙魔不两立都是可以肯定的。


    衢清仙尊在率领名门正派,与魔族交手的这些年中,对于魔族也有基本的认识。


    他们不同于普通修士,以吸纳天地灵气作为修行的养分,魔族如果想要提升修为,就必须不断吸食魔气。


    魔气乃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东西,可以想像得到,长久以往,这些储藏在体内的魔气必然会逐渐蚕食心灵。


    也是因此,魔族多半性情嗜杀无情,没有半点理智可言,对他人残忍,对自己也毫不手下留情,简直就是杀戮成瘾的疯子。


    在仙界数千年的历史中,曾经有过数次关于仙魔大战的纪录,每次无不是死伤惨重。


    于是青云宗的前任掌门立下了一道门规,那就是魔族之人,人人得而诛之,若有知情不报或试图包庇者,以同罪论!


    裴安夏好歹在青云宗内生活了十几年,不至于不懂这道规矩,她似笑非笑地说道: “师叔莫不是糊涂了?我每天都和您待在一块,我究竟有没有走火入魔,您应该最清楚了,不是吗?”


    话至此处,她突然话锋一转,语气正经地说道:“虽然我并不清楚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但约莫是在十五岁那年,我身上开始出现入魔的征兆——”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普通修士和魔族修炼的方法有着巨大的差异。纯净的灵气对于普通修士来说,是大补之物,但对于魔族而言,却可能起到反效果。”


    裴安夏垂下眼帘,将眼底的晦涩彻底隐藏起来。“每当吸收过多灵气的时候,我都会感到胸口不适。好多好多个夜晚,我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心脏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说实话,今日被师叔发现这个秘密,我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慌张,反倒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裴安夏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娓娓道来,语气平静的,像是在阐述别人的故事,但衢清仙尊却从中听出了另一种感觉。


    裴安夏如今也不过才十几岁,还是个小姑娘呢,本该被小心地呵护在羽翼下,无忧无虑地长大。结果她却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独自承受了这么多,怎么能不叫人心疼。


    她说完这段话后就止住了声音,看向面前的男人,只见他低下头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因为无法确定他内心的想法,裴安夏只得再度开口道:“师叔,我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你打算怎么做?把我抓起来吗?如果早晚都得死的话,我宁可死在师叔的手中。”


    衢清仙尊安静地听完,却没有接话,而是上前一步,宽厚的大掌扣住裴安夏的后脑勺,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裴安夏曾经预想过很多次,他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可能会做出的举动。


    但是她万万没有料想到,师叔非但没有将她视为必须立刻铲除的异端,反倒还温柔地抱住了自己。


    在裴安夏出神的片刻,头顶传来男人压抑又隐忍的嗓音:“安夏,对不住,我明明就待在你的身边,却没能察觉到你的痛苦,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裴安夏听了他的话,忽然觉得鼻头酸酸的,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哽咽:“好奇怪啊,原本我独自熬过那些个夜晚的时候,虽然痛苦,也不曾流过眼泪,可是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好想哭。”


    她下意识用鼻尖蹭了蹭他宽阔的胸膛,被他熟悉的气味包裹着,裴安夏只觉得格外有安全感。


    这段时间,她实在经历了太多太多,如果可以的话,裴安夏真的想就这样依偎在师叔的温暖的怀抱里,不去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


    “师叔,你不该对我这么好的……”


    衢清仙尊腾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半是宠溺半是玩笑地道:“喊我的名字吧,你再这样喊我师叔,真的会让我产生负罪感的。”


    裴安夏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衢清仙尊是一座冷情寡言的冰山,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开玩笑吗?*? ?”


    他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用无比正经的口吻说道:“没事的,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不是吗?”


    他这番安慰的话语,并不能让裴安夏放宽心胸,她仍旧有些垂头丧气地道:“话虽如此,但在那些名门正派出身的弟子眼中,魔族的出身就是我的原罪,洗脱不清的。”


    衢清仙尊听出她话中沮丧的意思,想也不想就反驳道:“我会想办法帮你的,所以别担心,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但至少在这个时刻,裴安夏愿意相信他会用尽全力来保护自己。


    她不由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毕竟,她的任务并不是与他谱写出完美的结局,而是要设法成为他不愿回忆起来的黑月光。


    第112章  从来都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而是男女之情。


    后来的故事发展, 实在配不上开头的美好。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裴安夏体内那股强大的魔族血统渐渐变得难以压制起来。


    尽管衢清仙尊想尽了各种办法,试图帮她渡化身上的魔气, 但无法根除问题的后果是, 每一次裴安夏发作起来, 都比前一次更加严重,疼起来简直能要了人命。


    在尝试了大半年无果后, 裴安夏终究是没有控制住, 彻底堕落为魔。


    她化魔的那日, 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魔气冲天而起,笼罩在整个玉清峰上空。这堪称剧烈的动静, 惊动了宗门内一众长老。


    裴安夏自知此劫难逃, 若被其他长老们捉住, 恐怕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于是正打算趁着他们还没有追查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抢先一步叛逃仙门。


    可惜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就在即将闯过青云宗周围的结界时, 被循着魔气追赶而来的广陵真人逮了个正着。


    广陵真人原以为是有魔域中人擅闯青云宗, 才导致出现这阵不寻常的魔气波动, 待看清楚裴安夏的面容时,他眼底不免闪过一抹诧异的神情,“你不是衢清身边那丫头吗?怎么会……”


    广陵真人定睛仔细打量, 他很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认错,裴安夏身上的的确确散发着强烈的魔气。


    确定自己并没有错怪于她,广陵真人飞快调整好心情。不管对方究竟是何身份, 只要是魔族,那他便不会心慈手软。


    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广陵真人操纵着手中的本命剑,倏然使出凌厉的剑招。就在剑锋距离裴安夏只有咫尺距离的时候,却被另一道来势凶猛的剑气横空阻挡。


    招式遭到破坏,广陵真人一回头,发现以衢清仙尊为首,众仙门长老正陆续赶过来。


    他连忙对着不明情形的众人吆喝道:“这名弟子入魔了,按照宗门内的规矩,魔族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她格杀。”


    广陵真人这句话一出,众位长老俱摆出冷肃的神情,各自拿着本命法器严阵以待。


    天衡长老作为青云宗的掌门,此时为了避嫌,竟是默默地站到了队伍的末尾,没有开口为裴安夏说半句求情的话。


    他养育裴安夏多年,是真正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他自然是打死都不愿意相信,裴安夏堕魔的事实。


    然而,证据就摆在眼前,他肩上还扛着整个青云宗,必须以大局为重,不能让私人感情影响了宗门的利益,因此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天衡长老甚至逃避似地垂下头,不敢去看裴安夏此时的神情,他害怕在她眼底看见浓浓的失望之情。


    裴安夏见此情状,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意外之色,她早就料想到自己会有众叛亲离的这一天。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非但不觉得难受,反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心想着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果断拔出腰间的本命剑,准备以一敌多。


    就算结局难以改变,裴安夏也不想死得这么窝囊,好歹得为自己争一争,毕竟——她是真的很想活下去。


    “诸位且慢。”


    眼看战争即将一触即发,衢清仙尊这个仙门的领头人物,却当着众位长老的面,站到裴安夏身前,张开双臂,摆出保护的姿势。


    广陵真人看到他这番举动,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图,他不可置信地拔高音量,怒斥道:“衢清,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了维护一个魔族,竟要与整个仙门为敌?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


    裴安夏被他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看着那个从来都高高在上的衢清仙尊,为了她,亲自走下了神坛,即使被人指着鼻子劈头盖脸的斥骂,态度依旧不改分毫。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在场众人听得清楚:“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会负责看管好安夏,不让她伤害任何人,所以还请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一条生路。”


    广陵真人这会儿已经被气得脑袋快要冒烟了,他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是被那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吗?你说你会负责看管好她,你拿什么负责?”


    哪怕是遭受质疑,衢清仙尊也没有丝毫慌乱,他早已经过深思熟虑,眼下只是将自己的决定,用镇定的语气说出口:“我可以与安夏签订灵契,举凡她所犯下的一切罪孽,都将转嫁到我的身上,由我来为她承担。”


    他这般说着,坚定地朝裴安夏伸出手,望向她的眼神里似乎含着笑意,“怎么样?你愿意与我签订灵契吗?”


    裴安夏愣愣地抬眼回望着他,在他鼓励的目光中,一步步往前走去,将自己柔软的小手放进他的掌心。


    签订灵契的过程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这需要双方完完全全地信任彼此,对另一个人敞开自己的识海。


    两个人神识交融,是比道侣之间更为亲密的关系。


    毕竟,识海对于修士而言,是最脆弱的地方,即便两人修为等级相差悬殊,裴安夏进入到衢清仙尊的识海以后,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给予他重创。


    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料想到,衢清仙尊可以为裴安夏做到这一步,这下子不禁纷纷噤声。


    广陵真人原本还想出言劝阻几句,却被天衡长老按住肩膀,摇头示意他先安静看着。


    广陵真人虽有些不服气,倒也不是那等无法沟通之人,于是依言站回原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几息时间过去,灵魂契约顺利完成,正当众人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裴安夏突然毫无预兆地朝着衢清仙尊发动攻击。


    目标正是他那片广阔无垠的识海。


    衢清仙尊并没有对她设防,受此重击,当场弯下腰,呕出一口鲜血。


    腥涩的血味弥漫在口腔里,五脏六腑更是如同错位了一般,疼得他两眼昏花。


    但他却无暇顾及身体上的疼痛,而是错愕地看向对自己造成伤害的女子,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


    裴安夏被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给逗笑,她仰着头,笑得停不下来:“师叔啊师叔,你可真是愚蠢至极。”


    广陵真人听到这明晃晃的挑衅,心中的仇恨更甚,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上前,“你这魔种,根本就没有心!”


    或许是笑够了,裴安夏止住笑声后,故作若无其事地抹了把眼角渗出来的泪花,然后才幽幽地开口道:“你们这些伪君子,凭什么来指责我?难道名门正派里就没有腌脏事吗?”


    “既然今日众人有缘聚集在此,我不妨告诉诸位一个秘密,你们眼中光风霁月,宛如天上月般高洁无垢的衢清仙尊,背地里有多么不堪!”


    裴安夏此言一出,广陵之人额上的青筋当即突突地狂跳起来。


    察觉到他身上那股勃发怒气,裴安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真人您先别急,至少先听我把话说完再作判断吧。”


    广陵真人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你这魔种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裴安夏不理会他的质疑,自顾自往下说道:“早在大半年前,衢清仙尊就已经知晓我魔族的身份了,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选择包庇我,而不是当众揭露我吗?”


    “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把你当作亲传弟子疼爱吗?”广陵真人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裴安夏并没有立刻回答是或不是,直至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因为他喜欢我——从来都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而是男女之情。”


    裴安夏说着,突然调转话锋道:“我只要想到,我这位满口仁义道德的师叔,私下里不知道如何觊觎我,我就觉得无比的恶心。他伪装出来的正直,他假扮的清高,更是让我感到几欲作呕!”


    在大庭广众之下,裴安夏毫不留情地将他的一颗真心,扔在地上,反覆地践踏,仿佛那并不是值得珍惜的宝物,而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


    回忆到此处戛然而止,系统的机械电子音再度出现在脑海里,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宿主,因为你那几句义愤填膺的控诉,在你彻底堕落为魔,并且叛逃仙门以后,衢清仙尊名声尽毁,从万人景仰的天下第一剑,沦落为人面兽心的魔族共犯,遭到青云宗众人孤立。】


    裴安夏刚从漫长的回忆里脱身,听到系统的这番话,她缓慢地眨了下乌黑的长睫,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些长老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吗?】


    系统闻言略显无奈地反问:【你让他怎么为自己辩解?他喜欢你是事实,包庇你是事实,为了一己私欲罔顾宗门利益也是事实。】


    系统接着又道:【你这位师叔倒真的是极有责任感,即便是上了执法堂,面对众位长老会审,他也没有说过半句不利于你的话,反倒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行。他自己都亲口认罪了,诸位长老们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依照宗门律法,将他关押进思过崖中,自省五百年。】


    【五百年?】裴安夏在口中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随即将自己内心的疑惑问出口:【难道说,现在已经是五百年后了吗?】


    【不愧是宿主,你猜得并没有错。】


    系统先是肯定了她的猜想,随后补充道:【在这段时间内,宿主你作为魔修,修为飞速增长,如今已经是魔界赫赫有名的妖女了,而且……】


    察觉到系统语气有些吞吞吐吐的,裴安夏直觉感到不妙,连忙逼问道:【而且什么?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系统迟疑了片刻,才硬着头皮说道:【按照世界线的自动发展,你和现任魔尊的关系有点不清不楚的。无论仙魔两界都流传着,你是魔尊最宠爱的女子的流言……】


    裴安夏听到这里,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偏偏系统还不放过她,继续火上浇油,【眼下衢清仙尊的刑期已经届满,正准备要出关,我担心他如果听见这个传言,黑化值会迅速飙升。】


    裴安夏:【……】


    她尝试着代入衢清仙尊的角色思考了一下,假如是她为了维护自己心爱的男子,自愿舍弃崇高的地位和名声,替对方扛下所有罪责,被关进牢狱中思过五百年。


    结果好不容易熬到出狱,才发现她拼尽一切,想要守护的人,不仅早就把她抛在了脑后,还和别人过上了双宿双飞的日子。


    她的黑化值恐怕会直接飘破一百,立刻拉着全世界一起陪葬。


    第113章  今儿个是你衢清师叔出关的日子。


    裴安夏手指掐着掌心, 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有一件事情却令她非常在意。


    衢清仙尊的名字同样叫做江斯延,这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裴安夏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她并没有忘记, 孙思澔曾经说过, 她和江斯延初次相遇的地方, 就在一个以仙侠为背景的世界。


    结合种种线索来推敲,裴安夏毫不怀疑事情的真相, 便隐藏在这个世界里。


    思及此处, 她故作不经意地询问系统:【你曾经说过, 我因为进行过情感清洗,所以不记得新手时期的经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我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 不小心对江斯延动了真感情。】


    系统并未注意到, 裴安夏在称呼方面的改变, 仅就她的问题如实回答道:【是的,不过这倒也挺正常的,毕竟高岭之花为爱下神坛, 本来就没几个人可以抵挡得了。】


    裴安夏没有反驳, 相当于默认了系统的这番话。


    系统见她兀自陷入思索当中, 犹豫片刻,还是好心提醒道:【比起追忆过去,宿主你还是先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吧。】


    经它这么一提醒, 裴安夏当即环顾起四周,只见周围绿草如茵,不仅植被生机勃勃, 就连花鸟鱼虫也极富生命力,宛如置身仙境一般。


    裴安夏见此情状, 脸上的神情难掩困惑,【系统,你不是说我如今是魔界赫赫有名的妖女吗?我怎么觉得我现在身处的环境,不像是寸草不生的魔域,反倒更像是青云宗内?】


    听到她的问话,系统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开口道:【为了让你获得更多与任务目标相处的机会,我稍微动动手指头,修改了一下世界线,让你能够隐匿魔族的气息,暗中潜入仙门。】


    裴安夏被系统的自作主张,气得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她口气不善地说道: 【我看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吧?我作为一个恶名昭彰的魔族妖女,不躲着那些名门正道走就算了,还大着胆子潜入仙门,你觉得我如果被他们逮到,会发生什么结果?】


    系统对此倒是抱持着极为乐观的态度,它无所谓地说道:【我相信以宿主的能力,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裴安夏正欲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止住了话头。


    修真者的五感都极为灵敏,尽管对方的脚步轻微得近乎无声,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有人正在朝自己靠近。


    裴安夏循着声音的来源回头望去,待看清楚来人的面容以后,她倒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身形挺拔修长,明明穿着青云宗统一的门派服装,但配上他那张五官锋利的脸庞,却愣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独特的韵味。


    那正是天衡长老的关门弟子,同时也是裴安夏唯一的小师弟——楚长昱。


    裴安夏对他的记忆尚且停留在五百年前,楚长昱刚拜入天衡长老门下的时候。


    那会儿的楚长昱虽然面部轮廓隽秀深邃,但尚未褪去属于少年人的稚气,无论行事作风再怎么老成,眼底总带着些许青涩。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浑身的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光是一个眼神扫过来,那其中蕴含的威压,都能让裴安夏微微一凛。


    “师妹,师父请你过去一趟。”


    裴安夏听闻此言,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敢情这个垃圾系统不只给她安排了潜入仙门的剧情,她如今的身份还是天衡长老的徒儿?


    这这这……


    周围全都是她最熟悉的人,不是更容易露馅了吗?


    尽管裴安夏心中无比慌乱,面上还是努力强装出镇定的神色,她略一颔首道:“多谢师兄告知,我这就过去。”


    楚长昱目光紧锁在她那张明媚的脸蛋上,眸底飞快闪过一丝复杂,但仅仅是眨眼间,他便敛去了多余的情绪,率先迈开步子走在前面。


    趁着走路的当口,裴安夏赶忙用心声询问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稀里糊涂地又拜入了天衡长老名下?更何况,我记得我师父不是早就不收徒儿了吗?他当时还亲口说过,楚长昱就是他的关门弟子啊?】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没错,但是俗话说得好,凡事皆有例外。】


    裴安夏听着他这故弄玄虚的话语,语气忍不住压低:【你别贫,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师父这人表面看着随和,实际脾气固执得很,他做下的决定没有那么容易改变。而且,我当年叛逃的事情应当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我不认为他会草率地收徒。】


    系统对此不置可否,【这件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给你一面镜子,你自个儿照照吧。】


    尽管有些不明所以,裴安夏还是拿起系统给予的铜镜照了起来,待看清楚自己的面容以后,她不由露出几分惊愕的神情。


    镜子里映照出的那张脸孔,和她原本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只不过裴安夏本身的五官看起来更为鲜活秾丽,宛如盛开到极致的牡丹,令人无法忽视。


    现在这副面孔经过伪装,面部线条显得柔和许多,平日里张扬的气质有所收敛,则更像是那种柔柔弱弱,毫无攻击性的娇软美人。


    裴安夏不是傻子,看到这幅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我这是成为了自己的替身?】


    系统肯定地说:【宿主猜得没错。事实上,你这次潜入仙门的目的,是为了夺取青云宗的镇宗之宝——凤翎剑。】


    裴安夏作为曾经青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当然知道藏宝阁内收藏着许多件极品宝物。


    这把凤翎剑之所以能在其中脱颖而出,乃至于被称作镇宗之宝,自有它的独到之处。


    凤翎剑顾名思义,是以凤凰翎羽炼制而成的宝剑。据传与凤翎剑相互契合者,能召唤出永恒不灭的凤凰灵火,是最适合火灵根修炼的法器。


    系统没有理会裴安夏越来越黑的脸色,自顾自往下说:【为了能够顺利偷走这把凤翎剑,你当然得想办法深入青云宗的核心。天衡长老身为掌门,在宗门中的地位比起其他长老来,只高不低,拜入他的名下,对你而言是最明智的选择。】


    裴安夏听了,恨不得在心底问候它的祖宗十八代。


    正当她咬牙切齿的时候,走在前面引路的楚长昱赫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她道:“师妹,师父只召了你一个人进去,我就送你到门口了。”


    “好的!”裴安夏担心露出马脚,连忙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应对:“敢问师兄,你可知道师父找我所为何事?”


    楚长昱本不欲多言,但对上裴安夏那双殷切的眼眸,终是忍不住向她透了点口风:“师妹拜入师门的时间尚短,兴许未曾听过衢清仙尊的名号。”


    裴安夏故作懵懂地点点头,“我的确不曾耳闻过关于这位仙尊的事迹。”


    楚长昱斟酌了下字句,才道:“衢清仙尊与咱们师父,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曾经是仙门之首,受到万人景仰,只不过后来因为包庇魔族中人,被关进思过涯反省五百年。今日正好是他出关的日子,我想师父召你过来或许与此事有关。”


    裴安夏听得似懂非懂,“可是我并不认识这位仙尊呀?师父召我前来又是为什么?”


    自从五百年前裴安夏堕入魔道,并叛逃仙门以后,青云宗上下皆将此事当作整个宗门的耻辱,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刻意提起此事。因此,刚进宗门的小师妹不知情,也算是情有可原。


    楚长昱有些含混地说道:“师妹主修剑道,而衢清仙尊在剑道方面的造诣,可以说是放眼整个宗门,无人能敌,说不准师父是打算让你和衢清仙尊学习几招。”


    裴安夏虽然觉得他这番话漏洞百出,但刚才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她生怕师父在里面等急了,于是匆忙推门进屋。


    她迈步进门后,先是给坐在上首的天衡长老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然后怯生生地抬起头,喊了一声“师父”。


    天衡长老的视线不轻不重地从她身上扫过,思绪逐渐飘远。


    正如裴安夏所猜测的那般,天衡长老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收徒,哪怕这几年青云宗举办的入门测试中,出现资质再怎么好的弟子,他都不曾动过将其纳入门下的念头。


    然而,事情的转折就出现在那一天,他为了执行宗门的一项任务,路过凡间一处名为王家庄的村落。


    王家庄地处偏僻,只有一条羊肠小径能够与外界联通,长久以来,村民都过着十分闭塞的生活。


    天衡长老本不打算在此处驻足,偏偏就在他路过一条河的时候,碰巧看到一个身形单薄瘦弱的小姑娘,独自在河边洗衣。


    时下正值数九寒天,即便是穿着厚重的棉袄,也难以抵御无孔不入的寒风。更别提小姑娘身上只穿着一件粗布麻衣,衣服上还有好几处破了洞,根本起不到保暖的效果。


    她双手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十指被冻得红彤彤的,手上生满了冻疮,模样看着无比可怜。


    天衡长老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在那姑娘的面前站定,声音里难得带了些紧张:“你……叫什么名字?”


    走近了一瞧,天衡长老不禁心下震颤。


    像,实在是太像了。


    眼前的姑娘顶着一张与裴安夏有五、六分相似的脸,甚至连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都让他感到格外熟悉。


    小姑娘鲜少与外人有过接触,乍然听到这句问话,不禁露出了怯懦的神情。


    天衡长老深知此时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以免吓得小姑娘,于是尽可能地放缓语气,让自己的态度显得更加诚恳:“你不要担心,叔叔没有恶意。叔叔原本也有个女儿,只不过她后来离家出走了,所以一时有些触景伤情……”


    那姑娘年纪虽不大,但对于善恶已经有了基本的辨识能力,她能够感觉到面前的叔叔并未说谎,迟疑了一会儿后说道:“招娣,我叫招娣。”


    天衡长老虽然身处仙界,但也并非半点不通人情世故,反应过来这名字背后的含义,他心底当即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有点酸,又有点涩。


    天衡长老蹲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嗓音平缓而温和:“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姑娘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顺着他的话认真思量起来,许久之后摇摇头:“我小的时候,娘亲总是告诉我,等到弟弟出生以后,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起来,所以我天天盼啊盼的,只希望弟弟能够早日来到娘亲的肚子里。”


    “后来,弟弟终于在全家人的期盼中降生了,可是我和娘亲的日子非但没有改善,甚至因为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家中粮食变得更加紧缺。”


    “奶奶说,弟弟长大以后是要干大事的,是整个家里的顶梁柱,一切都要紧着他来。哪怕弟弟已经吃成了个小胖墩,奶奶还是觉得他的营养不够充足,几乎顿顿都让他吃上热腾腾的肉。”


    “同样都是奶奶的亲孙儿,只因为我是个女孩儿,所以长到这么大,连一口肉汤都没有喝过。”说到这里,小姑娘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看到她这副模样,天衡长老已是于心不忍,他万万没有想到,更加过分的还在后头。


    小姑娘从未对任何人叙说这段过往,这会儿一旦开了个头,就有些停不下来。


    “我七岁那年,趁着爹娘出远门的时候,奶奶突然反常地说要带我去湖边玩水,我起初是非常高兴的。毕竟我从懂事的年纪开始,便要帮忙分担家务活儿,还不曾像普通小孩那般出去玩耍过呢。”


    小姑娘低垂着头,语气中带着点自嘲:“我原本想着好歹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就算奶奶对我的疼爱不及弟弟的万分之一,但或多或少,也是有那么点在意的。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奶奶她——竟然会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伸手将我推下湖畔。”


    天衡长老震惊地张了张嘴,可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似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小姑娘没有片刻停顿,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掉进湖里之后,我在深不见底的湖泊里不断挣扎哭喊,央求站在岸边的奶奶拉我上去,但奶奶却只是冷眼旁观着我艰难地求生,没有朝我伸出援手,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夏天的湖水,居然这么冷……”


    天衡长老正思索着该怎么安慰面前的姑娘,但仅仅是片刻,她便收拾好心情,用最平稳的口吻说道:“过了今年,我就十四岁了,村里像我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得开始议亲。奶奶打算将我嫁给村头的王员外为妾,那王员外已经五十有三了,两鬓花白,家中还有六房妾室。我若是嫁过去,便等同于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即便面临着这世道许许多多的不公,她眼中也没有怨天尤人,似乎早已看淡了命运。 “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员外愿意出五十两当作彩礼,这笔钱正好可以拿去给弟弟娶媳妇,哪怕我不同意,也无力去改变家中长辈的决定。”


    小姑娘因为紧张,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


    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未觉得命运有哪一刻眷顾过自己,但就在今日,她忽然觉得或许她还有机会改变这个糟糕透顶的人生。


    于是她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您能帮助我吗?”


    天衡长老深深地注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自从他踏入仙门以后,亲眼目睹过的人间疾苦不知凡几,可他的能力终究有限,不是每次都能够及时地伸出援手。


    换作平时,他唏嘘过后,或许不会插手进别人的家务事。但他不可否认,这名小姑娘确实叫他忍不住产生了移情的作用。


    眼看他陷入长久的沉默,姑娘眼里的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正当她以为一切都无望的时候,天衡长老总算开口道:“我是青云宗的掌门,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去宗门内。”


    他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修炼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容易,我只能保证带你入门,但最后能爬到多高,全凭个人的本事。”


    那姑娘听了这话,脸上瞬间露出欣喜的表情,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决定跟着天衡长老御剑飞行回到青云宗。


    在半途中,那姑娘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开口提出请求:“掌门,您可否重新帮我起一个名字?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被人称作招娣,我想只为自己而活。”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天衡长老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便唤作夏儿吧。”


    ……


    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天衡长老望着眼前出落得愈发标致的少女,不自觉用上一种半是怀念半是遗憾的语气。


    “今儿个是你衢清师叔出关的日子,我打算带你去见一见他。”


    第114章  “见到旧情人的感觉怎么样?”


    “今儿个是你衢清师叔出关的日子, 我打算带你去见一见他。”


    听到天衡长老的这番话,裴安夏表面不动声色,心中的思绪却开始百转千回, 【我怎么有点摸不清我师父的意图呢?以我对我这位师叔的了解, 我觉得他应该看不上这种替身的把戏才对。】


    系统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衢清仙尊在神智清醒的时候, 自然是看不上这等劣质的把戏,但是宿主你有没有想过, 他现在可能有些意识不清?】


    裴安夏猛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连忙出言询问:【系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系统不打算对她有所隐瞒,而是如实地道:【宿主你当年从仙门叛逃的时候, 趁其不备偷袭的那一招, 不仅对衢清仙尊的识海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更逼得他彻底黑化, 哪怕是经历了这五百年的苦修,他都没有从那场创伤中走出来,反倒出现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识海对于任何修士来说, 都是最为脆弱的地方, 裴安夏当时为了让江斯延恨上自己, 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她也能想像得到,那一击究竟会给江斯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眼看她低头陷入沉默, 系统自顾自地往下说:【以衢清仙尊那直逼大乘境界的修为,他如果控制不住让心魔占据了自己身体,那么放眼整个仙门, 将无人能够阻拦得了他。为了避免这样的祸事发生,众位长老也是别无他法, 才会出此下策。】


    裴安夏听到这里,不由嘀咕道:【一群人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也难怪这些长老们都修炼了成千上百年,还迟迟无法飞升。修仙之人最讲究因果轮回,替身这种东西,简直就是硬生生将无辜的人牵扯进局中,忒不公平!】


    系统见她如此较真,轻声提醒道:【宿主,你大可以不用入戏太深。招娣这个身份,只是为了让你能够顺利进入青云宗,而捏造的假故事,用不着当真。】


    裴安夏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幸而招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否则那也太可怜了。


    过去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只能活在弟弟的阴影下,好不容易摆脱了既定的命运,又成为了另一个人的替身,想想就觉得委屈!


    系统接续着方才的话说道:【既然众位长老们想让你以替身的身份,待在衢清仙尊的身边,安抚他的情绪,那你便顺势答应下来,正好也有了顺理成章接近任务目标的理由。】


    裴安夏随口应道:【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做,放心交给我吧。】


    天衡长老见她迟迟没有开口,只当她是走神了,不禁出声唤道:“夏儿,你在听吗?你师叔这人虽然性情清冷了些,但在剑道方面的造诣,可以说是整个宗门无人能及。你若是能跟着他学到点东西,对你日后的修炼必定极有帮助。”


    听到师父叫自己的名字,裴安夏忙不迭应声:【夏儿自是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只不知,衢清师叔会不会嫌弃夏儿愚钝……】


    这五百年间,衢清仙尊被关押在思过崖中反省,禁止任何人前去探视,哪怕是天衡长老这个做掌门的,也不能?*? 擅自违反门规。


    时隔许久未见,天衡长老也不清楚他现在究竟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只得硬着头皮说出违心的话:“你不需要过于担心,比起资质的好坏,你师叔更在意弟子能否勤奋刻苦地修炼。况且,夏儿这般乖巧,你师叔必然会喜欢你的。”


    听闻天衡长老信誓旦旦的保证,裴安夏心下稍安,跟在他的身后,御剑飞往玉清峰。


    玉清峰的山顶上常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就如同它的主人似的,清清冷冷。


    裴安夏脚尖刚触及地面,便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天衡长老见状,笑着解释道:“你师叔是罕见的极品冰灵根,这般冰天雪地的环境有助于他的修炼。”


    裴安夏作为曾经长期居住在玉清峰洞府里的人,对此要比天衡长老更为熟悉。


    原先的玉清峰虽然也是雪窖冰天,但那时裴安夏为了让这片风景,显得不那么单调,特意从百草堂内搬了几株适合在雪地里生长的植株过来,把院子妆点得多了几分绿意。


    可那些她亲手种下的花草,如今早已无人打理,继而枯萎凋零,打眼看过去,给人一种萧条的感觉。


    出于礼貌,天衡长老先是抬手敲了敲门,然后才对着屋里扬声说道:“师弟,我过来看看你,顺便向你介绍我新收的徒儿。”


    想到即将要和江斯延见面,裴安夏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的,她暗自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只见面前那扇门应声而开,门后出现一个通身白衣、气质出尘的男子。


    裴安夏正思索着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江斯延,猝不及防与他对上视线,男人逆着光,尽管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仍旧掩不住他的风华。


    她心下咯噔一跳,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变慢,凭借着极大的自制力,才不至于在他面前露怯。“夏儿见过师叔。”


    江斯延从始至终,神色都格外地淡漠,望向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天衡长老瞧着这番情景,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师弟见到夏儿,恐怕会有所失态,没曾想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波澜不惊,竟是完全不为所动。


    江斯延没有说免礼,裴安夏不敢擅自起身,只得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眼看着场面陷入了尴尬,最终还是天衡长老打着哈哈率先开口:“师弟,夏儿是我前不久刚收的徒儿,主修的是剑道,你看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稍微指导几句?”


    天衡长老主动递了个台阶,江斯延却没有顺着杆子下来,反倒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一开口仿佛能掉出冰渣子:“我并没有收徒的打算,既然是师兄新收的徒儿,还是有劳师兄亲力亲为地教导吧。”


    天衡长老碰了一鼻子灰,刚想再说点什么,江斯延已经将手放在门把上,做出准备关门的动作。


    裴安夏心知一旦让他关上这扇门,再想敲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径直上前扶住门框,“师叔且慢!”


    江斯延凉凉地掀起眼皮,看向突然凑近的姑娘,眉头不自觉皱起,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势,“还有何事?”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呼吸间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冷香,裴安夏平复着自己躁动的心跳,鼓足了勇气道:“我听闻师叔对于剑术的见地颇深,是故大着胆子前来向您求教。”


    江斯延定定地注视着她,像是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许久,他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你想学,我就必须要教你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话音刚落地,无论是裴安夏还是天衡长老,都表情怔忡地愣在原地。


    从前的衢清仙尊虽然严厉了些,但若是有弟子真心想要求学,他绝不会吝啬传授自己的经验。可如今,他却摆明了不愿意教导裴安夏,着实是有些反常。


    裴安夏一时拿捏不准该如何作答,就在她思索的当口,江斯延已经二话不说地关上门,摆出拒绝交流的态度。


    在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他丢下一句话:“看在往日的同门情谊上,我奉劝师兄一句,别错把鱼目当作珍珠。”


    天衡长老被当面戳破心思,难免有些下不了台。


    他当初收这个徒弟或多或少有些冲动作祟,事后冷静下来,虽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当,但事情已成定局,也只好将错就错。


    这下子不禁在心里感叹道,自己实在是糊涂!


    裴安夏倒是并不知道天衡长老内心千回百转的思绪,她刚才全程关注着江斯延,没有错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这会儿不由奇怪道:【系统,江斯延的黑化值是多少?】


    系统沙沙的电子音,似乎带了点疑惑的情绪:【宿主,你不是不久前才问过这个问题吗?任务目标当前的黑化值为80。】


    【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裴安夏沉吟片刻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在江斯延的身上看不出黑化的迹象,你之前说,他在这长达五百年的时间里,饱受心魔的折磨,以至于现在神智不太清醒,可我看他分明理智得很,这其中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系统就事论事地说道:【我监测的数据,是不可能会出错的,兴许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毕竟每个小世界都有自己独特的运行规则,即便是我,也无法巨细靡遗地掌握全部的信息,还需要宿主尽可能地去触发剧情。】


    裴安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语气略显不满:【你这番说了简直等于没说。也罢,我本来就不该对你抱有什么期待。】


    现在看起来,江斯延这条路走不通了,她还得再琢磨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眼下时辰也不早了,与天衡长老道别以后,裴安夏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正准备静下心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顺。


    结果就在她刚坐上蒲团的瞬间,裴安夏便感觉到悬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坠,正散发出炽热的温度,贴着她的肌肤,显得有些灼人。


    裴安夏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指尖才触碰到玉坠的边缘,就听见一道低沉玩味的嗓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见到旧情人的感觉怎么样?”


    “我跟他比起来,你更喜欢谁?”


    第115章  孤枕难眠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见到旧情人的感觉怎么样?”


    “我跟他比起来, 你更喜欢谁?”


    低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裴安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脖子上这块鲜艳欲滴的红玉坠子, 并非普通的饰品, 而是能够传音的法器。


    不知为何, 裴安夏在听见这道声音的瞬间,便立即回想起系统曾经说过的话, 她和现如今统领魔域尊主关系有点不清不楚的。无论仙魔两界都流传着, 她是魔尊最宠爱的女子的传言……


    男人的声线很轻, 语调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光是听着, 都能够想像得到他在说这句话时, 嘴角定然带着笑意。


    与其说他是在吃醋, 倒不如说是出于好玩的心态在逗弄她。


    裴安夏闻言倒是有些相信传闻的真实性了, 这位魔尊大抵真的是十分宠爱她。


    思及此,裴安夏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调侃地说道:“我这才离开魔域没多久, 魔尊大人就迫不及待地给我传音, 莫非是想我了?”


    裴安夏这句话多少带了点试探的意思, 刚说出口,她便有些紧张,生怕对方不接自己的话茬。


    好在男人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很快低哑悦耳的笑声,就从另一头传过来,带着些微的失真“可不是么?孤枕难眠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你不在本尊的身边, 本尊都睡不好。”


    听着这无比暧昧的低语,裴安夏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捏紧胸前的玉坠,故作轻松地说道:“魔尊大人可否再给我几日时间?等我拿到凤翎剑便回去。”


    男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兀自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看来我家夏儿是在旧情人那里受委屈了,要不然怎么会用这般客套的语气和我商量?区区凤翎剑,你如果真的想要,本尊就算踏平青云宗,也会想办法帮你拿到。”


    从他这段话里,可以提取出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裴安夏平日里与他相处的方式,应该相当随意,甚至可以说是目无尊卑,全然不顾忌他魔尊的身份。


    意识到这一点,裴安夏不再表现得那么拘谨,连带着漂亮的眉眼都变得飞扬:“那可不行,你这人下手没个轻重,若是不小心伤着了我的旧情人,我跟你没完。”


    男人忍不住轻啧一声,压低音量叫她的全名:“裴安夏,我宽容大度不跟你计较,你真当我没脾气是不是?”


    不等她回答,男人又接续着说道:“你可别忘了,当初你灰溜溜离开青云宗,来到魔域的时候,连个最低等的魔修都敢欺负到你头上,是谁给你撑腰?”


    他见裴安夏没有作声,叹了一口气,自怨自艾地说道:“我知道,你那旧情人是光风霁月,高不可攀的衢清仙尊,而我充其量不过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明。可即便我处处比不上他,我也在你身边守了五百年,就算你是个石头也早该焐热了吧。”


    尽管他口吻轻佻,透着股不着调的气息,可裴安夏心中却陡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总觉得男人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只是以不正经的语气,来掩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裴安夏从以前到现在,历经了那么多个任务世界,认识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除了江斯延分散在各个世界的灵魂碎片以外,她还从来不曾对任何人产生下意识的亲近感。


    但对于这位魔尊,她却没来由地感到亲切。


    裴安夏的直觉向来十分准确,她猜测在对方的身上或许可以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道:“行了行了,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反正要想拿到凤翎剑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情,赶明儿我便找个时间回去陪你。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男人倒也容易知足,得到她的亲口承诺后,并没有得寸进尺,而是顺着竿子往下爬。“满意。我对你向来都是满意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部下恭敬的禀报:“尊主,左护法大人求见。”


    眼下已近戌时,四周寂静得落针可闻,即便那头的说话声不高,裴安夏还是清楚地听见了动静,于是体谅地说道:“你既然有事就去忙吧,我便不打扰你了。”


    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男人也并非死皮赖脸的性格,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然而,裴安夏毫不犹豫地切断传音,还是让楼闻亭嘴角不由自主下撇。他姿态闲散地倚在长榻上,任由顺滑如绸缎的青丝毫无章法地落在肩头。


    他久久没有开口,部下也不敢出言催促,就这么低垂着头,跪在冰凉的地砖上,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楼闻亭手里把玩着一枚火红色的玉坠,那枚玉坠质地透亮,搁在掌心里,隐隐散发出温润的萤光。


    如果仔细去看,便能发现他手中的玉坠,和裴安夏脖子上那块是成对儿的。


    楼闻亭盯着玉坠上面的纹路看了许久,才像是终于注意到室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慢悠悠地将目光移过去。


    他的态度不同于刚才的散漫,双眸中凝着刺骨的寒意,让人如芒在背:“你不知道规矩吗?我和夫人传音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楼闻亭在面对裴安夏的时候,多少收敛着气势,不至于放任周身的寒意肆虐。可如今,他仅仅是一个眉毛下压的神情,就显得无比阴翳。


    出于身体的本能,部下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害怕得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只敢机械地磕着头,磕得额头上血肉模糊,就连地砖都汇聚了一片血迹。


    半晌过去,楼闻亭总算大发慈悲地摆了摆手,“难得我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就破例饶过你这一回,去传左护法进来。”


    部下闻言如蒙大赦,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谢恩,直到躬身退出去的时候,他才有了一种死里逃生的实感。


    他不禁在心底感叹,怪不得世人皆言尊主暴虐嗜杀,最是喜怒无常,往后如非必要,还是别不知死活地往尊主面前凑了,保住小命要紧!


    与此同时,裴安夏正盘膝坐在蒲团上,用心声和系统进行交谈:【这个魔域尊主究竟是什么身份?我搜遍了记忆,仍是找不出半点关于他的印象。】


    系统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它无奈地说道:【我目前已知的剧情线也是不完整的,据传现任魔尊是在五百年前突然崭露头角的。】


    【他名叫楼闻亭,起先整个魔域,没有人知道这号人物的存在。他就像是一颗急速升起的新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斩杀了前任魔尊,取代其尊主的地位。】


    裴安夏哦了一声,露出饶有兴趣的样子。【就我所知,魔族的阶级颇为森严,魔尊之下还有左右护法,一个不知出处为何的新人,想要坐稳魔尊的位置,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吧?】


    系统肯定了她的猜测,【起初,楼闻亭刚坐上魔尊的位置时,倒是出现过不少质疑的声音。但是说到底,无论是修真界还是魔界,都讲究实力至上,待楼闻亭将几波反对的势力一一斩除之后,众魔修自是心悦诚服,不敢再有异议。】


    虽然系统只用了三言两语来讲述楼闻亭当上魔尊的经过,但裴安夏已经能够想像到整个过程有多惊险,想必此人定是极有手段。


    想到这里,裴安夏不禁疑问道:【我当初是怎么和他结缘的?堂堂魔尊,身边总不至于缺女人吧?】


    系统沉下语调:【问题就出在这里,你跟楼闻亭相识的过程在剧情空间里,呈现的是上锁状态。】


    它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宿主你刚才和楼闻亭交谈结束后,解锁的进度一下子上升至百分之三十,可见你只要多和他接触,就能加快解锁的进程。】


    裴安夏过去也曾耳闻过这种情况,有些任务世界的世界观比较庞大,人物关系错综复杂,系统仅能掌握与任务目标密切相关的剧情,通常称之为主线。


    在主线之外,涉及到配角的成长经历、人生进程等,便称为支线。


    如果能成功触发重要支线并通关,即可于最后结算的时候,获得额外的积分奖励。


    然而,触发支线需要满足多项条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并不是能够强求的事情。


    此次突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触发了支线,裴安夏自己也觉得颇为诧异。


    系统对于她反常的表现,感到有些好奇:【宿主,你不是向来不关注任务目标之外的人吗?这次怎么一反常态,关注起了楼闻亭的事情?】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解释,裴安夏垂下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知道这些话,你可能很难相信,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个是修真界最有君子之风的衢清仙尊,另一个则是嗜杀成性的魔域尊主,但我却隐隐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联系。】


    系统顺着她的话分析道:【从客观的角度来说,这两人的确没有相似之处,但我相信宿主你的直觉。毕竟,你是与任务目标关系最密切的人,你的猜测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更何况,楼闻亭崛起得实在太快了,他在登上魔尊之位时,已是化神期的修为,与当时的衢清仙尊可以说相差无几,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


    经系统这么一提醒,裴安夏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之处。


    要知道即使是魔修,突破境界的时候,也需要接受雷劫的考验。而且随着境界的提升,雷劫的来势也会愈发凶猛,大乘修士的雷劫,更是能够引得天地震颤。


    换句话说,如楼闻亭这般的强者,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出现,除非——他的背后另有来头。


    这般想着,裴安夏对他的兴趣倒是越发浓厚起来。她似乎有了什么主意,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精光,【待我明日前去会一会他,就知道这楼闻亭到底是人还是鬼了。】


    第116章  纯情成这样,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调戏下去了。


    自从千年前的仙魔大战, 造成双方死伤惨重后,当时的仙门领袖便与魔界的前任尊主约定,以忘川河为界线, 谁都不得轻易逾越。


    裴安夏原本还在烦恼该怎么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 跨越忘川河前往魔界, 结果就发现自己手边有一件传送法器。


    法器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戒指, 戒环上面刻有繁复的符文, 即是用来传送的阵法。


    裴安夏闭着眼睛, 用手仔细触摸着那凹凸不平的纹路,不由轻声感慨道:【这只戒指至少也是个上品法器吧?楼闻亭对情人可真是大方。】


    系统声音轻飘飘的, 听不出丝毫波澜:【宿主, 你可别小看楼闻亭, 他收藏在宫殿里的宝贝, 比整个青云宗加起来还多。而且你还是他最宠爱的女子,不过是随手送几件法器,倒也还算正常。】


    裴安夏听着, 心中不由生出些许好奇:【说起来, 除了我以外, 楼闻亭身边难道没有过其他女人吗?】


    魔界中人推崇及时行乐,不似那些名门正道的修士那般注重名声,哪怕是全然陌生的男女, 只要看得对眼,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共赴云雨,三人行亦不在话下。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 裴安夏并不认为楼闻亭可以做得到独善其身,恐怕他的周围, 也是莺莺燕燕无数。


    因着世界规则的限制,系统对于楼闻亭此人,可以说是知之甚少,只得实话实说道:【抱歉宿主,我不清楚他的私生活如何,不过你可以亲自问他,我想他应该挺乐意回答你的。】


    裴安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就以楼闻亭出手阔绰的程度,当他的情人着实不算亏。就算本身资质不是最上乘的,但光是靠着这些天材地宝辅助修炼,修为增长的速度也要比普通人快上好几倍了。】


    她说着,启动了传送法阵。


    法阵中绽放出一圈淡金色的光束,起初那阵光芒还很微弱,到后来光芒越来越盛,过于刺目的光线照得裴安夏下意识阖上双眼。


    等到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置身在魔域。


    放眼望去,魔域的景象与仙界有着极大的差异,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荒芜,地面干涸龟裂,枯槁的枝桠怪异地扭曲着,在血红色的天空下显得阴森可怖。


    就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矗立着一座极其华美的宫殿,殿墙上镶嵌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宝,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那便是魔尊楼闻亭居住的宫殿。


    留意到她的存在,殿门口的护卫视线沉沉地扫过来。


    待她走近,看清楚她那张极具辨识度的漂亮脸蛋后,护卫二话不说收起出鞘的长剑,朝着裴安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裴姑娘好。”


    尽管楼闻亭不曾给过裴安夏名分,但除了魔尊夫人的名头以外,不论是金银财宝还是灵石法器,他从未有过半点吝啬。


    过去曾经有个不长眼元婴魔修,仗着自身实力强劲,出言调戏裴安夏,楼闻亭甚至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便当众斩杀了对方。


    后来魔界中无人不知,裴姑娘就是尊主不可触碰的逆鳞,一旦违逆,后果便是杀无赦。


    因此,护卫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惹得她有丝毫不快,回头在尊主耳边吹枕头风,那他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裴姑娘,尊主特意交代过,您可以自由出入宫殿,不需经过通禀。”他点头哈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安夏倒也没有跟他客气,稍微颔首之后,便提起裙摆迈过门槛,直直地往寝殿走去。


    楼闻亭斜倚在床榻上,身上穿着玄色广袖常服,衣领是宽大的交领,可以看到里头结实的胸膛。


    顺着胸膛一路往下,是线条分明的腹肌,隐没在同样是玄色的腰带里,恰到好处又不显得夸张。


    他似乎早有预料,裴安夏会在这时候过来,手中握着一尊酒盏,面前的矮桌则摆放着酒壶及另一只酒杯,显然是为了她特意准备的。


    裴安夏前脚刚踏进门,还没有看清楚屋里的摆设,便听男人先发制人地开口道:“你来得可真是慢,叫我一阵好等。”


    短短两句话,尾音拖得绵长,倒像是等不到妻子归家的怨夫似的。


    裴安夏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用满不在意的口吻说道:“那魔尊大人想怎么着?不如我自罚一杯,向你请罪可好?”


    她这么说着,却没有半点要主动去拿酒杯的意思,显然所谓赔罪并非真心,只不过随口说说,敷衍他罢了。


    楼闻亭岂会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


    偏偏裴安夏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他非但不觉得恼火,反倒还很是愉悦地笑了起来。


    楼闻亭踱步到裴安夏面前,伸手挑起她滑落到颊边的一缕碎发,替她拢到耳后,语气里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怎么就这么稀罕你呢?”


    楼闻亭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裴安夏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她直勾勾望进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魔尊大人说笑了,你既然这么稀罕我,又为何多年来迟迟不愿意给我个名分呢?”


    听到她的这句话,楼闻亭低声地笑着,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等到他彻底笑够了,才直起腰来说道:“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是谁教你的?我早就说过了,这座宫殿女主人的位置随时为你留着,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拿去。”


    裴安夏心底虽然诧异,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


    她原以为她和楼闻亭之间,是对方不愿意迈出下一步,所以才一直维持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情人关系。


    万万没有想到,这段关系的主导权其实掌握在她的手中。


    楼闻亭见她有些走神,眼神陡然变得晦暗几分,他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嗓音低醇暗哑: “怎么?在我面前还在想别的男人吗?”


    裴安夏本来想要否认,刚张开嘴,却被他用拇指狠狠按住唇瓣,打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我真是想不明白,哪个伪君子究竟有哪一点好?叫你过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尽管楼闻亭没有指名道姓,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他口中的伪君子,指的是衢清仙尊。


    “其实他跟我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妄想完完全全地占有你。”


    楼闻亭注视着裴安夏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给情敌上眼药:“他甚至比我还要卑劣,至少我从不掩藏自己的心意,可他却披上了一层名为长辈关心晚辈的外衣,暗地里幻想着最龌龊的事情。”


    裴安夏意外于他的口吻,楼闻亭在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无意间透露出了一个讯息,那就是他似乎对江斯延非常熟悉。


    楼闻亭不知她内心所想,看到她沉默下来,以为是被自己戳到了痛处,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让我猜猜,你这次大费周章地易容潜入青云宗,本来以为能够待在他的身边,结果他却表现得相当冷淡,甚至把你赶出了玉清峰,是吗?”


    裴安夏不得不承认,楼闻亭确实是个聪明人。


    虽然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那显然只是表象,实际上,他看待事情的眼光犀利,可谓是一针见血。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是的,你猜对了,可那又怎样?你今日叫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落井下石吗?”


    楼闻亭听出她口气不善,数落的话卡在喉咙口,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说到底,他也怕真把人惹急了会哄不回来。


    哪怕他贵为魔域尊主,拥有号令万千魔使的权力,倘若楼闻亭想要,他有的是办法让裴安夏听命于他,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甚至这么多年以来,楼闻亭都不曾在任何事情上违背裴安夏的意愿。


    这件事说来也讽刺,他分明是唯我独尊的性子,但却比那些标榜正直的名门正派更加尊重裴安夏。


    即便他打从心底厌恶那个被她所偏爱的男人,但裴安夏执意回到他身边,楼闻亭却连开口阻拦的资格和底气都没有。


    思及此处,楼闻亭顿时像是斗败了的公鸡,整个人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裴安夏也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无精打采,仿佛失去了所有希望的模样,她的胸口竟隐隐生出一种,近乎心疼的情绪。


    裴安夏动作自然地替他拢了拢过于宽大的领口,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魔尊大人,你在接见部下的时候,也是这副随性的打扮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那位左护法似乎是一名美貌与实力并存的女修。”


    她带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楼闻亭,“你会为我守身如玉的,对吧?”


    裴安夏这番宣示主权的话,倒不是刻意为之,她仅仅是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想说就说了。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楼闻亭的耳尖居然悄悄地爬上了一抹薄红。


    裴安夏疑心是自己看错,飞快眨巴几下眼睛。


    再看过去时,楼闻亭耳朵的红晕已经不如刚才明显,只剩下一点若有似无的痕迹。


    她不禁在心底和系统嘀咕:【这楼闻亭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像是身经百战的样子,总不可能五百年过去了,他还没开过荤吧?纯情成这样,我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调戏下去了。】


    就在裴安夏暗自腹诽的时候,男人蓦地反手捉住她的手腕。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安夏的表情,见她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样子,这才放心地将她往怀里带,“今晚留下来吗?”


    第117章  “魔尊大人,不邀请我一起共度良宵吗?”


    “今晚留下来吗?”


    尽管楼闻亭已经尽量将语气放得很轻, 仿佛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在意,但裴安夏还是敏锐地从中听出一点祈求的意味。


    她回答得很快,像是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好啊。”


    楼闻亭没有预料到, 她会这么轻易地同意, 脸上的表情出现片刻的凝滞, 待确认自己没有听岔后,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他生怕裴安夏下一秒就反悔, 飞快地开口道:“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间房间, 与我的寝殿相邻, 里面的摆设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


    裴安夏对他的喋喋不休感到有些不耐烦,索性直接上前一步, 白皙的双手攀住他的脖颈, 眼神像是带着钩子, 在他的心底轻轻刮了一下。“魔尊大人, 不邀请我一起共度良宵吗?”


    温热的呼吸悉数喷洒在楼闻亭的颈间,她清楚地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像是重重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随即男人的身子明显僵硬起来。


    如果说原本还只是猜测的话, 那裴安夏现在基本能够确定了, 虽然谣言传得轰轰烈烈,但实际上她和楼闻亭之间,并没有到达那一层关系。


    裴安夏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这次是真的有些心疼起对方了。


    楼闻亭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守着她度过五百年,半点越界的事情都没有做, 这得是多么珍视她才能办得到啊?


    裴安夏搂着他的脖子压向自己,声音很轻, 带着蛊惑:“人人都说我是尊主最宠爱的女子,你难道不想把这个传闻坐实吗?”


    怎么可能不想?


    两人距离靠得极近,楼闻亭能在她的瞳孔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


    是她在主动邀请自己。楼闻亭心想,他不过是回应她的邀约,应该不算趁人之危。


    楼闻亭遵从自己的本能,下意识地倾身靠近,但就在与她的唇边只有咫尺距离的时候,他猛地改变发力的方向,顺势揽住裴安夏纤细的腰肢。


    “你这是意气用事,利用我来激怒他?还是……单纯地想要我这个人?”他的手掌并没有握紧,只是虚虚地环着她的腰身,如果裴安夏想要挣脱,随时可以轻易地挣开。


    难得裴安夏愿意主动靠近,楼闻亭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突然砸中脑袋。


    但在短暂的欣喜过去后,他又忍不住地想,致使裴安夏出现这种变化的根本原因,还是出在江斯延身上。


    若非在他那边受了委屈,裴安夏根本不会回过头来找自己。


    但凡有点尊严的人,都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他人的备胎,更何况楼闻亭还是那般骄傲的性子。


    他视线紧紧锁着裴安夏,试图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安夏,你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我总害怕是我自作多情。”


    裴安夏刚想开口回答,突然感觉到胸前的玉坠正在轻微地震动,随即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传音入耳:“夏儿,你在屋子里吗?”


    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是天衡长老,裴安夏先是愣怔片刻后,强装出镇定的模样:“我正在调息打坐,师父找我是有何事吗?”


    天衡长老迟疑片刻,似乎是对接下来的话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然而,如今事态紧急,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夏儿,你能过来玉清峰一趟吗?你师叔体内的灵力突然暴动了……”


    裴安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语气却还算平缓:“师父,徒儿虽然也担心师叔的状况,但如果连您都觉得问题棘手,就算是徒儿赶过去,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反倒还可能添乱。”


    天衡长老嘴巴几度开合,最终还是决定将压?*? 在心底的秘密如实告诉她:“有一件事情,为师原本是打算一直瞒着你的,但现在看起来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有些话只要开个头,后面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其实,你长得和我过去的一个徒儿颇为相像,我当初之所以破例收你为徒,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天衡长老的嗓音有些低沉,显得格外认真而严肃:“在这世间,没有谁应该被当作替代品,对此我必须向你致歉。”


    “师父,你不用跟我道歉。”


    裴安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时若非师父拯救我于水火,我还深陷在原生家庭的泥淖之中,甚至可能被迫嫁给王员外为妾。相比起这些,我对现今的生活已是非常满足。”


    她随即调转话锋,问出自己内心的疑惑:“那位师姐又是为什么离开青云宗的呢?”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可再提起这件往事,天衡长老仍是难免叹息:“她堕入魔道了。”


    不等裴安夏有所反应,天衡长老又接着往下说道:“你师叔那人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实则极为重感情,得知她叛逃的消息,仍不愿意放弃渡化她的可能性,最终在没有半点防备的情况下,被那妖女所重伤——”


    亲耳听见师父给自己冠上妖女的称号,裴安夏长长的眼睫剧烈颤动着,罕见地流露出些许脆弱,但很快她便稳住情绪:“后来呢?”


    “包庇魔族属于无法宽恕的重罪,即使我身为掌门,也不能徇私枉法,最后在长老会议的决议下,惩罚他进入思过崖自省五百年。”


    天衡长老将事情的始末对她娓娓道来:“思过崖位于群山之中,是专门用来关押要犯的监狱,那里是仿造十八层地狱而建,犯罪者在里面会经历各种各样的酷刑,倘若心性不坚定,很容易道心损毁。”


    说到这里,天衡长老慨然喟叹:“你师叔刚出关的时候,我曾经去探望过他,见他情绪尚算稳定,还以为他并没有受到那些刑罚的影响,结果……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裴安夏光是听着他的描述,也能想像到江斯延这五百年来过得有多不容易,她不禁着急地询问道:“师叔现在状况如何?”


    “他毕竟是大乘尊者,灵力暴动起来,谁也拦不住,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求助于你。”


    天衡长老越说越沮丧,他身为师父,本该挺身站在最前面,保护自己的弟子,结果到头来还要拜托徒弟帮忙收拾烂摊子,简直是窝囊到了极点。


    裴安夏不知道他内心的弯弯绕绕,没有丝毫停顿,立刻答应道:“师父等等我,我这就过去。”


    切断传音以后,她脸上露出歉疚的表情,不敢抬头去看楼闻亭,害怕会从他的眼底看到失望的情绪。“今晚不能留下来陪你了,对不住。”


    无论是出于感性,还是理性的考量,江斯延对她而言都更加重要。他不仅是她的任务目标,同时也是她辗转了无数个世界,都会反復爱上的人。


    出乎裴安夏意料的是,楼闻亭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干脆地放开了手,好似他从来都没有抱过期待。


    或许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永远不会是裴安夏的第一选择,也随时都做好了退让的准备。


    意识到这一点,裴安夏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她强迫自己压下多余的情绪,飞快转身离开。


    待她走后,楼闻亭兀自走到梳妆镜前,对着镜子里面倒映出来的影子,状似自言自语地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为了从我身边把她抢走,不惜使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这样可真不像你——仙界鼎鼎大名的衢清仙尊。”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诡异的事情突然毫无预兆地发生了,镜子中的那副面孔开始发生变化,渐渐浮现出另一张脸。


    镜子的另一头,江斯延维持着盘膝打坐的姿势,勉强自己集中精神,不让体内的灵力四处乱窜。


    听到楼闻亭的问话,江斯延抬起眼,眼神凌厉地扫过去,带着比霜雪还要凛冽的气势:“我警告过你,别靠近她。你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更不该妄想拥有不属于你的明月。”


    楼闻亭伸手挠了挠耳朵,一副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的样子,“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还没有办法诞生于这世上。不过,既然我有幸获得生命,自然是得好好地活一场了。”


    楼闻亭说着,嘴角勾起挑衅的弧度:“我自认处处都不比你差,不如我们就来赌赌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声音压得很低,尾音近乎气音,简直是明晃晃地下了战帖。


    江斯延眉头皱得死紧,灵力在五脏六腑中不断冲撞,令他浑身控制不住地紧绷:“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你会害了她的!”


    楼闻亭抿着唇,似乎不愿意听他继续说下去,果断地出手打碎了面前半人多高的镜子。


    ……


    与此同时,裴安夏刚使用传送法器回到青云宗,双脚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便发觉整片土地都在隐隐地震动,常年积雪的玉清峰山顶,甚至下起了风雪。


    有棱有角的冰雹如刀锋一般,刮在脸上刺得皮肤生疼。裴安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在脸颊上摸到细小的伤口。


    她不由在内心感慨,不愧是大乘尊者的压迫感,实在是叫人难以靠近,怪不得连她的师父都对此感到束手无策。


    天衡长老看到她的身影,连忙朝她招了招手,“夏儿,快来这边。”


    等裴安夏走近以后,才发现不只是天衡长老,就连广陵真人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也都在场。


    广陵真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面上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天衡,你这弟子的修为最多只有筑基末期吧?让她独自进去面对灵力暴动的大乘期修士,未免太过危险了。”


    天衡长老还没来得及开口,裴安夏已经率先回答道:“真人不必担心,我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楚的认知,只要发现苗头不对,一定会立马撤退,绝对不逞强,所以您就让我去试试看吧。”


    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饶是广陵真人仍然觉得此事不妥,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反对的理由。


    更何况,如今情况已是迫在眉睫,压根容不得他再去思考更为周全的方案,于是他只得无奈同意道:“你千万记得,如果遭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向我们求救,别一个人扛着。”


    “我明白。”裴安夏郑重地答应下来,紧接着毫不迟疑地往玉清峰洞府的深处走去。


    她步履不停,每一步都结结实实,踩得松软的雪地凹陷下去。穿过厚重的石门后,映入眼帘的是立于风雪中的白衣男子。


    或许是因为近乡情怯,裴安夏没有立刻走上前去,而是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喊了一声。


    “师叔,是我。”


    “我是夏儿。”


    第118章  “我要你主动吻我。”


    寒风呼呼地吹着, 几乎要将她本就不大的声音给掩盖过去,但江斯延的五感何其敏锐,自然是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遗漏半个字。


    江斯延循着声音的来源回过头, 裴安夏这才发现, 他此时的眼眸有些失焦,显然是被体内暴走的灵力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江斯延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是夏儿?”


    裴安夏虽然对他现在的状态感到畏惧, 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是我。”


    江斯延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似乎在检验她话语中的真实性, 随即他抬脚往这边走过来,语气里透出些许意味不明:“你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里, 都去哪了?难道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吗?


    “既然你学不乖, 师叔只好罚你了。”


    裴安夏听到这番话, 面上的神情有片刻的凝滞, 不等她反应过来,江斯延眼疾手快地对她施展了一个傀儡咒,高高在上地命令着:“不准动。”


    伴随他的话音落地, 裴安夏当场僵立在原地, 四肢像是被灌满了铅, 完全动弹不得,唯独眼睫还能缓缓地眨动。


    江斯延见她如此听话地执行着自己的命令,没有分毫反抗的能力, 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意。


    他慢慢俯下身来,靠近她的耳畔低语:“我至今还记得你当时说过的话,你说, 我让你觉得无比的恶心,可现在, 你却只能被迫承受我给予的一切……”


    江斯延愈发凑近她,呼吸相融的距离,他却克制着没有贴上她的唇瓣,声音沙哑地说道:“我要你主动吻我。”


    在傀儡咒的作用之下,裴安夏无法抗拒任何来自于他的命令,她抬头衔住他的上唇,舌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他的唇形,吻得极为认真。


    然而,在接吻的同时,裴安夏却忍不住分神去思考江斯延究竟有没有认出她。


    他是识破了她的身份,还是单纯地把她当作替身?


    如果是后者的话,是否意味着她对江斯延来说,也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般不可取代?只不过是一个与自己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人,就能引得他如此失控。


    或许是察觉到裴安夏的走神,江斯延顿时化被动为主动,动作变得又凶又狠,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她的舌头。


    舌尖传来的刺痛,让裴安夏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她正想向男人抗议,谁知下一秒,江斯延便扣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将她压进雪地里,眼底难掩疯狂。


    虽然说修士的体质比凡人好上不少,但裴安夏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裙,后背就那样撞在冷峭的雪面上,还是难免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江斯延立刻伏上她的身子,与她吻得难舍难分。


    到后来,裴安夏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思索其他的事情,她一下子把刚才的种种抛到九霄云外去,耳边只剩下簌簌的落雪声,以及男人低哑的喘息声。


    “师叔……”裴安夏半眯着眼,眼尾被情欲熏染出薄红。


    江斯延将她调转了个方向,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脸埋进她的颈窝,声线压抑:“唤我的名字。”


    裴安夏闻言从善如流地改口:“江斯延。”


    在此之前,江斯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他轻轻地应了声,算作回应。


    裴安夏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又喊了一次:“江斯延。”


    看到她因为自己呼吸急促,漂亮的双眼蒙着厚厚的水气,显得有些迷离,他愈发凶狠地沿着她修长的脖颈,一路吻到她耳后的皮肤。


    ……


    裴安夏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只依稀记得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刻,她还在内心感慨着,果然是老房子着火,简直叫人吃不消。


    她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先是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侧,不料摸了个空。


    裴安夏迷茫地睁开眼,正准备从床上起身,忽地听见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带着餍足过后的慵懒:“醒了?”


    裴安夏转头望向男人,不同于她披头散发,衣襟半敞的狼狈模样,江斯延穿戴得整整齐齐,看起来与往日那副光风霁月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他端着一杯温度适中的水,递到裴安夏的手里,俨然是进退有度的君子做派,几乎要让她怀疑昨夜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但紧接着,江斯延便主动提起了昨晚的事情,语气里满是歉意:“对不住,我会负责的。”


    似乎是担心她误会自己的意思,江斯延很快补充了一句:“除了缔结道侣以外,你可以随便提要求,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可以满足你。”


    裴安夏听了这话,莫名觉得心头一酸,她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矫情了,明知道现在应该以任务为重,但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纠结。


    倘若昨晚踏进玉清峰洞府的人不是她,而是其他女人,江斯延会不会同样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与对方发生越界的关系?


    思及此,裴安夏再开口时,话语中便带了几分质问的口气:“师叔,这是想要弥补我吗?因为把我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所以觉得愧疚?”


    面对她的质疑,江斯延垂下头不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裴安夏想也没想,就抄起手边的抱枕砸向他。


    江斯延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因此并没有回避,任由她发泄情绪,温柔得近乎残忍。


    看着他这副任打任骂绝不还手的态度,裴安夏霎时泄了力气。


    也罢,她原本就是因为受到师父的嘱托,才会想尽办法将灵力暴动的江斯延安抚下来。如今既然已经达成目的,也算是能够给师父一个交代了。


    裴安夏飞快整理好情绪,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既然如此,还请师叔助我结丹。”


    江斯延听闻此言,先是短暂地惊讶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她的确是个极为聪明的姑娘。


    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修真界中,无论是再强大的靠山,或是再稀有的宝物,都不如提升自己的修为来得重要。


    裴安夏见他久久没有回应,以为他是对自己提出的条件感到犹豫,遂再次开口道:“师叔作为位列大乘期的尊者,肯定有办法达成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吧?你给我足够晋升金丹的天材地宝,替我承受进阶的雷劫,就当作是昨晚的报酬了。”


    江斯延颔首,简短地回了两个字:“可以。”


    听到他肯定的答覆,裴安夏本该松一口气,但实际上她心里却感到有些不是滋味。这让裴安夏觉得她在对方眼中,仅仅是一个能够随便打发的女人。


    江斯延不知道她内心那些九曲十八弯的想法,眼看她兀自陷入沉思,体贴地留给她独处的时间。 “昨晚辛苦你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先去练剑了。”


    两人如今充其量只是床伴的关系,江斯延展现出来的姿态,既温和又不过分亲密,可以说是无可指摘。


    然而说她是赌气也好,任性也罢,裴安夏现在就是不想跟他说话,于是她忿忿地背过身去,用后脑勺面对他。


    江斯延好歹活了上千年,即便没有感情经验,也不至于幼稚到和小姑娘计较。他无奈地摇摇头,为了不要触她的霉头,选择转身离开。


    在他走后,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宿主……】


    系统早已事先准备好宽慰的话语,谁知刚说了个开头,就被裴安夏抢先一步打断:【如果你是打算安慰我的话,可以把那些话给收回去了,我没有你想像的那般脆弱。】


    尽管裴安夏必须承认,她确实因为江斯延的态度感到有些耿耿于怀,但冷静下来思量过后,她却觉得这事另有蹊跷。


    辗转了这么多个世界,变换不同的身份,她都能准确地辨认出江斯延的灵魂。而今她不过是稍加伪装,江斯延难道真的会认不出她吗?


    裴安夏直觉认为不可能,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关键是被她所忽略的。


    她沉思半晌,只觉得脑海里的线索十分零散,就像是有无数条细绳缠绕在一起,难以整理出头绪。


    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有种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的迷茫感。


    正巧这时,系统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道:【宿主,有关楼闻亭的剧情解锁进度已经达到60了,你不如再努力推进一下支线的进展,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伴随系统这句话落下,裴安夏脑袋里的万千细绳瞬间汇聚成结,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对了,就是这个!】


    系统瞧着她这一惊一乍的举动,不禁疑惑地问道:【什么?】


    裴安夏眼珠子转了转,将内心的猜测对它娓娓道来:【楼闻亭第一次出现的时间点,是在距今五百年前,在这之前,根本没有人知晓这号人物的存在。而江斯延被关进思过崖自省,同样是在五百年前,你不觉得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吗?】


    经她这么一提,系统也认同道:【依照你的说法,这事儿确实是巧合得很。】


    顺着这个思路,裴安夏接下去说道:【更何况,我先前听楼闻亭提起江斯延时的状态,便觉得他的口气实在太过熟稔,偏偏这两个人,按照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彼此。】


    【假如楼闻亭和江斯延之间,真的存在着某种联系,宿主你打算怎么验证? 】系统好奇地询问道。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过多少有点冒险。】裴安夏嘴上说着冒险,神色间却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


    【你说,如果我在跟江斯延缠绵的时候,喊了楼闻亭的名字,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119章  将满足自己私欲的事情披裹上冠冕堂皇的外衣。


    【你说, 如果我在跟江斯延缠绵的时候,喊了楼闻亭的名字,会发生什么事情?】


    听到她这番大胆的言论, 系统脸色顿时变了, 连向来机械平直的音调都多了几分起伏:【宿主, 你还真是作不死,就往死里作啊……】


    裴安夏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连一点风险都不想冒, 怎么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呢?】


    系统对此倒也没有否认, 毕竟它也知道自己这个宿主从来都不是按部就班, 谨小慎微的类型。或者说,裴安夏骨子里就是个敢于冒险犯难的性子。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裴安夏也没有在玉清峰上多待的打算, 她将自己收拾齐整, 趁着江斯延还没有结束练剑, 返回自己平时居住的院子。


    她前脚刚跨进院门,天衡长老当即闻讯赶了过来。


    他先是上下打量裴安夏,瞧着她的外表没有丝毫异样, 也不像是受过委屈的样子, 心中压着的大石头总算可以落下。


    天衡长老放轻了声音, 尽量用和蔼的语气问道:“昨晚的事情可还顺利?我和广陵一直在洞府门口,等到天光将明时,才从你师叔口中得知, 你因为灵力消耗太大,累得睡着了。”


    好一个灵力消耗太大。


    裴安夏不禁在心底感慨,江斯延总是有这种本事, 可以将满足自己私欲的事情披裹上冠冕堂皇的外衣。


    她琢磨片刻,还是决定对师父隐瞒事情的真相, 避重就轻地说道:“昨日后半夜,我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今早醒来,才发现自己还在玉清峰上。不过,好在师叔的灵力波动已经恢复了正常。”


    天衡长老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地听闻门外传来动静,他探出头去一看,便见十几只木头人偶排排站在门口,手里各捧着一个厚重的箱子。


    人偶们脸上没有五官,只用寥寥几笔勾勒出笑脸的模样,看上去显得十分呆萌。


    天衡长老一眼就看出,这是简单的傀儡术,不由弯下身子询问道:“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为首的人偶歪了歪头,脖子发出喀擦喀擦的声响,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主人命令我们将这些东西亲手送到裴姑娘手中。”


    对方既然指名道姓,裴安夏自是从善如流地上前,她伸手揭开箱盖,立刻有充沛的灵气源源不绝地散发出来。


    她定睛看去,才发现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各色灵石,用肉眼粗略估计,数量至少有上百颗。


    裴安夏用手指捻起其中一颗灵石,将之托在掌心仔细地端详,那灵石足有巴掌大小,表面晶莹剔透,显然是极为珍贵的上品灵石。


    灵石作为重要的修炼材料,根据其所蕴含的灵气浓度,可以大致区分为四个等级,价格由低至高分别为下品、中品、上品以及极品,越是高阶的灵石越是稀有。


    在仙界的拍卖行中,一百颗下品灵石,可以换取一颗中品灵石。


    但一百颗中品灵石,却未必能换到一颗上品灵石,即可见上品灵石在市面上属于有价无市的存在。


    这般成色的上品灵石,哪怕只是一颗,都要价不斐,更何况对方一次性送了好几箱过来。


    放眼整个修真界,能有如此丰厚的家底,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的,除了她那位好师叔以外不做他想。


    天衡长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裴安夏那张与故人肖似侧脸,好半晌才说道:“你师叔那人虽然活得清心寡欲,但到底是修真界顶尖的强者,私库中的宝贝不知凡几,区区几箱灵石,你只管收着便是,无需有心理负担。”


    裴安夏当然不会有心理负担,她清楚这些灵石便是昨晚的补偿,于是心安理得地收了下来。“是,多谢师父提点。”


    天衡长老思索一会儿后,提起另外一件事情:“我记得你的修为停留在筑基后期也有一段时间了,差不多可以开始冲刺金丹期。”


    裴安夏顺着他的话附和道:“徒儿也是这般打算的,正好师叔让我得了空便过去他那里,他准备亲自指导我的剑法。”


    天衡长老听到这里,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他略作犹豫,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师叔在剑道方面的造诣,确实是罕有人及,他愿意教导你,对你来说自然是件好事。但你自个儿也得当心,你师叔他……终究是个男人,该有的分寸还是得拿捏好。”


    换作是以前,天衡长老压根不会往这个方向想,毕竟在他看来,他这个师弟就是个感情绝缘体。


    过去也有不少女修前仆后继地想要接近他,但他无论对谁都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把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跟他联想在一块。


    然而,自从经历五百年前那桩事情以后,天衡长老对这个师弟的看法不免有些改观,觉得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更遑论眼前的女子还与故人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


    “师父,我明白的。”


    裴安夏乖巧地应承着,看起来再懂事不过。天衡长老见此情状,稍微安心了一些,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一晃过了几天,正当裴安夏专心练剑的时候,突然收到传音,原是江斯延以指导剑法为由传她过去。


    通话结束后,裴安夏将玉坠仔细收好,随后得意洋洋地笑着对系统道:【你瞧瞧,他果然还是按耐不住,主动来找我了吧?】


    【是是是,还是宿主你的能耐大,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内。】系统随口奉承了两句,一听就知道十分敷衍。


    然而,裴安夏却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往下说:【可不是吗?刚开荤的男人,正是自制力最薄弱的时候,让他禁欲未免太为难我这位好师叔了。】


    系统选择性忽略了她的话,【宿主,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来到这个任务世界已经好几天了,但任务目标的黑化值还是稳定地保持在80点,分毫未动。】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就在想办法清除黑化值了吗?】裴安夏说着,以气御剑,毫不拖泥带水地前往玉清峰。


    她抵达峰顶的时候,江斯延正闭着眼睛,在瀑布旁打坐修炼。感知到裴安夏的气息,他当即掀开眼帘,清润的嗓音比那泉水更为动静:“你来了。”


    裴安夏踱步到他面前站定,躬身行了个晚辈礼:“夏儿见过师叔。”


    江斯延深深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晦暗不明。以两人如今的关系,再去以师叔姪相称,着实是有些表里不一,于是他摆了摆手道:“私底下,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


    他缓缓站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又话锋一转:“既然答应要教你,也不能光说不做。你先展示几招,我看看你的底子。”


    裴安夏听闻此言,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时隔多年,她早就把当初学习的剑式忘得差不多了,即便身体的记忆还存在,但她的剑法本就是江斯延手把手教出来的,带着浓厚的个人色彩。


    以江斯延的敏锐程度,恐怕一眼就能够辨认出来。


    裴安夏在原地迟疑了半晌,江斯延见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不由出言询问道:“怎么了?你难道有什么顾忌吗?”


    裴安夏抬眼与他对视,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仰起头,对他笑得格外明媚,“师叔,你不如直接和我过个几招?这样不就能快速了解我的水平吗?”


    江斯延挑了挑眉,毫不掩饰眼底的诧异,“你想跟我过招?自从我步入化神期之后,已经许久没有人对我提出过这个要求了,你倒是勇气可嘉。”


    裴安夏一点也不怵他,仍旧嬉皮笑脸的:“那是因为我知道,师叔肯定会对我特别放水的,师叔说是也不是?”


    江斯延对此不置可否,他从腰侧拔出剑来,却没有摆出备战的姿态,神态间自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既如此,你先出招吧。”


    裴安夏也不同他客套,使出浑身解数朝他攻了过去。


    她身姿灵巧,出剑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剑锋就已经抵在江斯延的喉间。


    裴安夏出招的时候,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完全是冲着他的要害袭去。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划破皮肤的前一秒,江斯延略往后闪身,轻松地躲避开来。


    裴安夏改修魔道的五百年间,虽然已经顺利进阶至元婴期,但她为了以普通弟子的身份潜入青云宗,不惜服用了压制灵力的丹药,所以眼下只有筑基后期的实力。


    以她如今的修为,想要对抗大乘期的江斯延,简直无异于蚍蜉撼树,哪怕她用尽全力,恐怕都无法对江斯延造成任何一丁点的伤害。


    实力相差悬殊的对战,难免令人感到沮丧。但裴安夏并没有轻易放弃,她接连不断地出招,浑然不觉体内的灵力已经濒临枯竭。


    江斯延虽然察觉到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可难得看到她有这般毅力,他也想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因此并未出声喊停。


    又是数十招过去,裴安夏在旋身时,脚下一个不稳,身子顿时失去重心,直直往地面栽了过去。


    她口中溢出一声急促的惊呼,说时迟,那时快,江斯延张开修长的臂膀,将她牢牢地接住。


    裴安夏只觉得自己似乎落进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


    她眼睫颤巍巍地抖动起来,像是脆弱的蝶翅,飞快地歙动着。


    “师叔……”


    第120章  楼闻亭,其实是从他身上诞生出来的心魔。


    “师叔……”


    江斯延外表看着清冷如雪, 但怀抱却超乎想像的温暖。裴安夏下意识伸手揪住他胸前的衣领,神色间有些惶恐无措,“对不住, 是我没有站稳。”


    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 但因为浑身乏力,才微微直起身子, 又如烂泥一样跌了回去。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温香软玉, 江斯延冷峻的面容上僵硬了片刻, 随即又恢复往常的面无表情,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今天就先练到这里吧。”


    裴安夏安分地窝在他的怀里, 不敢随便乱动, 两条纤细的小腿挂在他劲瘦有力的手臂上, 显得格外乖巧。


    男人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过于亲密的举动,下颚紧绷成一条直线,彰显著他的不自在。


    “师叔。”不知出于什么心态, 裴安夏出声唤了他一句, 嗓音绵软酥骨, “你以前也会像这样抱着师姐吗?”


    她话音刚落,江斯延带着警告的眼神便狠狠地扫过来。


    然而,裴安夏却像是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怒意似地, 直勾勾地回望着他,“怎么?我说错了吗?师叔难道不是把我当作师姐的替代品吗?”


    江斯延就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一样,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他将她放在地上,语气略带不善:“既然你还有多余的力气, 那就自己下来走吧。”


    裴安夏看着他比刚才更冷肃几分的脸色,不由忍俊不禁,她笑着往他脖颈上一攀,半是引诱半是玩笑地说:“师叔何必恼羞成怒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江斯延自然不可能轻易上她的当,他抬手按在裴安夏的肩膀上,想要推开她。


    然而,考量到裴安夏现在灵力尚未完全恢复,身体的状况还有些虚弱,他收敛着力度,没有使出太多的力气。


    没想到,这反而给了裴安夏可乘之机。她顺势抱住江斯延的胳膊,一点点把他往房间里拉。


    察觉到她的意图,江斯延竭力维持着冷静,严肃地对她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在胡闹!”


    听到他这句色厉内荏的喝斥,裴安夏非但没有退缩,反倒还满不在意地回答道:“知道。师叔放心,我只跟你胡闹。”


    她话语中充满着浓浓的暗示,江斯延又岂会听不明白?


    他略显窘迫地撇开脸,避开她的目光,裴安夏却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耳垂莫名地泛起了薄红。


    系统原本默不作声地旁观着,看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江斯延有点半推半就的。】


    裴安夏不自觉弯起眼睛笑了,像是偷腥成功的狐狸,得意地摇了摇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尾巴。【可不是吗?我这位好师叔,可是实力高深莫测的大乘尊者,他如果不愿意,我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系统沉吟片刻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宿主,我观察江斯延对你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带着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但那80点的黑化值又不可能出错,这件事着实是奇怪的很。】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个猜测。】


    系统听她说得神秘,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猜测?你可别卖关子。】


    裴安夏并非故意卖关子,而是她现在根本无暇顾及系统。


    她和江斯延拉拉扯扯地进了卧室,眼看着情况就要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江斯延仿?*? 佛突然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仅存的理智迅速回笼,再度将她推远。


    裴安夏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踉跄几步,险些狼狈地摔倒。


    然而,事情好不容易进展到这一步,裴安夏自然不可能轻言放弃。


    她低眉垂眼,缓缓解开腰带,任由外袍从白皙圆润的肩头滑落,只余贴身的里衣。


    江斯延见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连忙快步上前,按住她那只作乱的手,“你……”


    虽说修真界不如凡界那般注重女子的名誉,修士的寿命漫长,只要两人能够看对眼,互许终生也是常有的事,但裴安夏和他的情况显然不能一概而论。


    江斯延半晌才找回组织语言的能力,用极其寡淡的语气开口道:“我以为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和你结为道侣,你这又是何必?”


    裴安夏声音很轻,像是羽毛刮过的触感,但听在他的耳朵里,却是震耳欲聋。


    她说:“师叔,那晚感到欢愉的不只有你,我也同样乐在其中。”


    江斯延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理智线瞬间断裂,此时他已经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仅能凭借着本能行动。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猛地翻身将裴安夏抵在墙面上,紧接着低头吻住她的唇。


    裴安夏短暂地愣怔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微仰着脸,极力地迎合他。


    男人同她在唇瓣间厮磨许久,仿佛怎么也亲不够似的,那吻沿着她的唇角、下巴,最后落到她的颈侧。


    裴安夏任由他施为,情动之际,嘴里发出一句细碎的低吟,“楼闻亭……”


    她这短短的三个字,犹如一记当头棒喝,砸在江斯延的脑袋上,砸得他顿时清醒过来。


    他双手握紧她单薄的肩膀,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开始泛白。


    男女之间的力量相差悬殊,让她几乎难以动弹,裴安夏感觉自己的肩膀似乎都快要被捏碎了,忍不住吃痛地闷哼:“师叔,我疼。”


    偏偏江斯延如今正在气头之上,全然不理会她的挣扎与哀求,那双漆黑的眸子颇具压迫感,直直注视着裴安夏,“你刚才叫的是谁的名字?再喊一遍。”


    裴安夏抿着嘴不说话,俨然是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但江斯延自然不会允许她回避问题,他又压低了点音量,低沉的嗓音显得尤为冷硬:“楼闻亭,魔界现任尊主,传闻他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你作为青云宗刚入门不久的弟子,怎么会认识他?”


    裴安夏闻言,仍旧垂头不语。


    江斯延见此情状,不禁冷笑道:“你可知道勾结魔族是多严重的罪名?你以为你现在不说,等闹到长老会议上面,那些老东西会轻轻松松地放过你吗?与其让他们审问你,你倒不如老老实实对我把事情交代了。”


    裴安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师叔这番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明白了,难道我向你坦白事情的原委,你就能保护得了我吗?”


    她言语带刺,表面上是询问,实际却暗含着嘲讽的意味,江斯延何尝听不出来?


    可他反驳不了,毕竟当年裴安夏叛逃宗门,的确也有他的一份责任。若是他能够保护好她,不让她走到彻底堕魔的那一步,兴许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


    悔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吞没。


    江斯延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语调:“我不能向你保证没有把握的事情,但至少我会尽全力去帮助你。”


    即便面前的男人是修真界如今的最强,裴安夏也没有给他留任何的颜面,将轻视的态度展露无遗:“你总是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可你当初不也没能保护得了我吗?”


    她这句话相当于招认自己的身份,江斯延神色恍惚,好半天都没有接上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情绪逐渐变得激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裴安夏轻挑眉梢,眼尾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装什么?我不信你没有认出我来。即便全宗门都被我这副伪装所蒙蔽,我也相信你绝对不会轻易而举地被骗过去。”


    江斯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裴安夏的脸,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


    裴安夏任凭他打量,非但没有因此感到局促,反倒主动倾身向前,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师叔,我很好奇你装作不认识我的原因是什么?或者说,你在顾虑什么?”她说话时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吹拂在他脸上,让江斯延控制不住喉结上下滚动。


    江斯延不回答,她就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测去分析,“楼闻亭是在五百年前,突然现世的天才,与此同时,你正好进入思过崖中受刑。你们二人修为相差无几,对于彼此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熟悉度……”


    眼看她越来越接近真相,江斯延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她的下文。


    裴安夏目光毫不避讳地注视着他,不容他后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唯一的可能性,但事情的真相实在太过于震撼,无论是仙界还是魔界,从来没有人敢往这个方向去想。”


    “楼闻亭,其实是从你身上诞生出来的心魔,是么?”


    她这句话一出,江斯延顿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松开原本桎梏着她的手,神情看上去有些无奈:“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你发现了。”


    在他亲口承认的瞬间,裴安夏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成功解锁支线“魔尊楼闻亭的过去”,您可以随时在面板上查看。】


    裴安夏虽然对所谓的支线剧情感到十分好奇,但她分得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面前的男人。


    她顺着江斯延的话询问道:“师叔,这是怎么回事?我以前可从未听说过,心魔与本体分离的案例。”


    江斯延斟酌着字句,隐去不必要的部分,尽量让事情变得浅显易懂:“当年我隐隐察觉到自己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便想设法除去心魔。但心魔并不是那么容易抵御的,即使我已经竭尽全力地去抑制,它还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逐渐成长茁壮起来。”


    “后来,他不知怎的诞生了自我的意识。”江斯延顿了顿,又说:“起初他只是在我心智不坚定的时候,短暂地出现片刻,但之后他出现的频率逐渐提高。终于有一天,他从我的身上分离出来,成为了另一个与我截然不同的人。”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么离奇的故事,还是让裴安夏不免感叹,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楼闻亭是两个独立的人,但……在特定的时候,我能够与他共感,就像是血脉相通的双子一样。”


    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短暂的纠结之色,但仅仅是片刻,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淡定。


    “所以,那日你在他行宫里,答应要留宿的时候,我才会控制不住体内的灵力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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