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别勾我。”


    裴安夏琢磨了这番话, 江斯延的意思是指,在得知她打算留宿在楼闻亭的寝殿后,他因为情绪波动太大, 控制不住让自己体内的灵力发生暴动。


    江斯延性子内敛, 从未直白地表述过自己的感情, 以至于裴安夏有些无法肯定,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只得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师叔, 你这是在吃味吗? ”


    江斯延伸出手指, 温热的指腹轻轻点了下她的眉心,一触即分。


    裴安夏不明所以地回望过去, 就看到他背对着阳光, 笑容如初雪稍霁, 有种清隽明朗之感, 好看得有些晃眼。


    裴安夏怔怔地出神片刻,才听到江斯延开口道: “我也是个人,会吃醋、会难受, 会不受控制地忌妒, 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


    “你说得没错, 这些事情搁在寻常人身上,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放在修真界有名的高岭之花身上, 就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意外了。 ”


    裴安夏双手攀着他的脖颈,将额头抵在他的肩窝处,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说道:“能让高高在上的衢清仙尊走下神坛, 是我的荣幸。 ”


    江斯延宽厚的掌心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口吻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那些都是旁人的揣测罢了, 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追求者。 ”


    裴安夏刚想回答,却蓦地愣在原地,因为她突然转念想到另外一件事情,【系统,按照江斯延的说法,他和楼闻亭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可以进行共感,那我跟江斯延做那档子事的时候,楼闻亭岂不是也能够感知得到?】


    系统平静的语气里,透出些许看好戏的意味,【看样子应当是的,宿主你得提前想想,到时候该怎么面对楼闻亭了。】


    思及此,裴安夏只觉得有一股凉意爬上后背。


    察觉到她面色的变化,江斯延不禁放缓了语气:“你不用觉得有压力,当年的事情我从不曾怪你,我只是遗憾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听到这里,裴安夏差不多能够确定,江斯延对她并没有产生过恨意。


    他是真正的端方君子。


    即便裴安夏当年利用他的信任,趁着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出手重创了他的神识,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的尊严扔在地上践踏,江斯延也不曾因此心生怨怼。


    在他看来,这一切发生的前提,都是因为他没能阻止裴安夏堕魔所导致的。


    至于再次相逢后,江斯延选择不跟她相认的原因也很好猜,这多半是因为他还没有考虑好该怎么向她坦白有关楼闻亭的事情。


    毕竟,心魔脱离本体变成另一个人的事迹,在修真界长达几千年的历史中,也属于前所未闻。


    依照江斯延的性格,与其让裴安夏跟着他一起担惊受怕,他恐怕宁可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


    裴安夏这般想着,不由低低地说道: “师叔,我没觉得有压力,反倒是你,你不能总是将所有事情都闷在心里,否则早晚会闷出病来的。 ”


    她的关心直白真诚,听在江斯延耳中,只觉得心底似有暖流淌过,驱走了玉清峰上万年不化的寒意。


    短暂的温馨过后,裴安夏又开始旧习复发,她用小巧的鼻尖蹭了蹭男人修长的脖颈,蹭得他颈侧的皮肤有些发痒。


    “师叔, ”裴安夏动作不停,同时声音里染上几分媚意, “你是怎么办到的?外表明明看起来这么冷淡,可身体却热得像火炉似的。 ”


    江斯延滚了滚喉结,往后退开些许距离。


    尽管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沙哑的嗓音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别勾我。”


    换作是平时,裴安夏自然不可能如此听话,但她现在迫切地想要查看刚解锁的支线剧情,于是见好就收,故作乖巧地摆正了站姿。


    她双腿并拢,站得笔直,状似极守规矩,可嘴上说出口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师叔,你这么经不起撩拨,往后可怎么是好?”


    她这句话说得暧昧,可背后代表的含义,江斯延压根不敢深想,只得无奈地叹气道:“你就看在我比你那么多岁数的份儿上,别拿我说笑了,行不行?”


    裴安夏本来就是调侃的成分居多,既然他都主动给自己递台阶了,便顺势接话道:“行,怎么不行?我都听师叔的。”


    江斯延伸手指了指床铺,“你今儿个也累着了,先歇会儿吧,养好精神再回去。”


    裴安夏点头应了声好,等他抬脚跨出房门后,她迫不及待地在脑海中呼唤系统:【快快快,我要查看楼闻亭的过去。】


    系统也没有故意吊她的胃口,直接将相关的记忆传输进她的脑袋里。


    记忆里的画面以第三人称为视角,记录了当年她叛逃仙门以后,江斯延面临的种种遭遇。


    作为此事事件唯一知情的人,向来以清冷孤高闻名的衢清仙尊,被迫铐上专门用来控制灵力的镣铐,站在审讯台上,接受众位长老的审问。


    在场年龄最高的玄天宗掌门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胡须,目光如鹰隼般紧紧盯着江斯延,“你早知道那个妖女的真实身份是魔种,又是为什么隐瞒不报?你究竟是何居心?”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尽管不是当事者,广陵真人也觉得有些刺耳,于是出言帮衬道:“司徒掌门且慢,这事儿都还没厘清楚呢,总不能你三言两语就给人定罪吧?谁不知道衢清这人性格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好歹给他几句解释的机会。”


    他说着转头朝站在下首的江斯延使了个眼色,“衢清,你说对吧?”


    广陵真人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事已至此,想要保全江斯延,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过错全部推到裴安夏头上。左右她也叛逃了,这身上的罪孽不可能洗清,不差多一条隐瞒不报的罪名。


    然而,江斯延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死活不吭声。


    广陵真人与他相识多年,将他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岂会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江斯延这摆明了是不想为自己辩解,即使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还是像当初所承诺的那般,与裴安夏分担所有罪名。


    广陵真人纵然恨铁不成钢,也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关押进思过崖,刑期五百年。


    在思过崖自省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一睁开眼皆要经历各种酷刑,其中一道刑罚,甚至会逼着你反覆经历你最不愿意回想起来一段记忆。


    身处在这般煎熬的处境中,他不禁逐渐滋生出心魔。


    起初,江斯延还能凭借着过人的自制力,压制住体内的心魔,但随着时日渐长,那心魔非但没有消失,反倒逐渐成长茁壮。


    心魔日夜折磨着他,在他耳边不断地怂恿:“魔族又怎样?她可是你一路呵护着长大的姑娘啊!她的本性如何,难道你会不知道吗?凭什么因为一句仙魔不两立,就要逼着你与心爱的姑娘为敌?”


    “既然那些冥顽不灵的老东西,非要将她赶走,你不如也跟随她加入魔道吧?凭借你的修为,在仙门可以成为领头的人物,在魔界自然也可以成为令万魔臣服的尊主。”


    所谓心魔,顾名思义即是人心中的魔性,它的最终目的便是竭尽全力引诱修士堕入魔道。


    江斯延无比清楚这一点,但那些话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当江斯延拼了命地与它对抗的时候,心魔仍在卖力地蛊惑着他:“魔域可不像仙界那般讲究礼义廉耻、伦理道德,她此番流落到魔界,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你唯有坐上那个位置,才有能力保护她,不是吗? ”


    江斯延无法否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内心确实动摇过。


    然而,仅仅是片刻,他便回想起裴安夏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当时她刚结束练剑,双手握着剑柄撑在地面上,漂亮的脸蛋因为运动的关系,变得红扑扑的,鬓边挂满了晶莹的汗珠,但是笑靥却张扬明媚,有一股昂扬向上的生命力。


    她说: “师叔,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让我师父知道呀。其实,我最崇拜的人就是师叔了!我每天努力修炼的目标,便是期待有一天能与你并肩。 ”


    为了她这句话,江斯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心魔打败。


    尽管他并不想做天下人的英雄,但他要为了心爱的姑娘,做一回真正的英雄。


    出于这份坚持,江斯延的心性变得更加牢固、更坚不可摧,他原以为只要让心魔找不到可乘之机,那么它终究会消弭在不知不觉中。


    结果他还是小看了心魔。


    那几日心魔之所以暂时偃旗息鼓,并不是因为它变弱了,它只不过在寻求合适的时机,设法从江斯延的本体脱离出去。


    在不死心地反覆尝试过后,心魔总算找到了方法,摆脱江斯延的控制,彻头彻尾地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也就是后来的楼闻亭。


    作为修真界最强的心魔,楼闻亭自从诞生伊始,便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他拥有最顶级的根骨,与最强劲的功法,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进阶至化神境,站在普通修士难以企及的高度。


    楼闻亭用尽千方百计,都想从江斯延身体中分离的主要原因,便是他无法苟同江斯延的所作所为。


    在楼闻亭看来,只要能够守在裴安夏身边,无论是成仙还是成魔,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她若是想要留在青云宗,有江斯延当她的靠山,而她现在改修魔道,自己就先一步爬上魔尊的位置,为她保驾护航。


    后来的事情发展,裴安夏差不多也能猜到七七八八,她刚进入魔界的时候,尚且不习惯此处的作风,恃强凌弱、弱肉强食简直是每天都在上演的剧情。


    不管是金银财宝还是琼浆美人,只要你有本事,随时都可以抢过来。


    当时裴安夏无意中,被一个元婴后期的魔修缠上,对方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平日里专挑那些境界比自己低下的弱女子下手。


    那魔修相貌丑陋,脸上长满了细细密密的红色疙瘩,足以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裴安夏又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轻易从了他,她二话不说拿出本命宝剑,使尽全力抵抗。


    可惜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即便她招招朝着要害袭去,对方仍旧应对得极为轻松,就好像猫捉老鼠一样戏耍着她。


    “很好,够带劲儿。比起盲目顺从的木头美人,还是像你这种呛辣的女人,玩起来更有意思。 ”


    来回上百招之后,裴安夏渐渐落入下风,对方似乎也玩腻了这种你追我逃的游戏,终于拿出真本事来,一把抓住裴安夏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小美人,别怕,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那魔修在说话的同时,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裴安夏眼底倏地闪过凌厉的光芒,她迅速凝聚灵力,抱持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准备使出最后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犀利的剑风,裹挟着强大的威势破空而来,赶在裴安夏出手之前,先一步中断了那名魔修的动作。


    那魔修吃痛地捂住了手,顺着力度来源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楼闻亭身穿金线滚边的黑色锦袍站在那里,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毫不惧怕被人知道是他出的手。


    楼闻亭在魔界大名鼎鼎,那魔修也不是全无见识之人,自然不会认不出他来。


    他没料到堂堂魔尊会突然出现在此,愣怔了半晌,刚想垂首向对方请安。


    可谁知楼闻亭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一个闪身往前,直接挥刀将他的头颅给砍了下来,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前后不过几十秒,裴安夏眼睁睁看着不久前还在嚣张地叫嚣的男人,永远地失去了开口的机会,只能死不瞑目地睁着双眼。


    裴安夏的视线下意识追随那颗在地上滚动的头颅,只见它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最终在一双皂靴旁停了下来。


    她目光顺着靴子往上移,是男人笔直修长的腿,再往上,越过他匀称富有力量感的腰腹、肩膀,便是楼闻亭那张慵懒的俊脸。


    裴安夏纤长的眼睫轻轻眨了下,紧接着,就听见男人闲散轻慢的声音响起: “跟我走,以后我护着你,怎么样? ”


    第122章  今夜还长着,我慢慢地说给你听。


    “跟我走, 以后我护着你,怎么样? ”


    楼闻亭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微抬,强装出镇定的神情, 但裴安夏却敏锐地从他发颤的尾音听出几分小心翼翼来。


    她主动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 递到他面前。


    男人留意到她的动作, 神色愣怔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回握住她。


    他的手掌比她整整大了一圈, 能够完全把她的手包裹在其中。楼闻亭起初只是虚虚地握住, 见裴安夏没有露出反感的神情, 才敢用力扣紧,随即借力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裴安夏在魔界生活了一阵子, 也曾经听说过关于楼闻亭的传闻, 人人皆说他性子阴晴不定, 前一秒还在跟你谈笑风生, 下一秒就能立刻翻脸要了你的命。


    因此,绝大多数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是胆战心惊的。


    但或许是初生之犊不怕虎, 裴安夏竟然意外地不畏惧他, 甚至敢和他开玩笑:“敢问魔尊大人, 您打算怎么护着我,难不成要把我拴在裤腰带上随身携带吗?”


    楼闻亭似乎是被她逗笑,低头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也不是不行,但我想你应当不会愿意吧?”


    裴安夏对此不置可否,她扶着他的手臂起身, 待站稳脚步以后,就很自然地松开了他的手。 “魔尊大人在魔界威名赫赫, 谁敢明目张胆地跟您抢女人呢?就让我借用您的名头,狐假虎威一段时间吧。”


    区区这点要求,楼闻亭自然不会拒绝。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当晚他便光明正大地搂着裴安夏回了寝宫。


    楼闻亭贵为万魔之首,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妄想爬上他的床,过去也曾有自恃美貌的女修当众献媚讨好,可结果呢?


    楼闻亭非但没有被引诱到,反倒还冷冷嗤笑出声:“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跑到我面前来撒野?先说好,我不是君子,也没有不对女人动手的良好品德,如果日后再有相同的情况发生,可别怪我下手不知轻重。”


    那女修虽说算不上倾国倾城,但好歹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佳人,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等屈辱,难堪地咬了咬下唇,随即灰溜溜地离开。


    有了这个先例在前,之后再有人想要爬床,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楼闻亭麾下部属都知道自家尊主对女人不感兴趣,第一次看到他带女人回来过夜,守门的护卫简直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尊、尊主……”


    听到护卫磕磕绊绊的声音,楼闻亭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停下脚步,对着他吩咐道:“从今天开始,这位裴姑娘可以随便出入我的寝宫,不用通传。”


    察觉到各方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裴安夏却并不露怯,反倒顺势往他的怀里贴了贴,简直是十足十的祸水的模样, “大人对我可真好,我该怎么报答您呢? ”


    楼闻亭嘴角翘起一点弧度,看上去对她的投怀送抱很是受用,手指在她小巧的下巴上轻轻挠了挠, “等会儿好好表现就算是报答我了。 ”


    他这话说得颇为引人遐想,护卫闻言纷纷垂下头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自家尊主怀中的女人一眼。


    没过多久,魔尊宠幸了一个女子的谣言便传了出去。


    起初,众人还抱持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楼闻亭何时会喜新厌旧,对这等以色侍人的玩意感到厌倦。


    可谁知,整整过去五百年,楼闻亭身边的左右护法都换了几拨了,这位传说中的裴姑娘地位仍旧屹立不摇。


    ……


    裴安夏从漫长的回忆中抽离,浑沌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明。


    系统很体贴地没有在此时打扰她,等她逐渐平复心情之后,才开口说道:【这就是关于楼闻亭的过去。等本次任务结束以后,主系统应该会另外核发解锁支线的奖励。 】


    裴安夏没有理会系统说的奖励,而是自顾自说道:【系统,我觉得我好像知道清除黑化值的办法是什么了。 】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裴安夏就隐约感到有些违和感。


    不同于前面那些任务目标,她在江斯延身上完全看不出半点黑化的迹象,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温和包容的长辈,允许她犯错,并纵容她的任性。


    直到知晓楼闻亭的过去,裴安夏脑海中那些杂乱无章的线索,才终于串成一条线。


    【楼闻亭是作为江斯延的心魔,诞生于这个世间上的。换句话说,楼闻亭的存在就代表了那80点的黑化值,所以……】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裴安夏没有把话说完,但系统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宿主你的意思,是指如果想要消除任务目标的黑化值,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楼闻亭消失在这世上,是吧? 】


    裴安夏略一颔首,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她用一种极其冷静的语调分析道:【相比起前面几个世界,这个世界的难度在于线索比较隐蔽,但只要想通了事情的关键,后面的一切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用不着跟任务目标来回周旋,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与精力。 】


    系统对此抱持着反对意见,【这件事真要执行起来,难度恐怕比想像中要高出许多。毕竟,楼闻亭的修为与江斯延相差无几,普通修士可没有那么容易能够伤害到他。 】


    裴安夏下意识地出言反驳道:【那你不也说了是普通修士吗?想当初,我不过刚踏入金丹期的修为,就能够对江斯延造成重创。以楼闻亭对我的信任程度,但凡我趁其不备的时候发起偷袭,结果如何还真的不好说。 】


    她这般说着,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系统见她如同木头般杵在原地,不由出声询问道:【那宿主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要先回魔界一趟吗? 】


    裴安夏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先等一等吧,我现在对于心魔的了解极其有限,我想要花点时间去厘清心魔产生的原因,以及消除的方法。 】


    裴安夏打定主意以后,没有多加犹豫,留了张字条给江斯延,便匆匆离开玉清峰,去往藏书阁。


    藏书阁矗立在半山腰上,四周有多达十几名守卫轮流把守,并不是闲杂人等可以任意进出的地方。


    藏书阁内收归了各式各样的珍贵典籍,从修练的功法、炼丹的秘诀到养育灵草灵兽的窍门等,应有尽有。


    这些书籍依照稀有的程度区分,分别放置于五个楼层之中。


    最底层的阅览室对宗门内所有弟子开放,无论是内门、外门还是杂役弟子,都可以凭借宗门派发的令牌进入。


    而裴安夏作为内门弟子,可以顺利进入第三层,如果想要再往第四、五层迈进,就必须至少具备宗门长老们的手信。


    裴安夏粗略扫了一圈,即便只是第三层,也有多达上万本书籍,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柜子。


    她按照类别,四处梭巡相关的书籍,可惜从天亮找到天黑,依旧没有找到她想要的资讯。


    裴安夏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后脑勺倚着墙壁,仰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呆。


    她前前后后翻阅了十几本书,里面不约而同提及心魔的原理。


    都说魔由心生,倘若想要彻底根除心魔,必须追本溯源,找出让江斯延产生心魔的根本原因,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裴安夏心里清楚,导致江斯延生出心魔的主要原因,在于他答应过会保护她不受到伤害,但最终她还是无可避免地堕入魔道,这让江斯延觉得自己失信于她。


    然而,历史不能重演,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江斯延彻底放下此事。


    就在此时,裴安夏突然感觉脖子上的玉坠轻微震动了一下,随即从里面传出楼闻亭慵懒不着调的声音。


    “看来你在外边,倒是玩得乐不思蜀。如果我不主动找你,你是不是快要忘记有我这号人物的存在了? ”


    裴安夏暂时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向楼闻亭解释她和江斯延如今的关系,于是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先顺着他的话接道: “怎么会呢?我可是每时每刻都把魔尊大人放在心尖上的。 ”


    听到她这番话,楼闻亭稍微收敛了点玩笑的语气,意有所指地说道: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如果五百年的陪伴,还比不过这短短的几天,那我可是会伤心的。 ”


    他这话说得让人不太好接,裴安夏难得卡壳了一下,就听到楼闻亭轻叹了口气道: “我想你了。 ”


    “你今晚可以回来陪一陪我吗? ”


    楼闻亭那一句我想你了,说得温柔又坚定,听在裴安夏耳朵里,她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心软得不成样子。


    江斯延的性格,说得好听点儿是沉稳内敛,要是说得不好听了,那就是闷骚。


    无论是他这个人本身,还是他散落在各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大多都是属于比较沉闷的类型,即便内心有十分的喜欢,可表达出来却只剩下三分。


    猝不及防听到这么直白的一句,顿时让裴安夏感到难以抵抗。


    她沉默的时间太长,楼闻亭见她许久不回答,似笑非笑地又问了一遍: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叫你犹豫这么久。 ”


    “我只是觉得有点讶异。”裴安夏如实说道:“难得听到魔尊大人这么坦承的说想我。”


    楼闻亭听出她话语中的调侃之意,压低声音调笑道:“你要是喜欢听,今夜还长着,我慢慢地说给你听。”


    第123章  嫌弃他的吻技不尽如人意。


    “你要是喜欢听, 今夜还长着,我慢慢地说给你听。”


    楼闻亭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空气有片刻凝滞, 半晌后裴安夏无奈地笑了一声:“魔尊大人如此盛情邀约, 我若是推辞岂不是显得太不知好歹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 楼闻亭便也没再纠缠,“那我就在寝殿里恭候你的光临了。”


    掐断传音之后, 裴安夏当即从地上爬起身, 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 把看到一半的书本阖上放回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后,裴安夏迈出藏书阁的大门, 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 立刻启用传送法器, 开启通往魔界?*? 的道路。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 裴安夏这一回可谓是轻车熟路,她循着记忆的指引,跨进楼闻亭居住的寝宫。


    眼下刚过戌时, 殿宇周围陆续掌上了灯, 衬得整座建筑益发金碧辉煌。裴安夏进门的时候, 楼闻亭手上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红玉手镯。


    看到她来了,楼闻亭抬手对她招了招,示意裴安夏过去坐。


    裴安夏挨着他在床边坐下, 垂眸瞥了眼他手中的镯子,那只玉镯色泽嫣红,通体剔透, 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


    裴安夏伸手指了指那只玉镯,眼角噙着笑意问:“这是要送给我的礼物吗?还挺好看的。”


    楼闻亭毫不避讳地应了声是, “这可不是普通的镯子,是一件防御类的法器,可以降低配戴者被命中要害的概率。”


    裴安夏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说道:“听起来倒是很实用,这至少得是个上品法器吧?”


    楼闻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给你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裴安夏低下头,声音轻得近乎呢喃:“楼闻亭,你对我真好。”


    楼闻亭敏锐地察觉到她说话的语气与以往有些不同,但却没有深究,而是笑着反问道:“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裴安夏当然知道楼闻亭有多么在意自己,她停顿片刻,缓缓抬起头望向他那双幽红的瞳孔,眼神里带着几分探询的意味:“那么你能对我好到什么程度呢?”


    “有一件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坦承过,今日便毫不隐瞒地告诉你。”


    楼闻亭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神情认真而专注,受到他的影响,裴安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下文。


    “你不是曾经好奇过,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动心的吗?事实上,从我诞生在这世上开始,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爱你。”


    裴安夏手掌贴着他精实的胸口,隔着衣料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以及心跳,而楼闻亭还在继续说:“我没有父母,也没有过去,刚产生自我意识的时候,仅仅是作为江斯延体内的心魔存活。我是他心中的魔性,那些他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都由我来替他实现。”


    尽管裴安夏早就知晓此事,但听到他这个当事者亲口承认,冲击力还是很大。


    楼闻亭见她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先是冲她安抚性地笑了笑,才接续着道“当年你堕入魔道的事情,令他感到颇为自责,以至于在日复一日的懊悔中,逐渐滋生出心魔。”


    “他一方面承受着魔气的侵蚀,另一方面又坚守着心中的大义,不愿屈从。我尝试过说服他放下所谓的道义,但他说,如果他必须以衢清仙尊的身份生活在光明里,因为那不仅是他坚持了千年的东西,同时也是你所希望看见的。”


    楼闻亭说到这里,不禁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谁也无法用自己的观点说服对方,最后我便只好选择脱离他的身体。”


    “起初,我刚获得属于自己的躯壳时,只觉得能够远远地保护着你便足够了。但自从你对我伸出手那一刻起,我的心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楼闻亭双目直视着裴安夏,义无反顾地向她剖明心迹:“我觉得自己的各方面,无论是外貌、能力,还是对你的心意,其实都不比江斯延差,我不愿总是生活在他的阴影下。好不容易活一回,我想要堂堂正正地为自己争取一次。”


    听完他的话,裴安夏像是震惊住了,良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知道这一切或许很难相信。”楼闻亭褪去散漫不羁的表象,表现出十分的郑重:“我是为了保护你而诞生的,除了你之外,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我。”


    裴安夏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更深层次的含义,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除了我?”


    既然下定决心要坦白,楼闻亭便不打算对她掩饰任何事情,他如实说道:“你难道没有好奇过,我当初为什么能够那么轻易地杀掉魔界的前任尊主,坐上这个位置吗? ”


    裴安夏过去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经他这么一提起,不由陷入沉思。


    前任魔尊统御魔界长达数百年时间,实力不容小觑,即便楼闻亭拥有与江斯延相差无几的修为,想要在这场夺位之争中,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楼闻亭并未故意吊着她的胃口,而是飞快揭晓谜底:“因为我具有不死之身,普通的攻击无法伤及我的生命,如果想要杀了我,唯一的方法是……”


    楼闻亭身子往前倾了倾,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裴安夏的后背条件反射般绷紧,随即便听到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你亲自来当这个刽子手。唯有你出手,才能夺走我这条命。”


    为她而生,同时也可以为她而死。


    ——这就是隐藏在楼闻亭身上全部的秘密。


    【宿主。】系统素来平直的电子音,难得有了明显的起伏,【既然知道杀死楼闻亭的方法,事情倒是好办了,你只要趁着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予他致命的一击,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可以圆满结束了!】


    裴安夏理智上知道系统说得没有错,但感性上却不免迟疑,她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目光复杂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你是不是缺心眼儿?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说出口?”


    她的口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责备,可楼闻亭听了却忍不住弯起唇角,“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裴安夏没有否认,在楼闻亭看起来便算是默认了,他很是愉悦地说道:“不过,我之所以会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一切,只是因为对象是你,如果换作是其他人,我自然是守口如瓶的。”


    楼闻亭说完这句话,当即往后退回原本的位置,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裴安夏却主动拉近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她猛地靠近,因为没有保持好平衡,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整个栽倒在楼闻亭身上。


    好在楼闻亭反应迅速,稳稳地托住她的腰,才没有让她摔到。


    “你当心着点。”


    楼闻亭正准备小小地训斥她几句,却听到裴安夏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说道:“就算是我也不可以。所谓高处不胜寒,你贵为万魔之首,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取走你的性命。所以不管是对谁,你都要抱持着防备心,知道吗?”


    楼闻亭没有回应她,反倒是伸手挑起裴安夏的下巴,“你突然凑得这么近,会让我误以为你这是在邀请我。”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压低了音量,声音低得近乎气音,显得尤为暧昧。


    裴安夏听着,心里不禁闪过一丝纠结的情绪。


    江斯延也好,楼闻亭也好,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她为什么会有一股莫名心虚的感觉,就好像背着自己的爱人,与其他男人幽会似的。


    正当裴安夏兀自出神的时候,楼闻亭已经趁机吻了上来。他的动作太过突然,裴安夏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得被动地承受着。


    或许是因为缺乏经验,魔尊大人的吻技显得有些生疏。他没有试图撬开裴安夏的唇舌,只是将自己的双唇与她柔软的唇瓣相贴,在上面来回碾磨。


    他的吻犹如和风细雨,裴安夏在最初的愣怔过后,逐渐适应了他的节奏,随后尝试着探出舌尖回应他。


    察觉到她的动作以后,男人先是停滞片刻,接着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激励一样,攻势越发凶猛起来。


    楼闻亭宽大的手掌掐在裴安夏纤细的腰间,将她顺势按倒在床上,两个人相互吻作一团。


    算不清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多长的时间,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裴安夏把头靠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聆听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语气中难掩调侃:“不愧是魔尊大人,在刚开始短暂的生涩过后,技巧很快就有了显著的提升,学习速度简直快得令人佩服。”


    楼闻亭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她这是明褒暗贬,实际上是在嫌弃他的吻技不尽如人意。


    楼闻亭惩罚般捏住她小巧的耳垂,在掌中把玩,“嫌我技巧差?说到底,这不还是得怪某个人让我当了五百年的和尚,每天过着这种看得到吃不着的日子,乍一下子尝到肉味儿,自是半点也把持不住了。”


    他的力度不轻不重,不至于让人觉得疼,至多是有些痒,裴安夏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张口讨饶道:“是是是,全都是我的错!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保证接下来的几天都留在这里陪你,哪儿也不去。”


    楼闻亭听到她这番话,手下的动作略一迟疑,可仅仅是片刻又恢复自然:“不打算回青云宗了?”


    “暂时不回去了。”


    “那凤翎剑也不管了吗?”


    “不管了。”


    “江斯延呢?”


    楼闻亭提问的语气十分自然,就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最后这几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的心跳声大得几乎震耳欲聋。


    他很清楚,自己在裴安夏心目中的地位永远比不上江斯延。


    江斯延对于她来说,就如同是她迷茫时指引前路的明灯,是她身处绝望时紧抓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代表着裴安夏内心属于光明的一面,永远不会熄灭。


    而他只不过是从江斯延体内分离出来的魔性,充其量不过是附属品。


    迟早有一天,裴安夏会回到江斯延身边,到那时候,为了让江斯延的灵魂能够归于完整,她说不定会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思及此,楼闻亭突然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他正着急想要找补,却听到裴安夏慎重其事地开口道: “你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 ”


    第124章  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你放心, 我不会抛弃你的。 ”


    裴安夏不愿昧着良心欺骗他说自己不在意江斯延,但她可以保证的是,不会为此抛下楼闻亭。


    楼闻亭听明白她的意思, 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丝毫落寞的神情, 语气也显得颇为释然: “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楼闻亭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往下深究, 他手臂绕过裴安夏的脖颈,将手掌垫在她的后脑勺, 让她能够枕着自己入眠。


    修仙之人不需要睡眠, 尤其是像楼闻亭这样的强者, 只要闭目打坐就可以回复体力。


    但他却格外享受与心爱之人同床而眠的感受,这让他恍惚产生一种错觉, 觉得他们就像是一对普通的凡间夫妻, 相互依偎。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时之间, 寝殿里的气氛安静而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裴安夏只觉得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的时候,系统却突然出声:【宿主, 根据我的观察, 楼闻亭对你几乎没有防备, 你可以随时准备下手,只要除掉楼闻亭,就可以立刻脱离这个世界了。】


    裴安夏没有正面回答系统的话, 现在她的内心就如同一团乱麻,千头万绪在脑海中交织。


    站在快穿者的角度,裴安夏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听从系统的建议, 亲手杀死楼闻亭,踩着他的尸骨, 成就自己的任务,但感性上她却难得地有些踌躇。


    这种感觉对于她来说很陌生,裴安夏试着消化这股情绪,终究还是没办法狠下心肠去伤害楼闻亭。


    纵是再冷心冷情的人,也招架不住那样的深情,他把她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她又怎么可能丝毫不为此动容?


    裴安夏心里琢磨着,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消除黑化值,不见得非要走到那一步,于是随口敷衍了一句:【凡事不可操之过之,容我再想想吧。】


    裴安夏原本以为今晚会因为思虑过多,饱受失眠之苦。然而,或许是楼闻亭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她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竟一个不小心睡了过去。


    感受到怀里的人儿气息变得绵长规律,楼闻亭左手给她枕着,右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背,目光落在女人那张娇媚的睡颜上。


    裴安夏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比平日更乖巧,纤长的眼睫伴随着呼吸的起伏,扑簌簌地颤动,毫不设防地将自己完全地展露在他面前,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楼闻亭不自觉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几分。


    就如他所说的那般,他自诞生在这个世间起,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然而他心爱的姑娘,一直以来,都如同是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明月,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在今夜之前,楼闻亭从未妄想自己能够将这轮明月私有,但自从裴安夏态度发生转变后,他心底的某处便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他渴望像现在这样拥抱着她入睡,也享受她对他全身心的依赖。


    ……


    裴安夏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楼闻亭已经醒了,察觉到她起身的意图,他不动声色地抽回那只枕在她脑后的手臂,语气自然地问道:“醒了? ”


    裴安夏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不答反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话刚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这个问题实在好笑。


    都说山中无甲子,仙界更是如此,修仙者动辄几百上千年的寿命,自然不适用凡间的时间计算单位。


    想到这里,裴安夏无奈地自嘲道:“你瞧我,都有些睡迷糊了。”


    楼闻亭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记得你刚踏入仙门的时候,还挺贪睡的。”


    裴安夏对此不置可否,“我在拜入我师父门下之前,也不过是个凡人,家中经营着不料生意,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但好歹是不愁吃穿,父母兄长也不指望我有什么大出息,只希望我过得开心顺遂。不瞒你说,我平日最大的嗜好就是睡懒觉。”


    “后来我稀里糊涂地进入了青云宗。其实,我在同期当中实力并不算最强的,但因为资质尚可,而且碰巧我师父一连收了四个男弟子,正想要收个女弟子入门,便一眼看中了我。”


    裴安夏用一种追忆往昔的口吻说道:“修仙的过程,并没有想像中容易,哪怕天赋卓绝如江斯延,背后都付出了旁人难以想像的努力,才有如今的地位。”


    “为了尽快提升修为,我几乎没有一刻偷懒懈怠,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悠悠闲闲地睡懒觉了。”


    楼闻亭不知何时,又恢复成了往日的吊儿郎当,他轻挑眉梢,用无比轻狂的口吻说道:“有我在,以后你可以尽管睡懒觉,不用担心追赶不上别人的脚步,我库房里面那堆灵石足够你进阶到化神都绰绰有余。”


    裴安夏嗔了他一眼,“你倒是会哄我,如果身体的素质跟不上修为提升的速度,到时候可承受不住进阶的雷劫。”


    她这么说倒不是无的放矢,从前就曾有世家名门倾全族之力,只为培养族中的嫡系子弟,以源源不断的灵石供养他,直至晋升元婴境界。


    那名修士从筑基到元婴,前后不过数十年,在当时被誉为是天才般的人物。


    尽管江斯延曾经出言提醒过他,修仙之路没有捷径,若是勉强提升修为,定然会招致无法承受的后果,但那名修士早已迷失在赞誉与追捧之中,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他的劝告?


    他满心以为是自己的晋升速度太快,威胁到江斯延的地位,以至于遭到对方的嫉妒,非但没有这宛如慢性自杀的行为,甚至变本加厉地四处收刮极品灵石。


    结果可想而知,那名修士并没能熬过进阶的雷劫,而是硬生生地被劈成焦炭,最后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下,就这么殒落在天地之间。


    此事在当时闹得颇为轰动,楼闻亭自然也耳闻过一二,他耸耸肩,满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困难的?我到时候帮你把雷劫给扛下来,不就好了吗?”


    他这话说得着实狂妄。


    谁都知道,天道最是讲究因果轮回,要想享受修为进阶带来的好处,就必须先承受雷劫的煎熬。


    如果想要将雷劫转嫁到别人的身上,也不是说不行,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天雷的强度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强一倍。


    普通程度的天雷,就已经相当不容易应付。在修真界千万年的时间洪流中,不知有多少修士殒落在雷劫之下,可楼闻亭却张口就说要帮裴安夏扛下雷劫。


    裴安夏不由得抬眼看向楼闻亭,只见他乌沉的眸子里透着熠熠的光芒,看上去不似作伪。


    若是换作是其他人说这句话,裴安夏兴许会嗤之以鼻,但偏偏她还真相信楼闻亭能够干出这种事。


    裴安夏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我承认,我的确存有想要飞升成仙的野心,但我不需要你为我扛雷劫,如果需要借助你的能力,我才能勉强晋升化神境,那我也太窝囊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不只是楼闻亭,就连裴安夏自己也错愕了一下。


    裴安夏也不清楚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她的想法似乎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


    过去的裴安夏,将自己摆在第一位,为了利益不惜牺牲别人的感情。


    但如今她却觉得,与眼前这份得来不易的心意相比,那些世俗定义的成功,似乎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裴安夏知道自己的心态正在逐渐改变,但她意外地并不排斥这样的变化。


    重新回顾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裴安夏不禁感到有些后悔,她明明早就得到了旁人求而不得的珍宝,却因为自己的愚昧,险些将他弄丢。


    所幸,他一直没有放弃她。


    在裴安夏出神的当口,楼闻亭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起别的话题:“你不在的这段时日,红玉很想念你。”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昵称,裴安夏愣怔了片刻,随即脑海中便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楼闻亭口中的红玉,指的是她寄养在后院的灵兽。


    那是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外观看上去与上个世界季衡玉兽态的时候有几分相似。


    裴安夏第一次在仙魔交界的忘川河处看见它时,便极为喜爱。


    当时楼闻亭刚好在她身旁,瞧出她喜欢,二话不说就打算帮她捉住那只灵狐。


    红玉作为高阶灵兽,实力不俗,自然不会心甘情愿与普通修士签订主仆契约。若是想要让它认主,唯一的办法就是强行驯服。


    因此,楼闻亭出招的时候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招招狠辣无情,显然不打算给它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身上多少都有些挂彩,楼闻亭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而那灵狐却是被打得皮开肉绽,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完全失去光泽。


    裴安夏见此情状,连忙出声制止道:“停手吧,楼闻亭。”


    楼闻亭尽管不解其意,但在听到她的阻拦后,还是听话地停下了动作。


    裴安夏怀揣着几分歉疚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过我想想还是觉得算了,也不是非要这只灵狐不可。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它如此抵触,不如还是放它自由吧。”


    楼闻亭自认对她的性格还算了解,闻言便知道裴安夏这是心软了,毫不恋战地收起攻势。


    裴安夏见那只灵狐满身伤痕累累,从怀中掏出一瓶上好的灵药,拧开瓶盖,递到它的面前。


    灵狐在灵兽当中属于智力比较高的族群,它看出眼前的人类并没有恶意,立刻就着打开的药瓶舔拭起里面的液体。


    裴安夏站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等到确认它的情况没有大碍后,就打算转身离开。


    然而恰在此时,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只灵狐拖着布满伤痕的躯体,挪动步子走到裴安夏身边,用圆圆的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


    裴安夏疑惑地低头看过去。


    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只灵狐甚至原地躺下翻了个身,将毛茸茸的肚皮朝向她,撒娇讨好的意味明显,丝毫看不出刚才拼死抵抗的样子。


    裴安夏弯下腰,忍俊不禁地伸手摸了摸它厚实的皮毛,灵狐舒服地眯起眼,嘴里还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裴安夏发觉它不排斥自己的碰触,索性将它整个抱起。


    灵狐缩成软绵绵的一团,乖巧地依偎在她的臂弯里,让裴安夏胸腔里的一颗心瞬间柔软得不像话。


    “你要跟我走吗?”


    灵狐自是听得懂人言的,在裴安夏说完这句话后,它飞快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在那之后,裴安夏就将它带回行宫里养着,并为其取名为红玉。


    回忆在此中断,裴安夏只觉得许多事情实在过于巧合,正好她曾经饲养过一只狐狸,而季衡玉的兽态也是赤狐……


    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凑巧吗?还是说,这其中另有什么缘故呢?


    裴安夏这般想着,面上却没有泄露出分毫情绪,而是笑着说道:“刚好我也甚是想念它,我这就过去瞧瞧它吧。”


    第125章  “我对你的事情,哪次不是最上心的?”


    前往后院的途中, 裴安夏还在不断地思考,拐弯的时候,一个不留神, 被迎面而来的身影扑了个踉跄。


    好在楼闻亭眼疾手快, 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 裴安夏才不至于摔倒。


    裴安夏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稳身形后, 低头看了看怀中那团毛茸茸的东西, 发现那不是别的, 正是她寄养在这里的灵狐红玉。


    红玉作为高阶灵兽,外表看上去与普通的狐狸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硬要说的话, 红玉的体型稍微大一点, 身后的尾巴蓬松柔软, 展开的时候足有半人那么高。


    在她发愣的当口, 红玉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拭着她的脸颊。


    纵使开了灵智,它身上仍旧保留着几分原始的兽性, 这一点也跟季衡玉颇为相似。


    思及此, 裴安夏不禁在脑海中询问系统:【这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红玉各方面都跟季衡玉有些相像。】


    系统闻言毫不犹豫地否定道:【应该只是巧合吧, 狐狸不都长这个样子吗?】


    裴安夏虽然直觉感到不对,但也没有出言反驳系统的话,而是转头问起另一件事:【我记得你曾经说过, 我之所以会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印象,是因为经历过情感清洗,连带着丧失了部分记忆。那么我该怎么做, 才能够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呢?】


    系统不禁感到奇怪:【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找回那些记忆做什么?】


    【记忆这玩意儿很奇妙, 它不能用金钱去衡量,但对于人类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宝物。】裴安夏回答道。


    系统生来就是人工智能,它虽然可以模拟人类的情绪,但永远不能够真切地体会那种复杂的感情。


    系统无法对裴安夏的心境感同身受,但这并不妨碍它提出解决的办法:【宿主,你可以尝试用积分复原那段消失的记忆。】


    裴安夏愣了愣,有些困惑地问道:【我原来积攒的任务积分,不是都暂时被冻结了吗?】


    【由于宿主你的疏失,导致任务世界差点崩溃,主神的确是暂时将你累积的100000积分进行了冻结处置。】


    系统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因为宿主你在回档消除黑化值的过程中,表现良好,殊勘嘉许,因此我已经代替你向主神申请解冻部分积分。】


    【就在前几日,主神亲自审批通过,同意先解冻一半的积分,也就是50000积分。】


    裴安夏没预料到还有这种好事,喜色刚准备爬上眉梢,就听到系统顿了顿后继续道:【但请恕我不得不提醒宿主,你原先的任务积分只是刚好足够兑换回到现实世界的门票,你如果将积分用在别的用途上,就势必要延后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这样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


    裴安夏心中隐隐有种预感,那段缺失的记忆,对于她来说很重要。一旦彻底揭开那层笼罩在上面的烟雾,或许就可以窥见隐匿在其中的真相。


    然而,系统提出的问题也很叫人为难。


    她若是现在消耗积分,换取遗失的记忆,那么为了赚取到足够返回现实世界的积分,裴安夏就必须再次投入到快穿任务当中。


    偏偏,她又实在是不想继续执行这种,以玩弄别人感情为目标的任务。


    裴安夏垂下浓密的眼睫,像是在认真地思索,“容我再想想吧。”


    虽然她表现得相当犹豫,但没有立刻拒绝,已经让系统感到极为震惊。


    要知道,裴安夏对于回到现实世界这件事,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自从开始进行快穿任务后,她就以此作为目标,这么多年来都坚定不移。


    此时她竟然罕见地有了动摇。


    系统将视线移向站在她身旁的楼闻亭,机械的电子眼中泛出冰冷无机质的光芒。


    它想不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裴安夏的身上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而这一切的转变似乎都与那个男人有关。


    裴安夏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红玉圆滚滚的脑袋。楼闻亭见此情状,故意酸溜溜地说道:“还真是羡慕这只畜生。”


    裴安夏被他这番言论逗笑,“堂堂魔尊大人,能不能稍微有点志气?跟一只狐狸较劲有什么意思? ”


    楼闻亭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裴安夏把目光调转回怀中的小东西身上,相比起之前,红玉的体型似乎长大了一圈,抱在臂弯里沉甸甸的。


    裴安夏甚至能够感受到它身上充沛的,快要满溢出来的灵气,可见楼闻亭确实将它养育得极好。


    裴安夏诚恳地感谢道:“我这个主人当得实在不称职,多亏有你帮忙照看,红玉才能成长得这般快速。”


    楼闻亭扬了扬眉稍,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对你的事情,哪次不是最上心的?”


    楼闻亭性情直率,从来不扭捏,他喜欢裴安夏,表达感情的方式就直白又热烈,叫她有些难以招架。


    裴安夏正琢磨着该怎么回答,楼闻亭又道:“我瞧着红玉还挺喜欢你的,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与它缔结契约?你为了潜入青云宗,服用压制修为的丹药,以至于实力下降不少,有契约灵兽在,也可以多一层安全保障。”


    修士们在驯服灵兽以后,多半都会与其签定主仆契约。


    立下主仆契约后,修士不仅可以无条件驱使灵兽,而且作为主人,还可以随时抽取灵兽身上的灵气为己所用。


    对于修士而言,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面对唾手可及的利益,裴安夏却摇摇头道:“不用了,它如果愿意留在我身边,哪怕没有主仆契约,它也不会离开。但若是有一天,它决定要走,我不希望那所谓的契约成为牵绊它脚步的枷锁。”


    裴安夏处世的观念向来如此。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爱人,她都不会过度干预对方的生活。


    因为她打从心底觉得,没有谁会永远陪在谁的身边,既然总有一天要离开,那么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持洒脱的心态去面对,不让自己陷入过于难堪的境地。


    尽管裴安夏并没有自觉,但楼闻亭却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低落。


    好歹朝夕相处过五百个年头,楼闻亭了解裴安夏的性子。


    她看似随和,其实内心格外孤独,渴望亲密关系,却又不敢敞开心胸去依赖别人,简直矛盾又拧巴。


    这些都是她的缺点,但意外地,楼闻言并不觉得这样的裴安夏惹人讨厌,反倒觉得她真实可爱。


    楼闻亭胸腔微微震动,溢出一声极轻的低笑,“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订下过任何契约,可我也心甘情愿地在你身边待了五百年。”


    他说着,突然调转话锋道:“不过,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与你缔结神魂契约,共享寿命与气运。”


    为了不给裴安夏太大的压力,楼闻亭的语气显得很是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压根不在意她的回答似的。


    裴安夏如今想来,或许这才是真正让她心动的理由。不管时空背景如何变换,不管她是什么身分,他都会不计后果地喜欢上自己。


    在这个瞬间,裴安夏心中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个想法,她到底是为什么拼了命地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


    无非是因为她觉得任务世界里面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她过去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可江斯延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而且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她。


    那么她为什么不能为了江斯延选择留在快穿世界里呢?


    尽管这个念头仅仅是刚冒了个芽,但却在裴安夏心里彻底地埋下了一颗种子,只待时机成熟,就会破土而出。


    就在此时,裴安夏感受到胸前的玉坠正隐隐散发着热度,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传讯的人定是江斯延。


    顾及到楼闻亭还在旁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果断地掐灭通话,打算晚点再找个时间拨回去。


    暗中做完这一切,裴安夏下意识地看向楼闻亭。后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反倒在园子里闲庭信步起来。


    裴安夏刚要松一口气,蓦地感觉到那枚玉坠再度震动起来,显然江斯延并没有轻易放弃,又一次发起了传音的请求。


    裴安夏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魔尊大人,又想了想远在天边的衢清仙尊,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担心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切断通话,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等寻到一处安静的角落,才重新向江斯延发起传音。


    传音刚开启,裴安夏就听到玉坠里面传来男人略显僵硬的声音,像是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一样。


    “你……是不是去找他了?”


    即使没有明说,但裴?*? 安夏还是听得出来,江斯延口中的他指的正是楼闻亭。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隐瞒他,选择坦承道:“是。”


    她话音落地后,江斯延半晌都没有开口,良久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夏,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不想伤害我,也不愿意牺牲他,所以你打算寻求两全其美的办法,对吗?”


    裴安夏对此无法否认,因为这确实是她的想法。


    江斯延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楼闻亭之所以诞生在这个世间,是因为我修炼不精,控制不了心中的魔性,本来也怪不到你头上。你不需要有罪恶感,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么?”


    裴安夏脑中乱糟糟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


    她并不是单纯地因为负罪感,才不愿意对楼闻亭下手,而是——不希望他就这么消失在世上。


    几乎是未经思索的,裴安夏脱口而出:“你们既然是同一个人,有没有办法进行灵魂融合呢?”


    第126章  说得好听点是痴情,要是说得难听点儿,那就是个冤大头。


    灵魂融合?


    在裴安夏提出这个想法以前, 江斯延从未思考过与楼闻亭进行灵魂融合的可能性。


    尽管他们严格意义上来说,本来就是一体两面的存在。但楼闻亭毕竟是心魔的化身,是从他的负面情绪中诞生出来的人格。


    楼闻亭此人, 别看对待裴安夏的时候百般温柔, 极其呵护,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正确的是非道德观,喜好鲜血和杀戮。


    如果放任他的存在, 只会为祸世间。


    因此, 江斯延一直以来, 想的都是如何彻底除掉楼闻亭,而非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与他和平地共存。


    江斯延稍加思索以后, 提出否定的回答:“且不说灵魂融合这件事, 在修真界现存的纪载中, 可以说是前所未见,真正执行起来未必能够成功。单说灵魂融合之后,谁可以作为主人格, 掌控身体的自主权, 谁又要退居次人格的位置, 便很难达成共识。”


    裴安夏刚才说出那番话,完全是出于冲动,事后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考虑得有些欠妥。


    回想起在前几个任务世界见到的, 那些从江斯延本体分散出去的灵魂碎片,包括荆肖嘉、傅峥、穆霄野、季衡玉,以及如今的楼闻亭。


    裴安夏忍不住心想, 如果真的办得到灵魂融合,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就在裴安夏和江斯延说话的当口, 她全然没有注意到,楼闻亭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字不漏地听完了全程。


    楼闻亭是从江斯延身上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即使双方抱持的善恶观念差异颇大,他也毫无疑问是这世上最了解江斯延的人。


    楼闻亭心里清楚,江斯延把他视为必须铲除的污点,从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只不过,在这之前的五百年,江斯延都被困在思过崖中,接受层层的严密把守及看管,没有机会对自己出手。


    眼下江斯延出关了,二人之间早晚必有一战。


    楼闻亭倒是不惧怕这个,他自认活得洒脱,无论是生或者死,都能坦然地面对。


    然而,无论最后的赢家是他还是江斯延,恐怕都会惹得裴安夏难过,这也是楼闻亭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眼看裴安夏与江斯延的对话似乎告一段落,楼闻亭赶忙趁着她回过头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楼闻亭原本打算回到寝殿独处片刻,却不想在半途上遇到了外出执行任务,回来述职的右护法,赵翊。


    赵翊的实力不比楼闻亭低多少,之所以同意出任右护法这个位置,不为别的,纯粹是为了楼闻亭承诺给出的优渥待遇。


    出于对强者的尊重与认同,楼闻亭平日里在他面前也极少摆架子,与赵翊的相处模式比起上下属的关系,更近似朋友。


    尽管楼闻亭周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气场,显然心情不佳,赵翊也不怵他,反倒还大着胆子上前调侃道:“尊上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莫非是和裴姑娘吵架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赵翊心里明白,以楼闻亭对裴安夏几乎百依百顺的态度,两人根本吵不起来,多半是那位裴姑娘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令他有苦说不出了。


    好歹共事了那么多年,楼闻亭岂会不知道他是什么德性?


    看出赵翊这厮纯粹就是想看热闹,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找我有事?”


    赵翊是个脸皮极厚的,听明白他话语中赶客的意思,挑了挑眉道:“没事就不能关心尊上几句吗?”


    赵翊一口一个尊上,仿佛真的是在为他着想,“我还真是看不懂你,你既然那么喜欢裴姑娘,不如直接把那个什么衢清仙尊给杀了,这样不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独占她了吗?”


    楼闻亭不耐烦地啧了声,“你一个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少在那边乱出主意。”


    “我不了解事情经过?”


    赵翊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是是是,我是不了解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某个人默默地陪在那姑娘身边五百年,恪守着分际,不敢逾越半分。说得好听点是痴情,要是说得难听点儿,那就是个冤大头!”


    赵翊这话,几乎就差直接指着楼闻亭的鼻子骂。


    以楼闻亭的脾气,如果换作是往常,早就二话不说直接暴起动手了。


    赵翊甚至已经摆好防守的架势,准备应对他突如其来的攻击。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楼闻亭仅仅是沉默地伫立在原地,半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似是兀自陷入思索中,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在从化神进阶至大乘的时候,曾经窥探到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真相,但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告诉你太多。”


    即使他不解释,赵翊也明白他的意思,普通人是不被允许窥视天机的,否则将会受到严重的反噬。


    不该知道的事情,赵翊连好奇心都不会有。


    楼闻亭斟酌着字句说道:“天道告诉我,我喜欢的姑娘,永远都不可能爱上我,我这一生注定会是单相思。”


    赵翊闻言不禁挑了挑眉。


    他没有想到,所谓的天道说话竟然这么直白,而且还有闲情逸致关心人类的情感问题,简直就像专门给人牵线的月老似的。


    “你打算怎么做?眼睁睁看着裴姑娘和那位衢清仙尊双宿双飞吗?”


    楼闻亭听到这刺耳的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不可能!我绝不可能成全他们。”


    赵翊不认识江斯延,心里自然是更偏向于自家尊上的,但他也对裴姑娘过去的事迹略有耳闻,此时不由提醒道:“话又说回来,这场竞争对你来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白月光的杀伤力,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楼闻亭对此无法反驳。


    在一段感情当中,出场的顺序确实很重要,就拿他和江斯延来说,他作为较晚出场的那个人,无论如何都很难追赶上前者的脚步。


    楼闻亭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过,谁说我做不了她的白月光?”


    赵翊狐疑地看向他,见他不打算多说,不由轻嗤道:“神神秘秘的,打什么哑谜呢?”


    楼闻亭清楚地摆出拒绝交流的态度,赵翊也无法强行撬开他的嘴,只好悻悻然离开。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裴安夏的日子都过得平淡如水。她在仙魔两界来回穿梭,同时扮演着青云宗小师妹以及魔族妖女这两种身分,修为飞快地进步。


    系统观察了一阵子,见裴安夏的任务进度迟迟没有进展,忍不住开口催促。


    系统起初还顾忌着裴安夏的心情,好声好气的,但每次裴安夏都是嘴上满口答应,实则阳奉阴违,行为没有丝毫改变。


    如此几次下来,系统纵是再傻也明白过来,裴安夏根本就是在敷衍自己。


    于是这一天,就在裴安夏带着红玉外出玩耍的时候,系统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宿主,你如果再这么怠慢任务,我就要向主神举报你消极怠工了。】


    裴安夏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被威胁到,她依旧是那副我行我素的做派,语气漫不经心地道:【你要是想举报,那就去啊。】


    系统没料到她竟会摆出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磕磕绊绊地说道:【如果举报成立的话,主神可能会酌情扣除宿主的积分作为惩罚,这你也不怕吗?】


    裴安夏如今在时空管理局,也算是老油条了,自然不会害怕这种用来吓唬菜鸟的手段。


    她露出无所谓的表情,【请恕我直言,如果我被判定是消极怠工的话,我想你作为辅助系统,应该也逃脱不了相关的责任吧?说不定还会遭到连坐处罚,影响系统的评级呢。】


    系统被她的反问噎住,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到该如何反驳。


    正当它陷入沉默的时候,裴安夏却转头提起另一件事情,【系统,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如果之后我回到了现实世界,还会记得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吗?】


    系统略一迟疑,还是如实说道:【为了让宿主能够更好地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在正式解除绑定的时候,你就会忘记有关时空管理局的一切,包括我,包括任务目标,当然也包括你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是么?】


    这短短的两个字,像是极轻的呢喃。尽管裴安夏并没有多说什么,系统却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系统试探地询问道:【宿主,你是舍不得这里吗?】


    见裴安夏没有否认,它又说道:【若是你改变心愿,想要留下来,可以从你过去待过的世界中,选择一个最喜欢的,成为该世界的居民。】


    【而且留在快穿世界,只需要消耗3000积分,剩余的积分你都可以拿去兑换其他有用的商品。毕竟,系统商城里面无奇不有,但凡是你能想像得到的东西,商城里都有。】


    裴安夏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目视着远方道:【那如果我继续执行快穿任务的话,上头派发下来的任务,一样是成为气运之子的黑月光吗?】


    【这个倒是不一定。】系统说:【如果你有特别感兴趣的任务内容,我可以代替你向主神提交转组申请,比如女配逆袭组、炮灰工具人组、万人迷组等等。】


    听到这番说法,裴安夏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开口说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积分用掉了可以再挣,但我不想稀里糊涂地过下去,我想复原那段缺失的记忆。】


    第127章  我还不想这么快脱离快穿世界!


    裴安夏做出这个决定, 并不是出于心血来潮。正如她刚才所说的,她其实也犹豫了很久。


    尽管裴安夏心里也知道,很多时候, 活得糊涂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大可以自私一点, 放弃探究这个世界背后的真相, 也放弃拯救江斯延的想法,将自己的任务完成, 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反正等到回归现实生活后, 她就会将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只当自己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然而,这并不符合裴安夏的行事作风。


    她心中甚至有种强烈的预感, 如果她现在不迈出这一步, 在将来的某个时刻, 她必然会感到无比后悔。


    系统虽然对此感到意外, 但还是按照按照常例询问了一句:【宿主,复原那段缺失的记忆,需要消耗1000积分, 你确定要进行兑换吗?】


    好贵。


    听到这个数字的瞬间, 裴安夏不禁感到肉疼。


    要知道, 她需要耗费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一个任务。完成任务后,即使得到最高的任务评级, 也只能获得3000积分的任务奖励。


    结果这一下子,就要花掉她整整1000积分!


    裴安夏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后继续说道:【我确定。】


    俗话说,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她裴安夏又不是花不起这个积分!


    花钱的就是大爷, 更何况宿主消费积分,系统也可以获得相应的提成,因此服务态度倒是相当良好。


    【好的,现在开始为宿主进行兑换。】


    真正走到这一步,裴安夏不由得开始期待,她实在很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系统不得不对她进行强制的情感清洗。


    以裴安夏对自己的了解,她从来都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她理智、清醒,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有点无情。


    但按照系统的说法,她当初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仅仅是对江斯延产生了心动的情绪,而且还险些迷失在这段感情里。


    这对裴安夏来说,简直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就在裴安夏思绪飘飞的时候,系统突然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宿主,我很抱歉,由于你缺失的那段记忆,涉及到本世界的核心,而你暂时还没有足够的权限,因此兑换记忆的申请遭到驳回。不过你放心,我会将你支付的积分全数退还给你的。】


    裴安夏闻言,当即皱起眉头:【你们这位主神,未免欺人太甚!当初丝毫不顾虑我的意愿,就擅自更动我的记忆,这事儿我还没跟祂计较呢。现在我只不过是想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记忆,祂居然还要推三阻四的,我实在很难不怀疑祂的居心。】


    事实上,裴安夏早就不是第一次对那位主神产生质疑。


    相反,她对于这个创造万物生灵,掌管三千世界的主神,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主神亲手创建时空管理局,并且制定条条框框的规定,供手下的员工遵守,美其名曰建立世界的秩序。


    然而,从裴安夏的角度来看,她并没有在主神身上感受到祂对万千生灵的慈悲与仁爱。


    她只看到主神凭借自身的好恶,任意插手干预世界线的发展,仿佛将他们当作解闷的工具似的。


    偏偏裴安夏力量薄弱,即使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可她连性命都攥在对方手里,根本没有能力与对方抗衡。


    最终,还是得乖乖地咽下这口气。


    听出她话语中的不满,系统义正词严地说道:【主神是绝对中立的,祂的威严不可侵犯。宿主缺失的那段记忆中,确实涉及到了天道的秘密,以你目前的身分,还没有资格窥视天机。】


    系统尾音落地的瞬间,前方走廊的拐角处刚好出现楼闻亭的身影,他穿着标志性的玄色衣袍,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在看到他的刹那,裴安夏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修仙者之所以有别于凡人,原因就在于能够沟通天地灵气。


    而在众多的修仙者当中,最有机会接触到天道的,便是邻近飞升的高阶修士。楼闻亭作为修真界罕见的大乘尊者,或许曾经在无意间窥见过天机。


    思及此,裴安夏将目光移向楼闻亭,试探地开口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楼闻亭拉着她走到石桌旁坐下,随即像变戏法似地,从储物袋中凭空拿出一壶酒及两只酒杯,搁在桌子上。


    酒壶里装的是上好的竹叶青酒,楼闻亭慢条斯理地将酒液倒进两只两杯里,然后将其中一杯递到裴安夏面前,“这是陈酿竹叶青,味道甘醇浓厚,你尝尝看。”


    虽然裴安夏早就辟谷了,但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贪图口腹之欲。


    楼闻亭先前便观察到她喜欢喝酒,之后时不时会给她带几坛美酒回来,两个人坐在一块小酌,倒也颇有几分意趣。


    裴安夏接过酒杯,抿了一口,甘冽的酒香顿时盈满整个口腔,她不禁赞同道:“这酒确实不错,喝起来还带着点儿草药的清香。”


    她端着酒杯小口啜饮,慢吞吞地喝完了大半杯,全程楼闻亭用手撑住下巴,歪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裴安夏。


    好半晌过后,他重新提起刚才的问题:“你原本是打算问我什么?”


    裴安夏正了正脸色,手指摩挲着杯口,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以前……曾经窥见过天道吗?”


    楼闻亭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话,弄得愣了下,在他出神的片刻,裴安夏又接着问道:“你可曾听说过有关飞升的传闻?飞升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楼闻亭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道:“我的确见过一回,那是在我晋升至大乘境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楼闻亭将视线移开,像是在眺望遥远的虚空,以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从化神期进阶到大乘期,需要经过九十九道天雷,当我承受完那场雷劫后,整个人仿佛从头到脚被洗涤了一遍,随即我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云端。”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境,但若说是幻境,一切似乎又过于真实。我举目朝四周望去,目光所及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白云,云朵的边缘被阳光晕染得金灿灿的。”


    裴安夏下意识地去想像他所描绘的场景,随即感叹道:“想必那景色定然是极美的吧。”


    楼闻亭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然后继续说道:“你能想像得到吗?我面前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门前有一道高达十几层楼的阶梯,我徒步爬上去,数不清爬了多少个阶梯。等到好不容易攀爬至顶端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站在那儿。”


    “祂告诉我,祂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作为我努力修炼的奖励,祂可以破例回答我三个问题。”


    裴安夏深知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她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等待他的下文,却见楼闻亭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 “天机不可泄漏,我只能把话说到这里,否则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遭受到天罚。”


    裴安夏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知道楼闻亭说得没错,并没有勉强他的意思。


    楼闻亭举起酒杯喝一口,紧接着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裴安夏自然没办法告诉他有关系统的事情,只能含糊地说道:“你就当作我是好奇吧。”


    楼闻亭见她不愿意多说,料到她有不方便开口的理由,遂转移话题道:“我送你的那只玉镯,你还随身携带着吗?”


    裴安夏愣怔片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楼闻亭索性直接伸出手,将她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


    因为这个动作,裴安夏的衣袖往下滑了滑,露出纤细的手臂,以及那一截雪白的腕骨,腕上挂着一只色泽红艳的玉镯,衬托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楼闻亭亲眼确认她有好好地将这只手镯戴在手上,不禁满意地笑了:“你一直戴着,没有取下来过吧?”


    裴安夏跟随他的视线低头看去,便见那只水头极好的红玉手镯在腕间晃荡了下,折射出盈润的光芒。“魔尊大人送的东西,我怎么舍得取下来?”


    楼闻亭显然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再次举起酒壶来,为她斟满一杯酒,转而聊起别的。


    当晚裴安夏早早地回到房间,她直直地躺在床上,目光望向天花板,脑海中正在思考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正如系统所说的那般,她以快穿者的身份,停留在任务世界,是需要耗费能量的,她不可能在这里驻足太长时间。


    可这段时间以来,她翻遍各种典籍,都没有找到能够在不伤害到楼闻亭的前提下,将黑化值清除的方式。


    楼闻亭和江斯延的身影同时浮现在她眼前,裴安夏只觉得头疼。


    她原本以为今夜会是个无眠的夜晚,结果没一会儿,裴安夏便感受到眼皮变得沉重,紧接着困意毫无预兆地袭来。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裴安夏又回到了荆肖嘉的那个世界。


    她身披太后规制的服饰,坐在宽敞的凤椅上,面前的男子一手撑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姿态虔诚恭敬。


    裴安夏只需要一眼就能够辨认出来,那人正是对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的东厂厂督,荆肖嘉。


    尽管裴安夏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却无法凭借意志力,控制梦境的走向。


    她压低了身子,凑近荆肖嘉,近到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碰触到她嫣红饱满的唇瓣。


    裴安夏敏锐地感觉到,荆肖嘉几乎是下意识地凝住呼吸,生怕惊扰到他的靠近。


    裴安夏想要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可即便她在内心拼命喊着“不要”,仍旧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


    她听到无比冰冷的话语从口中吐出:“你说你爱我,爱到什么程度呢?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荆肖嘉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大脑反应,“爱……”


    然而就在话音落地的刹那,匕首不偏不倚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感受到胸口处传来的凉意,荆肖嘉猛地低头看去,就见刀尖完全没入他的皮肉里,明显是冲着他的要害来的。


    鲜血从他的嘴角流淌而出,荆肖嘉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苍白如纸。但他依然紧紧地盯着裴安夏,试图从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找到一个答案。


    “为……为什么……”


    裴安夏嘴唇嗫嚅着,想要和他道歉,但她却发现自己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裴安夏有些慌了,她急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但无论怎么努力,她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好半晌过后,她脑海中忽地响起一道系统提示音。


    【宿主姓名:裴安夏】


    【主线任务:成为气运之子的黑月光】


    【任务进度:100%】


    【奖励积分:3000分】


    【经检测,宿主裴安夏累积获得积分共计100000分,已达目标值。恭喜您完成快穿任务,系统即将进行解绑,祝您前途顺遂。】


    裴安夏原本的确是已经期待这一刻,很久很久了,但此时她听到系统公事公办的播报音,却并不如预期中的高兴。


    她尝试着用心声与系统进行沟通:【等等,我还不想这么快脱离快穿世界!】


    系统对此感到非常不解,它奇怪地问道:【你当初之所以同意与时空管理局签订灵魂契约,不就是为了回到现实世界吗?你原本的那具身体因为车祸,已经彻底没了呼吸心跳,如果你不快点回去,你的家人朋友都会为你的死亡感到伤心的。现在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裴安夏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可还是坚持地说道:【总之,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我还有尚未厘清的事情,还有来不及完成的任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等着我,如果我不告而别的话,他会很难过的。】


    系统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调,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它的情绪:【宿主,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你,早在任务积分结算完毕的时候,我就向上层递交解除绑定的申请了。而且就在几秒钟之前,主神亲自审批通过,已经来不及更改了。】


    不等裴安夏有所回应,系统接下去说道:【现在开始进行传送,倒计时,十、九、八……】


    伴随倒计时结束,裴安夏只觉得浑身一轻,像是卸掉了某个沉重的包袱。


    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马路的中央,周围人群的惊叫声起此彼伏,而被她护在怀中的小女孩好似吓傻了,连哭都忘了哭。


    家长见此情状,飞快走过来将小女孩抱起,同时连连向她鞠躬:“姑娘,真是谢谢你!刚才真是太险了!若不是那辆卡车突然停下来,我都不敢想像后果会怎样……”


    裴安夏听到她这句话,脸上不由浮现片刻的茫然。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自己被那辆高速驶来的卡车撞了个结结实实,那种仿佛能碾碎骨头的力度,撞到身上,绝对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


    但是现在她却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难道这就是系统的能力吗?它真的能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重新塑造一个新的未来。


    想到这里,裴安夏不禁在心底暗暗感叹系统的强大。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裴安夏掏出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是她的母亲。


    算一算,裴安夏也有几百年没有跟父母亲见过面,或者说过话了,难免有些近乡情怯。


    她深呼吸几口气,待平复下心情以后,才按下接听键,“喂,妈妈。”


    第128章  她是谁?又来自何处?


    电话那头沉静片刻, 才传来母亲不紧不慢的声音, “囡囡,我听说你拒绝了小许那孩子?”


    小许?


    饶是裴安夏记性再好, 也记不得这号人物。但结合前后文来看, 不难猜测到这位小许应该是她父母替她张罗的相亲对象, 于是含糊地回答道:“我和他见过几面,觉得不太合适。”


    裴安夏原本以为在她说完这句话后, 母亲多半会按耐不住, 追问上几句, 比如哪里不合适,或者是不是她眼光太高看不上人家等等。


    出乎她预料的是, 母亲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很平静地说道:“强扭的瓜不甜, 既然囡囡觉得不合适, 那也没办法。”


    她说着,突然调转话锋道:“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忙碌,今天特地褒了你最爱喝的山药排骨汤, 下班后早点回家。”


    裴母年轻的时候是著名的言情小说家, 后来转型成为编剧, 在事业巅峰的时候,选择放弃事业嫁给裴安夏的父亲,并在婚后成为全职主妇。


    在裴安夏的印象里, 母亲是个温柔到极致的女子,她独自操持家务,扮演着解语花的角色, 从来不忤逆裴父的意见,是众人眼中的贤妻良母。


    同时, 她对裴安夏这个女儿的照料也十分妥贴。


    裴安夏还在读书那会儿,几乎都是由裴母亲自接送,母亲甚至还会帮她准备爱心便当。


    但不知道是不是分开了太久,此刻听到母亲关心的话语,裴安夏并没有如预期那般感到熟稔和亲切,反倒从心底涌上一股陌生的感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瞬间,就被裴安夏强行掐灭。


    毕竟是至亲的家人,哪怕暂时还有些生疏,裴安夏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找回那种亲近的感觉。


    思及此,裴安夏立即点头答应道:“好的,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估计再半小时到家。”


    母亲又殷切地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这条回家的道路,裴安夏走过成千上万遍,毫不夸张地说,即使她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尽管触目所及都是她熟悉的情景,但今日裴安夏却隐约察觉到一丝违和。


    她的左手边是一所小学,眼下正好是放学的时间,年幼的孩童陆陆续续地背著书包走出校门,校门口不断有家长伸长脖子等着寻找自己的孩子,将本就不算宽敞的人行道,堵得水泄不通。


    裴安夏看见有只通体漆黑的野猫,从半人高的围墙上,一跃而下,敏捷地降落在地面。


    她心中虽然直觉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只能把一切归咎于错觉。


    裴安夏用力地摇了摇头,将那些多余的杂念甩出脑袋。


    好在回家的路途并不算太遥远,裴安夏很快便抵达她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小区。她循着记忆走向C栋11楼1101号房门,用指纹解开防盗门的门禁。


    打开房门后,裴安夏的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家里所有摆设都维持着她印象中的模样。


    包括玄关处的几双室内拖鞋、客厅的挂画、餐桌上的花瓶,甚至细致到纸巾摆放的位置、梳妆台上的护肤品,都跟她的记忆分毫不差。


    裴安夏见此情状,突然像是被雷劈到似的,联想到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但凡是正常人都知道,一个长期有人居住的地方,必定存在着生活的痕迹。换句话说,家中的物品不可能永远规整地放在原位。


    更何况,距离裴安夏离开这个家已经有上百年的时间,她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么可能清清楚楚地记得所有东西收纳的位置。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将特定的记忆,硬生生植入她的脑袋一样。


    这想法才刚冒芽,裴安夏只觉得后背仿佛爬上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个口子,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裴安夏这会儿仔细一思索,便发现这里处处都透着不寻常之处。


    裴家虽然算不上一流财阀,但裴父年纪轻轻便白手起家,手下同时经营着好几间公司,怎么说也是在申城有头有脸的企业家。


    自从裴安夏有记忆起,从未见过父亲红脸急眼的样子,他似乎无时无刻都是那副运筹帷幄,而且体面的菁英模样,对待她的母亲亦是百般体贴。


    裴安夏以前总觉得,所谓的模范夫妻就该像她的父母这般,从家世到样貌都极为匹配,每天都是和和美美的,不会吵架,更不会给对方甩脸色。


    可如今,裴安夏亲身体会过爱上一个人的滋味,才恍然发现,真正的感情从来就不是完美无缺的。


    因为动了心,她在做出许多决定的时候,从只需要考虑自身的意愿,变成要顾及另外一个人的感受。


    她开始变得犹豫不决,不如原本那么果断洒脱,她给自己背上了名为爱人的枷锁,但与此同时,她也变得更为坚忍,更为强大。


    正是因为裴安夏内心清楚,江斯延会包容并且喜欢她的一切,所以她不需要在他面前伪装。


    她可以尽情地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将她别扭的性格、渴望被爱的小心思,都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他看。


    相比起来,裴父裴母就像是戴着虚假的面具在过生活,如同不具备自我意识的NPC,只会根据被设定的程式去进行表演。


    除了她的父母以外,裴安夏所身处的这个世界,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地方。


    她刚才走在回家的路上,之所以会感到违和,便是因为?*? 真实的世界是瞬息万变的。


    即便是已经走过无数遍的道路,每一次都还是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强劲的风刮过来,将树梢上的叶片吹得沙沙作响,路上的行人下意识裹紧身上的外套,没注意到钥匙从口袋掉落。


    鸟雀迎着强风顺势飞向天空,扑腾翅膀的时候,飘落下一根羽毛。


    这些不经意的东西,构成普通人每一天的生活。然而,裴安夏今日所见所闻,到处都透露着刻意的痕迹,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可……如果这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那她呢?


    她是谁?又来自何处?为什么做这样的梦境?


    长时间的思考以及超出大脑负荷的资讯,让裴安夏有些头疼,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头,痛苦地垂下脑袋。


    就在此时,周遭的景物陡然发生巨大的变化,裴安夏所身处的空间不再是温暖舒适的房子内,取而代之的是万米之上的高空,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滚滚白云。


    这场梦境实在太过于真实。裴安夏心知梦中发生的种种,绝对不会是毫无意义的臆想,其中一定暗藏着某种玄机,说不定就是江斯延想要传递给她的讯息。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观察四周的环境,没想到不看则已,一看就发现距离不远处有一座雄伟壮观的神殿,静静地耸立在此处。


    裴安夏几乎是在一瞬间,回想起楼闻亭对天道的描述:“你能想像得到吗?我面前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门前有一道高达十几层楼的阶梯……”


    此时此刻她眼前的画面,竟然与他所形容的景象完全符合!


    裴安夏那张漂亮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讶的神情,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爬上阶梯时,石阶前忽然凭空出现一名衣衫褴褛的男人。


    男人仿佛才刚经历完一场浩劫,身上的衣裳被划破不少口子,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答答地贴在脸颊处,整个人看上去颇为狼狈。


    可饶是如此,男人的双目却依旧炯炯有神,那坚毅的眸光仿佛能将世间万物贯穿。


    裴安夏定睛看去,很快辨认出那是楼闻亭的身影,她张口想要喊住对方,却发觉自己又一次遭到噤声,无法发出任何一丁点的声音。


    楼闻亭用手肘支撑着地面,站起身来,随即缓缓往台阶上挪动步伐。裴安夏见此情状,只能加快脚步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过程中有好几次,楼闻亭都险些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


    裴安夏眼睁睁看着他强忍伤势往前走,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搀扶他,可她探出去的手却一下子穿过楼闻亭的身体,摸了个空。


    这下子,裴安夏也差不多反应过来。


    眼前这场景,是在还原楼闻亭的经历。由于裴安夏在在这段过去中并不存在,因此她无法拥有实体,也不能发出声音,去干扰既定的事情轨迹。


    想通这一点,裴安夏不再尝试去触碰楼闻亭,而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爬。


    不知道过去多久,就连处于阿飘型态的裴安夏都开始觉得脚步虚浮,小腿如同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地提不上力气来,才终于看到终点。


    裴安夏抬脚迈上最顶层的台阶,天台上伫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因为背着光,裴安夏看不清楚祂的五官,但是从轮廓依稀能看出来,那是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容。


    祂垂着眸,高高在上地睥睨着身前的楼闻亭,下一秒只听祂缓缓开口,声音如空谷幽兰缭绕在整个空间。


    “我乃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看在你好不容易爬到这里的份上,我可以破例回答你三个问题。”


    楼闻亭听到这话,脸上先是露出诧异的神情,随即他便反应过来。


    他自身的实力在修真界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但他却看不透面前这人的修为,可见其境界之高深,甚至和他不是同一个阶层的。


    哪怕不是造物主本尊,也至少是天庭上的某位神仙,因此楼闻亭倒是没有怀疑祂的说法。


    楼闻亭仔细思索半晌后,试探地问出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显得有些迷茫,“有时候我的脑海中,会突然出现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些记忆就如同走马灯似地,飞快在眼前掠过,就算我拼命地想要抓住,也无法抓住。”


    那位自称是造物主的神明,仅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如实说道:“你是从江斯延的本体中分离出来的灵魂碎片,那些记忆的主人同样如此。”


    尽管祂的说明很简短,甚至可以说是没头没尾,可楼闻亭仍旧明白了祂的意思。


    因为某种原因,江斯延的灵魂遭受重创,分裂成好几块碎片,散落到不同的世界。


    由于对方只给他三次提问的权利,楼闻亭必须审慎地思考,不能浪费这难能可贵的机会。


    这次他足足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开口问出第二个问题: “那么我想知道,安夏的真实来历为何?”


    第129章  她才是那个NPC。


    “那么我想知道, 安夏的真实来历为何?”


    本该无悲无喜的神明,轻轻扬起了尾音,“何出此言?”


    楼闻亭是何其敏锐的人, 更何况他还将绝大部分的精神, 都放在了裴安夏的身上, 自然早就察觉到她偶尔露出的那一点异样。


    “哪怕我清楚她的出身和来历,但有那么几个瞬间, 我觉得她好像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或者更准确地说, 她有时候会表现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好比说,修士们多半在辟谷后, 就不再食用五谷杂粮, 以免让食物中的残秽, 影响对灵气的吸收, 但她却格外喜欢品尝美酒,甚至花费时间自己酿造果酒。”


    “她平时也热衷于倒饬花花草草,将灵兽当作宠物饲养……”楼闻亭细数着那些生活中的点滴, “习惯这种东西, 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养成的。我想她或许曾经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生活过, 才能培养出这些爱好。”


    随着他话音落地,裴安夏不由怔忡在原地,她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从来没有想过,楼闻亭竟然早就发觉了她身上的不寻常之处。


    神明审视的目光落下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你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


    “即使答案可能非你所愿?”


    “是, 请您告诉我。”


    直面神明的压迫感,比想像中更为恐怖, 不过短短一会儿,楼闻亭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但他却仍旧挺直着背脊,不曾退缩。


    既然答应要给他提问的机会,堂堂神明,自然不至于出尔反尔,祂以平淡的语气说道:“她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严格来说,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存活于这世上。”


    楼闻亭听完,忍不住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世间的万物都是由我亲手创造出来的。”说到这里,祂言语间透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可随即又迅速被平静的表象所取代。


    “按理说,生命在诞生的初始,就会产生属于自我的意志,但凭我的神力还不足以制造出那些高等的生命。换句话说,从我手底下诞生的人类,大多都没有觉醒自我意识,他们就像是没有生气的傀儡,只是遵循着某种设定好的程序在过日子。”


    裴安夏就站在旁边,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每个字拆开来她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就令她完全听不懂了。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活过,那她所经历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裴安夏只觉得荒唐又不可置信,她起先还以为江斯延是在任务世界中土生土长的NPC,结果搞了半天,居然她才是那个NPC,这让裴安夏怎么能接受?


    楼闻亭显然也被这个消息,给震撼到久久说不出话来。


    空气一下子仿佛凝固,好半晌过后,他才艰难地开口道:“如果我想要让她产生自我的意识,我该怎么做?”


    出于谨慎起见,神明向他确认:“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吗?”


    楼闻亭点头应了声是。


    神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当中包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似疑惑,似探究,还有些连祂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怜悯。


    “如果想要让她生出自我意识,唯一的办法就是教会她如何去爱。”


    见楼闻亭听得专注,祂突然调转话锋道:“不过,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她作为没有感情的傀儡,就意味着即使你为她付出了再多,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她都未必会爱上你。”


    听到对方语重心长的劝告,楼闻亭非但没有产生丝毫畏缩之意,嘴角反倒缓缓勾起微小的弧度,“我知道了,多谢您的提点。”


    伴随着他的尾音落下,四周的景物开始飞速倒退,梦境骤然瓦解。


    裴安夏猛地清醒过来,她下意识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些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她不知道梦境里面发生的事情,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毫无根据的想像,她到底该不该当真?


    在这一瞬间,裴安夏突然没来由地想到,之前她曾经询问过江斯延,怎么样才能够帮助他赢得与主神的赌约。


    当时江斯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我和主神打赌,赌你会在攻略的过程中喜欢上我。”


    裴安夏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江斯延那日说过的话,和今日的梦境有种异曲同工之感。


    她隐隐有种直觉,这场梦境或许是江斯延所为,目的就是要暗示她事情背后的真相。


    但任凭是谁,突然得知自己并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都很难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


    裴安夏此刻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好似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怎么解都解不开。


    就在此时,系统猝不及防地出声:【宿主,昨夜江斯延的灵力已经隐隐出现要暴动的趋势了,你必须尽快对楼闻亭下手!否则再这么拖下去,万一哪天江斯延控制不住,任由体内的灵力暴走,定然会引发整个修真界的动荡。】


    裴安夏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要拒绝,但她才刚张开嘴巴,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系统就像是看穿她内心所想,抢先道:【宿主,不是我危言耸听,但如果放任江斯延的灵力失控,可能会产生某种无法预料的后果,继而影响世界线的发展。】


    【倘若不幸走到那一步,宿主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将会直接被判定为不及格。】


    系统用极其严肃的口吻说道:【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按照我的指示去做,现在立刻了结楼闻亭的性命,要么就由我强制接管宿主的身体。】


    系统难得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裴安夏听出它这是动了真格,可她非但没有显露出畏惧的神色,甚至还反过来威胁系统:【你敢?你如果敢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夺走我身体的自主权,我就死给你看!】


    裴安夏语气凌厉,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可以称得上是冷肃,系统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完全被她给唬住了。


    事实上,裴安夏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有把握。


    只不过她心里很清楚,双方在对峙的时候,绝对不能露出怯意,否则别人只会觉得她软弱可欺,因而更加得罪进尺。


    系统愣怔片刻后,慢慢地回过味来,只要它即时控制住裴安夏,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出自我伤害的举动。


    然而,它毕竟和裴安夏共事了这么久,若非逼不得已,系统也不愿意用上这种非常手段。


    偏偏主神已经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了,为了防止主神降下惩罚,系统必须尽快采取行动,不能再任由裴安夏继续拖延任务进度。


    系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正打算采取强制手段,就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裴安夏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待看清楚来人的面容以后,不由愣怔了一下。


    楼闻亭见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由取笑道:“怎么?看到我很意外?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寝宫,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根本没有人拦得着。”


    “怎么刚好在这种时候……”裴安夏喃喃自语,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


    “你说什么?”楼闻亭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但他猝不及防地靠近,却令裴安夏变得格外激动,她陡然拔高音量,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抗拒:“你别过来!”


    楼闻亭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究竟是出自什么原因,脚下的步伐一顿,一时间僵立着不敢前进,生怕再刺激到她。


    裴安夏见状,刚想松一口气,就发现自己的手脚像是被人操控一样,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她知道这是系统在跟她争夺身体的掌控权,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楼闻亭,你快跑!”


    楼闻亭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但紧接着裴安夏就飞快移动到他的面前,毫无征兆地发动攻击。


    楼闻亭完全没有防备,躲避的动作慢了一拍,衣服立即被划开一道口子。


    楼闻亭猛地抬起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裴安夏,只见她拼命对着他摇头,显然出手伤害自己并非她的本意。


    楼闻亭迅速摆出防御的架势,一边后退,一边询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动起手来?”


    由于系统的限制,裴安夏无法开口向他解释,只能不断地用眼神示意他快点离开现场。


    然而,眼下裴安夏的状况尚且不明,楼闻亭自然不可能放心将她独自留在这里。


    好在楼闻亭无论是修为,还是反应速度,都比裴安夏要高出许多,他几乎是在眨眼间,便绕到裴安夏的身后,骨节分明的大手搭上她雪白的后颈。


    “对不住了。”楼闻亭声音难得的正经严肃,说完这一句话,他精准地找到某个穴位的位置,将灵力灌注到指尖,拇指往下压。


    裴安夏被点中穴道,身子一软,就像是被卸了全身的力道似地,向后栽倒而去。楼闻亭顺势伸手扶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裴安夏软绵绵地倚靠着他的胸膛,无法动弹,看上去显得格外乖顺。


    突袭的计画失败,系统不禁有些气急败坏:【宿主,这下子该怎么办?偷袭这档事情,图的就是出其不意,一旦楼闻亭有了心理准备,下次再想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下手,难度可就不是一般二般的高了!】


    裴安夏被它指责也不生气,反倒是ˋ不客气地回击道:【既然你也懂得这个道理,刚才就不该冲动行事。我是负责执行任务的宿主,你是辅助系统,可别搞错主次关系了!】


    系统明显不吃她这套。


    【宿主,你自己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为你这段时间刻意懈怠任务,我又怎么会擅自出手?之前我已经提醒过你好几遍了,但你不是敷衍,就是拒绝我提出的建议,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面对系统的质问,裴安夏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将眼前的任务当作一回事。


    见她如此不配合,系统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既然好言相劝你听不进去,那我也只好来硬的了。】


    伴随系统话音落地,裴安夏只觉胸口一闷,仿佛有股强烈的电流在体内四处流窜,所过之处带来一阵刺刺麻麻的痛感,令人感到相当不适。


    她忍不住在心底惊呼一声,随即面色发白地捂住心脏。


    眼见威吓的效果已经达到,系统才出言解释道:【这是每个系统内建的惩罚机制,专门用来针对不听话的宿主,以达到牵制的效果。】


    裴安夏虽然早就预料到,系统可能还留有后手,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受这如同雷劈一般的刑罚,还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系统降下的惩罚,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就跟无数根钢针直接扎进脑袋似的,痛苦的程度可想而知。


    系统看着她咬紧牙关,强忍住痛意的模样,不由得叹气道:【宿主,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你之前明明有过很多机会,可以对任务目标下手,你为什么弄到这个地步呢?】


    裴安夏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她的确有很多机会可以下手,但面对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男人,她根本狠不下心肠。


    楼闻亭不清楚裴安夏身上究竟发生何事,他略一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楼闻亭扬声唤道:“来人。”


    第130章  “好久不见,另外一个我。”


    “来人。”


    楼闻亭一发话, 守在门外的护卫立刻进门,单膝跪地,请示道:“尊主有何吩咐?”


    现在裴安夏的情况尚且不明朗, 楼闻亭心中担忧得紧, 脸色便不算太好, 他随意摆摆手道:“去传左右护法过来。”


    魔界最近还算安定,两位护法许久没有外出执行任务, 都在各自的住处歇着, 享受这短暂的安宁。


    得知楼闻亭的传唤, 没过多久,两人便纷纷赶了过来。


    先进门的是右护法赵翊。他的实力接近楼闻亭, 尽管已经活了六、七百年, 但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 单从外表看上去, 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落后一步进门的,则是左护法齐蓁蓁。


    齐蓁蓁的长相属于美艳高冷的类型,但性格却是大大咧咧的, 哪怕追求者众多, 却对此浑然不知, 可以说是不解风情到极点。


    他们二人都是从楼闻亭接手魔尊之位开始,就一直追随他至今的心腹,裴安夏自然也认得。


    赵翊私下里虽然有些散漫, 但当着外人的面,倒是很给楼闻亭面子,他率先行礼问候:“不知尊主找属下何事?”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楼闻亭仍是心有余悸。


    楼闻亭其实并不担心裴安夏会伤害到自己,毕竟以他的修为, 自保的手段还是不少,没有那么容易受伤。


    真正让楼闻亭放心不下的是,他不清楚寄生在裴安夏体内的东西是什么,生怕那玩意儿会危及到她本身,所以必须尽快弄清楚目前的局势。


    楼闻亭沉吟半晌后问道:“你们可有亲眼见识过被夺舍之人?”


    齐蓁蓁听闻此言,脸色当即黑沉下去。


    夺舍这种事,无论是在修真界还是魔界,都是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禁术。


    数千年前,有位仙界的大能不知从何处习得夺舍之法,并透过操控旁人的身体到处为非作歹。


    偏偏他的术法极为精湛,几乎没有露出过马脚,以至于数个宗门联合起来,耗费许久都还找不到他的踪迹,令当时修真界的主事者感到颇为头疼。


    从那之后,夺舍之术便被各大宗门列为十大禁术之首,但凡与其相关的典籍皆被仔细地封存起来,储存于藏书阁中,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窥视。


    齐蓁蓁以严肃的口吻问道:“尊主怎么突然问起此事?您可是遇到了被夺舍之人?”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楼闻亭还是懂得的。


    赵翊和齐蓁蓁之于他,都是足以信任的左膀右臂,楼闻亭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隐瞒他们,于是如实说道:“我怀疑……安夏被人夺舍了。”


    他这句话一出,两人脸上齐刷刷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空气短暂地凝滞后,还是赵翊最先开口,他用有些不确定的声音道:“尊主,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裴姑娘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吗?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对裴姑娘动手?”


    这下子齐蓁蓁也反应过来,她用手肘不客气地顶了赵翊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尊主怎么可能拿裴姑娘的事情来开玩笑!”


    偌大的魔界之中,谁不知道裴安夏是楼闻亭放在心尖上的人。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赵翊才会感到如此诧异。


    这藏匿在背后的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居然敢对裴安夏下手,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知死活!


    赵翊沉下声音问道:“尊主,您是怎么发现裴姑娘状况有异的?”


    楼闻亭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上首的一张紫檀雕花椅上坐下。


    待坐定后,他抬手示意赵翊和齐蓁蓁也坐,接着开口道:“今早我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便去了安夏的房间,想找她一起去练剑。原本一切都好端端的,结果刚说两句话,她却突然毫无预兆地朝着我发动攻击……”


    听到这里,齐蓁蓁连忙出言询问道:“尊主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毕竟以楼闻亭对裴安夏毫无条件的信任,他肯定不会对她设有任何防备,难免无法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


    赵翊目光谨慎地扫视着楼闻亭,待确认他没有大碍后,才用安抚的口气对齐蓁蓁道:“放心吧,尊主没事。”


    齐蓁蓁松了一口气,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问题上,她两手托着下巴,做出思索的表情,片刻后说道:“这可不好办,按照尊主的说法,裴姑娘应当是被人用某种方法给控制了身体,但我们对于夺舍之术知之甚少,也不能确定裴姑娘到底是不是被夺舍了。”


    这也正是困扰着楼闻亭的问题,他五百岁的年龄,在修真界漫长的历史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他虽然有耳闻过夺舍之事,但却并未亲身经历过,因此无法判定裴安夏现在的情况,究竟是不是遭到夺舍。


    赵翊顺着齐蓁蓁的话说道:“我听闻云海宗中有位紫玉真人,已经活了上千年,是除了青云宗的衢清仙尊,最有可能飞升之人。他的辈分极高,阅历也丰富,说不定对夺舍之术也有所了解。”


    齐蓁蓁闻言立即皱眉,“就算你说的那位紫玉真人,真的对夺舍之事有所了解,但我们作为魔修,也不可能去寻求仙界之人的帮助啊!”


    赵翊没有接话,后背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两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摆出漫不经心的姿态:“我只是提供我所知道的情报,供尊主参考,至于要不要做、该怎么做,这就要看尊主如何定夺了。”


    早在很久以前,赵翊就敏锐地察觉到他们这位尊主,与仙界存在着某种联系。


    只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楼闻亭不愿提起,他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地跑去窥探他的隐私。


    楼闻亭手指在桌面上轻点几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道:“这段时日恐怕要劳烦二位,去替我打探有关夺舍之术的信息,如果得到有用的信息,再随时向我汇报。”


    赵翊和齐蓁蓁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是。”


    尾音落地,齐蓁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询问道:“尊主,不知裴姑娘现在身在何处?属下想着,裴姑娘如今随时可能再度暴起伤人,不如还是派几个人轮流看守着,以免出什么意外。”


    楼闻亭知道她是出于好心的提醒,因此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慢慢地牵起唇角:“怎么?你这是在质疑本尊的实力?”


    齐蓁蓁连忙摇摇头:“不,属下当然清楚您的实力,只是……”自家尊主在面对裴姑娘的时候,总是会难免露出些许破绽。


    而在紧要的关头,这种破绽往往是足以致命的。


    赵翊伸手扯了她的胳膊一下,“蓁蓁,你不必过于担忧,尊主自有他的打算,我们作为属下,只需要服从即可。更何况,尊主定然不会放心让其他人靠近裴姑娘的。”


    齐蓁蓁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裴姑娘毕竟是尊主的心头肉,她如今被夺舍附身,状况尚且不明,尊主肯定更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思及此处,齐蓁蓁低头行礼道:“属下明白了,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为尊主分忧。”


    吩咐完事情,楼闻亭挥挥手示意两人告退。


    赵翊和齐蓁蓁接收到指令,没有多做逗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待他们离开以后,楼闻亭阔步朝着内室走去。他抬手掀开床幔,就看到裴安夏正安静地躺在床上,鸦羽般的长睫低低垂着,睡颜恬静,显然还未苏醒过来。


    楼闻亭指尖撩起她落在脸颊边的几缕碎发,尽管知道她听不见,还是诚恳地道歉认错:“安夏,对不住,刚才事态紧急,我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点了你的穴道,让你暂时陷入沉睡。”


    眼下裴安夏还没有恢复意识,自然不可能开口回应他,楼闻亭也不觉得气馁,仍旧自顾自地说道:“你别害怕,无论寄生在你体内的东西是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将他铲除的……”


    就在这时,楼闻亭眼尖地注意到,裴安夏胸前的玉坠突然震动一下。


    他不自觉挑了挑眉,手指刚捻起那枚玉坠,就听见里头传来男人温润的嗓音:“你不是说今日要来向我讨教剑法的么?这是打算放我鸽子了?”


    这道声音清泠泠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山巅皑皑的白雪,那般无尘无垢。


    他用的虽然是疑问句,可是落在听者的耳朵里,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味,反倒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男人的声线极有辨识度,楼闻亭几乎是在瞬间就认了出来,那声音的主人不是江斯延,又是谁?


    不过,正是因为听出了是江斯延的声音,他才感到颇为意外。


    在楼闻亭的印象里,江斯延向来是冷静而内敛的,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现在他却主动迈出了那一步,不禁让人好奇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的这种改变。


    或许是楼闻亭沉默的时间实在太长,江斯延逐渐察觉到不对劲,他语气肯定地说道:“你不是安夏,你是谁?”


    楼闻亭也没打算躲藏,他蓦地发出一声轻笑,笑声低哑磁性:“好久不见,另外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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