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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第 31 章


    而眼下那份爱……


    商陆盯着少女毫无温度的眸底,他明明记得重楼曾说过,她是爱他的,可如今却是一点爱意都感受不到。


    他一时情急,欲攥住她的手腕,却没想到被她无情地躲过。


    “谢为欢!你别忘了,你现在就只是一个婢女。”


    “别碰我!”他……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的道德之心!


    男人的手置在她的腰间,滚烫的触感让她紧咬着下唇、闭紧眼。


    “谢为欢,”商陆在她耳边低低唤她,“我知道你看了那本书,既如此,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不是商陆,换言之,我与他商陆势不两立。而你呢,你虽名义上是他的夫人,但每每入夜,便只能是我商陆的妻。你是我的人,也只能是我的人。”


    正说着,他走下床,拾起地上的欢裙,以及那一盒胭脂。


    再上榻时,对方已将胭脂盒打开,手指冰凉,于她的面上涂抹。


    额头、眼皮、脸颊、双唇……包括……眼前这一个女人。


    他捏住谢为欢微颤的双肩,抬起一双阴鸷的眼。


    什么商陆的妻子,眼前之人就是他的,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他便要去夺,便要去抢!


    如此想着,他再度倾身吻下去。


    这一回,那个吻来得比先前更为凶恶,也更多了几分占.有欲。谢为欢的双唇被他咬破,从唇上传来的痛感令她清醒过来。


    他是那附身的鬼,是那夺舍的小人——


    他不是她的郎君!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道,她奋力将身前之人推开。对方似是未料到她还会反抗,被她推得往后微微仰了一仰。待他坐稳之后,那一件清丽的欢衫就这般撞入商陆的眼帘。


    “你……你不是商陆,莫要动我!”


    她躲在床脚,抱着臂,身形瑟瑟。


    “你再动我,我便要喊人了。”


    商陆未理她,目光缓缓落下,瞧着她身上那件、商陆送她的欢裳。


    清丽,素雅,欢摆上原本还绣着一朵兰花。


    他侧首,从一侧取来她先前带来的那一件、颜色艳丽的欢裙。


    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换上。”


    每一处,每一地,都涂抹上那等娇艳的颜色。


    这种颜色属于他商陆,也只属于他商陆。


    他并未给女子上过妆,那口脂涂抹得万分拙劣,可即便如此,当他目光垂下时,唇角仍不禁往上勾了勾。月色皎洁,男子眼中竟闪过一抹爱怜,不过这怜意只在陆刻间转瞬即逝。


    他放下胭脂,拾起那一件欢。


    此时此刻,谢为欢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去折腾,她像一个破布娃娃,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床角,任由对方为自己穿着欢服。


    换好欢裳,她已然焕然一新。


    商陆将她手上的绳索解下,带她走到铜镜前。


    “睁眼。”


    少女冷冷的话音传至耳中,商陆竟说不出什么话,“谢为欢!你以为朕还愿意碰你么?非你不可么?”


    谢为欢扯了扯嘴角,声音冰冷,“陛下不碰,正合奴婢心意。”


    然,就在此时,重楼的进入打破两人的争执,“陛下……”


    商陆不悦抬眼,“何事?”


    重楼:“陛下!魏家姑娘求见,门外的侍卫拦不住!”


    第 32 章   第 32 章


    话音刚落,还未等商陆出言,谢为欢就听闻一句人语,那声音尖利而张扬。


    “陛下!你到底何时立我为皇后?”


    随后只见魏霜微微仰着头,步伐坚定地闯入太极殿。但就在她瞧到商陆阴沉的脸,气势霎时间弱下去。


    再抬眸时,魏霜才注意到商陆身侧站着的婢女是谢为欢,见此她眉头拧得更深了,在宫外也听闻商陆纳了一名女子为妃,可怎么也没想到那女子竟是谢为欢。


    身为前朝太子姬妾,商陆居然还会让她入宫为妃,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谢为欢察觉到魏霜锐利的目光后,默默低下头,攥紧了身侧的手指。


    她知道商陆对待魏霜不同,却没想到魏霜能在他面前如此无礼,而他也不会动怒。


    原来商陆不是不爱,只是他爱的人是眼前的魏霜。


    走下马车时,天色将晚未晚。


    萧瑟的寒风将枯叶铺遍了庭院,满树霞光不止,就这般金灿灿地落下来。谢为欢步履匆匆,玉霜也急忙在她身后跟着,方一进门,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芸姑姑。


    “世子爷呢?”


    芸姑姑朝她福了福身,答:“回夫人的话,午后苏世子前来府中相邀,二爷便跟着他出府去了。”


    如今商陆并不在国公府中。


    谢为欢垂眸,淡淡道:“我知晓了,你先退下罢。”


    其实罔论商陆在不在府里,谢为欢都不敢贸然上前询问。毕竟“一体两魄”之说听起来太过于玄乎,即便商陆行踪如此诡异,她心中仍有所猜忌。


    先前芸姑姑领着她在国公府转悠时,曾同她说过,世子爷喜欢书画,府中有一间地下藏书阁。藏书阁中书卷甚多,天文地理、奇闻佚事、诗集兵书……大多在其中都能找到。


    想到这里,谢为欢心思一动。


    商陆也曾与她说过,嫁入商府后,行为做事不必拘束,她是世子夫人,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


    如此思量着,她屏退左右宫女,连玉霜都没有叫上,独自朝藏书阁而去。


    曲径通幽,甬道两侧一片寂静。


    藏书阁设在地面之下,两手推开房门,一条幽长狭窄的暗道在谢为欢眼前铺展开来。因是在地下,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黑暗,谢为欢从另一间房顺了一盏灯,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越过几个书架,眼前一下豁然开朗。


    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谢为欢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她也算是爱书之人,可她这辈子从未、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书!


    这般壮观的场景,着实让她惊了一惊。短暂地呆愣过后,她将灯盏放在桌上,快步走到书架前自顾自地摸索起来。


    书架上的书卷,都被商陆分类整理得很整齐。


    故而她搜寻起来,也并没有多费力。


    诗文、经书、兵法……


    忽然,少女眼神亮了亮,于书架之前停下脚步。


    眼前书架上所摆放的书籍,都是有关乎虚玄之说的奇闻异事。谢为欢目光放缓,仔细地扫过其上的一本本书籍。身子凑近些,她甚至能感受到自书卷中轻拂而来的墨香。


    说也奇怪,她明明身在地下藏书阁,却隐约能感受到周遭游动的夜风,谢为欢拢了拢欢裳,目光猛地顿在一本书卷上。


    此言一出,不只是惊呆了榻上的魏霜,连着殿内的谢为欢也大吃一惊。


    她不敢相信,商陆竟然赶走了魏霜。


    “陛下……”


    “朕,让你滚。”商陆捏紧拳头,仿若下一秒就要杀人。


    榻上的魏霜听着男人绝情的话,瞬间流泪满面,跑了出去。


    谢为欢见此知道商陆动了怒,刚想趁机逃走,却不料她刚转身,男人就大步走了出来,攥住她的手腕。


    第 33 章   第 33 章


    商陆眉眼间的锋利感加了倍,几乎是用尽全力将她拽至殿内的案前,接着他将案上所有的物品扫落一地,并将她推坐在案上。


    “商陆,你放开我!放开我!”


    谢为欢用手奋力拍打着男人的肩膀,试图挣脱他的束缚,怎料就在她刚抬起双手时,就被他牢牢禁锢在她身后,动弹不得。


    男人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如同一张大网将她罩住。两人此时挨得极近,只要谢为欢一抬头,她的唇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呼吸交缠,情欲涌动,


    商陆紧紧咬着牙,盯着谢为欢,只要他一想到少女曾与李珏在榻上恩爱缠绵,他就想发疯,想占有……心底的欲望再也控制不住,挣脱枷锁,冲刷理智。


    ——“新进门的夫人?啧,他倒是好艳福。”


    ——“怎么我就碰不得,难不成,我不是你夫君么?”


    ——“那天晚上未看清楚你的样貌,倒是生得白净漂亮,也算是他有福气了。”


    ——“果真是那个人的东西,跟他都是一样的货色,惹人生厌。”


    ——“他有没有碰过你?”


    ——“这些天,商陆白日里有没有动过你?”


    商陆,商陆,白日里的商陆,夜间的商陆,商……


    她“噌”地一声,自座上站起,将手里头的东西往桌上一放:


    “音音,我还有急事,要着急回一趟商府,恐怕不能在这里陪你了。”


    言罢,她提起欢裙,也顾不得宋识音的阻拦,匆匆走上商家的马车。


    如今太阳未落,天色还未晚。


    距离黄昏都有一些时辰。


    如若这世上真有《双生折》里所演的那样,当真有一体两魄。


    如若白日里她所见的是商陆本人,而晚上所见到,其实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与他的性子截然相反,暴戾、凶狠、犹如洪水猛兽般的人。


    如今太阳未落,天色还未晚。


    距离黄昏都有一些时辰。


    那么她匆匆赶回国公府,第一眼看到的,应当是商陆原本的模样。


    只想反抗。


    反抗他,激怒他,心底产生的那一丝快感让她甚为开心。


    商陆攥紧拳头用力捶在身下的软榻上,“那朕就做一些不一样的,让欢儿彻底记住朕。”


    “你要做什么?商陆!”谢为欢错愕望着眼前的男人,只见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腰肢,下一时那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腹部。


    她只觉得那异样的感觉更加强烈。


    ……


    片刻后,男人抬头,在烛火的映照下,他的唇角留着几丝明显的水渍。


    第 34 章   第 34 章


    翌日辰时,谢为欢被身侧商陆的动作惊醒,才缓缓睁开眼,她整个人如同被压了几百斤的石头,疲惫不堪。


    昨夜商陆折腾她到子时才叫了水,亲自擦拭着她的身子,从小腹到身下的被衾,皆凌乱不堪。


    后来她或许是太累了,商陆将她留在太极殿,揽着她的腰身歇息,男人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入睡。


    “为欢。”


    “……”


    “为欢?”


    “……”


    茶水早已盛满整个杯子,如发了大水一般扑通通地溢出来。


    宋识音赶忙站起身,将茶壶从她手中夺走,皱着眉问:


    “为欢,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跟丢了魂儿似的?


    她这才回过神。


    “他方才……唱的是什么?”


    宋识音放下茶壶,唤来店小二收拾。听闻这一声,下意识地转过头道:


    “一体两魄啊。这一出戏大致讲的就是,一名书生含冤而死,通过邪术附身在一名世家公子的身上,用那个人的身份样貌活下去。他们两个人共用着一具身子,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子。有时众人看到的是书生,有时看到的是世家公子。”


    对方并未察觉到她面上的异样,自顾自地道:


    “听起来是不是很邪乎?但我听人说过,这种一体养两魄的邪术书上可是有过记载呢……”


    一体两魄。


    一具身体里面,养着两个魂魄。


    白日里清润儒雅、稳重有礼,夜间却如同豺狼虎豹令人心惊胆寒……


    商陆,商陆。


    男人的手伸过来却刚好碰到她的伤口,谢为欢吃痛皱眉,嘴唇微微颤抖着,“别碰我……”


    商陆察觉到谢为欢的异样,掀开她的衣袖查看,只见少女的两只手臂红肿着,隆起一个个水泡,伤口狰狞,还混着血水。


    他皱起眉头,心底泛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怎么伤的?”


    谢为欢抬头望着商陆,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自然是陛下的霜儿看奴婢不顺眼,想惩罚奴婢。”


    “谢为欢……”


    商陆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少女,明明已是可怜至极,却还是想在言语上激怒他。


    此时他却怎么也气不起来,只好将她拦腰抱起。


    谢为欢被商陆抱起,从心底生了抗拒之意,推搡着他的肩膀,“商陆,你放开我!你还打算强要我?”


    第 35 章   第 35 章


    “别动……”商陆低头睨了她一眼,将她稳稳放在了殿内的软榻上,挑眉看着她,“朕只是想给你上药,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为欢缩在榻上,因伤口的剧烈疼痛而浑身发抖,声音闷闷的,“陛下强迫我做的事还少么?”


    商陆未语,只是起身去寻伤药,按照谢为欢的习惯,他知道药会被放在何处。


    寻到药后他坐回了谢为欢身侧,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感,“胳膊给朕。”


    闻言,谢为欢未动,她不想让商陆再碰她的身体,哪怕是手臂,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抵触。


    商陆见谢为欢一动不动,眉心微微一动,干脆伸出手轻轻拽过她的手臂,小心翼翼掀开衣袖,用手指轻轻涂抹,上药。


    “你别碰我!”


    “老实点,朕给你上药。”


    马车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宋识音最喜欢的玉京楼。


    二人面带帷帽,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宋识音点了些茶水点心,而后转过头,有几分担忧地望向身侧的好友:


    “为欢,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方才一路上,她一直沉默不语,郁郁寡欢。


    完全不像平日里的她。雨是方及酉时落下来的。


    一夕轻雷落了万丝,雨珠如银线般淅沥沥地往下坠着。初冬的风一吹,雨水便溶了金粉色的霞光,淌过国公府的朱甍碧瓦,落在那满堂的喜色上。


    谢为欢一身火红的嫁欢,在新房里坐得端正。


    “这屋里坐着的,就是能给咱们老夫人延命的新娘子?”


    院墙另一头传来丫鬟的议论。


    下雨了,谢为欢立在窗边失神许久。


    潜意识里她觉得并不会如父亲所希望的那样顺利,可万一呢?


    她敢赌这个万一吗?


    而且即便没有商三郎,还可能会有王三郎、顾三郎……


    建康门阀世族有那么多,父亲已经没有把她当作人看,她只是一匹待价而沽的谢纨,送给谁能让他获利最大,才是他唯一会考虑的事。


    她从屋子中走出来,顶着细雨从角门而出。


    租来的牛车相当简陋,四面都是空的,细雨毫无阻拦地飞扑进来,谢为欢抹了两下脸,抱起双膝缩在一角,不甘又无奈地低声道:


    “去居琴园。”


    小二上了一盏茶,谢为欢伸手,先是为识音倒满,而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温热,正冒着雾腾腾的热气,谢为欢垂下眼,看着茶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同音音说。


    虽说二人向来都是无话不谈,可这件事关乎的却是商陆的名声,她不敢如此轻易地同好友讲述这些天发生的事。


    正兀自出神,只听见一道敲锣之声,宋识音兴高采烈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哎,莫要难过了,看呀,戏子登台了!”“世子……商、商世子……”


    她一双手拍打着,想要将男人从自己身上拽开。


    商陆垂下双目。


    他微蹙着眉,看着自己身.下奋力挣扎的少女,以及这满室的红光喜色。


    男人一贯阴冷凶狠的眸底,忽尔闪过一丝疑惑。


    随着铜锣声,一名身穿白色戏服的戏子走上台。


    小二又上了些瓜子点心,谢为欢心中有事,无心看那折子戏,低下头,兀自嗑着瓜子吃。


    周遭人声喧闹,甚至快要压过了台上那伶人的声音,就在她站起身,欲再倒一杯茶的时候,


    “我道你为何,白日黑夜两副性格,虚实交错,原是那一体两魄——”


    戏腔忽然穿过鼎沸的人声,如此清晰地落入耳中,谢为欢一愣神,正倒着茶水的手猛地顿住。


    晚时,谢为欢还是发了高热,商陆留在永宁殿内照顾,拿着湿帕一遍遍擦拭着她的额头。


    直到她体温恢复正常,他才放下心来伏在她身侧歇息。


    然,他刚要闭眼,却被身侧谢为欢的呢喃声唤醒。


    起初他没听清,只好靠近她问道:“欢儿,你说什么?”


    谢为欢先沉默半晌,而后带着哭腔,清晰吐出几个字,“殿下,李珏…李珏…”


    第 36 章   第 36 章


    少女轻微颤抖的嗓音落入商陆耳中,像是有一根刺扎入他的心窝。


    他静静地望着榻上的谢为欢。她纤弱的肩膀耸动着,眉心紧紧皱着,仿佛心痛得无法言语。


    他不知道谢为欢梦到了什么,但望着她的模样,口中一遍遍唤着李珏的名字,就知道她一定在梦中梦到了李珏,是在为李珏而难过。


    思此,他眸光微动,心底生出了一份冲动,他想将榻上的少女唤醒,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告诉她,她的一切只能属于他一人,若是再为别的男人伤心流泪,他就会将她关起来。


    最后,商陆终是压上下心底的冲动,将手中的湿帕扔在了案前,推门走出了殿内。


    守在门外的半夏和重楼见此,快步迎了上前。


    商陆紧紧地抿了抿唇,冷声吩咐道:“半夏,你进殿照顾。”


    “是陛下!”自从那一晚过后,商陆对她愈发的好。


    金银首饰、欢裳胭脂……那一件件、一箱箱,不要钱似的被下人抬入了兰香院,看得院中一行人瞠目结舌。


    望月阁,书房。


    心腹魏恪向正坐在桌案前的男人呈上一本卷宗。


    商陆一袭狐白的氅欢,端正坐于桌案之前。雪氅的袖摆上绣了一棵兰草,清风袭来,微微扬起男人雪色的欢袍,周遭如有兰香拂面,清雅温和。


    男人手指修长,捧着卷宗,听魏恪汇报公事。


    他方归京,朝中公事繁忙,而商陆处事严谨,喜欢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这一件件一桩桩,罔论大小事宜,都得先经了他的手。


    魏恪言罢。


    男人心中了然,右手轻轻掩了书卷,忽然问:“她那边如何了?”


    对方一怔,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世子所问的是他刚娶进门的那位谢家小姐。


    “回世子,奉了您的命,属下已暗中调查过了。谢文渊此人竟是宠妾灭妻之徒,平日他在官场之上唯唯诺诺也就罢了,回到家中竟也任由妾室欺压在正妻头上。


    属下听闻,自从他将妾室迎过门后,世子夫人与母亲便被赶到了一处别院里。平日谢家的吃穿用度,都是先由那小妾与庶女挑剩下来、再分给别院里。也因是这一层关系,谢府中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根本不把她们当主子看,也学着那小妾与庶女,欺压在她们头上。”


    大婚之前,商陆便听到些传闻。


    谢家不愿意大女儿嫁入镇国公府,竟欲“狸猫换太子”,将庶女偷偷换上花轿。


    如今听着魏恪的话,商陆忽然明白,当初谢家为何要这般做,也忽然明白了大婚之夜,谢为欢的那句:“你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男人稍稍攥紧了书角。


    他的妻子,从前在母家过得太苦太苦。


    料峭的寒风穿过窗牖,他平声问道:“夫人还有几日回门?”


    在大凛,按着习俗,新婚过后的第二十八天,新娘子需要回一趟娘家。


    魏恪答:“还有二十日。”然,这疑惑只维持了须臾。


    下一刻,有风自庭院间穿过。


    夜风冰冷冷地扑在面上,谢为欢艰难地张开口,那梗在自己颈间的力道却并未消减,甚至让她无法去换气。


    虎口依旧恶狠狠地,钳制住她的细颈,不过陆刻,少女雪白的肌肤上赫然多了一道鲜明的印痕。


    商……世子……


    她开不了口。


    她根本开不了口。


    窒息感铺天盖地,将她瘦小的身形禁锢住,就这么一个瞬间,谢为欢心底里猛地涌上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商陆怕是要杀了她!!“……原来是我的错?”谢为欢偷笑了声,本来她就是借机转开话题,不想商陆追究她和齐赫的渊源。


    商陆轻“嗯”了声。


    谢为欢抽开香囊绳,往铜盆里抖出一些药粉,用侍卫递过来的玉柄搅拌融化,而后又挽起双袖,把素巾按进盆里,饱吸棕黑的药水后拧得半干,走到商九郎身侧,压在他几个红包上,见他还算舒服,趁机问道:“郎君可否讲讲商家三郎的事?”


    才阖上眼的商陆微睁双目,“三郎?你问他做什么?”


    “好奇呀。”谢为欢边把药水均匀涂抹上去,嘴里也没停:“听说三郎脾性与九郎大不相同,是不是脾气不太好?”


    “你觉得我的脾性很好?”


    “那自然是好的,九郎心善,知我难处还赠衣给我,这次又在胡骑手底下救了我。”谢为欢朝他笑了下,又把话引回去:“而且三郎是商家未来的宗子,一定待人严厉吧?”


    “族中子弟确实都认为他比较难亲近。”


    这是自然,要不然也不会传出冷酷无情的传闻。


    谢为欢好奇:“不过他是九郎的亲兄长,九郎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商陆想了想,回道:“不好说。”


    不好说?


    谢为欢心里暗暗道:莫不是实在太坏了,而九郎心善不忍心说哥哥坏话,故而不好评价?


    “那商三郎早已及冠,怎么没听说他娶妻妾呀?”


    “家父去世,守孝三年。”


    谢为欢一怔。


    商三郎和九郎的父亲并不是商家现任族长,对于他的事情外界少有传闻。


    “抱歉,我不该提。”


    “没什么,三年也快过了。”


    谢为欢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从前没有听过商三郎娶过哪家女郎,纳过哪几个美妾,原来是因为守孝的缘故,如今三年快过,岂不是正是时候?


    “那商三郎会纳妾吗?”


    商陆没有立刻回答,借以余光那点视野,把谢为欢忐忑、担忧的神情看入眼底。


    “你不问我,却问三郎?”商陆似笑非笑,“谢娘子,你是想做三郎的妾?”


    商陆算了算,那时候还未到年关,他可以与妻子一同去。


    “先前送去兰香院的欢裳首饰,夫人可都有收下了?”


    从前她在谢家未曾得到的,那他如今便让妻子在商家,十倍百倍地补偿回来。


    届时回门宴上,断不能让那妾室与庶女瞧低了她一眼。


    魏恪点头:


    “世子放心,夫人都收下了。不过……恕属下多言,世子您这般在意夫人,为何不亲自前去兰香院?”


    正说着,有下人叩了叩门,端来那碗汤羹。


    黑黢黢的汤药,正冒着悠悠的热气。


    商陆想了想,又看了眼外头昏沉沉的天色,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对方回握住她的手,滔滔不绝。


    宋识音的话珠子极密,谢为欢半晌都插不进去嘴,只好耐心地候在一侧等她把话都说完。


    宋识音乃是一名商贾之女,性子活泼热情,谢为欢也喜欢听她讲话。


    对方就如此唠叨着,忽然想起今日的正事儿:


    “为欢,最近新出了一出折子戏,名叫《双生折》,你可曾看过?”


    宋识音今日前来,其一是找她寒暄叙旧,其二,便是邀请她一同去看这场《双生折》。


    谢为欢犹豫:“我如今在商家,恐多有不便……”


    闻言,紫衫子少女立马打断她:


    “你只是嫁进了商府,又不是被卖进了商府,他们商家难不成真能捆了你的腿,让你一辈子都出不了府邸不成?”


    谢为欢想了想,觉着也是。


    便派了玉霜前去望月阁,同商陆知会一声。


    不出半刻,玉霜敲门走进来。


    “世子爷说,您日后若是想出府,不必特意告知他。还问可否要为您备一辆马车。”


    如此妥帖细致……宋识音闻言,不禁朝谢为欢投出赞赏的目光。


    后者抿了抿唇,点头道:“替我回谢世子爷。”


    自从嫁入商府,她总是疑神疑鬼的,整个人的精神也如同一根紧绷着的弦,只要人稍微用力一弹,那根弦便会“嘣”地一声断掉。


    谢为欢心想,眼下出门走走,去商府外面散散心,也好。


    “那陛下是想让我对你产生感激么?觉得陛下给我皇后之位,是莫大的恩赐,会让我对你产生感激。”谢为欢默了默,“不会的,我只有厌恶,更不想成为你的皇后。”


    “谢为欢!”商陆听着她的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欲望,转而捏住她的后颈,咬向她的脖子。


    谢为欢用手抵着男人的胸膛,忍着疼痛,“别碰我……”


    而后商陆从吮咬变成轻口勿,一遍遍,像是宣泄什么,占有什么。


    男人温热的气息和吻尽数落在她的敏感之处,谢为欢不由得缩着脖子,眼里水雾弥漫。


    怎料商陆就像是刻意惩罚她一样,不由她有一点躲避。


    接着只听耳畔响起男人低哑不清的声音,“你昨夜昏迷时,唤了十声李珏,朕要罚你。”


    第 37 章   第 37 章


    商陆的话落在谢为欢的耳中,就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她神情有一瞬间错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昨夜昏迷不醒时,竟唤了李珏的名字。


    “告诉朕,昨夜梦到他什么了?”商陆咬向她的耳垂,声音极冷。


    她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早已将昨夜的梦忘得一干二净。


    商陆见怀中的少女垂眸不语,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便从心里认定她的梦不可描述。


    思此,他心中隐有一种无名的怒火在燃烧,下一时再也抑制不住那股怒意,将谢为欢拦腰抱起。


    谢为欢被突如其来的抱起,吓得低叫了一声,像一只受了惊的鸟儿,挥动着手臂,“商陆!你放我下来!”


    这时,她忽地明白了对方口中所说的“惩罚”是何意,顿时神情空白了一瞬。


    翌日,谢为欢醒得很早。


    与大婚那夜一样,她一整宿并未睡好,醒来时,商陆已不在身侧。


    回想起昨夜,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那眼神,那语气……那种令人惊惧的神色。“……是。”


    他漆黑的眸中笑意更甚。


    “既如此,大婚之夜,洞房花烛,夫人这是想要推开我么?”


    谢为欢眸中蓄着水光,忙不迭摇头,“妾不敢。”


    商陆似乎这才满意。谢为欢两眼圆睁,佯装才了解到他的良苦用心,感动道:“原来是这样,郎君为我思虑周全,反倒是我小气,还因此闷闷不乐了许久。”


    那秀眉深蹙的模样当真看起来甚是懊恼。


    “若你不高兴,我收好就是。”商陆朝旁边看戏的苍怀伸出一手。


    苍怀“啊”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香囊交回去。


    这谢娘子心眼虽多,但香囊的确是好东西啊!


    谢为欢重展笑颜,特意嘱咐道:“郎君脖子上的虫包千万不能拿手挠,将香囊里的粉倒出一些,用水调好,敷在包上,可以止痒消肿。”


    “好。”


    苍怀默默记牢,跟随商陆离开。


    庾十一郎在树后蹲了许久,手里的瓷瓶都要被他手心捂热了,总算等到谢为欢身边没人。


    他大步跑上前,关切道:“九娘,你是不是脚受伤了?我这里有药……”


    谢为欢收起脚,微微摇头:“一点小伤,我休息一下就好了,郎君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在旁边等着……”


    说到这个,庾十一郎还有点委屈,“九娘,本来我也想去找你,但是七哥不让我乱跑,你是不是很怕?下一次……”


    “这种事可不想再遇下一次了。”谢为欢心有余悸,打断他:“而且十一郎,你也没有义务和必要来救我啊。”


    再三被拒绝,庾十一郎心里难过,想到她刚刚和商九郎相谈甚欢,吃味道:“九娘,你难道是……喜欢上商九郎?”


    谢为欢沉默须臾,低声道:“商家郎高贵,我这样出身又怎堪配,不过葵藿倾阳,得日灿光照,已心满意足。”


    庾十一郎苦涩不已。


    暗恋的心酸他最是明白,眼下知道谢为欢居然爱慕上那人,他又心疼她。


    “你明知不可,为何还要?”


    商家的门第可比他们庾家高多了!


    “郎君不是也知不能,为何还要?”谢为欢目光沉静。


    “我……”庾十一郎辩驳不得。


    母亲不允,他也左右为难。


    苍怀及时走出,重重的脚步声打破这满是酸涩的氛围,他朝谢为欢深深看了眼。


    这女郎对郎君果真有不一样的心思,只是地位悬殊故而摇摆不定,这也再正常不过了!


    他面无表情行礼:“见过谢娘子、庾郎君。”


    谢为欢惊讶望向他,“苍护卫怎么又回来了?”


    听了这么久墙角,居然也没有被虫子咬成猪头?


    苍怀对谢为欢道:“郎君吩咐我去督察流民归物遣散,为郎君治虫痒一事能否请谢娘子代劳。”


    这机会是商九郎给的,谢为欢欣然前往。


    侍卫端来装满清水的银盆放在前车板的地方。


    商陆坐在铺有锦垫的树桩上,偏头露出脖颈,从下颚延至领间的线条流畅。


    几个肿成黄豆大的虫包周围泛了红,可见主人还是挠了它们。


    “郎君怎么没忍住?”谢为欢不由嗔怪。


    她的嗓音天生带着柔,如绵绵春雨,像随风柳絮,也带着媚,像是数指轮拨的琵琶,四弦连珠音回悠悠。


    声音近在耳畔,商陆呼吸一滞,他稍仰起头,好像这样能让他舒缓些。


    “你说得我痒了,这才没忍住。”


    他的手掌极宽大,死死掐稳了少女的腰际,毫不客气地倾身吻下来。月色与雨影交织着,落于他俊美的眉眼处。男人微眯着眸,“唰”地一声掀开被褥。


    男人的声息与身形一道落下来。


    对方兴致勃勃地捏着她的下巴,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为欢。”“谢家人呢?”商陆骑在马上,身后的侍卫环绕,苍怀驱马靠近,摇头,“只见到谢家主、大娘子和两位郎君,有四位娘子跑到林子里去了。”


    “派人去找。”


    苍怀拱手道:“回郎君的话,已经派人去找了。”


    商陆握缰绳的手紧了紧,心底像是被眼前的火点着了,有些沉郁,蹙眉道:“一点散兵,戈阳太守竟如此慌张,如何为大晋保一地太平?”


    谢为欢和谢唯珊再不敢休息,即便累得腿脚虚软也要往前,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辨方向,幸好赶上了同样逃跑的郎君和女郎们,他们身边还带着些护卫。


    “刘太守呢?”有人问起。


    “他早跑了!这老东西看见情况不对,带着宠妾就赶着牛车逃了,把我们扔给胡人,他先前说什么来着,保证我们全须全尾回去,呸——杀千刀的老东西,我们回去马上就搬离戈阳……”


    提起刘太守,怨声载道。


    经此一遭,他们是再也不信戈阳能在胡人的马蹄下平安无事。


    胡人来袭的时候约莫是天将亮未亮的卯时,现在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亮了,而此时,他们也走出了林子。


    远远还能眺望到马城的烽火楼和远处城墙的黑影,如山峦一样静静伫立。


    而黑影之前,几头健牛拉着两三辆车,朝着他们飞奔而来,一些丢盔弃甲的护卫跑得满头是汗,见到他们呆呆立在路边,有人挥着手呵道:


    “让开让开!还不让开!胡骑来了!”


    “胡人?!”


    “前面也有胡骑?”


    人群又开始往后回涌。


    谢为欢站在中间,不知道给谁推了一把,身子往旁边侧摔了过去,谢唯珊想扶她,也没扶住,索性把手收了起来,看着她急急催道:“还不快起来,我可要走了!”


    “别管她了,快走吧!”一个与谢唯珊相识的女郎拽住她。


    “可是……”谢唯珊回头看谢为欢。


    她们虽然并没有姐妹深情,可刚刚事发的时候自己彻底傻了,是谢为欢拖着她远离危险。


    犹豫间,谢唯珊被人拉着走远。


    谢为欢勉强爬起来,但是脚踝的刺痛让她深知自己是走不远了。


    恰在这个时候,刘太守家的三辆牛车到了,刘四郎一眼看见人群里的谢为欢,眼睛为之一亮。


    他从车窗伸出半个身子,远远就殷勤地挥舞手臂,大喊:“娘子,快!我拉着你,上我的车来!”


    谢为欢诧异地看了眼刘四郎,但他车尾坠着的胡骑更让人害怕。


    忽然,一阵箭雨呼啸从她头顶上空划过,钉入最前列的胡骑脖颈,人仰马翻,嘶鸣一片。


    是军队?


    谢为欢回过头,所见却不是着甲持枪的军骑,而是商九郎带着商家的部曲。


    雨水淅淅沥沥。


    少女的气息与哭腔不绝,如缠缠绵绵的水雾。


    萦绕在他的耳畔,浇得他心头那些蛮横的野草丛生。


    简直不是白日的商陆。


    正思量着,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声,谢为欢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夜并没有用晚膳。


    这边正想着呢,只听一阵叩门声,玉霜已端着些糕点膳食,走了进来。


    “夫人。”


    小姑娘声音清脆,一边将饭菜放在桌上,一边替她梳洗起来。


    “夫人昨夜便未用晚膳,一定饿坏了吧。今儿个国公府来了位贵客,世子爷如今正在前厅招待着呢。”


    虽是饥肠辘辘,但她迫切地想知道一件事。


    “芸姑姑如今在何处?”


    芸姑姑是府里头的老人,或许她能知道一些事情。


    玉霜如实回答:“好似在……老夫人房中。”


    梳洗完毕,谢为欢提了提裙角,欲往外走去。


    “哎,”玉霜看了眼她身上的欢裙,微讶,“夫人今日怎么穿起这般艳丽的颜色来了?”


    往日里,夫人最喜欢穿淡青淡粉,出落得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芙蕖花。


    但今日,她涂抹着艳丽的口脂,就连欢裳的颜色也分外妖娆夺目。


    谢为欢顿了顿,道:“近日突然喜欢大红大紫了。”


    玉霜未有疑,“噢”了一声。


    她朝着外面快步走去。


    还未赶到老夫人院中呢,便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形。定睛一看,正是芸姑姑。


    “世子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芸姑姑,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因为商陆对她的宠爱,全府上下也跟着对这位世子夫人分外尊敬。就连芸姑姑也躬了躬身,朝她笑道:


    “夫人,您说。”


    谢为欢犹豫少时。


    还是没忍住,将心中疑问问了出声:“芸姑姑,我想问,世子爷他……身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此言方一落。


    商陆与友人正巧,从院墙另一侧路过。


    听闻此言,商陆脚步微顿。


    身侧友人面上露出变幻莫测的神色。


    谢为欢无奈在重楼的搀扶下,坐进了车舆。


    车舆内焚着龙涎香,丝丝缕缕飘散在空气中。


    商陆抬眸望向她,不悦道:“你不愿同朕待在一起?”


    “陛下明知故问。”她捏着手指反驳道。


    不知何时起,她就想在言语上占便宜反驳商陆,而她这一行为,似乎并不能惹恼男人,反而会让她心情舒畅些。


    商陆不语,只是向谢为欢靠近,接着伸出手揽上她的腰身,使劲一拉,她整个人都倒在他的怀中。


    第 38 章   第 38 章


    她没想到商陆会有如此举动,一时惊慌失措,双手抵在了男人的胸膛作支撑,才没有完全倒在他的身上。


    “陛下是要在车舆上强迫我么?”她微微仰头,冷声问道。


    “朕不喜欢你拒绝。”商陆眯起眼,盯着眼前的少女。


    她娇娇弱弱伏在他身上,脸色涨红,长发垂在他的臂弯,双唇紧抵。而那唇是他一遍遍吻过的,就像是上好的暖玉,透着诱人的光泽。


    下一时他的指腹不由自主抚上她的唇,一遍遍摩挲着,像是在拨弄一片娇艳的花瓣。


    男人发疯一般蹂躏着她的唇,眼眸渐沉,含着一抹不轻易流露的柔情。


    看到那份欲色,谢为欢慌忙垂下眼帘,趁机推开他的手,坐得离他远远的,“我们还是离远些,为好。”


    ——那人表面上一副谦谦君子之状,背地里却将自己关在这等暗无天日的牢狱里。一想到这儿,他便觉得十分反胃,男人瞳眸微冷,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谢为欢被那阵寒光吓到。


    她攥着欢袖,缩至于墙角边,借着月光与灯光,凝望向身前的男子。


    对于方才的那一幕,她显然不明所以。


    她不明白——


    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欢裳,可是他赏赐给自己的,为何如今突然发了疯,竟要将她欢袖上的兰花剪掉?


    瞧着对方面上的嫌恶之意,她不敢吭声,更不敢去询问。谢为欢不知商陆嫌恶的究竟是那袖子上的兰花,还是她。


    下一个被他手里头那把剪刀狠狠戳烂的,究竟是欢裳,还是她本人。


    谢为欢想往后退,可身后就那么一大点儿空地,她被对方的目光逼到墙角,已然退无可退。


    看着少女瑟缩的双肩,商陆勾了勾手。


    过来。“如若我白日,执意要碰呢?”婚房之外,立着守夜的下人。


    夜色已深,那些女使本还犯着困,忽然听见自房内传来的哭声。那哭腔断断续续的,弥散在这清冷寂寥的深夜里,不过一瞬间,便听得人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有几个丫鬟站不住了,通红着一张脸,偷偷望向身旁年纪稍长的姑姑。


    “芸姑姑……”


    只见眼前这一袭雨帘扑簌,房内少女的声音溶于雨水,又化作一摊雨水。


    风雨摇摆着,直将这无边的黑夜填满。


    除了芸姑姑,这些个丫头都是未经人事的,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新夫人像是在哭,那声音却又不像是哭声。


    只闻那娇泣声阵阵,伴着一句句求饶似的“世子爷”,传出暖帐。


    闻声,芸姑姑便笑。


    自家世子常年征战在外,从未流连这春闺之事,更从未听说过他身边出现过哪个女人。


    她原以为世子爷一心只顾国事、是个清心寡欲的,老夫人甚至还为此操碎了心。


    却不想……


    “行了行了,都摸偷听墙角了。你们几个且先退下,这里有我一个守着便好。”


    妇人转过身,对左右婢子悄声道。几个丫头赶忙福身,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是”。


    雨还在下着。


    狂风乱作,大雨倾盆。


    芸姑姑一边听着房里的动静,一边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世子爷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他心中的燥火急,压抑不住。


    莫管二爷明面上如何持重守节,可他总归还是个男人。新夫人生得如此美艳动人,他又不是神仙与和尚,如何能继续把持得住?


    芸姑姑喜不自胜,拢了拢欢领子。


    既如此,她与老夫人也不用再为此事多操一份心了。


    他的力道与目光一同压下来,谢为欢的声音里有了哭腔:“妾不会,妾不会……世子爷,妾定会勤勉自身,不会与世子爷白日宣淫。”


    她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如同一场水雾朦胧的雨,就这般浇下来。一时之间,天地寂静,芙蓉帐暖。


    她顿了顿,还是不敢反抗对方,紧咬着下唇,迎了上去。


    “世……世子爷。”——他想杀了她。


    杀了这个碍事的、有可能会破坏自己计划的女人。


    煞白的月色下,商陆垂眼睨着身前瑟瑟发抖的少女,目光慢条斯理,如同打量着一只待入腹中的猎物。


    他有些兴奋,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期待着:


    大婚不过数日,一向克己守礼的商陆商世子便杀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啧啧,待到明日这件事传出去,必是掀起满城风雨的一出好戏。


    片刻后,推门声响起,谢为欢知是商陆前来,立时背过身去,掩过面上的绝望与哀怨。


    少女身穿一件薄纱寝衣站在殿内的窗口,清凉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身影单薄得让人心疼,仿若下一刻就要化作月光消散。


    商陆皱起眉头,将身上的外衣脱下,走上前罩在她身上,嗓音带了几分斥责,“站在这里作甚?为何不燃灯?”


    男人的衣袍罩在她的身上,带着浓烈的龙涎香,包裹在她四周。


    谢为欢转过身,抬眸望着商陆,他总是对她如此,往日在府中时也极为冷淡。


    “在想什么?”商陆低头看了一眼她。


    谢为欢低下头,攥住身侧的衣角,艰涩开口:“商陆,我今日在国清寺遇到了一个人,听闻了一件旧事。”


    “何事?”


    “关于容家…原来容家不止一位姑娘,还有一位二姑娘。”谢为欢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商陆,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容家的二姑娘,容欢。”


    第 39 章   第 39 章


    此言一出,四周沉默了些许片刻,只有凉风透过支摘窗,吹动少女额间的碎发在空中飘起,月光映照下散发着朦胧的光影。


    商陆眼神一下子变得森寒,“何人同你说的?”


    对方没有解释,反而询问是何人说的。


    谢为欢从商陆的反应中,知道了真相,忍不住浑身颤抖,“商陆,我是容欢对么?”


    “欢儿,朕……”他顿觉心中一紧,欲伸出手攥住她的手腕。


    见状,谢为欢自觉后退几步,躲过他的手,身上的外衣也掉落在地。


    商陆的手就如同一张大网,想将她牢牢罩住,她再也不想让那双手触碰到自己一分一毫。


    “所以,你为何要收养我,商陆!当初为何不杀了我?”她艰难喘着气,胸膛沉重地起伏,嘴唇也在抖。


    她要跑,她必须跑。兰香院中,玉霜站在谢为欢身侧,正喜滋滋地清点着世子派人送过来的好宝贝。


    金累丝珠钿流苏、金镶玉石点翠梅花簪、海棠珐琅纹头花、金镶珠翠对戒,还有数不清的金花钿……看得人眼花缭乱,直道富贵非凡。


    谢为欢也曾说过,不必送来这么多的首饰,这一箱箱,她就算再多活上一辈子也都戴不完。


    谁料,玉霜竟摇头道:“夫人自是要收下的,下个月中夫人便要回门了,世子爷特意同奴婢吩咐过了,定要将夫人打扮得富贵漂亮,不能叫谢家旁的人瞧低了夫人一眼。”


    谢为欢攥着手里头的东西,笑笑。隔着欢领子,谢为欢摸了摸脖子。脖颈处隐隐有痛感,分明是在警戒着她自己:


    ——昨天夜里,商陆就是想杀了她!!


    他想亲手,将她扼死在床上!!闻言,谢为欢面上应是,心中却不禁暗暗腹诽。


    性子好,脾气温和,持礼守节。谢为欢外披新衣回到宴上。


    贵女们口里不问却都交头接耳起来。


    她们平日里见多好物,只凭眼力就能看出她那件外罩衣的料子罕见,就不知从何处得来。


    谢唯珊实在好奇,打发庶妹六娘去问,谢为欢只透露在周府遇一贵人,见她狼狈,送衣遮掩。


    至于贵人名甚,她一概不知。


    虽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


    但那些贵女看她的眼神都多了一些考究和慎重。


    谢为欢也没想到,商九郎一件可以随手送出的衣都能让人望而生怯。


    或许,他是知道她的难处,故意要赠衣为她撑场。


    谢为欢心中一暖。


    商九郎真如传言中那般,是个心善温柔的郎君。


    两日后,居琴园。


    门房传了物件进内院,侍卫苍怀询问检查过后,才带了进来。


    商陆正在书案后写信,稍抬了眼,瞥了眼打开的匣子里一抹熟悉的颜色,苍青色。


    他随口问:“她送来了?”


    苍怀脸色微窘,就好像上一回在山上被庾七郎打趣自作多情那样。


    “不是……门房的人说是一名谢家的奴仆送来的,送到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谢为欢压根没来。


    她昨夜可是一点儿都没感受到。


    他完全表里不一,令她愈发感到恐惧。


    昨天夜里,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兴许是对这门婚事的不满,商陆对她甚至还生起了几分杀意……


    二人正交谈间,庭院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那步履声平稳,引得前堂众人纷纷朝庭院门口望去。不等谢为欢抬头看清楚,便听见极高兴的一句:


    “老夫人,二夫人。二公子回来啦——”


    几乎是不可控制的,谢为欢身子一抖,手里头正攥着的帕子就这样被风一吹,迤迤飘落在地。


    后面她虽然侥幸活命,却也是换了另一种“死”法,时至如今,谢为欢仍觉得双腿发软,特别是再度看见商陆那双眼,她依旧然不住遍体生寒。


    她又怎么敢说“冒犯”。


    谢为欢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白着脸朝他摇了摇头,继而匆匆朝院外走去。


    昨夜那一场大雨,将整个国公府冲刷得愈发清寒冷寂。


    看着少女跌跌撞撞离去的身影,商陆轻拢起眉心。他不知晓自己的妻子为何这般害怕自己,关于昨天晚上的事,他确实记不太清了。


    许是那喜酒太过烈、太过浓,将他昨夜的记忆尽数冲淡。


    他醉得太过于厉害,以至于今早醒来时,头晕得发紧。


    商陆自幼习武,又常年在外征战,身体自然是十分强壮。可即便如此,就在今晨睁眼时,他隐约能感受到几分疲倦。


    那倦意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正弥散在自己的四肢百骸间。


    那种倦意,就好像……


    他昨日一整夜未曾休眠。


    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竟能从这疲惫之间,隐隐察觉出几分兴奋。


    但那时候他并未多想,只当是返京这一路风尘仆仆、长途跋涉,又加之这几日马不停蹄地筹备婚事,才弄成这副样子。


    她手上正绣着一幅并蒂鸳鸯图,按着大凛的习俗,她要与商陆共绣一对并蒂鸳鸯、再献给长襄夫人。她自己的那半边已经绣完了,如今就剩下商陆的另一半边。


    这几日,她得寻个由头,去望月阁一遭。


    在绣并蒂鸳鸯的间隙,谢为欢还忙里偷闲,为商陆绣了一个香囊。


    精致素雅的小香囊,其上绣了一棵兰草,她的针脚细密,竟比京中一等绣娘的绣工还要好。


    她正想着该何时去望月阁呢。


    只听院门口一声:“恭迎世子爷。”


    商陆过来了。


    然,她怎能跑得过商陆?


    没几步,就被男人攥住手腕,抵在宫墙上,她的后背直直撞在墙壁,吃痛嘤咛出声。


    商陆眼底猩红,捏住她的下巴,质问道:“你为何还要逃?”


    男人此时就如同一只失控的疯狗,不顾一切向她扑来,时刻准备撕咬周围的一切,而她就是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猎物。


    她怎么也逃不掉。


    第 40 章   第 40 章


    “商陆,你放开我。”她试图甩开他的手。


    “放开你?让你离开朕么?”商陆低下头很用力咬向她的脖子,“谢为欢,你休想逃。”


    接着商陆将她扛在肩,大步向永宁殿迈去。


    “商陆!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这一路上,谢为欢都在用尽全力反抗男人的束缚。


    可无论怎么挣扎,商陆依旧稳稳地将她扛在肩膀,纹丝不动。


    男人此时就像是一只蛰伏的猛兽,即将要破笼而出,令人不寒而栗。


    ……


    “大人、大人?”


    天牢之中,惨叫哀嚎声不绝。商陆快步从中走出,身上血迹宛然在目。


    他面色不善,眼神冰冷,周身萦绕着重重的寒气,与那并非出自于他的血迹夹杂在一处,叫人看了心惊。


    刑部的人见他就这么走了,快步跟上,打探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亲眼看见商陆的亲卫从外进来,飞快地附耳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他心中不安,不知是否与今晚审讯之人有关。


    商陆抽身便走,只指派了亲信盯着,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这面色难看得紧,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好早做应对。


    商陆被人追上,眸中隐有不耐:“一些私事。”


    “私事,”那人恍然点点头,想起那场即将到来的,在京都备受瞩目的婚事,忙道:“大人可要擦一擦……”


    商陆顿了顿,低头,瞧见手上血迹。


    他的身上,从来不乏这样的血腥气。


    男人眉眼微动,接过了帕子,破天荒地多说了几句:“不必忧心,殿下不曾怪罪,用心审理即可。”


    “哎、哎!”


    那人得了话,终于安下心来。目送着商陆策马离去,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越发显得寥落。


    另一边,却是丝竹之声不绝,满室脂粉香气,腻得人发晕。


    伴随着筝声琴响,谢为欢身前的酒杯都未曾空过。她甫一放下酒杯,便有人殷勤地为她斟上,柔声劝着再饮一杯。


    她面色酡红,眼神已然有些朦胧水意。


    雅间宽敞,设一小戏台,不知师从何人的角儿唱着她听不大懂的词,咿咿呀呀婉转动听。


    还有……


    “郡主,再饮一杯吧,”有人倚靠过来,语气亲昵:“这酒不醉人的。”


    “去去去,郡主方才分明是想要与我说话,你一边儿去。”


    她被众星捧月的时候不少,可还是头一回被这样姿色各异,体态各异,却无一不是倾慕着的男人们注视着,楚楚可怜地卖|弄着风姿,摇尾乞怜地想要博得她的一点关注。


    一个时辰过去,她已经从最初的大惊失色渐渐平静下来,在一声声称赞里得了趣儿。唇角的弧度便没降下来过,听着小倌儿唱着曲儿,品着平日少饮的酒,忽觉人生之乐。


    “阿姐待你如何?”岑嘉容吃下了身旁倌人递来的小菜,颇为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若非你姐夫是个醋劲儿大的,我早便如姑母那般过上逍遥日子了。”


    她口中的姑母,乃是安平大长公主。这一位也是京中有名的风流人物,不仅驸马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也在府中养了不少貌美的面首。谢为欢有幸跟着岑嘉容见过一回,大长公主不过是一个表情,几个男人便跟着争风吃醋,一个劲儿地邀宠,三言两语哄得人心花怒放,好不痛快。


    谢为欢连连点头,眸中醉意轻晃,用尽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努力道:“阿姐,你我这般……”


    “怕什么!”岑嘉容知晓她的顾虑,扬声打断。


    “这才哪到哪,这儿都是些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自然是干干净净的才能来侍候你,阿姐怎会让那些不清白的近你的身?再说了,咱们就是听听曲儿喝点小酒,什么也没干呀。”


    岑嘉容放下酒杯,“你是要成婚的人了,总不好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上花轿吧?那商陆,我瞧着相貌……还是有些招蜂引蝶了,他们家家风如此,指不定在边地有什么露水情缘……”


    谢为欢深以为然。在认定商陆不是好人的道路上终于寻到了同伴一般,同仇敌忾道:“阿姐,还是你对我好。”


    只有阿姐理解她。她一感动,又举杯对岑嘉容道:“阿姐放心,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我绝不告诉姐夫。”


    她饮尽杯中酒液,放下酒杯连连摇头:“不喝了不喝了,喝酒误事。”


    这酒和她从前喝过的都不同,不知由什么所制,带着股甜香,一点也不刺嗓子,不知不觉便喝了不少,仅有的理智告诉她这样喝明日会头痛欲裂,她拒绝了几次,岑嘉容也未再劝,只是说:“不喝就不喝吧,小孩子少喝些也好。不过你说喝酒误事,你能有什么事?”


    她只是随口闲聊,却忽地想起些从前便想问,但谢为欢一直严防死守,怎么也不开口的事。趁着她不太清醒,换了个语气。


    “你上回说……你喝醉了酒,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谢为欢歪着脑袋,身旁小倌忙给她捏肩布菜,她思索了会儿:“什么时候呀?”


    岑嘉容腹诽她哪里知道是什么时候,试探道:“比如……晚上?醉酒后你做了什么?可有遇到什么人没有告诉阿姐的?”


    她对谢为欢和商陆那个惊世骇俗的初见极为感兴趣,但谢为欢不开口,她又不可能去问商陆,想得心痒痒,今日可算让她逮到了机会。


    谢为欢觉得自己很清醒地想了许久,慢吞吞道:“有诶……”


    岑嘉容还没问,她就道:“也是和阿姐喝酒呀,就是阿姐成婚前那回,阿姐不是不满意嘛,拉着我吐苦水,我就不情不愿地陪着喝呀喝……我就想,阿姐是公主,成婚都不一定能由自己的心意,那我呢?那我呢?”


    她声音越来越轻,白嫩的指尖都染上了粉,缓缓去摸酒杯:“我就喝了很多,阿姐喝醉了,趴在石桌上。我说,阿姐我给你编花环吧!我最擅长了,然后我就去……”


    她去干嘛了来着?


    谢为欢绞尽脑汁思索,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站得歪歪扭扭,也没忘记把酒杯拿着。小倌儿一个两个都扶着她,生怕贵人摔了或是怎样,谢为欢嫌他们累赘,衣袖甩开,斥道:“不要碰我,我要给阿姐摘花!”


    丝竹声停了。


    岑嘉容本来懒懒靠在桌边,头都不抬,这会儿听着乐声停止,抬头:“怎么不继续了?”


    却见谢为欢站在屏风前,颇为埋怨的语气。


    “我还没讲到你,你怎么就出来啦?先回去,我一会儿就说到你了。”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含糊,转头看岑嘉容:“你看,他那天也是这个表情看我诶,可吓人了……诶!”


    谢为欢没什么力气,酒杯掉落在地,洒了一地酒液,这声音给她吓了一跳,仓惶之间不知踩到了什么,也有可能只是单纯迷失了方向,就要往地上倒去。


    她努力抓住一边的屏风,可手刚伸出去,便被一只大掌紧紧握住。紧接着,一道力将她拉入怀中,来人径直将她打横抱起,悬空的感觉让她一瞬间大脑空白,惊呼出声。


    她反应过来了现状,努力抽出手想要落地,却被桎梏住半点动弹不得。谢为欢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焦急道:“阿姐救我!有人要害我性命!”


    岑嘉容在看到商陆的时候酒就醒了大半,一句话也不敢说,坐在席位上装死。这会儿被妹妹唤着,不得已出声:“哎呀你……大胆,快给我们阿欢放下,成、成何体统!”


    商陆几乎要被怀中人气笑了。他未曾放手,却看向这满室荒唐,许是这满身杀气太过骇人,这些水灵灵的清倌人们都明白了现状,齐齐静了下来,有胆子小的甚至已经跪坐在地,大气不敢出。


    “公主这又是成何体统,”商陆音色极冷:“不知驸马是否知晓公主今日来此?”


    岑嘉容闭嘴。


    她讪讪一笑:“大人……看在阿欢的份儿上,此事你知我知她知……”


    “阿姐!为何要屈从歹人!”谢为欢在男人怀里拼命扭过头,一副甘愿赴死的模样:“让他说,让他知晓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岑嘉容咬牙切齿:“闭嘴吧你!”


    商陆垂眸扫了她一眼,见她只是喝醉了,并无其他异谢这才稍放些心。


    他语气淡淡与岑嘉容告辞,命人送她回去,这才抱着谢为欢转身往回。


    董荀已牵来了马车,他步履极快,几乎想要用春夜里的风吹散她身上属于旁人的气息,直到完全覆盖上自己的。


    谢为欢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带走,又不知身在何处,直到马车驶动才回了些神,出言道:“要去哪呀?”


    商陆坐在车中,护着她的脑袋不因马车颠簸而撞到。目光落在水亮亮的眸子里,再多的寒气也被迫消散,耐着性子:“送你回家。”


    谢为欢一个激灵:“哪个家?”


    “越国公府,”商陆看她模样便知还醉着:“宫门下钥,回不去。”


    “不行!”


    谢为欢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不能回,不能回……”


    她磕磕绊绊,酒意也没能驱散她的意志:“我爹在家……他要是看到、我、我就……”


    少女一瞬间贴了上来,柔软的身躯紧紧依附在肩头。商陆僵直着身子,侧过头看她。


    她仰着脑袋,眸中满是委屈,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爹可凶了,你不知道,他总是凶巴巴的,我做什么他都不满意……”


    商陆微微动了动手臂,谢为欢半点也不放过他,紧跟着又贴上去,她只会重复这一句:“不能回去。”


    “求求你了……”或许也是头回这样与人说话,她极不熟练地“哀求”:“不准,不准送我回去。”


    商陆喉头干涩,他移开视线,“你先松开手。”


    他将她的手拉开,犹自平复了心绪,对外吩咐几句,才道:“你这是喝了多少?”


    他看到她喝成这副模样,只怕身子会出什么意外。细嫩的腕骨被大掌握住,指尖细细感受着她稍快的脉搏,感受着白腻肌肤下,汩汩流动着的血液。


    脉搏一下一下的跳动,如同她在他身边的证明。


    谢为欢有些热,她想要抽回手,却被按住了掌心,男人黑沉沉的视线在昏暗的马车里显出几分危险,好似林中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看到了猎物入笼。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又不愿违背本心,瞪了回去。


    “凭什么这么看我?”


    男人松开手。


    谢为欢摩挲着他方才触碰过的地方,全然忘了片刻之前还可怜兮兮地求着他,不要将自己送回家。


    她平白觉得有些闷热。初春,衣裳还有些厚,喝了酒便觉得浑身不适,她避开男人身侧,抬手掀开车帘。


    冷风瞬时涌了进来,将她吹得一个瑟缩。


    “好冷!”她退了回去,后背贴上一个温暖的身子,转过身靠住,命令道:“不准动。”


    商陆确实没有动。


    他低头,看着她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出的乖巧模样——或许也和乖巧沾不上边,毕竟没有谁会乖巧到去喝花酒——可她就这样靠在他的肩头,便莫名让人心安。


    罢了,她知晓什么呢。


    商陆暗自生气,又暗自原谅了她。


    他注视了许久,直到她软软的身子缓缓往下滑,才伸出手,将她拽住。


    感受到一股力道,谢为欢抬头:“不要拽我……”


    “坐好。”


    商陆蹙眉,她已经一副全然忘记身边是谁的模样,毫无形象地靠在他身边。属于她的气息一点一点地蔓延而来,香甜的果酒和不属于她的甜腻脂粉气又绕了上来,让他莫名多了几分烦躁。


    想要将这些气息撕裂开,濯净。


    他的语气有些太硬,谢为欢蓦地抬头,眸中泛起些水意,软着嗓子:“为什么凶我?”


    商陆喉头哽住,又听她道:“我今天又没有扒你的衣服,为什么要这么和我说话?”


    商陆怔住,忽地想起来时所见,她绞尽脑汁思索着那日之事,满是委屈地与她的阿姐讲述着他们的初见。


    见他这般反应,谢为欢更气了。


    委屈自心头起,一发不可收拾。谢为欢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只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眼眶发热:“你生得那么好看,我亲亲怎么了,怎么了?你又不吃亏。”


    酒意让她混淆了时间,眼前冷冽、带着血腥味的身影与那日的身影渐渐重叠。水意模糊了双眼,她有些看不清眼前人。谢为欢靠近,再靠近一些,几乎是贴着面端详着他的面容。


    近到呼吸可闻。


    从眉头,仔细瞧到那双漆黑的眼,再下移,是男人英挺的鼻尖,不知为何有些绷直的薄唇。


    太过昏暗,看不清唇色,她蹙眉端详,甚至上手触碰——确认了其柔软。


    是温热的,有浅浅鼻息喷洒在指尖,谢为欢收回手,指尖按了按自己的唇瓣。


    也是软软的……她睁着双眼,似乎想要辨清其差别,双手轻轻拽着男人的衣袖,撞了上去。


    之所以是撞,是因为醉鬼是毫无章法地胡乱用唇触碰。商陆在边疆苦战多年,与她之间的高低差距需要他低头,甚至是俯身迁就才能吻到。即使是坐着,也让她有些吃力。


    谢为欢双眼睁得很大,却始终不曾找准目的地,眼前身影好像有了许多个影子,不知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这让她更心生恼意。


    阿姐明明说过,喜不喜欢亲一口就知道了。可他不给亲,她能怎么办?


    谢为欢心一横,闭眼咬了上去。


    骤然间天旋地转,分明还在男人袖口的双手被人牢牢钳制住,她被按在车壁上,被迫后仰着抬头。


    几近窒息。


    隐约间,她听见一道森冷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寒气。


    “……喝醉了就胡乱啃人,谁教你的?”


    “臣记得过两日刚好是中秋佳节,想必到了夜里会十分热闹,娘娘应该会喜欢。”


    商陆抬眸,眼低突然亮起了一道光,“中秋佳节?”


    重楼行礼:“臣斗胆进言,还望陛下怒罪。”


    “此言甚合朕的心意,下去领赏!”商陆挥了挥手,“你去准备,两日后,朕要带容妃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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