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二夜 连一点水也不分给他,他自拓小……
是前些日子逼他去相看世家小姐, 逼得太急,沈行原故意用上此招吗?
那些小姐他也一个没去看过,别说通房丫鬟, 那房间宝贝得半个侍女都不放进去,还要怎样。
杨氏抬头看眼沈家门楣,深吸口气闭眼冷静。脑中适时闪过在老夫人那时, 沈行原就表现过的非要站到他嫂嫂面前说话,兄弟二人争先恐后的画面。
她挑剔纪清梨家世不高, 人不够可心,甚至才斥责完文昌伯着急再嫁, 势利可笑。一转头, 自家儿子堂皇说出这种话来。
兄弟阎墙, 弟弟打起嫂嫂的主意, 造孽, 这是造孽。
到底为什么?杨氏气急攻心, 禁不住问:“你是为什么要这般,沈行原你糊涂啊!”
“你难道不清楚你兄嫂二人夫妻感情还算和睦,就算没有守孝的事她难道会答应?”
“感情只是一时, 新鲜玩意总不一样,人已经死了, 死无对证日子总要向前看。”
“你还知道你兄长是死了, 你有没有良心!”
杨氏甩来一巴掌, 企图把他打清醒点。
沈行原任由母亲出气, 挨了一顿打没关系, 他把脸挡得很好。
就是杨氏恨铁不成钢要他滚,这张和沈怀序几分相像的脸也没伤,比裴誉得体许多。
这种违背礼教的话母亲不会同意, 沈行原早就想到,这都没关系。
只要他和纪清梨感情摆在前面,如沈怀序当日先斩后奏那般,母亲总是不接受也要接受,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一夜没睡也神清气爽抖抖衣袖,先去给兄长烧两张纸钱让他放心,沈家一切有他。
再忍着心思将府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特别是沈怀序烧了的房子按他意思建好。他耐心等,要等到夜色朦胧时顶着这张脸去见嫂嫂,才更有效果。
只是先前派去查什么宅子的人带回消息,吞吞吐吐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二、二公子,那宅子已经查明,确实是纪夫人的宅子。就是里面……”
前几日盯着那宅子还时常空荡没有人影,昨日却不知为何一下就看见里头那人的脸,看得人毛骨悚然。
属下给自己捏把汗,一咬牙把话说清楚:“里面住着个旁的男子,且长得……同大公子很有些相像。”
沈行原手中毛笔登时捏断。
住着个男人,纪清梨是在外面偷吃?
怎么,她要吃还去挑沈怀序几分相像的人。
沈怀序三天两头不在家,活着跟死了又没多大区别,他们感情有那么好吗?究竟是从何处要好,他又不是不能学。
沈行原盯桌上白玉瓷瓶半晌,听属下说纪清梨又出去了,不知是不是去那宅子。
外面不知从哪捡到的脏东西也吃,纪清梨真不怕坏了肚子。要吃,难道他不更有保障,干净又周全,还不用挑地方。
还是纪清梨道德感太高,受不了兄弟间的刺激。
沈行原没有丝毫犹豫,甩袖冷笑声马上就要去捉人。概因在纪清梨面前没有过什么好形象,事到如今做这种偷鸡摸狗打听、坏人好事的“捉奸”,他也很快接受。
*
灵堂里的气氛太压抑,孙姨娘又担心她担心得厉害,特意让人传话问她,纪清梨借府上采买丧事物件的空档,出来透口气。
偷摸坐到姨娘家去,虽丧事中这般不合理数,可孙姨娘什么都不说,只骂给纪清梨听:“现在京城里可都听到姓纪的算盘了。”
“女婿葬礼娘家人不去安慰,说这种混账话。要不是我去不了,”孙姨娘顿下,不说那丧气话,“早让他们都看看,所谓文昌伯是个什么吝啬无能的德性。”
“他现在老脸丢尽算什么,我还觉得不够。”
梁叔在背后沉默锯木头,咯吱咯吱的,像应和孙姨娘的话。
纪清梨看得出孙姨娘是在挑这话逗她,她捧茶笑笑,反过来宽慰:“姨娘放心,这才刚有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没真算计他什么,这才刚开始。”
“不过看他丢面子也很有意思。别担心我,姨娘知道我和沈怀序不是真心夫妻,了。”
“他死了,顶多算可惜。”
孙姨娘盯她几眼,哼笑:“是,你饿得要死时也跟我说不饿,饭丢到你面前吃两口等肚子疼起来了,你才知道是饿过了。”
纪清梨眨眨眼,眼神飘忽挪到旁边去。
“你啊。”孙春芳弯腰捏住她鼻子,想说的话涌出来又咽回去。
纪清梨一个人摸爬滚打,丁氏什么都没来得及教她。
温吞也好情绪迟来也好,全是吃过苦头后摸索出让自己继续往前走的经验。
贸然去拆,只会让她更难受。
“行了,你给我寻得铺子位置可是个宝贝,我昨日试着买了些小玩意生意也不错。厨房还有些剩得牛肉,我给你下面去。”
“你别听沈家说得什么吃素忌荤腥的话,你在姨娘这想吃什么吃什么,听话啊。”
纪清梨被喂饱才放出来,再去街上买好白烛黄纸琐碎物件。
人死了,烧的物件都成一张纸。看得人叹气,又不知为谁叹气。
纪清梨彷徨坐在车里,谢无行的话阴魂不散,她一时不想回沈家看沈怀序牌位,转身回了她自己宅院。
宅院门口清净整洁,往里看却漫着浓雾烈眼,整个屋颜色都比旁边灰几度,门成了人间与地府的分界线般。
不知该什么说,嗅起来那是比招待宾客的灵堂更浓重的死气。
纪清梨看见焚得火光明灭的黄纸从眼前晃过,轻飘飘往天上落,多得像有人正在下葬。
她渐被这焚色迷花眼,连咳几声,唤:“许三?”
这人做什么?快步走进去,里头飘着一缕魂。
寡淡身影缓缓侧头,露出矜贵下颌和手中徐徐缭着的纸钱。他也一身白衣,更像披头散发吃人心窍的鬼。
“你回来了。”
“……你怎么在屋里烧东西?”
“听闻你夫君去世,不知能做些什么,只好以此聊表心意。”
铜盆里的灰厚厚一叠,像烧了整夜。那火直烧到他指间,阎王的脸狰狞成灰许三才不紧不慢松开。
白纸黄纸金元宝,纸扎的小人房子,他祭奠得周全,周全到诡异了。
“你怎么知道他去世的事?”
许三没回答,反而问:“小梨,你有为他掉泪么。”
死亡,该是得到最浓烈最宝贵眼神的一环,他愿意忍着空出位置的代价来堵一把。
纪清梨只硬邦邦看火辟啪无止境的烧。
纪清梨姨娘死时,没有这样的丧事。
那时她趴在姨娘床边,握着姨娘的手要把眼泪流干,懵懂直到下人们过来推她,把姨娘草草葬下。
一条悄无声息的命,别说丧事,连节哀两个字都听不见。纪清梨只见无数双忙碌的腿把她夹到中间,推进生死的洪流。
有好心的嬷嬷教她给姨娘烧纸钱,这样姨娘到了下面就有钱花,不用过苦日子了。
纪清梨好高兴,每天躲在被里偷折金元宝,蜡烛也不敢点。
听说子女折的元宝才有用,折完还要吹一口气,她忙得厉害,折好的全部攒在枕下提到姨娘的墓碑前,絮絮叨叨全烧了,盼着自己有点出息帮上姨娘。
现在,她又再一次坐了到火盆前。
“没有。”纪清梨接过他手里的黄纸,高高在上,一整挞丢进去。
火险些被扑灭,也只是险些。纪清梨知道黄纸是最好烧的,奄奄一息后它反而会百倍得旺盛回来,烧得人眼眶胀痛。
“一滴都没有么。”
许三阴阴抬手,摩挲着她的孝衣,渐攀到她脸上去。
他动作执拗以沾着死气的指腹反覆勾勒她眼眶,直到确信再摸不到一点湿痕。
太干了。
纪清梨分明是湿润柔软的人,人死了,连一点水也不分给他,一点点也不给?
许三眉眼情绪全蒙在布里看不见,只见他尚还冷静转移地方,自拓小径。
“你摸起来很累,是不是一人守夜太难熬?我祖父去世,也曾守孝三日,其中枯燥冰冷,确实难熬。”
“坐下吧,这是你的屋子,这儿没有旁人。”
在给死人烧的纸钱前,许三邀请纪清梨靠到他膝上来,给她按头放松一二。
好像夜里阴间林中诱人靠近的上吊鬼,但更有耐心,用低微姿态和那张脸迷惑人,等本就脑中乱糟糟慢半拍了的纪清梨靠过来。
鼻间全是纸钱的味道,擦净了的手拨弄她肩膀。
许三的手掌很宽,指腹有力探进来时,另只手气贴到她后颈上,阴阴冷冷地揉,往下。
他抓到点机会就要回报,肩颈也确实舒缓很多。
这儿没有来往寒暄,没有时刻盯着她背后的眼睛,再佐以香火味道昏黄的环境,纪清梨不自觉昏昏欲睡。
但慢慢的,揉得范围渐广,纪清梨在他掌间细细抽气,他力道丝毫不减,善解人意:
“夜里面对死人无趣,若多几个人陪小梨,时间应当更好打发。”
“嗯……”
耳后连带被揉过,纪清梨稍偏头挣扎,病
弱男人却渐展露出其强势,摁她不懂,声音温和:“说什么?”
“是找了人打发时间,还是我揉痛你了?”
抵在后颈的那只手紧贴脊骨,要她亲口回答。
纪清梨被按到穴位身子紧绷,吐出的气全落到他靠近的耳朵里,哪有什么回答,只说不要按了。
许三等了几秒继续,手体贴隔着衣料,沿脊骨一寸寸摸索往下,以手掌丈量弧度。
“你熬了一宿,这里太紧,放松些。”
“不要摁了,就到这里。”
指头全沾上别的意味,纪清梨踩到陷阱里匆匆叫停,但从来任由掌控的许三一动不动,他只是侧头,长而有力的手臂因她坐起能碰到的地方更多。
两指轻巧挑起裙摆,他低声贴上来,没有停下的意思:“到哪里?”
第52章 眼泪都含去 想听你看你闻你尝你拥有你……
紧贴着腿弯的布料飘起, 丝缕凉意攀着踝骨进来,许三指头在踝骨上打转。
手掌托出腿肉,他仿佛在捏还是青皮的果桃, 掂量着哪儿该推出汁水,影子鼓鼓囊囊的一团。
四面渐暗下,仅有火盆里烧着的纸钱明灭, 许三声线低得昏昧:“既不为早死的丈夫伤心,守夜哭丧就都是流程, 现在何需防我一个瞎子。”
“你还知道我在守孝。”
她守得有多精彩,他能不知道?
抛开身份的局外鬼两头跑, 于背地找准机会注视一切, 私心两手都想抓, 结果就是抓得自己灰头土脸, 狼狈到可笑。
“我当然摸得出。”另只手冷冷把她脸颊碎发拨开, 再搭上她肩头摩挲布料。鼻尖抵过来, 高挺鼻梁压在她后颈凸起的骨头上,能明确感到他森森的嗅闻。
“你身上有很重的丧事味道。香烛,纸钱, 膝盖并这么紧做什么,你难道是真心实意守孝服丧?”
纪清梨不语, 抛开旁的拨弄算盘算算, 沈怀序死了是送到她手里的另种机会。
契约关系到最后总要分开, 届时和离再嫁难免要处理流言。
而在沈家安分守孝, 踩着文昌伯蠢钝名声后再嫁, 既脱离纪家又能体面同沈家结束关系。
指不定日后还有人要为她唏嘘两句,添两笔怜爱色彩。
她的沉默落到许三耳朵里,无疑是心照不宣的否认。
人死得突兀, 又几张脸先来后到铺到她面前打岔,她没空伤心也方便他继续。
但真见她这样平静,许三表情还是有一瞬的冷戾。
死个假丈夫,她对此不在乎,是很寻常的事。
他哈地笑了声,手指恨不得揉开皮吮得泪汁,把引诱的词说得恨恨阴阴:“是,死了就死了。人死仅有一次,左右不伤心,何不借这机会尝点别的风味。”
说着留有余地下位者的话,五指却贴在腿侧把裙摆顶出形状,断骨头忍心气的筹谋忍到现在还是压不住,几乎现在要把纪清梨提溜起来剥开。
怨气妒火浓厚,使他这瞬看着像从下面爬出来的鬼魂,纪清梨挪开眼神,看见她的衣裙散乱垂在柜上。
折得乱糟糟,像被人捧起来埋进去过。
不是说过不用洗她的衣服吗,她皱眉问,许三已接过话头:“是我的问题。”
“你的气味闻起来让人很……急促。”
纪清梨屏息,这反应取悦到许三,他问:“你夫君又不知道,我闻一闻也不可以?”
“只是闻它,又没把脸挤到你身上来。回味也只回味你包扎伤口时湿软的触感,没在当时握住你手,把那些膏药涂到别处,没把你端起来放到腿上磨,这样也不行?”
再寻常不过的事在他嘴里绕了圈,全都褪出荒唐古怪的本心。
端正皮囊同直白旖旎的话扑到人面前来,纪清梨被引得准确想到那些画面,表情空白一瞬。
“你是疯了吧?”
维持的那些低顺安静氛围随辟啪炸开的火星全碎掉,纪清梨听到许三喘了口气,不是为伤口,是种平静到令人发毛的疯意。
“我尽力在忍了,已经忍了很久。”许三左手轻描淡写捧上来,长腿挤开并紧的膝盖,一发不可收拾,“但无济于事,不论换成什么策略什么相处方式……”
“我还是无法控制,每时每刻在想,低劣不体面地想你的声音你的脸你闻起来的味道,譬如现在这样唇张开,里面湿漉漉的触感。”
纪清梨猛地闭嘴,但对方手指已轻易挑开唇,如裹满糖浆的松枝细细转了圈,上颚细密的痒。
成对成对的白烛摇晃,人稍动动,黄纸灰烬就被带起的风吹得飘起,眼前仿佛回到灵堂,入目全是大片的白。
纪清梨被掐得唇缝都合不拢,水声混着她舌头试图往外推的声音,短促断续连不成句子。
咕叽。
许三耐心拨弄,右手掌心拍拍她腰臀,从后亲昵含去溢出的水痕。
温热绵软,许三近乎发出声喟叹,手指涂抹她两片红艳的唇。
他确实如他所说的贪婪,呼吸唾液什么都被摄取,纪清梨口舌发麻得溢出泪,于是那点泪也被舔尽。
斯文病弱的壳子随意抛弃,他垂头,隔着布条幻想纪清梨失神的,下巴也被吮湿的脸,将两条细细的腿探得悬空分开。
影子压抑阴沉地围上来,他先说:“就当可怜我,打发我这张嘴,当你睡个快活无所谓的觉,有谁知道呢。”
“你夫君已经死了,人若死了还有魂,那他也只能在旁边看着,叫他看着吧。”
他腿往上颠,那身伤才不过养了几天?纪清梨就为这个念头慢了一秒,下瞬就被抓住小腿往下拽。
椅子其实安静,许三也只平静地流露掌控欲,并未将她整个人端起折到桌上去。
从后面看,纪清梨就跟刚刚被揉肩膀一样没有晃动,也没有过于暧昧的声音。
她坐在那,仅有素白没一点图案的孝服在影子里随指尖晃动。很快,纪清梨用力抓住他头发,两条腿徒劳去蹬,不全是因为挣扎。
她像团长了腿会尖叫跑开的棉花,湿淋淋被人捏在指尖,耳后两颗痣被他反覆摸索,揉得泛红哆嗦,鬓发全散了,侧躺下时两句话说得都抽续:“你、真是疯了,松开。”
“只是无足轻重偷个人,小梨也会觉得疯?阈值这样低,呼吸,别把自己闷得殉情。”
“我以为你昨夜就会来见我,毕竟你夫君死了还有张可以替代的脸用用。”
“愤恨也好,隔着我看他也好都可以,这几日你睡得也不好,不是么。”
什么。
太过头了,声音都模模糊糊无法思考。
因守孝跪坐得发红的膝盖磕碰,纪清梨鬓发散乱,汗涔涔睁眼,见那张脸在眼前晃动,生出种他一直这样居高临下注视一切的惊悚感。
“但你没有,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喜欢沈公子这张脸,一点心软也够了。”
鼻尖的阴阴香烛味快把人淹没,什么守寡守孝,灵堂带来的那点伤感全变成种背德的刺激,他越提沈怀序,那种感觉就越强烈。
纪清梨悬空的脚尖艰难绷紧,试图找到个落脚点,
不管是挣扎还是被刺激,这无疑都是种回应。
他做足了利用好每个契机的打算,不管纪清梨是对他还是对沈怀序,尝到一点是一点,都是甘霖。
但真到了这时候,他还是无法遏制地要去分辨源头到底是为谁。
一点水痕舔净了还要溯源,寻这是为她早死的夫君,为偷情的替身?
她脑子里这时在想着谁?
倘若今日不是他,有同样的伎俩摆在面前,纪清梨也会一脚踩进来,被人抻开一点点饮饱水么。
“小梨。”他屈指喊住纪清梨,要她睁眼看清他是谁。
“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先把那几个碍眼东西都捅死了,再来这儿,这样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来。”
“但谁知道他们死不死,会不会让你跟着伤心,和我争你的眼泪?”
纪清梨猛然睁眼,但很快眼瞳发颤,要说的话要命得卡住。
没给沈怀序的眼泪由他亲手颤出,他低头摁住纪清梨发抖的腰,细致将眼睫一点细小水珠都含去。
脑中嗡嗡混乱,花了好长时间纪清梨才找回神志。
事到如今所有的怀疑都落地,有那几句话,纪清梨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是手脚软得厉害,眼皮也被含得湿答答睁不开。
许三此刻颇有耐心,尽管他显得狼狈,还
是忍,还是瘾念堆积,唇齿与手掌间的湿润都令人痴迷。
这是靠闻靠握紧她衣裙寻不到的兴奋。
手掌停顿几息,他抚平纪清梨衣摆,留她喘口气。
五指湿意把孝服洇湿出个掌痕,他定定看了眼,笑了笑:“今夜怕是不能穿着这个守夜了,被人看见可怎么好?”
他低下头去,要像那日洗衣裙时被滴湿鼻梁一般俯身,纪清梨终于蓄力,一巴掌甩上去。
“沈怀序,你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她已经从他的话里听出沈怀序的语气,也听出在沈家发生的一切他分明都知情。
甚至那种被阴魂不散注视的感觉,应该也都来源于他。
那沈怀序是疯了吗,白日在沈家背后看不见的角落里盯着她,还有精力扮演什么滚下山的斯文书生,在这里给她洗衣服收拾屋子。
为筹谋计划要死就死了,这样一人分饰“两角”耍人,很有意思吗?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那布条被打得快松开。
很显然,如果刚才任由他钻进去,届时打湿便不止是鼻梁,那块蒙眼睛的布也要同裙摆上的湿痕一样。
纪清梨脊背蓦地飞过阵酥麻,更骂他:
“许三?你叫许三吗?”
“这一身伤你不回沈家看,宁愿摆出个不吉利的棺材让别人烧纸哭丧,你装什么!”
那布条终究是掉下来,许三,不,该说是沈怀序的那双眼慢慢睁开。
狭长浓黑,锋利操纵人心的一双眼,尽管顶着半边指痕,只要他望来,没有人会忘记这是沈怀序。
眉间火缭出的疤痕没消,使得他看起来更添几分邪性。
他端详纪清梨神色片刻,看她潮红的脸,发肿湿热的唇珠,还要不自觉夹紧的腿。
片刻后笑笑:“要干什么?我方才不是正在做么,和你偷情。”
“小梨很生气?”
“气我死了,还是气我没死。”
两腿将她颠了下,纪清梨闷哼声撑住自己,咬牙:“我在跟你说正事,沈怀序你脑子清醒点。”
“我很清醒,我不是同你解释过么。”
沈怀序往后靠坐,毫无保留,面容平静到人发毛:“我有病。你的衣裙也好,碰过我时的呼吸也好,你的手指味道唇珠触感甚至,我确确实实回味。”
“不止想你闻你尝你拥有你,其他更早的那些东西,你确定想我全部说出来?”
第53章 翻个面当大王 “抱歉,吵得我有点口了……
淌着浓厚欲念的眼神如舌头, 扑到面前,纪清梨竟被看得呼吸困难,喘不过气。
她稍稍往前拉开距离, 两条腿才动了动,裙摆细微摩挲一丁点声音而已,沈怀序朝她偏过头。
君子面容下的目光平静, 但她几乎是亲眼看见它怎么享用湿意,眉眼和呼吸就这样重得心惊, 像要一手摁到她小腹上把她抻开,重重嗅一口。
还残留的触感登时卷土重来, 纪清梨鼻尖满是汗的咬住唇, 完全靠一口气把腰挺直, 遮掩住裙摆下还在抖的腿肉。
她没什么经验, 倒不知道这样把两条腿绞在一块, 反而更是佐证, 是请人大力掰开、挑起的邀请,沈怀序笑笑。
“笑什么?”
纪清梨板着脸恼恨瞪他,沈怀序从容垂眼, 只看她素白吸满水的裙摆,眼神幽幽。
人快坐不住, 脑子又乱, 纪清梨吐出口气要自己脑子冷静点。
那些诡异不合常理的话, 她好像不止听过一次。
但平心而论, 谁听了这些话会真信?
对方还是向来冷淡推开人, 从不多越界一分的沈怀序。
他说得这么病态,真有这么厉害怎么面上没显露过一分,还狼狈到躲在这给自己烧纸?
“这些也和你假死无关。你这样以生死算计, 难道没想过沈家,你自己身边的人会为你伤心?”
沈怀序俯身,手不经意撑到她裙摆之间。
“那小梨来为他们说一说,有谁为我伤心了?”
“当然是……”纪清梨停顿两秒。
听闻老夫人自小管教沈怀序,若她老人家听闻沈怀序出事,必定会有反应。
但不知何时起佛堂严防死守,老夫人也送离沈家,同这些再无关系,不用为他费心气。
婆母杨氏自是伤心焦急,四处寻他,毕竟不论亲疏远近,沈怀序都是她的孩子。
只是沈林华不知怎么劝慰的她,除开最开始那段心急如焚的时候,杨氏……好像渐没那般焦心了。
公公沈林华儒雅内敛,伤神也不会表露。
沈行原就更不用说了,沈怀序不在的日子里琐事都堆到他头上,又要进锦衣卫,忙得衣袍纷飞脚不沾地。
一场丧事办下来,沈家众人更多的是为大皇子的话,而不是给沈怀序敲定解决。
无疑,沈怀序拿自身生死博弈,对沈家而言是件利大于弊的事。
没人会轻易相信沈怀序死了,他们与其说是为沈怀序的“死”伤心,不说是“急”。
为局势失控急,为少了个主心骨急。所做的一切只是在等,等沈怀序继续冷淡从容出现。
她面色有动摇,沈怀序捏住她下巴,将她眼神拨正:“根本没人。”
“我有自知之明,不贪心不多求,但纪清梨,你怎么能一点无关紧要的可怜也不给我,你难道有为我伤心?”
“你和裴誉谢无行说话多有意思,哪有空想起我还死在你面前,一滴泪也没有,事到如今问我时难道有为我伤心了?”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们说话?”
沈怀序盯唇珠两秒,字句变得很轻,亲昵恨恨,沾着每个夜晚挥之不去的注视,含上来:
“小梨,柜子里能藏裴世子,你就没过哪块木头哪块布后面也能藏着我的眼睛,哪个侍卫是我哪双手也是我,没想过空无一人的夜里我死了要站到床头看着你?”
手臂被鬼吹了一口气般,毛骨悚然的寒意从后颈猛地攀到四肢,纪清梨打了个颤,如同痉挛。
这个疯子。
唇珠水洗似的立起,纪清梨呼吸水渍每点反应都吮走进去,舌根连着后脑麻成一片,她甚至能听到沈怀序喉口短促的吞咽。
沈怀序影子已完全堵到面前来,事情在今晚没有回旋余地,纪清梨已经接连败退,现在绝不要承认为他伤心或可怜,一点也不承认。
唇被吮得湿答答,狼狈绯红的脸被人全部捧在掌心,她阈值太低,一点点手段也令她吃得发晕,手脚被抽去骨头般的软。
气都喘不上来,还要斥他:“没有伤心怎么了?我们是假成婚。”
“都是假的,契约点到即止,你别忘了!”
“我没忘。”
“不过背地看着你也好,有这种不见光手段也好,又都不是第一次。”
沈怀序将她溢到下巴上的水渍擦去,握着她手自己来探真假:“你有胆勾我袖子研习同房,就没想过我会有什么反应,没想过有今日?”
纪清梨别过头去不吭声。
“我未曾告诉纪家,当初之所以选契约成婚不沾男女之情,是因我在此事上特殊。
年少时沾染上瘾,从中尝到的一点快活和痛处叫人明白自己是在活着,于是稍稍放纵就浪费时间,白日黑夜的没有界限。”
纪清梨愣住,眼瞳里清晰倒映沈怀序沉冷寡淡的面容,他看出其中疑惑,低低问:
“你也觉得恶心,没想过剖开皮囊里面都是这般浓浊瘾念,是么。”
“放心,还无人知晓这个秘密,不会丢你的脸。”
“只是请郎中来看,节制禁欲断掉口欲快感,用上点皮毛手段。
要是哪日这点手段也无用,传出去沈怀序其人放荡纵欲,娶妻后更耽溺情爱日夜喘息,成何体统?”
她从没听过有这种病。
纪清梨抬手,软趴趴一巴掌:“你不能忍着?”
“是,我确实忍着,我的确竭力忍过了。”
沈怀序舔她指缝,眼皮撩起,面上道貌岸然,好似说得是经文佛理:
“我请你和我一同相敬如宾,敬到越来越发现克制压抑解决不了病灶,只会让人在每个场合不合时宜想起画面。
就是在佛前,我也只想你提起裙摆坐下来,我不做什么,只是摇一摇。”
“你请我早回来,只是勾我袖子,我尚能竭力忍耐整夜,只有口舌在背地回味你手指的味道。”
“你去书院找我,我半夜寻你,告诉自己只是怕你有要事相寻,却看着这只手插、进你唇间,严密搅动,水声这么轻。”
“你的灯笼裙摆碰过的书卷食盒我都收着,尽量别扰到你面前来,但这些都已经没用了。
就连你去酒楼见谢无行回来那天,摸过看过的花瓣,那些东西也一点香气都没有了。”
所以这些东西他都留着?他到底是怎么时候开始这般病态发疯,纪清梨顺着回想,都只想得起沈怀序古板无波的面容。
手指被舔得难受,纪清梨缩起来,沈怀序还在问:“从前说不舒服时你能给我手宽慰,今日怎么不能?”
她吐出团热气,耳边的发全濡湿贴在颈子上。
险意和某种剖开到人不得不正视的东西另她坏脾气,不仅发出不友善礼貌的嗤声,还抬腿很重一脚踹到他怀里:“滚。”
沈怀序吃痛般嘶了声,很久没动。然后站直了,居高临下睨来。
那眼神仿佛回到最初成婚的那一夜,漠然寡淡没一丝感情,纪清梨被盯良久,久到后颈开始紧张冒汗,看他伸手压到她牙尖上来:
“刚才是什么声音?”
“抱歉,吵得我有点口了。我们继续?”
“你有……”
膝盖被人单手挑开,纪清梨被人拨出温热的壳。她预感到什么挣扎得咳起来,细小喉咙颤动,眼睫上下簌簌,咳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
“抱好。”
沈怀序拉着她两只手,让她自己抱住膝盖去咳。
喉咙里像飘进绒毛,痒得咳到细细尖叫也咳不出来,纪清梨脸上身上全乱糟糟了,她抱住两条腿细弱地哭,又想原来那夜沈怀序这般神情,不是她忐忑害怕的那个意思。
顶着面无表情的脸不全是漠然俯视,他只是眉眼生得低,鼻梁又太高太挺,不开口时完全分辨不出情绪。
但真这样开口,热气清晰表明,不就都晚了吗?
纪清梨腿也蹬不动了,赤脚踩到沈怀序肩上。她看见他崩开的伤口在流血,血珠一颗颗往外淌出声音,看得人头发晕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夜深得厉害,除却纪清梨被逮住,几乎没有声音。
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直到有人怒气冲冲捉奸夫般大肆敲门。
纪清梨倏忽绷紧得厉害。
沈怀序稍停,既不意外,也毫无慌乱之意,抬头时露出潮湿鼻梁。
“小梨,有人找你。”
已经被翻了个面当大王,坐到身上脸上的纪清梨手勉强扶住桌子,一声不吭。
弯在脸侧的发不停在抖,沈怀序怜爱将它拨弄到耳后,低叹:“听到别人的声音,反应这么大?”
“那我怎么开门。”
纪清梨徒劳张了张嘴,所有的力气又都用来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梨,忍是忍不住的。”始作俑者一面伸手交替,一面以过来人的姿态循循教导,“总不能让人一直敲门,万一是有什么急事?”
纪清梨最后一点力气只够她指指角落的布条。
沈怀序盯着那瞎子的物件,了然:“要我戴那个去开门?”
“倒真像你养在这里头的情夫。”
*
朗朗明月,沈行原抬头冷哼。
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年轻柔软的寡嫂也该回去守夜,正是他杀个回马枪的时候。
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住在里面,仗着跟他兄长有几分相像,就在这背地做这种勾引人的事,他倒要看看究竟能有多像了!
沈行原再叩门,正要朗声要里面的人别不知好歹,木板吱呀声,从里头开了。
“做什么开得这么慢,你是不是……”
浓重腐朽的丧事味道把沈行原呛得直咳嗽,他挥挥面前浮尘,正要接着骂这人慢吞吞真亏心,抬眼看清那张脸时却完全愣住。
如遭雷劈。
好一张端庄寡淡,矜冷到近乎同沈怀序一模一样的脸。
区别仅在于对方目不能视,高挺鼻梁顶着深色布条,沿边零星洇开的湿痕。
无法忽视、无法捕捉弄懂的情态,潮湿,清甜的味道。
对方不经意舔唇笑笑。
沈行原呼吸困难,几乎窒息。
第54章 唇齿留香 浅而灵敏的妻子
灰烬、余韵, 白布和死气。
面前人脸上有块红的,看起来像指痕。
他舔过潮丝,寡淡脸部仿佛被什么扑坐打湿, 连沈行原视线都被他染得死艳。
所以他半夜来抓姘夫,抓他嫂嫂偷吃,然后一开门抓出个同他兄长一模一样的男人?
沈行原声带滞涩, 人麻木僵直。
握在手中气势汹汹名正言顺的派头,同掺了水的盐, 来不及用就都没了,只留下满嘴苦咸。
如果这人是沈怀序诈尸, 他算什么?
即使不是沈怀序本人, 嫂嫂身边堂而皇之出现个比他还像的人, 他这样来叩门又算什么。
奇耻大辱。
沈行原人生从未有一刻同这般狼狈, 连他自己都要问他何曾有过这么可笑被动, 这么把自己脸凑上去给别人打的时候?
要是纪清梨来打他脸就算了, 偏偏是这么个男人,偏偏是沈怀序。
沈行原心气都被抽出般,一动不动。
仅有眼珠还在转, 往对方背后窥探,想找到什么能佐证他士气的证据。
模糊看到一点白, 很小一点, 似米粒似珍珠摊开在黑暗中, 对方偏过身子, 颔首打断:
“夜深露重, 不知敲门是为何事?”
沈行原眼珠挪回来,盯他:“你说什么,你不认识我?”
对面漫不经心颔首, 介绍来路。
嘴在说,但口舌含的不是字句,只在回味舌尖猎物妄想逃脱时尖叫发抖的触动。
沈行原点头应下,同样心不在焉,从头到尾就记得这人说他是被收留的书生。很模糊的用词,解释不了他和纪清梨的关系。
不过有人心中有鬼,面上无名,不敢多问。只抱着这句话,把他那颗快怄出的心摁回嗓子眼,劝慰自己:
这就是个书生。
百无一用是书生,都不用大张旗鼓来捉偷吃,他吃不上的。
再说,他能被纪清梨收留是为什么,只会是为了这张脸,他跟自己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更像,有两分先机。
沈行原来时大摇大摆,阵仗狠戾得意,早引得邻院吱呀开窗,远远朝这边看来。他和人对视两眼,顶着最后口气问:
“照你这么说,你现在是一人在里面?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
沈怀序轻笑,侧身,邀请:“要进来看看么。”
这是雄性狩猎者,从容有余敞开洞穴的时刻。
沈行原脚踏进去一步,他艰难犹豫屏息,里面烛火何尝不是惊惶跃动下。
沈怀序几乎能听到她侧身时的吸气,看疯子般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每一点都如有实质,不用想眼前也能浮现她绷紧戒备,又一颗心咬牙切齿挂在他身上的模样,实在令人快慰。
这副样子,可比她同沈行原裴誉之留说话时的模样好太多,就一直这样看着他吧,沈怀序情愿如今夜这般用尽一切手段。
沈怀序吐出口气,抬手揉眉时情.欲几乎浓到无法忽视。
而沈行原踩在那道线上,思索进去,还是不进去?
他看瞎子摸索要给他倒茶,整个屋子冷冰冰阴嗖嗖,不像得纪清梨在乎的样子。
越不起眼,里头老鼠似的动静越让沈行原窒息发麻,不能细想空气里残留的气息。
他匆匆收回那条腿,已是强弩之末,放话也放得仓促:“你既然是被好心收留,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自知之明。”
“我今天来,就是要警告你不要有非分之想。”
“不要把别人的一点怜悯善意就自以为是当做什么,不要越界,知道吗?”
沈怀序轻飘飘一句话:“你听起来很有经验。”
沈行原无法回答,脸色难看毫无章法的走,称得上铩羽而归。
连侍从都惊讶沈行原头重脚轻的这一遭,困惑问是怎么了。
“二公子是在里面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后松口气的样子简直可笑。
沈行原坐在马车里不说话,连影子也沉默。
侍从见状隐约觉察,只怕是同纪夫人有关。
为纪夫人的事,二公子已和杨氏吵过一架,身上都还带着伤,这样急匆匆跑到外面又落魄回来,瞧着实在很像毛头小子。
侍卫不知该怎么劝,只能委婉道:“二公子不必这般担心纪夫人,您不是还特意寻了防身匕首给夫人么?”
“沈家也向来有人跟在夫人身后,不会出事的。”
呵呵,他给的匕首,纪清梨怕只会用来捅他。
他不是个得意洋洋的蠢货,嘴上说了就算了,难道他嗅不到残留气息里的暧昧和含义,看不出那人顶着巴掌印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顶着同个姓,流着同种血,沈行原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这世上会不会有比亲兄弟更像的人?
就算有,当真有,那沈行原跟那人相比,他才是先来者了。他好不容易占了一次先机,为什么纪清梨还是选别人?
能把别人养在那,就不能养他,还是说因为在纪清梨这儿,她就从没考虑过他。
凭什么呢。
错位的婚约,被戏耍的荷包,无人在意的匕首,还有那张脸上卷走的湿润,沈行原无声撑头。
纪清梨,嫂嫂,她为什么从没正眼看过他。当初主动牵手的,令他慌乱心胡乱挣扎的难道不是她?
为什么擅自开始,又这样收回,让他尝到落后于人不被选择的妒忌,尝到痛苦滋味。
死了人的夏夜好漫长,好难熬,沈行原像人随意抛在路边的狗,他几乎有点恨嫂嫂,恨纪清梨,恨她从不选择他连扇巴掌都扇不到他头上来。
恨。
有水滴短促往下砸。
马车停在沈家灵幡前,寂静良久,沈行原低头回去,发红的眼眶隐进夜色中。
*
屋子里,纪清梨还卧在椅里发昏,很短的换气。
身上发烫,她差些被折腾得发热。孝服已经脏了,她想换衣袍也动不了。
两条腿出于惯性,还悬空晃在头顶似的,软绵绵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眼皮重得断续,只在沈怀序发出动静时紧绷睁开些。
这副样子可怜,还没做什么就玩成这样,水涌得把自己泡到发烫。
先前也是,把她翻过来托到身上坐着,纪清梨就完全无措,手不知放到哪,直到被亲口咬住才闷哼声把自己撑起,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他。
分明有胆子再三提及同房,却对这种情景一点预料都没有,天真以为这种事只是点简单步骤,没想过招惹他后仅用手口都能开发得到不同的眼泪和语气。
沈怀序感叹小梨是个浅而灵敏的人。
平日矜贵寡冷的脸此刻全变了意味,纪清梨没法直视,不好想他到底从哪学来的这些手段,更不敢想他说得那些怪癖和病有几分真假。
她要骂沈怀序走开,话没出口,脸已被宽大手掌捧起。沈怀序拨弄她下巴,让她好好喘气。
衣裙也拿过来,想起他之前说得什么闻一闻的话,纪清梨还不知有没有别的,僵持不肯穿。
他给纪清梨擦擦,同时擦过自己的手指,鼻梁和唇。
沈怀序泰然自若:“你用过的东西,看一眼也不看,裙子也不要了?”
纪清梨真想让他闭嘴。
她蹩脚转开话题:“你这样把沈行原打发走了?”
人被沈怀序开门侧身邀请的那一下吓得不轻,今日已混乱成这样,索性破罐破摔刺回去:
“刚刚还说得好像很在乎沈家,很在乎你死了旁人的反应,好像很可怜一样。结果全都是假话。”
“你怎么不当着他的面承认你是沈怀序,告诉他你还活着,在暗处看沈家白作戏,一切全都是你筹谋算计?”
沈怀序沉静:“‘刚刚’是指多久前,指你还没被舔得乱哭乱蹬前?”
狭长的眼如有所指落下来,一下好像回到她坐到上面无力抓住沈怀序头发,摇晃撑住身子只想逃的时候。
那刻他也这样从下面望来,眼神昏黑粘稠,刺得纪清梨抽泣。
之前沈怀序说他有病,纪清梨将信将疑。
现在纪清梨是真信了,跟他说什么正事都要绕到这上面来,沈怀序的从容平静都是疯壳子,越要做什么前越这般冷淡。
直接含上来前就是这种语气,纪清梨心有余悸闭嘴并上腿,不想再被抓着脚踝拖过去掰开。
沈怀序不阻拦,只替她把小腿肉擦干,笑笑。
笑什么?
该说这人生来就是扮鬼做魂的吗,到了夜里那块布还没取下,反而更具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
“你这样问我,是在为沈行原打抱不平,还是在为差点被人看见此刻的狼狈而发脾气?”
“我没有骗任何人。刚才没拦沈行原,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就可以轻易看见这张打湿的桌子,看见有人嘴硬壳软缩在这儿抖得不行。”
“届时我自会顺理成章解释我并非死了,只是藉机尝尝偷情的新鲜。可他没有,你也看见了,沈行原也还不需要我活着。”
说得像沈行原狼心狗肺。
纪清梨不肯看桌子,她刚才坐在上面两条腿已经贴在那好多次了,也不信沈怀序绕这么大一圈,只是要跟她在这玩什么“偷情”。
他有筹谋,有算计,哪怕当真为她,也只是几分捎带的博弈,纪清梨不会轻易信他这副模样。
她冷静了些,问:“那你就要一直这么瞒下去,瞒到什么时候?”
“嗯……瞒到我们吃够,瞒到你能为我流泪,瞒到我大病初愈。”
“瞪我做什么。”手掌再度贴上纪清梨小腹,把她往后抵,让她清晰感受沈怀序平静下忍了许久的病灶。
浅尝即止怎么够?他说过,纪清梨流出给予的一切他都想要,这一切只是开始,他已忍得发痛了。
“你不喜欢?还是说,你刚才没有爽到?”
第55章 彻底掌控更为重要 “等病治好就分开”……
“但我刚刚好像看见, 小梨脚趾搭在旁边蜷得很紧,整个人快断开。哭得也很漂亮,如果继续, 应当就快到……”
纪清梨急急呵他停下,不要再说。
沉稳不可靠近的人,有日竟张嘴就是这种话。
瞪他也好骂他也好, 沈怀序皆颔首接受。低头时眼神密不透风围上来,眼泪要舔旁的要舔, 连她唇畔吐出的气都欲紧密吞没。
他脊骨始终被瘾念勒紧,没一刻停息。至于腰间殷红的伤, 纪清梨亲眼见过血口, 知晓他为假死到她手里, 是怎么把身上弄得一团糟的。
这些东西完全够纪清梨看清, 沈怀序并不是众人赞叹的高岭权臣、品行如莲的君子, 他是莲下撑着丝线的那团糜泥。
太病态痴迷, 连给自己烧纸上香,好装作另个人来插足都可以做到,不择手段至此, 令人心生畏惧。
纪清梨不再看沈怀序的脸,他了然, 好像烫到发痛的不是他, 只手指轻点小腹, 从容端详纪清梨浸汗发软的眉眼:
“好, 为小梨口舌一番, 饱了就翻脸不认人。”
“我没这么说。”纪清梨不自然抽回手,也不好侧头看沈怀序沾满情.欲始终没解决的表情。
沈怀序睨她曾脱水颤动的腰肢,她面皮薄人也薄, 如被手指磨得发红、将烂未烂的桃子。
拂过表皮时一节指腹能浅浅浸到果肉里,堪堪拨弄出水声。所以为忍住声音能咬唇咬得呜咽,妄想挣脱时尖叫出声已是今日极限。
做是不能再做,他再如何都要忍着。
他早在做许三的这些日子里,将心思忍得炉火纯青。
甚至能在裴誉不知死活凑上来时忍住念头,可见早和提剑时心境不同,现在这点小事自然也能忍得。
比起短暂的甜头,彻底掌控才更为重要——掌控她眼泪呼吸,掌控她每次尖叫停顿,失神的眼,他为这一天可以竭力忍。
沈怀序神色毫无波动,只几不可闻的叹息:“我明了。你也厌恶不耻,觉得我连身边人都能算计,表里不一冷血冷情。”
“我假死事出有因。那日大皇子寻上门拉拢,是他早看上沈家这步棋,不论答应还是拒绝,于沈家而言都不是好事。”
大皇子态度一出,有人藉机生事党派倾轧,朝廷之下燕家旧案又被重提,沈怀序前日露面过多,不后退藏拙势必会卷进这趟浑水之中。
人此刻一“死”,得靖王赏识露面、处置二皇子幕僚升迁,与大皇子相关的蛛丝便随之一同扫净。
京城众人只叹五皇子可怜沈家可怜,待来日沈怀序又活了,那也是“万幸”,是毫不相关的局外人。
“这身伤是真伤,滚下山是真滚下山,纪清梨,不论你信或是不信,我只是顺势而为。沈家、老夫人既将前程放在我肩,便不能以私事绊住沈家分毫。”
那些繁忙不归家,案前琐事堆积的日子,纪清梨见过,老夫人是何种严厉守礼,纪清梨也见过。
她沉默下,有几分犹豫。
连骂人都只骂滚,把他扇爽的小梨,要找准核心拨弄也再容易不过,她再度被引着开口:“我没这么想你……”
沈怀序克制住想掐住她脸颊,附上去搅吸的念头,自嘲笑笑:“你不必宽慰。
放心,我死或活对沈家而言只是个结果,我即使烂在这里,死在你床上,也不会有人为我多神伤一句。”
“今日,权当是你大发善心喂了我,”他适时擦过唇角,如饱餐一顿,“契约是因我这病而起,等病治好,我们便按章法分开。”
“等病治好?你这病要怎么治,不是寻不到法子吗?”
他轻啊了声,像才想到这一点,为此沉默片刻,幽幽道:“正常人不该有这般瘾疾,正人君子更不该有。即使寻不到法子,也得去寻。”
“从前我忍得尚好,可成亲后似乎什么都变了,我也在反省为何。”
纪清梨想起自己做过的事心虚移开视线,不讲话。
“若小梨能助我,对症下药应会快上许多。”
纪清梨警惕:“什么叫助你?”
“怎么这样戒备,是我的病,自然是在我身上下功夫。”沈怀序牵着她手压下来,让她清楚这话不作假,“你太敏感,绝不把你掰开流连其中令你掉眼泪。”
“何况只吃你我的病不减分毫,只会着迷得更厉害。刚才便千百倍得饥肠辘辘,一心光可恨被打搅没吮到……”
“啪”地声,沈怀序另边脸也印上鲜艳指痕。他舔唇笑笑,照单全收。
“那之后,我还在这儿等你,小梨。不过今日的孝服,还是留下给我吧?”
*
纪清梨再回沈家是筋疲力竭恍若隔日,来不及去问沈行原发现什么,她手脚软到提不起劲,腰更难言,勉强洗漱后称得上是倒头就睡。
一夜沉沉无梦,近乎是睡了一天,纪清梨才缓神。
春兰被吓得不行,一直守在她床边,见状忙端来温水:“小姐还有没有哪不舒服?小姐睡了一整天,中间又发热,把奴婢吓坏了。”
“发热?”纪清梨迟钝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等回想起为什么发热,回想起是怎么晃了下惊诧感到坐到他鼻梁上,整个人开始发烫后,纪清梨脸红得沉默。
她睡这么久,完全是因为沈怀序胡来,弄得刺激过头。
沈怀序顶着那张脸,做出这种事竟面不改色,毫无耻意。甚至算得上习以为常,不仅让人想他是忍了多少次忍得这么熟练。
难道从前她勾人袖子的每一次,沈怀序背地都是这般裹满疯意的情态?又要她留下孝服,他对为他守孝的衣服也能贪念,难道就没觉得诡异过,还是认为这也别有情趣?
纪清梨捂住脸缓了半晌,有气无力摆手,让自己别想了。
“我没事,只是累了而已。”
春兰松口气,想到嬷嬷姿态心又提起来:“杨氏下午着嬷嬷来了趟,说是请小姐过去,那模样……奴婢看着不像是好事。”
杨氏已很久不在她这儿找事,何况沈怀序都“死”了坏能坏到哪去,纪清梨简单更衣要去见她。
春兰为她整理衣冠时嘶了下,揣揣不安:“小姐耳朵这里,怎么这么红?”
纪清梨朝镜里看去,只见耳后小痣被人吮得快滴血。
始作俑者能是谁,在个寡妇身上留这种痕迹,就同把艳色往她面上涂,生怕旁人想不到其中旖旎。
纪清梨耳根发烫,强硬将发髻放下遮挡,只说没事,是蚊虫叮咬。
春兰应下,不过纪清梨行走间蓦然想到,仅是含过片刻耳后就留下痕迹,那腿侧……
他是故意的不成。
纪清梨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地停住。前面嬷嬷见她来,上下打量番请她进去:“纪夫人可来了,等您许久了。”
杨氏坐在高位看她,分明是同一年前差不多的场景,时过境迁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眼下挂着乌青,幽幽盯着这个自己从没满意过的儿媳。
自纪氏嫁来,她不满意挑三拣四,两个儿子全中意极了,活人死人都抢着冒头。
听闻昨日沈行原顾不得身上有伤,急匆匆出府又回来,一早连请安也没请,又往锦衣卫去了。别说是反省了,他大有要立功做事,吃苦头以功换嫂嫂的意思。
那头永安候府的侯夫人也留下两三次口信,说是两家有缘,素日可来往走动。
杨氏平日没觉得有什么,被沈行原气个半死后突然灵光乍现,一下也狐疑那永安候府是不是跟着打起纪清梨的意思。
沈怀序死了还没一个月!
这些个人,这些个人气得杨氏头痛,一开口不自觉带上点怨气:“你是怎么了,睡了一整日不见醒的。”
春兰忍不得道:“夫人是这几日太过操劳,前日守夜又整夜没合眼的,才多休息了片刻。”
纪清梨用眼神制止,好在杨氏也没说丫鬟不讲规矩,脸色还好看了点:“府上有人操办,你也不必太过费心。小厨房里还温着燕窝,你一会给你家夫人提回去,别累坏了身子。”
“你待慎之始终如一,我知晓你的辛苦。”
沈怀序的死讯让人心里不踏实,但终究只是猜测,杨氏心中有希冀却也无法同纪氏打包票,只能转了话头:“沈怀序虽出事,但从前待你如何,之后更会如何,绝不苛待你。”
“你那父亲成日尽说些荒唐话,今日早朝已有人弹劾他为人不正四处攀亲,罚了他俸禄。你且放心,不会违背你意思让你匆匆再嫁。”
“你,你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纪清梨困惑抬头,见杨氏难得一见的局促,不能直视她的目光。
这般问,无非是要问她日后打算。
夫君死了要么守节,要么再嫁,回纪家是不可能回的,纪清梨正要衡量这个度,后背蓦地一凉。
她惊疑不定回头,只见门没关紧,有小厮行色匆匆过路,只留下一串背影。
【你就没过哪块木头哪块布后面藏着我的眼,哪个侍卫是我哪双手也是我,没想过空无一人的夜里我死了要站到床头看着你?】
沈怀序的话在耳边响起,弄得纪清梨后颈发麻,总狐疑刚才有双眼睛随杨氏的话盯着她。
是她疑神疑鬼?
应当不会吧,沈怀序说了把病治好就他们分开,就没有必要时刻盯着她的举动。
何况以后都要分开,说起再嫁或分道扬镳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窗扉啪嗒声在响
,纪清梨确信她看见有团火苗幽幽自后背晃过,晃得发绿,像极了她门前换过的灯笼,那只绿色的眼睛。
杨氏还在问,为沈行原问:“你就是日后有再嫁打算,沈家也不会苛待你。”
“纪清梨,你是怎么想的?”
第56章 诡谲掌控的注视 像鬼来吃她
纪清梨掩下后背冷汗, 低头不多说任何字。
“婆母放心。我既已嫁来沈家,就不会冒然抛开他妻身份,去想日后如何。”
她这般周全, 看样子对沈行原心思毫不知情,杨氏该满意的。
但只要想到沈行原宁愿被打死,也不收回话, 杨氏得到这回答就像吃到夹生的米,吞不得吐不了。
既松口气, 又心头不畅,想来想去还是该叹沈行原造孽, 正经人谁平日会把眼睛落到叔嫂身上?
京中那么些好女子, 他但凡喜欢点别的, 哪怕喜欢上别人的嫂嫂, 都还有斡旋余地, 可他偏偏……
真不怕沈怀序半夜把他带下去。
这种大逆不道的祸乱事, 沈行原胡来也罢,她竟也想着给他打探一二口风,乱了套。杨氏头痛, 抬手:“我知晓了,你下去罢。”
纪清梨也不多问什么, 行礼后就走, 背影安分守己, 不曾有一丝错误。
杨氏愁得直叹气, 嬷嬷端来清火茶, 劝道:“这些说白了都是小辈间的事,兴许二公子只是说得玩玩,您何必当真?”
“他素日玩乐我并非不知, 只是他一说喜欢……先前许多事就都对上号了。我之前还困惑,他好端端给纪清梨送什么药,变什么脸色,现在看来只怕那时就有了心思!你说说他这像什么话!”
“那高僧还说沈行原姻缘就在眼前,谁要这种眼前?我就不该捐那么些香火钱,全是糊涂话。”
若沈怀序还活着,杨氏必定毫不犹豫把沈行原拖进祠堂,叫他跪个清醒。
但偏偏沈怀序如今不在了。
位置一空出,许多事就跟着留有余地令人动摇,连杨氏都禁不住犹豫,沈行原心思更不会轻易安分下来。
嬷嬷见状徘徊片刻,不知该不该说:“您……您别怪老奴多嘴,大公子与夫人之间,未必是有多好感情的。”
“从前夫人院里有个叫晚棠的姑娘,心思浮躁了些,但伺候得有段时日了。许久前来老奴这儿说过一嘴,说是大公子同夫人素日不亲近,连新婚夜都没留多久。”
“胡言乱语,”杨氏皱眉,“新婚夜不留什么时候留?新婚夜我点了人照看,还能有假。哪来的不安生丫鬟,主子的事也如此过问。”
“是,您说得是。只是听那丫鬟的意思,大公子同夫人生分客气,就像、就像假夫妻似的。”
“要真如此,以大公子才智,并非寻不到安稳过完新婚夜的法子。当初大公子提亲,不也是让您猝不及防,毫无准备吗?”
假夫妻?
杨氏头更痛,斥责嬷嬷管好嘴,这种事不该乱说。心头却也不禁生出疑虑,沈怀序当初要娶纪清梨是不容置喙,但成亲后确实不见有多热络亲热。
就是她,不也有好几次因沈怀序不留宿而敲打纪清梨吗?
到底怎么一回事,杨氏疑虑四起,低声让嬷嬷去把晚棠那丫头寻回来。
*
纪清梨心里想得清楚,在沈怀序露面前一切都充满变数,她暂且等着就好,没必要在这之前做变动。
而且沈怀序这病也很让人头痛,就是治也不知从何处治起。
寻医问病还得问郎中,纪清梨又不好直说他是……那方面的问题。这种不一向是治不举不行,哪有治瘾的。
纪清梨含糊以食欲代称,郎中点头给她开了一大袋山楂糖丸。
她茫然抱住这堆东西,在街上徘徊再三,怕回去给沈怀序看,他又是那副不正常的样子。
她有点怕沈怀序是那这个病做幌子骗她,拖延时间。只让侍卫代为送药,回来覆命的人只说沈怀序在屋中小憩,神色同常人一般,并无过激之处。
不过见了这药笑了笑,说不如开些黄连阿胶汤,或是来见见他。
“那是什么?”
春兰略有耳闻:“小姐取黄连、黄岑,似乎是治心火旺,养肝肾阴虚的。”
他还养肝肾?他旺得都快把别人点着了。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纪清梨把手上书卷草草合上,让人下去。
“不过这也有好几日了,小姐不去看养在那院里的人么?”
上次被弄成这样,纪清梨暂时没有在白天跟沈怀序面对面正常说话的准备。她硬邦邦摇头,更衣上床,假意该入寝了:“已经很晚了,不要再说闲话了。”
“那个人养在外面就养在外面,他死不了。”
纪清梨把头埋进被子里,春兰看着失笑,窸窣将烛火都灭了,门窗关好,再点上办白事后院里新换上的安神香。
眼前一片漆黑,她院里夜里总是寂静安稳的。纪清梨装作睡着装着装着,眼皮当真困倦合上,呼吸渐匀长。
那香燃得沉静,纪清梨好似听到有东西窸窣靠近,一团模糊漆黑的怪物在床头交替呼吸。
眼皮沉得睁不开,纪清梨陷进梦里,醒不过来。冰冷呼吸突兀自眼皮划过,仿佛谁黑暗中俯身,在她眼前吐息颤颤,发出食欲忍耐的吞咽声。
像鬼来吃她。
被角似乎被人友善盖紧了点,一种令人安心的体贴,不过对方盖好后似乎没把那只手伸出来。
有谁一直在黑暗里,用诡谲掌控的眼神长久凝视她。
看得人发抖发软,几乎忍不住尖叫。
下秒湿润、细碎的触感倏忽从皮肤上划过,手指像被人衔住,含糊潮湿的呼吸挤进指缝,难言的痒意窜到脊骨上。
再往上是腕骨,手臂,紧接着呼吸变得艰涩,连吐息也被盯上,吐出什么就被吞进什么一样,是鬼压床。
却不是那般被压住得惊惶,而是难言出口的潮热。身体有种重回到被挤开抽动的感觉,纪清梨挣扎颤动,又不自觉弓腰后推拒。
少有意识清醒的时刻,又感觉到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腿夹住的实感。腿肉缓缓挤压摸索,夹着半边被褥。
将信将疑放松,注视感和指腹又阴阴覆上来,这同蛛丝似有若无爬过手背无异,但更可怖撩人。
烧得人心慌,不如要他压到底或是滚得远远的,而不是这般令她睡得湿答答难捱,被缠得大半夜都不安稳,在人掌心艰涩喘气,眼睫沁出泪来。
纪清梨挣扎整夜,就差呜咽低头别再折腾,可这种反应使得对方变本加厉似的,视线更重更露骨,完全朝她围来。
翌日清晨醒来,纪清梨撑头坐起,摸摸额头又看向自己两条毫无痕迹的腿抿唇。
春兰来服侍她起来,见状奇怪:“小姐是昨夜没睡好?”
门窗从来都是关好,侍卫在前还有墨符守着,不会有人能闯进。
腿上又什么痕迹都没有,不像是被人碰过的,那起伏难言的感觉,难道是她自己?
沈怀序那个病还会传染不成。
纪清梨难言侧过头,想一定是她最近累坏了,才会梦到那种东西。
她板着脸想了会,来不及更衣,赤脚去将剩下的糖丸吃了两颗,又同春兰叮嘱夜里一定将门窗都锁好,心头这才安稳几分。
昨夜应当只是意外,她不会再做这种梦的,绝不。
*
朝中近日为状旧案争论不休。
皇帝初登基时出过件大事。从前以忠孝闻名的燕家被搜出私养兵马、结党营私有意造反的证据。
燕家大将军近乎是亲手把皇帝送上皇位,若说他想反,难免令人怀疑他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但搜查出的证据是板上钉钉,更遑论有许多还未得陛下青睐,急于抓住机会出头的朝臣,揣摩圣意谏言不断。
此事没过多久敲定结案,燕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可以算是没有活口,旧案更沉寂已久无人提及。
沈怀序身死后,彻查贼匪的人不知从哪同燕家人扯上关系,传出沈怀序查二皇子刺客时就隐约触及这门旧案,恐被人记挂于心才被灭口的流言。
有同僚私下嘀咕:“原先我还听闲言讲沈大人经手的人,同昔年弹劾燕家朝臣名单一模一样,是他同燕家有何关系。现下看来完全不是,甚至可以说沈大人也是被盯上了?”
“这么说就奇怪了,燕家理应死绝,现在这般动向简直像还有旧人活着,背地筹谋这些。”
“嘘,这种话你也乱说,当心被有心人听见……”
裴誉面不改色从两人背后经过,他沈怀序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纯货色不成,早亡的燕家特意陷害他这种话,裴誉半个字不信。
同样,燕家旧人的传言,他也不信,却可以拿来用用。
裴誉找上谢无行,就在曾撞见他和纪清梨的那个酒楼。
他不担心谢无行不来。
谢无行照旧一身绯袍,姗姗来迟扫室内一眼,看那柜子挪都不曾挪动一步,似笑非笑:“怎么又是这个厢房,裴世子记性是好。”
“还以为自上次被沈大人提剑交流后,裴世子会有所烦恼,没想到心思还绕回从前了,前几日在柜子里难道没躲够?”
约在这怎么了,他就是记恨这件事,记恨得懒得做表情。
裴誉撑头托腮,散漫瞥向窗外:“谢公公有空操这些心不如想想自己。那人小气到我都容不下,以为就容得下你了?”
“我?”谢无行纹丝不动。
“谢某既不曾把自己送到纪夫人手边,也不曾背地写‘闺怨诗’恨切信,何需旁人来容。”
“是么,那京中流言,怎的个个要把燕家旧事重提?我好奇听了几句,没想到听说燕家曾有个才学惊人的少公子,可惜一同折在抄家里了。”
“倒是府上旁支的庶子们留了条命,发配到掖庭或是流放,算算年纪,若还活着瞧着应是同谢公公差不多大吧?真是有意思。”
谢无行神色渐淡下来。
裴誉收回视线,冲他皮笑肉不笑:“谢公公放心,我对旧辛秘不感兴趣,也没有死人那般追溯源头的耐心。”
“我只清楚,沈怀序能提剑对我动手,看你应当也如何顺眼,不然这流言还不至于叫我听见。”
“你要什么。”
“我要沈怀序死,我给他上的香不能白上。”
裴誉一开始就没有真信沈怀序死了的意思。
对沈怀序这种人,一日不死在眼前,就一日不放心。
两人对视,即使是有意合作,彼此眼中的审视与漠然和毫不减退。
谢无行于纪清梨面前的和善或全褪下,漫不经心倚在窗边,晒笑,似蛇吐信子:“你觉得沈怀序死了,你就能上位?”
“裴世子,你有没有想过沈怀序能抱着这个位置,靠得不是你以为的什么旧情真爱。”
“兴许要得到什么,靠得不是你们之前感情有多少,而是一桩交易,一门假婚事?”
第57章 只要她喜欢 可怜难道不是在乎……
裴誉静了一瞬。
但也仅有一瞬。他眉眼沉稳, 平静接受,咬牙切齿也忍:“是么,我知纪清梨性子, 她如此定有她的理由。”
“传闻谢公公身为陛下耳目之首,掌握许多秘事,这话看来不假。”
“不过似乎有时知道得多也毫无用处, 就像日后不论上位的是谁,谢公公永远也只是谢公公, 不如选个熟人。”
裴誉手握的仅是莫须有流言,沈怀序要抽动燕家这根旧丝, 又同他谢无行有何关系。
谢无行并不被裹挟, 冷淡起身结束这场会面:“前提是裴世子熬得到被挑选之日。”
“别怪谢某没提醒, 今日早晨, 陛下为南边赈灾之事, 可是点过永安候府之名。裴世子回去不妨好好听侯夫人的叮嘱, 兴许明日就该谢某到侯府门前拜访了。”
“那我届时一定好生款待谢公公。谢公公要走我也就不留了,不过刚刚突然想起件陈年旧事,不知谢公公有没有过耳闻。”
“听说数十年前南边也为赈灾粮一时出过乱子, 当时是燕家一手查案监管压下此事。
燕家男儿论文论武都是才学惊人,那位嫡公子更是小小年纪献策有余, 意气风发, 令人唏嘘。”
燕家如何, 谢无行比世间任何一人谁都清楚, 偏偏也只有他, 不能说不该提。
“谢某也想起件旧事,昔日纪夫人掉了手帕,谢某本不欲掺和, 只是见裴世子目光热切急急寻来,这才好心替你拾起。”
谢无行弯眼假惺惺地笑:“现在想想,是不是好心办错事,才惹出后面这些?都是我过错,裴世子可莫怪。”
裴誉猛地抬头,五指握住茶盏力度大到器皿欲碎,他眼中阴阴几乎要一拳头砸来。
谢无行欣然接受:“裴世子要是连燕家都要唏嘘,那只怕这件事更要唏嘘上,唏嘘个够了。”
他端详够裴誉喉头急促滚动,极力忍耐的模样后,才面无表情推出去厢房。
只是脸上同样不见胜利之色,靠在门板上闭眼沉沉吐出口气。
他垂眉看向这双手。
这双手曾提剑,也握笔,养尊处优得祖辈厚望期待,承载燕家未来,在京中风光无限。
后来燕氏抄家问斩,旁支在流放中吃尽苦头相继死去。性命头颅成为百姓饭后谈资,成谋逆罪臣应得的下场。
就是那位被族中赋予众望,想尽办法换成旁支身份也要保他活下的小公子,更是送进掖庭做尽苦事苟活。
眼看亲友父兄头颅落地,看被抄家发配到表亲吃不了苦头郁郁而终,就是最初一同在掖庭醒来的远亲,也受不了这等屈辱自尽了。
谢无行还活着。
苟活至今,莫说意气风发谏言献策,就是去燕家坟前上香也不配。
脊骨叫人踩碎,又在掖庭腌臜中重塑,铁了心要做太监。
这两只手摸爬滚打一路磨出浸透死人血的茧,现在就是洗一万遍把骨肉淘洗透,也不能再有从前半分影子,太监就是太监,伺候人的命。
谢无行敛下心思,同往日一样,恭顺做皇帝爪牙,替他耳听六路监管心思不正的官员,再取两条有大逆不道之心的人命。
这计划就是还在脑中设想时,谢无行就做得很熟练了,更遑论今日亲自动手。
他提剑,看向倒在血污里的人。
对方神色惶惶,没想过谢无行背地为皇帝处理朝臣一事竟是真,一时只想解释求饶;
“谢公公,谢公公明鉴,臣不曾有过一丝不忠之心啊!!”
他挣扎着要起来掏银子,谢无行打断:
“张大人好命,从前只是令使,当年落井下石激烈谏言燕家得到赏识,如今也爬到从五品郎中了。”
“真是不枉费大人这一路都巴结奉承。”
什么意思?这等陈年旧事,谢无行怎么会知晓,难道——
长剑刺进人肉,谢无行看面前人不甘睁大眼,喉管撒出鲜红,咽了气。
血还温热着,不断往地面滴。
他恍惚那血是从自己肋下流出,而地上黢黑虫蚁爬上尸体,爬上他父兄的脸。
这是死的第多少个?谢无行已数不清,正如当初也数不清有多少张,笼罩在燕家上方的嘴。
他盯着尸体良久,腹中反酸到近乎干呕,垂眼平静令人来收尸,脊背挺直回到宫中净手。
水刚烧开不久,还未凉透,他五指浸进去,以刀为帕一遍遍擦拭。匕首刺过皂角游离于皮肤上,下秒好像随时会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谢无行喜洁,别说是脏污,素日就是仅沾了点血味的长袍都得尽数脱下去洗,但现在这般神色让人觉得他是恨不得将这身人皮都褪下、切碎洗了。
德顺在旁心惊胆战,一会还要在御前露面,再这样洗下陛下要是问起,该怎么解释?
他试图打岔道:“大人,您擦擦手吧。”
“大人,您如今已是宫中掌印,一人之下那些朝臣不都得看您面子,何须为小事烦扰?”
“大人,陛下召见,应是为今日赈灾之事有话要说,听说大皇子正马不停蹄往宫中来,只怕要自行请命,您还要去见五皇子吗?”
怎么问谢无行都没有反应,德顺灵机一动,取东西来:“奴才先前在那抽屉里看见了方帕子,您用这个擦擦。”
谢无行瞥去眼,浸在血色里的恨意被打断。
这淡色丝绢一直随意放在抽屉中,从未被拿出端详过。
正如谢无行待纪清梨的态度,他不是裴誉那等人,更与费尽心思在男女之事上的沈怀序不同。纪清梨与他而言,并不重要。
不过见不得有人得道处处顺遂,也见不得纪清梨干净站在那,刻意插手断掉这段“佳话良缘”。
裴誉人生被打断,表情僵在原地同他有何关系,得意之人过得不好谢无行就好了。
谢无行只是没想过纪清梨会下意识朝他看来,即使旁人编排起他们之间如何,她也没有任何推脱,将污水泼到太监身上的意思,反而抬脚要往他身边走。
假惺惺做派。
这帕子没丢,只是学她那般假惺惺而已。
谢无行那双眼幽幽,盯德顺盯得他缩缩脖子,以为自己做错:“是奴才拿错了?”
谢无行湿手没碰的意思,阴恻恻冷笑声:“一张帕子而已,你还要当个宝托着?”
“是奴才弄错了,那奴才去丢了……”
“放回去。”
谢无行不耐收回视线,在旁处擦手,不欲多提。
德顺睨他颜色,慢吞吞把帕子放回抽屉里。见他思绪被打断,虽还沉着脸,但已没之前那般阴郁之态了。
德顺心中松口气,心想真得多亏那位纪夫人。
不只是这帕子,上回谢无行半夜取回来的那把伞,也得好生收着,指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大人,您好生擦擦咱们就该走了。御前还等着您去呢,他们哪有您细致体贴,伺候的好皇帝。”
谢无行整理衣冠,嗤笑。是,这宫中唯他伺候皇帝伺候得最好,贱得像天生就该来卑躬屈膝,伺候仇人的。
他当真犯恶心。
那张枯瘪的脸日夜晃在面前却不能杀,就同永无止境的噩梦一般。
往前数十年都等下来了,谢无行唯有劝自己继续等。
名单上该杀的人都杀得差不多,前朝局势已乱,就快了。
谢无行垂眉进去,御书房内太医刚诊完平安脉,暗自擦汗。
“朕这些日子总觉得胸闷气短,是何缘故?”
“回陛下的话,只是天气渐热才会如此,待臣开几张方子调理即可。”
谢无行眯眼瞧过方子一角,给皇帝端上茶。
亲自送太医出去,问起陛下境况时,对方还在诚惶诚恐谢他看重,擦擦汗说陛下只是体虚。
体虚,那当真是要好好补补了。
*
树影绿得发沉,鸟雀恹恹挤进枝叶里,到最后关头才不情愿发出点叫声。
桌边放有个匣子,沈怀序摸索一二看过密信,已知晓户部郎中之死。
眉眼下生杀予夺的派头很淡,即使整夜整夜不合眼,忙得脚不沾地,除却眼下乌青外看不出夜里隐晦的病态。
棋白道:“这些时日谢无行处置的人虽零星,但也不少了。”
沈怀序颔首,指头在桌上点了点。
张阁老送来的燕家卷宗里,对昔年谏言的人寥寥几笔带过,沈怀序也从中看得出那几张嘴已都被谢无行处置了个干净。
他要为燕家复仇,复仇到哪一步?
比起朝臣,最后下旨的,才是谢无行最恨的。
沈怀序脸上没多少对皇权的臣服恭顺,平淡如下棋,只是落子而已。
皇帝不介意谢无行下场,不过清算后手边能用之人还是会被波及,遇上赈灾这般大事,才要惊觉朝中可堪大用之人聊胜无几,留出来的位置当然不能一直空着。
他经筵之下,手边投靠能用的人等得就是今日。
“户部郎中位置悬空,总要有人顶上去,你记得告知王大人一二。大皇子进宫面圣过了?”
“是,不过午后二皇子也来了,商讨得如何还不得知。似是陛下这几日身子不大痛快,要去避暑山庄,二皇子母妃向来得宠,这次应当也会在。”
赈灾之事从前能处理得好,若如今放任不管,岂不显得宫中没了燕家就做不成事?皇帝不会允许这般事发生。
而对两位皇子而言,参政要有政绩,此事只要交上份像模像样的名单,办得好就都是大功一件。
淑妃必定要吹枕边风,大皇子母亲不受宠,私自咽不下这口气。几次摩擦推手,这两位皇子已是水火不容,脸面功夫都要做不下去了。
只差用此事轻巧一推,很快就要争出高低,何况旁边还有个盯着的靖王。
“不过,”棋白犹豫,“您不在的这些日子,谢无行同五皇子有所往来,还劝过五皇子多为陛下尽孝。”
“五皇子确实恭顺,日日请安侍奉左右,这是否是谢无行的伎俩?若是五皇子为谢无行所用,只怕日后……”
“不急,”沈怀序眺望窗外,日光落到他鼻梁上,令轮廓显出几分柔软,“谁的话要不要听,听到哪一步,他自己该有脑子想。”
谢无行的打算从某种意义上正是沈家需要的,有他在前面露面代替推手,何乐而不为。来日筹谋有变,只是燕家余党作孽而已。
庭院外声响窸窣,远远只见有马车尖尖露面,徘徊着往这边而来。
“二公子他……”
“我知道。”
沈怀序眼微眯,反覆摩挲着手背疤痕,面上运筹帷幄的神色褪去,显出几分怨夫似的恨来,反差如薄薄沾上白糖的刀刃。
曾经提剑要捅死姘夫的人,遇上兄弟阎墙的事一反常态冷静,隐忍,望向窗外不语。
该说是因为自己当了奸夫,一下对闲杂人等宽容了许多么?沈怀序很大度没有立刻把沈行原掐死。
他不在纪清梨面前提多余的事,纪清梨应当是在哪寻医问诊,得到什么方子才舍得来见他一面。
这病那能隔空治好?纪清梨总要喂他点什么。
为了这一点特殊黏性,他甘愿空出丈夫位置去,旁观有人心思横生。就是沈行原蠢蠢欲动要踩到他位置上来,沈怀序也能忍。
纪清梨听裴誉的也好,为沈行原动摇也好,她多看谁几眼,他背地又不是不能学。
沈怀序一双眼晦得人发颤。他紧接着亲手摁住伤处,将肋骨处薄弱不堪的伤痕拨弄开,拨到血肉模糊,漫不经心笑笑:
“这些日子除了分散燕家旧事,也别忘了盯着裴家。赈灾一事,皇帝要选定皇子外必还想一石二鸟,要再挑一方势力。”
“京中世家虽不少,但要中皇帝心意的怕只有永安候府和淮南侯一家。南下查案,一来一回可需要些时日。”
棋白明白公子意思,若是选到永安侯,裴誉势必得遵旨揽过差事,南下治灾。
谢无行背地燕家旧案,下手不轻,时刻会暴露丢命。
二公子就是沈家人,沈怀序要控制再容易不过。
沈怀序表面大方从容,不似上回那般提剑揍人,背地这些手段却没停过。
只是换成操纵时局,一朝攻心,在纪清面前还清清白白的,比从前更阴冷了。
沈怀序靠上椅后,垂眸看鲜血徐徐浸透白衫,滴到滚动的腰腹上。
上次姓裴的就假模假样跟她念旧情,搞得好像自己很可怜。
沈怀序抬手,把衣领再拨开些。
曾经端庄寡淡的高岭君子,分明是“正宫”,明牌夫君,却因未尝过爱,自知在妻子面前算不得特殊,只忍气吞声,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照着“姘夫”样子,将自己弄得狼狈低下。
沈怀序漫不经心仰头,喉结滚动。
他不介意他前后堪称打脸的转变,这都是他活该,只要找准纪清梨胃口,有什么不能做的?
她既然心软,那多可怜可怜他吧。可怜难道不是在乎,不是有那一点的爱吗?
否则该继续用什么手段,该捂住她口鼻强留,锁在他身边?
第58章 你难道不想更爽 这段关系实在算不上清……
日往西落, 春兰扶纪清梨下马车,还不知所以然:“小姐,我看您这几日也没怎么睡好, 今日又去问郎中的,到底是怎么了?”
她压低声音:“是不是担心养在这里头的那位许公子?”
沈怀序才死,若被旁人知晓纪清梨把心思放在外头捡到的人身上, 定要说上句胡来。
更别说那位许公子脸像沈
大人,养在身边偶尔看看, 当个解闷感慨的也不错。谁让沈大人自个死了,留小姐一人。
养个仿品又怎么了, 藏好点不就行了么。
春兰道:“小姐要是真放不下, 这事交给奴婢, 奴婢日日看着, 保准做得滴水不漏, 不会让沈家知道的。”
话音才落, 厢房里响起呵笑,春兰抬头正对上沈怀序啼笑皆非的目光。
她为那张脸愣在原地,细看两秒, 这哪是什么仿品,这是诈尸了!
来不及弄清始末, 春兰冷汗涔涔低头, 企图解释:“奴婢没有旁的意思, 只是当小姐养了条狗在外面……”
越着急越说不清了, 春兰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 纪清梨挡在前面温声宽慰她,让她出去。
她今日来,除却为那病, 也有意来质问沈怀序,是不是他再背地做手脚,背地窥探或在她床边幽幽出现。
不然她这几日睡觉总是奇怪,像半夜被人含过,梦里也潮湿。
“你的丫鬟很忠心。”
纪清梨眼睫撩起,稍显戒备:“她只是为我多想。”
“怎的这般警惕?显得我们生分。”
“纪夫人放心,”沈怀序散漫撑起身子,敞开的领口往下滑,“这条命由你救,沈怀序死都死了,就是真当养条狗养我,我毫无异义。”
那是他自己掉到面前来,非要她救的,端出许三派头做什么,好像他们关系上不得台面似的。纪清梨思绪一顿,慢半拍想起沈怀序怎么就恰好掉到她屋前面?
脊背还来不及发寒,沈怀序低咳几声,领口下的线条紧实流畅,看一眼就够人想起那夜坐到腰腹上的触感。
“小梨看起来像有话要问我。”
“你……”纪清梨要开口,对梦中的挣扎闷哼又不好开口,脸侧过去,“你这几日一直在这里?可有外出过?”
沈怀序佯装不懂,只摊开手示意纪清梨看他这身伤:“怎么了?”
紧张的纪清梨又把自己绷紧,习惯抿住唇,唇珠湿润压钝,不知裙下小腿是否也严肃绷住,令腿肉弧度软盈如月牙。
她嗯了一会,被搅乱的烦恼令她不情不愿吐字:“有时……我觉得沈家有双眼盯着我。”
“嗯?因为我先前说的话,所以你觉得是我?”
沈怀序长腿交叠,目光刻薄,勾唇时久违的冷清,好像他还有点矜贵不可得的派头:“我还死着,要监视人应当有其他手段,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不过要说你太久不来见我,我按耐不住于夜里摸到你床头,是有可能。只是怎么会仅仅看着?”
他借此牵住纪清梨的手,只是拨弄几根指头,也叫他缠得粘糊悱恻,挤到指缝里吞吐:“我这样日夜想着你,忍着瘾病,那拿点东西打发我?”
“你睡着,该比白日更安静配合。不说同上次那般拨开人尝到眼泪咸湿,至少也该吻过脸颊唇畔,让人俯身嗅到解渴的气息。”
再以指腹摩挲红艳唇珠,往里抵进去搅得舌根湿淋淋发颤,而后耐心拨弄往下,探索其他反应。难道她在梦中有被人碰过舔过,搅湿胡来的感觉?
他这么问,纪清梨把嘴紧闭,仿佛以此证实她绝没想沈怀序说的那般。
她说没有,沈怀序端庄笑笑:“是么,许是做梦,我偶也有梦。”
不过梦里是何景象,他垂下眼帘并不细说。
“母亲可有为难你?我会尽早处理好这病,不多耽误你时间。”
话是这么说,纪清梨另只手把药包放下,将信将疑:“你的病,我翻了医典也藉机问过郎中,除却心火过旺外,鲜少听说有这种瘾病。”
“倘若不知由来,要怎么治?”
“虽不知缘由,但此病随我数年,我也摸索出心得。除却饮食上克制忌口,服用汤药外,小梨给点甜头,我也能如常人无异,起码表面无异。”
“再者纪家隐瞒契约是真,我屡次冷淡推开你也是真。难道只轻飘飘对我说出真相,你的气就出来,就爽了么。”
“你已不受纪家掌控,而我没了你就只有发病发疯,权力都在你手上。”
沈怀序话语放轻,低语如蛊惑人一同堕落的鬼:“那何必这样随意放过我,你难道不想更爽,不想看我作茧自缚,你勾勾手指我就过来?”
他握住纪清梨腰,勾她坐到怀里来,仰头吻过她下巴,又压上唇珠:“你看,随意给个吻我,我如得甘霖。”
唇珠被人反覆含得发痒,然后重重吮一下,勾到牙尖麻痒,纪清梨嘴巴霎时软做一片。
沈怀序仰视她,不过真覆上的瞬间,侵略感压迫性铺天盖地袭来。
他吻人时一寸寸侵占,里头每点都搜刮吞咽,摄得急而重,再哄人张开点。
唇珠饮饱水分一吮就洇湿,弄得她湿答答,应激般涌出津液。搅动声黏稠浓重,纪清梨口舌要化掉,舌尖麻得发痒,抖起来。
他还是那张冷淡面容,但连腮肉里的热气都要尽数舔没,那手掌往下托住纪清梨下巴,覆住她颈项轻微往下压。
背离礼节的刺激,和不管哪一寸都要掌控的压迫感覆来,咽得她窒息。
纪清梨完全晕头转向,连膝盖何时被剥开,沈怀序何时握住她小腿缓缓在揉也不知道,被放开时还乖乖张开点唇,舌尖红艳艳抵在牙关上,唇缝吃得合不上。
他握着纪清梨手往下探去,指腹触到肋上刚长好的疤痕。
血腥流淌在手里,纪清梨摸到很薄一片新生的皮肤,好像她用力,随时可以捅进去。
纪清梨睁眼,手下疤痕交错,而张惯于克制压抑的脸上,她窥见沈怀序眸色漆黑昏沉,亮得人心惊。
“你这些伤,会留疤吧。”
“无碍。”沈怀序轻描淡写,不觉得皮肉苦有什么,伤口甚至在为她的注视兴奋颤抖。
连把脸埋进她衣裙里嗅闻也能爽到似的,古板皮囊同狂热情态同时出现,沈怀序一脸病色由她端详,低低问:“爽了么。”
“……我来这不是来爽的。”纪清梨吞咽下,她现在是真信沈怀序隐疾在身了。她抬手拍拍他的脸,提醒他,“你也不像是好了的样子。”
沈怀序笑起来,握住她掌心吻了吻:“我竭力忍过了。”
忍了,那她后背还硬得靠不下去?
沈怀序跟着她隐晦眼神看下去,抬手表示会解决:
“上次留下的孝服味道很淡了,方便再给件裙衫我么?”
要他别这么犯病,拿她衣服做什么?
纪清梨看着沈怀序握住她外袍,姿态从容清雅,转向隔间。
他不走远,衣衫也不狼狈散乱,只在屏风后同处理每一本政务般坐好,同时拿起纪清梨的外袍。
听到第一声摩擦音时,纪清梨眼皮就猛跳一下。
她万没想到,沈怀序说得解决办法是这种办法。
影子在纪清梨眼角晃动,无法忽视。后颈被人猛吸了一口似的发麻,纪清梨不自在喝水,努力不去想他做什么去了。
只是茶盏中倒映出她殷红熟透的唇,耳边是断续的沈怀序溢出的低喘,她发烫的撑住头,晕晕被那些声音缠绕。
好像被沈怀序勾住,一脚踩进不清白的陷进里。
*
南下赈灾的差事,皇帝指给了大皇子和永安候府。
二皇子得知此事气得将书房物件摔了个够。
“怎么就给他了?早上母妃不是还传消息,说马上就会有旨意传来府上,要将此事给我吗!”
那禀报的人小心翼翼,说本来是这样的,只是中途靖王面圣说了几句话,再不知为何结果就变了。
“靖王?上次临阵倒戈,这次他还有闲心掺和此事?交给大皇子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糊涂!”
幕僚习惯了二皇子这般脾气,沉吟片刻后很快有了结果:“二殿下莫急。”
“虽是把此事交给了大皇子,但南下出京势必空出段时日,这段时间您要做什么都绰绰有余了。”
二皇子阴沉看去:“绰绰有余?笑话,能做什么?同老五一般成天眼巴巴跑去伺候皇帝,做这等表面功夫吗?”
“若这功夫有用,本王也不会等到今日还只是二皇子!”
幕僚平静对视:“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圣旨已出,此事已定,与其为此纠结不如顺势而为。”
“大皇子去办,办得好不好就是另一件事了。查贪腐赈灾哪是那么好办的事?何况大皇子习武出身,本就不擅长政事。”
“他费尽心思要去,就让他去。地方官员自成一派,不是那么好调动的。就是查出点什么,也都该送到京中审问。您上次虽折损人手,但并非没有可调动的势力。”
“您明面上与此事无关,但忧心家国如何不能私下查了?届时有什么结果您比他手快有余,不怕挑不出错误。待大皇子回来您再谏言,陛下朝臣自该知晓谁出众有功。”
二皇子不语,只又招来宫中太监问白日避暑一事的细枝末节。
那太监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只说陛下似乎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所以才要去避暑调理,又加一句您千万放心,淑妃娘娘定是一同去的。
二皇子哂笑,盯着书房宝剑眼色沉下来。
幕僚说得方法他明了,但慢,太慢了。
皇帝身子怎么会不好,他身子就是太好,活得太久,致使皇子成家几年却还连监国都只是名义上的监国,要下面人争夺却一点实权都不放出。
刺客一事后,他手下党羽折半,越拖形势对他而言越不利,靖王也不知是何心思,开始避开他了。
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就是老大还有兴致磨,他是一刻再等不得了。
皇帝自己假惺惺好像多宽仁,但京中同兵权军营沾边的还有谁。
镇国公府被暗中搜查,永安候府病秧子跟半路捡来的玩意,燕家更是早死,就剩一个淮南侯了。
大皇子此次离京,来回一月是要有的,届时真有点什么,他来得及?淮南侯一人来得及?
第59章 权力棋局 她也中邪不成
夏末转秋, 皇帝一行人在行宫还未有回宫征召。
纪清梨就是在屋中躲太阳,也隐约听到陛下近日身子不大好的传闻。
大皇子离京南下不久就有这种消息,不论真假, 京中怕是都要不太平。
她在桌边托腮,想起沈怀序这几日似乎也受到影响,养在宅院里也忙得厉害。
昨日送药去时他又鲜少合眼的模样, 犯病也只克制吻上来,含住唇缝很慢很慢的磨。
他身上那些伤总是好了又坏, 为了让纪清梨停留或是多来看看他,沈怀序可以随时戳破伤口, 顶着那张上位者的脸, 用血和落败挽留她。
黄昏闷热的厢房里, 身体同放潮的软糕, 张开, 潮湿。
纪清梨呼吸在人舌尖抖, 即使有防备也还是被压抑颓靡的情.欲趁虚而入,连青杏表皮细小绒绒的毛也一并吮破,托住两条腿细密地舔过口腔。
沈怀序线条薄而流畅, 窄腰更是能用目光丈量出的优越。
偏低眉眼浮现沉迷,给出的模糊的痒让纪清梨难捱, 她隐约觉察他的引诱, 但克制后退已来不及, 沈怀序撩起眼皮, 含有惩戒意味的拍过她腰臀。
或者可以说是扇。
指尖沾有调情意味的剐蹭, 上位者和痴迷者的姿态他切换自如,手掌卡进膝盖间,微微挑起, 夜里梦中被吮得粘腻的感觉顿时重合。
那日在纸钱灰烬前,被迫磨得腰身不受控抽动的余韵更被勾起似的,所以即使她闪过疑虑,也很快被压迫感堵住唇,含糊呜咽着被掰开。
“小姐?”
春兰的唤声令纪清梨回神,等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纪清梨面色凝重摸摸额头,看她发烧了没。
不然她怎么会凭空想起沈怀序这等子事?
呼吸严谨屏住,摸来摸去脸是发烫,但还不够热,没到生病的程度。
她真是中了邪。
纪清梨在春兰担忧神色下吐出口气,又宽慰自己,食色性也,她为那点快感色相沉迷,是情理之中。
只是因为答应了替沈怀序治病,才同他见面接触多了点,只要不被传染,同沈怀序一般表面冷肃高不可攀,背地满脑子这些就好了。
再说她又不同沈怀序那般张嘴就是胡话,她偷偷想,沈怀序又不会知晓。
纪清梨若无其事翻篇,问春兰怎么了。
“您让奴婢给孙姨娘送去的东西,奴婢都送去了。回来路上瞧见纪四公子也露面,不够……孙姨娘的脾气小姐也知道,没多欢迎四公子。看着倒同梁木工并排站着,都跟被轰出来的一样。”
上次文昌伯急着给她想后路,被言官进谏罚俸丢了脸面。是纪彦在人前替他说了几句好话,挽回些颜面,文昌伯就此多关注纪彦。
孙姨娘大抵觉得纪彦养到赵氏膝下,心长歪了才不愿搭理。
不过好像最初去孙姨娘院里坐坐的时候,孙姨娘就宁愿跟她说话给她擦脸,也不怎么照顾纪彦,只让丫鬟看着。
先前藉机同搬出纪家,什么木工血脉纪清梨都有分寸的不多问,孙姨娘也没说的意思。文昌伯知晓纪彦还不一定是他孩子么。
春兰道:“四公子见了奴婢,叫奴婢回来带话,要小姐这一月出行都小心些。”
纪清梨呢喃:“怎的忽然这么说。”
“奴婢也不知,不过二公子不是去了锦衣卫,这几日在皇帝跟前么。奴婢瞧他这几日也面色匆匆的,在院前遇见他好几次呢。”
纪清梨更诧异,在她院前遇见小叔子?
她出门去看,恰见沈行原风尘仆仆回来,手握长剑在门口静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出现,他眉眼松泛露出点殷殷期盼,但很快又抿唇忍回去,半晌冷漠地跟被戏弄抛弃的原配一般,闷不做声的走了。
这人在做什么?
纪清梨困惑望他背影,墨符无声无息过来,弯腰低语:“夫人是在看什么?”
“没什么。”
“那就好,马上就到太后寿宴了,各家都要入宫去,府上又送了批新布料和首饰,夫人得空的话去挑些喜欢的吧。”
那沈怀序什么时候回来?他就真一直“死着”?
纪清梨想问这话,忍了忍到底咽回去了。
*
外头猜测如何,行宫中一切照旧。
每日奏折由司礼监的送到皇帝案前,淑妃同素日一般,在人进去后提着解暑汤过来,行宫之中无人敢拦她。
她满头珠钗耀眼,华服高贵艳丽,身后丫鬟仪仗浩荡,行事作风不可不谓贵气。
德顺远远瞧见她人就赶上来行礼,一口一个娘娘恭顺又嘴甜:“要说宫里谁最体贴陛下,除了娘娘您,奴才是找不到第二人。只是今日陛下还在,劳烦娘娘稍等了。”
淑妃佯装不在意:“谁进去了?”
“回娘娘的话,是陛下召见了靖王和锦衣卫。进去有半个时辰了,瞧着还没出来的意思,奴才想应当是快了的。”
靖王素日做个酒囊饭
袋,陛下怎么会突然召见他?
淑妃表面不语,握住食盒的手却紧了紧,片刻后把东西递给侍女:“天这样热,汤怕是要被晒化了。”
“你手脚快,去给陛下再换一碗来。”
没曾想靖王恰时出来,打断了那宫女的动作:“这不是淑妃娘娘么,娘娘给的东西哪有放在外面等的道理,还不快送进去。”
德顺哎了声送进去,靖王垂眸瞧那解暑汤端到太医面前去,才把目光收回来,打量着淑妃十年如一日艳丽面庞。
只可惜她手中揽后宫之权,正对上他也毫无卑躬屈膝的必要,目光不躲不闪甚至大有鄙夷他的意思。
靖王衣袍一甩,讥讽:“娘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情深,二皇子定是随了娘娘,才一片赤诚孝心,想着要给陛下解忧。”
“比不上靖王兄友弟恭,不知陛下唤靖王进去,所为何事?”
“只是太后寿宴在即,该尽快解决南边小事,陛下找本王商讨几句而已。娘娘要操心这个,不如想想这几日外头是谁大逆不道在传陛下身子不好。”
刚刚见过皇帝枯黄的脸,靖王此刻放话越界许多,只是声音压得低而已:
“有淑妃娘娘亲手照料,还身子不好,对方是何居心,难道是盼着陛下早死不成?”
淑妃同靖王对视,他靖王从前留给老二的人手不少,上次东窗事发后撤回撇清关系不说,现在这副模样,他是要站到大皇子身边不成?
淑妃同他错身而过,呵笑道:“靖王只是分忧,就想到这么远的事了,真是高瞻远瞩,叫人佩服。”
“不过靖王还是要小心,有些痕迹不是说断就断得干净的。就是有什么事出在本宫手上了,你能逃脱?”
权利熏心的两张脸因利益分配而对立,握着对方证据随时都可能翻脸,下秒门扉吱呀声,浮尘在嶙峋光影中飘忽瞬,谢无行显露出半张脸,静静望来。
靖王问:“谢公公,解暑汤送进去了?”
“自然,靖王殿下放心,江太医已验过毒了。”他眯眼笑笑,引淑妃往里去,“娘娘,里面来。”
淑妃倨傲抬头,端着华服和后宫宠爱越过靖王进去。
大皇子抽身不在京中,回来势必要得皇帝评判器重,老二怎么会能忍下这口气,在这期间什么都不做?
不在汤里下毒,淑妃这女人也肯定在哪动了手脚,否则皇帝不会一脸枯败吃那么多补汤。
侍从看脸色道:“三皇子还是病弱体虚,活不长久的模样。倒是五皇子,虽未被带来行宫,还是晨昏定省还是日日去勤政殿请安,您看……”
“无用的表面功夫,难堪大器。”靖王皱眉撇开,不予理会。
只是没想到回府路上,马车意外被人拦下,下人说是沈大人携要事求见。
姓沈?一派胡言,他身边哪有什么姓沈的。
怕又是什么攀炎附势的人,他现在烦躁得很没空理会。靖王不耐烦挥袖要驱逐,车帘却已被人撩开。
来人影子昏黑,久未出门面容却更白,如月撒冠玉气度从容不迫,自如在衡美的靖王面前坐下。
既不见他对靖王的恭顺谨小,也不见其欺君罔上的后怕,只是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靖王殿下,好久不见。”
“……”
“沈大人?这还真是好久不见了。”靖王上下打量他,摸不透他这是哪门子路数,“你这样找上门来,就不怕我……”
“我既然来,就不是来听这般无用的闲话。”
沈怀序没多少耐心的打断,也对靖王被驳了话头的黑脸视若不见,只有话语交织出很淡的血腥气:
“宫中有人心思横生,有意谋反残害陛下,靖王就不想做清君侧,做一呼百应的忠臣?”
虚浮发肿的脸在一瞬顿住,眼睛同食腐肉鬣狗般,冒出绿光。
清君侧,皇帝当年可就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杀了前面手足登基的。沈怀序大费周章死了,又出现在他面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朝从徘徊选定阵营,到跻身甩开黄口小儿,只是想想靖王也为权力呼吸急促。他勉强定神,怒喝一声:“本王何曾有过这般心思?你同谁说不好,在本王面前说这种话是何意?
“少在此处妖言惑众,来人,将他拖下去!”
沈怀序撩起眼皮,一动未动。
漆黑眼瞳看得是靖王物欲横流的脸,脑中却漫不经心想着纪清梨前日神色匆匆,看也不多看他眼都样子。
老夫人自小念要振兴沈家,要手握权力。从自己书院到沈家,再到朝廷之上,沈怀序用才学也用算计,往上走得每步都有尝到操纵掌控的快感。
操纵权力,竟有一天也会变得“退而求其次”,不那么重要起来。
那这病还得怎么好?只有劳烦纪清梨再对他上点心,再留久一点了。
沈怀序勾唇,于靖王面前漠然落子:
“靖王殿下待臣有知遇之恩,臣当然要来相报。陛下身子好不好,靖王今日不是都看清了么?”
“两位皇子倾轧至此,朝臣们都看得见,也不难猜出会是哪位皇子动的手脚。而当年陛下能清君侧,众目睽睽之下为皇帝分忧,靖王又如何不能了?”
靖王喉结滚动,听出未尽之言。
就算此事他不掺和,只到最后出面拦一拦,坐收渔翁之利,两个皇子不成气候届时宫里就只剩一个病秧子,一个黄口小儿。
不管是谁坐上去,都需要个德行高尚皇室中人来扶持,他目光沉沉落到沈怀序身上,看他半晌:“沈大人胆子颇大。”
“只是天下没有送来的买卖,沈大人要什么?”
沈怀序轻叹声,纵使算计操纵人心,也不露形色,眉目不沾纤尘,再无奈不过:
“不过被大皇子所逼保全沈家,谋求出路而已。”
第60章 回旋镖 成了束在他喉口的一根绳
靖王马车华贵, 其中详谈之言无人知晓。
侍从毕恭毕敬送人下来,只是面上不能不能同往常那般称上句沈学士,含糊其辞将人送走。
从前颇受追捧的权臣, 现在身为死人名字都没了,深居简出避人耳目,沈家嫡子何曾有过这般近乎牢犯的卑微时候?
更别说他白日守在宅院, 同纪清梨养在外头等待翻牌的情夫似的,哪有半天最初冷漠鲜少归家, 让纪清梨别节外生枝的姿态。
棋白瞄沈怀序脸色,情夫本人怡然自得, 丝毫不觉得灰头土脸, 直到——他们在街角望见纪清梨同沈行原的身影。
锦衣卫选人要“虎背蜂腰螳螂腿”, 玄色飞鱼服更衬得沈行原影子宽大, 往下不知同谁学的, 衣带将腰束得极窄。
往纪清梨身边一站, 身形不但像纪清梨亡夫,人更将她挡得密不透风。
和沈怀序几分相似,却更年轻锋利的眉眼垂下, 好似沈怀序死了,剩下的位置本就该是留给他的。
沈怀序止步冷冷盯着这幕。
他决意舍弃假丈夫身份的那刻起, 设想过会有这般情况发生。
但, 只要得到纪清梨的心, 她偶尔流连, 同旁人说笑, 就都是无伤大雅的事。
身为正房,该有容人雅量,不管纪清梨和旁人如何, 最后还是要回到他这里来的,他跟那些男的都不一样,沈怀序这样宽慰自己。
然而亲眼见到这幕,妒忌同被占了位置的冒犯感令那张脸迅速沉下来,筹谋算计一番,到头来他竟还是连上去斥责阻拦的立场都没有。
当初为何要说什么假成婚,装模作样伪善签下什么契约?
难道签了契约,一再拒绝纪清梨了,他就不动心不动摇了?
还不是假模假样哄她可怜,背地引诱算计费尽心思,旁人稍稍殷切挤过来,她就又从手边流走,他只能在旁边看着。
纪清梨街边偶遇沈行原,惦记这几日他态度奇怪,杨氏也总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特意叫住他来问。
沈行原想也没想,推开同僚。
最初那股懒散轻视的模样是不见了,少年人身形高挑板着个脸走来,也不知是在为什么不痛快,但纪清梨稍瞥来一眼,他就缄默低下头,自觉站到她身边来。
却也不开口说什么,光无声僵持在她面前,弄得纪清梨一头雾水。
“又怎么了沈行原?”
纪清梨上下打量,话语轻飘飘的:“是又觉得我哪没做好,又称不上沈家了?”
沈行原喉头酸涩滚动,不语。
他只是不想要纪清梨觉得,他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是嫂嫂勾手就随意玩弄的狗,她讲两句话他就忘了纪清梨在外面养了个沈怀序的事。
没想到纪清梨一开口,他还是忍不住这样站过来,揣摩她态度。
问句这般轻巧,原来以前他自以为抓到她把柄时,她表面后退,背地就是以这种好笑冷淡的态度旁观他越俎代庖姿态的吗。
沈行原额发垂得更低,声音沉闷:“我没这么想。”
“那你这几日总站在我门后是在看什么?”
“……只是担心你、担心嫂嫂,”沈行原僵硬更改措辞,目光落到她手上,“毕竟兄长不在,你孤身一人,许多事都不能同旁人讲了。”
沈家那么多人就不算人了?她哪有孤身。
“嫂嫂方才看得是这支钗子么?这些日子沈家里外都有劳嫂嫂,这钗子就请收下吧,兄长送得那些也该都过时了。”
沈行原拿起纪清梨刚刚看过的珠钗,手指摩挲下递来。
纪清梨不要他也执拗不松手,摊主目光里多了些打量,锦衣卫同僚也还在往这边瞥,纪清梨不好同沈行原多僵持,索性收下。
手指刚握住钗身的一瞬,后颈蓦然一凉。
赤裸如有实质的目光近乎贴着她棘突缠来,纪清梨悚然止住话头,回头看去。
沈行原并没觉得哪里不妥,他付了钱表情终于好点,站在纪清梨面前犹豫片刻,不自在转过头去:“先前我说过许多不该说的话。”
“是我不对,你要踢要踹,要怎么骂回来都是应该的。”
沈行原耐心等,纪清梨嘲讽讥笑或是一脚踹来都没关系,都是他应得的。
但他没想到,等只等来纪清梨僵硬低头,心不在焉:“无事,你走吧。”
“纪清梨,你就让我走?”
“你难道没有生气,没有厌恶不耐烦没有想还回来的时候,还是说这些你从没放在心上过,根本都不重要?”
沈行原不可置信,为她话里的敷衍怒火中烧,质问的语气下眼神死死黏到她身上,恨不得求嫂嫂别点头,别说好。
另个人的目光在后背游离,掌控,同样等着纪清梨的反应。仿佛只要她说点什么,她见到的就不是刚才那一晃而过的影子。
大白天在闹市之中,她怎么会看见沈怀序的脸?他就不怕有朝中人看见?
纪清梨心神不宁,对沈行原的话更没什么要说,摇摇头让他走。
她这样平淡的态度,无非说明沈行原在她这儿占不了多少份量,就是连还回去修复关系的必要也没有。
沈行原胸前起伏一二,面色苍白后退,在表情难看前匆匆转过头,一言不发的走了。
面前安静下来,那种被窥探缠绕的感觉散开,四周人来人往更没有驻足停留的。
纪清梨小心回头,方才一张脸鬼魂似的浮在身后,阴阴凝视她好像是错觉,那儿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松口气,松散回头的瞬间一张冷肃矜贵的脸垂下,直铺满她整个视线。
影子浓黑膨大,遮住她眼前所有的光:“他送你的钗子,你很喜欢?”
一切毫无征兆,纪清梨根本不知道沈怀序是何时出现,又是什么时候站到她面前来的。好像他随时会在,无处不在。
无法预料的人影令她呼吸被摄住,沈怀序犹如觉察不到她的惊惶,再问:“你和沈行原关系最近变得很好了?”
纪清梨后退,沈怀序同样往前,直到她避无可避。
昏暗里他手牵过来,扣进纪清梨指缝里,一点点剥开她手指,把那钗子拿到手里。
“怎么这么紧张,我开口只是说话又不是来吻你。手也同你训斥得那般平整不动,绷得这样紧?”
“小梨要同谁好都是你的自由,就是同小叔子好些也没什么。恰好我不在,你们平日见面多自由。”
“没有,只是礼节性的东西而已。你就这样出来,不怕有人看见你?”
假死办丧事是在皇帝面前说过的事,沈怀序这一出现往小了说是侥幸复活,遇上较真的参一本欺君都是有可能的。
何况他不是要治病,有筹谋吗,就为问这句话冒然露面?
纪清梨同他关系,还没牢固到同生共死的地步。
沈怀序眼皮垂下,见她神色紧绷不是欢迎他的样子,神色渐渐淡下来。
对视良久,他目光不带一丝温度,令嘴角弯起的弧度也阴阴:“怕什么?我看你们关系融洽许多,心生感动。”
“从前你说不喜欢他,他为流言之事扰你良多,没想到现在竟也悔恨,学会低头认错了。”
“其实我也给小梨挑过钗子,只是没送出来。”他对准纪清梨耳廓低笑了声,嗓音发哑,“在你和谢无行从酒楼回来的那一夜。”
鸡皮疙瘩一下窜过后颈,纪清梨不受控蜷缩下,想起那天的事她要解释什么,也不知从哪解释起。
张了张嘴,她只说:“那是很早的事了。钗子管家都有采买,我不缺,不必你费心了。”
我们只是因治病还合作的关系,这种事不必都记着。
想要把那簪子送出去的话停顿,对话句式在这一刻耳熟到讽刺。
她从前被冷待时,就是这般感觉么。
沈怀序握紧了五指,沉沉说对。
他们只是治病的关系而已。
沈怀序一字一句,试图说服自己:“你要跟谁讲话共处收谁的礼物,我都管不上,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
纪清梨颔首:“本就如此。”
本就如此?
沈怀序松手,肃然沉静的脸好像恢复理智,应允时吐息如烟雾,模糊掉他眉间森森冷意。
捏着钗子的手力道打得快刺进肉里,脸上却平静,这副不似犯病,瞧着却比犯病时还要悚然。
纪清梨警惕后退两步:“反正我没要同谁说话,你既然有事要做,你自己谨言慎行,别节外生枝。”
“看你神色尚可,没有要发病的意思,府中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月中再去见你。”
沈家马车就在旁边等着,她上得轻巧,“治病”的关系在她身上没留下一点束缚痕迹。
倒不如说成了束在沈怀序脖上的一根绳,代替沈家期许的新绳。
沈怀序无声抚过喉咙,目光幽幽。
×
南下此行,一路快马加鞭本就颠簸不适了,永安候府的那个裴世子还就没安分过。
驿站不过送来几封信,他便皱眉沉思不止。
大皇子吃了满口黄土,好不容易压下喉咙那种滞涩感,裴誉还握着刀柄在门口看信不语,大皇子背地嗤了声他小题大做。
不过对方好歹是永安候府,面上还是打趣道:“裴世子打点的钱,只怕都用在快马加鞭送信上了。”
“到底是什么信值得世子这般看重,难道是女儿家的信?”
裴誉面无表情转头,言简意赅:“陛下这几日病了,二皇子和三皇子日夜侍奉在侧。”
大皇子不以为然:“父皇身子不适,身为皇子在跟前尽孝是应当的。我领命出京办事,不能侍奉左右,世子又为什么着急?”
“殿下大气,就不担心二皇子趁机做什么?”
“父皇身子一向康健,休养几日就好了。二皇子惯会笼络朝臣,幕僚虽多却没有兵权,空壳而已。老三更不用说,病恹恹我都怕他比父皇走得还早,世子是太杞人忧天了吧。”
裴誉摇摇手中信纸:“是么,倘若陛下感染重病,每况愈下,而淮南侯站在二皇子,靖王也观棋不语,任其事态发展呢。”
大皇子表情一点点凝固住。
“不可能,我出京时父皇都好好的,宫里那么多人
伺候着,怎么会感染重病?”
裴誉任由大皇子一把抢过手上信纸,一面解缰绳,一面看大皇子脸色变来变去。
幕僚此刻才寻来,说有要事商讨。废物,等商讨出来二皇子爬都爬到龙椅上了。
他竟真的敢,大皇子手心发汗一阵后怕,朝裴誉拱手:“裴世子的消息,此刻价值千金。依世子所见,眼下该如何?”
裴誉飞身上马,没有丝毫犹豫:“回京,现在。”
“现在?若一切只是虚惊一场,这岂不显得我……”
“虚惊一场那是万幸,是殿下孝心使然,留几个有脑子的继续南下持令牌继续把事办妥了就好。或者大殿下不动,臣替你回。”
裴誉真是没耐心跟这人废话,高高勒马,他早要回去了。【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