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纪文州悔恨 双人夹行
雨过初霁, 天气已凉快不少。
江南来的王大人一家站稳脚跟,二房李金花想晚些回去,又不想沾上沈怀序出的这档子事, 早早借探亲的名头寻到淮南侯府去了,连带沈芙这段时日也在淮南侯府上小住。
淮南侯府素日亲缘单薄,主母和善好相处, 就是沈芙被拖着相看什么淮南侯府的表哥表弟,还不如王会雯先前自在呢。
她惦记着给纪清梨写信, 又怕触及到她“伤心事”,捡有趣的说, 先说淮南侯府里的公子成日舞刀弄枪吓人死了, 又说纪家还没放弃给纪妍寻个如意郎君。
不过今时不比往日, 女婿沈怀序人死了, 文昌伯又不得陛下喜爱, 媒人张罗的是一户不比一户, 纪妍能挑的余地更小。
从前纪清梨出嫁时,纪家个个笑得伪善和睦,好像都为她好, 她要追究什么是自己太不知足。
现在把纪清梨嫁出去也寻不到好处了,亲和面目还能撑几日?只怕再落魄点, 关上家门几双眼各占不到好处, 有得矛盾闹。
纪清梨抖抖信纸, 就趴在窗片看这几行字的功夫, 讲话声音就嗡嗡的了。
“您呀, 先前沈大人在时就说过趴在这容易着凉,入了秋小姐还这般敞着窗吹,奴婢迟早得把这张小桌挪到对面去。”
春兰如临大敌, 一面关窗,一面去煮风寒汤、炖梨子给她吃,生怕她真着凉了,后日太后寿宴又要撑着身子去。
纪清梨听她说起沈怀序,托住脸颊不语。
上次街边见到沈怀序突然冒出后,纪清梨才恍然,沈怀序应没有她想象中的落魄困境。
什么每天守在院里,只要她抽空看眼就好,平日能在朝廷上运筹帷幄的人,哪就有这么可怜,只有她能救了?
纪清梨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从不信世上有什么是只有她能做到,或是只需要她的。
沈怀序到底要做什么。
纪清梨吸吸鼻子,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那病也奇怪,她鼻音重了点,春兰尚且这般操心,沈怀序那般病症,杨氏和沈家就当真一点不知晓,还是从未关切?
纪清梨被春兰盯着喝碗整碗汤,散步时到底压不住到底压不住思绪,脚步一拐,走到沈怀序的偏院离去。
下人只以为她是触景生情,不敢多打搅。
那几间房都按沈怀序从前的习惯留着,说是留着,其实厢房里原本做派就清简,并没多少东西,只有处理公务的书桌繁琐些。
他素日俸禄大多存放没动,后来纪清梨嫁来,就一分不少送到她手里来,随她如何支配。
纪清梨翻开桌面文卷,墨白极有眼力见在旁边道:“公子少年起除了看书苦学,就不曾把心思放在玩乐上,入仕之后更是如此。”
“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不曾懈怠过分毫。”
“老夫人是个严苛性子,见公子早慧后更要他时刻牢记肩头责任,沈家需要个出众公允,冷静勤勉的人撑起府邸,所以不得玩乐,不得出错。”
纪清梨忍不住道:“人怎么可能不出错?婆母也不觉得有什么?”
“有什么?”墨符茫然一瞬,好像也没想过杨氏会有什么别的反应,“公子素日养在老夫人膝下,除了偶尔的请安,平日除了夫子学堂同伴,是不如何见旁人的。”
“杨夫人也习惯这般,府上都习以为常,默认如此了。出错就受罚,公子领悟得很快,后来即使没有老夫人勉励也能做得很好。许多习惯便是在那时养出,就是到了少年时候,公子也不曾——”
墨符卡了下,想起公子做过的那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公子也不曾出错,只年少生病时,曾无意烧毁过偏院一间屋子。”
纪清梨倏忽看来,墨符以为说错话,忙辩解:“那屋子窄小,是给公子自省面壁时用的,并未有任何人连累受伤,公子后来也处理好亲眼盯着人将那间盖回来了,夫人放心。”
“你可知是什么病,杨氏没问过也没担心过?”
墨符不语。
他犹记那时郎中来过几次,只说公子是心气郁结,肝火旺,需静养调理。公子将自己关了半个月,谁也不准靠近。
有日他突然开了门,屋内凌乱昏沉,沈怀序身子瘦削得脊背突出,面色冷白情态昏昧。他含着苦参,森森一把火点进院中。
焰色高涨几乎烧到沈怀序眉毛,他躲也不躲,一双眼发黑发烫,另只手握着荆棘滴血,陌生得人大气不敢出,更不敢拦。
那把火之后,公子便好了,甚至比从前更严苛守序,即使偶有不适,翌日再开门还是那个克制寡欲的沈怀序。
“公子自己能好,杨夫人就不曾多过问,这些年一直如此。至于担心……”
墨符面露难色,这种词实在鲜少和沈怀序相关,他答不上来。
纪清梨见状不再多说,只是透过窗户看向她院里那间新建的厢房,模糊想她这间屋子被烧大抵不是偶然了。
只是背后含义是什么,纪清梨垂眸回避,不去深想。
*
太后做寿,纪清梨身为遗孀本可不去,只是近日时局暗流涌动,沈行原怕出乱子时她一人在家,还是提早在纪清梨院外守着。
就站着石柱子般等,一直等到她从孙姨娘那回来,才隔着墙同她说一句话,请她寿宴同杨氏一块去。
这事落在杨氏眼里,更成沈行原大逆不道肖想的证据,一路上是欲言又止,好不容易起话头,同纪清梨说入宫后若有人不长眼问她什么,她想不答就不答,都推到自己这来就好。
纪清梨颇为诧异瞥她眼,乖顺应了声。
这反应真是让杨氏哽了口气,不上不下的。但她能跟纪清梨说什么,先前她嫁来的时候,她是因为家户门第不满,对纪清梨算不上好。
现在大儿子出事,二儿子肖想到她头上,人家就是考虑再嫁,也得想想这个婆母这个沈家待得还满不满意。
谁让她这婆母同儿媳不亲近,杨氏转头叹口气,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宫中铺景层层,香山静宜错落,皇帝看重孝心,宫中近日又无喜事,是以这场寿宴办得热闹,要献给太后的寿礼更是金银珠宝别出心裁。
皇帝还不见露面,宗妇们在右侧落座,沈芙远远朝纪清梨这儿张望,只是人还站在淮南侯夫人身侧,不便过来。
纪清梨正同她笑着点头,示意她不必着急时,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唤。
“清梨。”
纪文州一身月华白长衫,冠玉墨发温润,定定望向她。
他再没之前在纪家气定神闲施展好意的派头,主动上前低语:“陛下到现在还没出现,只怕事出有变。沈家无人护你,你同我坐到纪家位置上。”
纪清梨转头看向周遭热闹,皱眉后退:“纪公子慎言。”
纪文州静了瞬,问:“你不信我了?自上次之后,要见你时总是不凑巧,你可是在为平妻,为契约一事怨哥哥?”
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纪清梨率先往前,直至走到山石转角,她才客客气气的:“纪公子到底要说什么,不妨直言。”
“你从前从不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清梨,你在怪我。”
纪文州深吸口气:“沈怀序的死,哥哥也没想过。我只是在大皇子身边,却并不知大皇子私下拟邀沈怀序,也没想过会出这件事。”
“死讯一事,并非是我本愿,只是皇子断言如此,我才来沈家传消息。”
从前靠沈怀序名声得到的关注,早在沈怀序音讯全无时反噬到他
头上来,令纪文州身为大皇子幕僚却替他办不成事,不被大皇子看重。
妹夫死讯由他亲口带到沈家,难免让他受到影响,更没有从前那般左右逢源。
文昌伯见他如此,索性闭眼接受纪彦上下孝顺亲近。
荒唐至极,好好的嫡长子只因没做好一件事,仕途不顺焦头烂额,而纪彦在外替他美言几句,挽回些名声,他就如此浅薄,更看向纪彦了?
纪妍早因婚事同他不亲近,算来算去,纪家竟只有从前乖乖站在他面前的纪清梨了。从前还可以劝慰小厮拦住,是时间不凑巧。
现在看她这般干净毫不动摇的神色,纪文州才慌了神,要来解释:“父亲说让你再嫁,我已劝阻,不会令你身不由己,匆匆选定下门婚事”
“当初你嫁到沈家,两家契约交易没同你说,是兄长不对。只是凡事要以大局为重,我更知晓你的性子,即使你知道那是契约,还是会嫁,不是么?”
纪清梨抬手拦住他剩下的话:“这些话你早该解释清楚。现在沈怀序人都死了,你才来说明,无非是从前我不重要,而现在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想起我来了。”
“纪文州,你若堂堂正正来讲,我还算你有担当。你总不能既要算计利益,要为纪家大局要你长子身份,又要兄长派头,让我独自咽委屈。”
“你什么都占了,给我留了什么?”
“……这些话你从前从未说过,与我也并未算得如此分明。”
“从前我是身在纪家没有选择。纪文州,你是对我有好意,但那指缝里零星流出来的一点,就是你打发小猫小狗的东西,否则你明知赵氏身为主母苛待我,为何不同赵氏说,不劝阻赵氏?”
“光只是对孙姨娘接济我视而不见,私下送来点心几次。你那一点好,我已在纪家做你乖顺妹妹都做回去了,难道还要一直感恩戴德?”
纪文州从没觉得纪清梨眉眼有如此冷静过,冷静到澄澈瞳仁里清楚照出他的影子,他的算计,让人避无可避。
他深吸口气,压下所有想法:“好,这些我们暂且不提。今日来不是有求于你,而是当真担忧你,你且信我一次,信我也会有一点真心。”
那一点真心值多少?纪清梨是不打算在信了,她人已心不在焉往前看,听到纪文州说:“我来时撞见大皇子密信,陛下身子恐怕不行,有人想要趁机坐稳皇位。”
“大皇子已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二皇子随时都有可能提前下手,届时用上强硬手段也不一定。”
“这样机密的事,就让你撞见了?”
纪文州一愣,但大事在前,这等细枝末节已顾不上,只来握住纪清梨:“不论如何,我确信出自大皇子之手,此事不会有假。”
远处宫宴嘈杂热闹,臣子恭定不见半分异动之兆。
纪清梨袖里的手捏紧,并不同纪文州表露什么:“有何异动,宫中自有御前侍卫有禁卫军在,我就是同你坐到纪家又如何?”
“我早无回纪家的心思了,不论何时。你且回吧。”
纪文州没想过到这种时候,她说得反而是同纪家撇清关系的话。
失神看她走远,纪妍看着新染好的指甲,嗤笑声:“装模作样,演同她关系好演得你自己都信了吧?”
“纪妍,注意分寸。”纪文州斥她坐好,面色难看,纪妍哼哼两声把头转过去,不以为然。
“我有什么要注意的。我是已经看清,纪家伪善得如出一辙。在你和母亲眼里,什么都是可以算计的。”
“以前算计纪清梨婚事,现在纪清梨谁好用就算计谁。纪文州,你最好祈祷日后图穷匕见没有到算计你的时候。”
胡言乱语,纪文州将她身子拨正不语。他既已得大皇子密信,自然是能有所准备,在此变故上救驾或成事立功的。
他现在只等,等东风来就够了。
至于纪清梨,她只说气话,纪文州身为兄长可以忍让,等她日后回头。
*
纪清梨表面对纪文州冷淡放话,实则人往前走了两步,眼就睁圆步子变快,想着该快去同谁说这事。
纪文州有点“风骨”在身上,这种大事他不会传假消息,只是消息到了纪清梨这儿,她除了让杨氏小心点,还能同谁说。
环顾四周,平日跟个鬼魂似的沈怀序不见影子,纪清梨真是头痛,有几分赌气想该出现时不出现,难道谁再来送她个簪子,他人就突然现形?
簪子?纪清梨眨眨眼,想起沈行原来。同他说一句,也能提醒他护好沈家。
纪清梨喘了口气调转方向,绕过羊肠小道踏进长廊里,不巧前面谢无行同另个小太监围站在宫女身侧。
那食盒被挑起,谢无行正看着:“既是给陛下送的茶,手脚就麻利点。”
宫女小心翼翼应下,合上食盒往前。
本是寻常一幕,只是听闻纪文州说得话后,再怎么看那食盒,都沾上层疑云。
纪清梨闭了闭眼,不想沾上这等关系,埋头就要走,谢无行却不缓不急,抬起眼皮:“纪夫人?”
“怎的这么巧,纪夫人不在席位上坐着,走到此处来?”
恰好长廊尽头有小轩厢房,纪清梨借口是在此更完衣迷了路,着急脱身。
没想到素日以和善体贴示人的谢无行眯了眯眼,缓步堵到她面前来。
影子似蛇无声游到脚边,他问:“那纪夫人来得是不如何巧了,可有看见什么?”
越说,不就越像是他同宫女交代了什么。二皇子的筹谋,难道和谢无行有什么关系?
纪清梨理不明白宫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她只要脱身。
此刻眼一垂,就装出找香囊冒失的样子,乖乖摇头:“不曾,巧我出来的急,身上香囊都寻不到,刚刚只顾着找了一路,连谢公公在这儿都没看见。”
谢无行伪善笑笑,指指那处厢房:“又丢东西,小心再叫人捡走,这可就没有沈大人替你解围了。既是在哪更衣,夫人不如去里头找找。”
纪清梨只有应下,硬着头皮朝那厢房里去。
谢无行长条影子始终落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慢慢渗进地砖里。
门口的宫女被谢无行挥散,他等着纪清梨找出点什么。
“没找到么,这可如何是好,奴才还要以为夫人是看见什么,刻意避嫌扯得谎了。”
纪清梨转头勾住袖里荷包要说什么,不料情急之下没站稳,脚小小崴了一下。
一点点疼,并不耽误行走,但纪清梨还是借势坐到椅子里,谦然低头,确保自己耽误不了谢无行的任何事:“是我找的太急,连脚也崴了。”
“我那婢女还在长廊前等着,劳烦谢大人替我将她叫进来,就不在这耽误谢大人时间了。”
纪清梨想过谢无行千万种表情,却独独没想过谢无行会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来。
这完全是宫里伺候贵人小主的姿势,何况谢无行已是掌印,是御前伺候的人,宫中有谁要他这般服侍?
纪清梨登时被烫到要起来,谢无行却已抬起了她的脚。
“伤在哪了?奴才自然是要替夫人看看的。”
裙摆晃动,鞋底被人捏在手心,谢无行伺候人的动作自然,纪清梨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鞋就已滑落下来,只剩半截挂在脚尖上。
用力收回腿,谢无行手掌力度却更大,如同觉察不到她挣脱意思似的,泰然自若揉着她脚踝,问她是哪里疼。
情态焦灼,纪清梨鼻尖都出汗了,门贸然在此事猛地推开——
纪清梨又惊又松口气的看去,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失语:“裴誉?”
“你不是,你怎么……”
裴誉风尘仆仆,捏缰绳的手抖磨破,来不及回答,只看眼地上跪着的谢无行。
两人对上视线,难得没有互呛说什么难听话,只是一个继续淡然替纪清梨捏脚,一个无声走进,绕到背后来。
门吱呀声,全关上了。
第62章 让
嫂嫂纳了我 两人伺候嫂嫂伺候得更好……
门扉影绰闪过宫女太监的影子, 来往走得急躁。
纪清梨陷在光影浮尘里,眼睁睁看着人影同嘈杂声过去,很快这儿如被遗忘般寂静下来, 只剩下裴誉俯身撑住椅背的细微声响。
裴誉这一路快马加鞭,几乎是不眠不休,大皇子看在眼里还以为裴誉是担忧圣上, 唯恐生乱,也跟着加快步伐。
裴誉懒得跟大皇子多说。
况且旧时侯府夫人在宫中误食中毒, 致使裴成安自娘胎里出来,就一副活不长久的样子。
裴誉出行前裴成安来他面前提过此事, 他知晓府上意思, 更不会多提醒大皇子未得诏擅自返程会有何后果。
左右匆匆回京, 裴誉径直将口信始末带到病秧子兄长面前, 而后借遮掩耳目的由头寻人寻到这儿来。
他是为了不多生事端, 谢无行一个该去御前伺候的不去, 还想同纪清梨在这玩什么太监主子的把戏不成。
裴誉哂笑声,两只手往椅背上一撑,身形悬在纪清梨上方, 低头睨她。
谢无行体贴圈着纪清梨踝骨,左右绕动。
姿态是恭敬, 但毕竟跪在她裙边, 衣料稍稍垂下就坠到他手背、脸侧上去, 裴誉看了竟也没有反应, 只问她:
“脚扭着了?你也太不小心, 有什么要这么着急的。”
纪清梨真是被这两人架在中间架糊涂了,他们什么时候也有“和睦”一天。
她屏息抽腿,也去推裴誉的手:“你们……我没事。谢公公不是还要忙吗, 不必在我这儿耽误时间。”
前后两道影子同时停手望来,却也没后退的意思。
裴誉搭在椅背上漫笑,指腹绕着她发尾:“纪清梨,你放他出去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外头都在猜陛下龙体有恙会不会是谁动了歪心思。若真有这种事,谢公公可是首当其冲的不清白。”
谢无行打开宫女提着的食盒,纪清梨千真万确看见了,不然也不会着急退到这儿来。
谢无行仰头望来,姿态谦卑:“不敢,还是裴世子无诏擅自返程回京,名号要来得不正得多。”
“确实,搞不好要掉脑袋。”裴誉赞同颔首,右手搭上纪清梨肩膀,叹口气,“这怎么办呢,纪清梨?”
“不如就陪我在这儿躲躲。”
外面模糊响起嘈杂声,因对局势一知半解,这些响动更令人不安,纪清梨不自觉屏息,侧耳仔细去听。
裴誉捏捏她脸,纪清梨皱眉瞥他,要劝裴誉别闹。掉脑袋的大事他不抓紧些,找应对之法,难道真打算等死?
她担心裴誉是真情实感担心,毫不分辨他做对还是做错。裴誉笑眯眯被瞪得几眼都收着,巴不得纪清梨再多管他几句。
“我掉不掉脑袋,最后还不是看陛下身子如何,这又得问谢公公了。”
“纪清梨,不如你随意打发点甜头我。左右外面各有各的忙,两位皇子都忙着表孝心夺实权,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就是我们做点什么,也不会有人发现。”
谢无行手替她把悬着的绣鞋穿好,一点小动作做得尤其慢,手托着罗袜,借跪姿往前倾。
裴誉不甘示弱俯身拢来,两人身形悬停在她面前,衣袍层叠相贴,一点点把她眼前光占尽。
只可惜下秒,门口传来盔甲相撞的声响。
大皇子匆匆回京的举动让二皇子知晓,淑妃惊怒之下咬咬牙推老二一把,一不做二不休勒令禁卫军将寿宴里的朝臣围住,控制住局面。
两方势力肃穆未得分晓,本该是紧绷局面,但门外模糊影子却闲适叩门,颇有耐心开口:“小梨。”
纪清梨惊诧睁大眼,还没说什么下巴就被裴誉从后捂住。
前后夹住她的两人毫无松开之意,谢无行甚至有闲心问:“听着像是沈大人的声音,难道是鬼魂。”
“堂堂死人出现在宫中,陛下知道该怒一句欺君之罪,鬼魂也还得再死上一次。”
裴誉眯眼盯他指腹下的触感,于门开的一瞬脸凑过来。
不偏不倚恰好让沈怀序看得清楚,看见他是怎么“被打断”同纪清梨一齐望来,看见纪清梨陷在宽大椅背里,尖尖下巴还留着点红痕,呼吸很轻。
长发在人手心,裙摆小腿也在旁人手心。
裴誉同样打量沈怀序,派出去的人没把沈怀序砍死,他实在觉得可惜。
看他身后禁卫军领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裴誉嗤了声,散漫笑着主动打招呼:“这位大人颇有故人之姿。”
沈怀序背光而立,不语时气势更沉。禁卫军恭谨站在他身后,不敢半点怠慢。
毕竟他们方才是亲眼所见众人惊疑哗然时,这位沈大人是怎么从容有余稳下局面的。
那双狭长眸中在权力棋局残留的一点冷光,也够动魄惊心。
他凝视着画面几许,权当没听见裴誉挑衅,朝纪清梨伸出手来:“小梨。”
摆脱情夫姘头身份,结束死人筹谋,他还是沈家沉冷矜贵的长公子。
只有纪清梨才知道,这人皮囊下的心思有多不正,多痴迷病态。
表面上越云淡风轻,落到她身上、裴誉碰到地方的视线就有多粘重。
同一张密不透风潮湿的网,直直贴到纪清梨口鼻上不给她第二个选择。
“我……”
“是又掉了什么,让谢公公也来帮你?”沈怀序自然靠近,不用纪清梨说就自己解释这画面,身子强硬挤到纪清梨面前,将她扶起来。
“没,”谢无行自得起身,好像才吃饱过一顿,假惺惺笑,“是跟纪夫人一见如故,做、聊了点趣事。”
裴誉哼笑声,吻过自己指尖,意有所指:“沈大人来得也真不是时候,我们这哪有你的位置?等下一轮吧。”
沈怀序忍了再忍。
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迅速拉回纪清梨心思:“春兰被你吓得不轻,下次别把她落下了。”
纪清梨果然踉跄往前两步,不自觉握紧他,问把他春兰放到哪去了。
“春兰无事,你放心。”
她抬头时腮肉上有很淡的指印,能是谁做的?刚才他若不推门,是不是除了指痕,还会留下别的东西?
裴誉在上谢无行在下,两个人一前一后挤她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是长进了能接受得也更多了?
一个个繁杂妒忌的念头徘徊在理智周边,沈怀序幽幽盯她半晌,五指挤进她指缝中,靠摄取她温度保持最后的平静。
*
大皇子的人手已逼近殿前,二皇子预想中不费兵马不担骂名的承位方法,到了这般场景,想用也不能再用,依然是必须鱼死网破了。
明黄帷帐里皇帝病容支离,淑妃坐在床头心却隔得远,面上更是怨气:“陛下既把重任交给大皇子,又何必给他机会回来?”
皇帝徒劳睁大眼要说什么,发出的那一两点不成句的声音淑妃脸听也不愿听,起身道:
“走到今天这步陛下不要怪臣妾,要怪就怪陛下偏心。陛下若早定储君难道会有今日这一幕发生?”
“既要做仁爱父君有不服老不愿放权,闹得所有人都不安生,现在病重就别怪旁人为自己争一争。”
“谢无行呢?算了,你去同老二说,不要再等了,即刻动手。”
嬷嬷应声退下,很快兵戎相接声同血腥味交杂,淑妃难言焦躁来回踱步。她想过此事五五开,却唯独没想过最后是靖王拂开珠帘,一声令下让侍卫控住局势。
寿宴做散,京城众人这一晚上都睡得不安分,提心吊胆等到天明,宫里传来消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靖王平定局面,拦下夺嫡弑兄的二皇子在前,阻止藉机生事的大皇子在后,避免了场祸乱。
只是可惜,两位皇子殊死内斗,一死一伤,活下的那个日后也只会在宗人府度日。
纪文州得知大皇子归京挣扎后,做的是适时出头的打算,万没想到沈怀序淡然在前,假意正派收拾局面的靖王在后。
“大皇子是早有筹
谋,不忠不孝,连五皇子之师沈大人都被刻意害了性命……”
靖王拍拍五皇子肩,表明自己无意掺和此事,今日全然是收五皇子之托无奈之举。待陛下醒来,他自会把此事好好上报。
可惜他平日奢靡好日子过惯,要做这般凛然神色反而令脸上横肉显眼,手下五皇子被摁出种怯怯无奈的神色。
当初纪家在二皇子之后迫不及待站队大皇子,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还不知该如何牵连。
文昌伯更是望着死而复活,眼看日后有更大出息的女婿面色惨败。
他宁可放下身段,在沈怀序上车前拉住解释,别让他为纪清梨再嫁的事生嫌隙。
事到如今再解释,以沈怀序果断性子他会听?
纪文州没有阻拦,只默默看纪清梨无言上了沈家马车,从头到尾连回头看他眼的意思都没有。
沈怀序见她坐好,才不缓不急侧身:“文昌伯。”
“贤婿,你该知晓身为父母还是心疼自己女儿,你当初出了事,我不为纪清梨着想谁为她着想?
当初你们才成婚时,纪家是从来对你客气看重,没有一丝怠慢的。”
“文昌伯言重了。纪家当初的客气,我当然都记得。”
文昌伯眼前一亮,结果听他继续道:“归宁和年后回纪家,万事都该以纪清梨为重,但纪家全然只惦记同我‘客气’,对纪清梨有半分心疼?”
“她毕竟是个庶女,你们又是假……”
“假成婚这一件事,纪家隐瞒契约之事难道就做对了?时至如今,纪大人论情论理可都谓是一塌糊涂。”
“纪公子和文昌伯这些时日来,仕途不如何顺利吧?”
文昌伯一愣,随即恍然这些绊子都是沈怀序所为,勃然大怒。
纪文州心有波动也不再言语了,只执拗看向车窗,问:“清梨,你当真不打算原谅哥哥,不打算再看我一眼?”
车厢里一片安静。
沈怀序淡然甩袖,留下最后句话:
“当初待纪家有礼,只因你们是她娘家,是她亲人。如今看来,纪家是担不上这个名号。我妻脾气好懒得理会,沈某却是个瑕疵必报之人。”
“文昌伯请回,不如将这时间留下好好想想,怎么不被大皇子的罪名连累。”
棋白在旁伺候着,心想虽说现在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但公子方才说那番话时,夫人神色有几分怔忡,瞧着像是满意的样子。
一会公子回去趁热打铁,指不定能哄夫人高兴点的。
一路无话到家,久违并肩的二人先将一头雾水的杨氏安顿好,说明情况。
宫中情况是已分明,陛下由谢公公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二皇子已死,淑妃外戚都已关押到劳里,大皇子擅自回京藉机生事还未定罪名,随行一干人等也都定罪。
杨氏哎呀了声:“李金花她才去淮南侯府探亲,沾上点关系,不会因此受牵连吧?沈芙那丫头还想同淮南侯府说亲的,还好没说定。”
“此事暂未分明。不过永安候府忠心耿耿,那位大公子得了消息即刻就报到了靖王和陛下跟前,裴誉世子又在御前护驾有功,并未受到牵连。”
听到永安候府的消息,纪清梨动作明显一顿。沈怀序侧头看去,她只冷淡把茶盏放下,没有同他说话的意思。
棋白小心翼翼夹在纪清梨和沈怀序之间,不敢多言。
就是杨氏也看出,这对小夫妻不见什么久别重逢,生离死别后的喜悦,别扭倒是有一些。
现在府上关系是不好说,前几日沈行原开口想娶他嫂子时,杨氏还真动这心思过,她更不好说什么,只睨眼纪清梨,清清嗓子道:
“今日变故太多,院里都煮些安神汤发下去。”
“纪清梨,你若是乏了或被吓到,早些回去歇息也可以,左右你们夫妻俩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说清。”
纪清梨起身行礼,没看沈怀序就走了。
杨氏看在眼里,拿不准主意,问:“你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沈怀序端起纪清梨茶盏,垂眸啜饮:“儿子同清梨有些事没说开,自会处理。母亲要问什么?”
杨氏沉默片刻,干巴巴问过几句他消失那段时间可吃了苦头、受了什么罪外,她也问不出什么了。
从前沈怀序幼时没操过他心,如今他一手拨弄棋局撑起沈家,即使知晓其中不易,也不知该怎么关切操心了。
“你出事时,几乎把人吓死。你父亲说你是个有主意的,也许有柳暗花明的时候。我是担心你,又怕自己莽撞做点什么,坏了你的筹谋。现在没事就好了。”
“母亲的担心,就是沈行原说觊觎嫂嫂,也可以容忍?”
“你……你知道?”杨氏目光闪躲,握着茶盏不知该如何开口。
自上次沈行原说过这事后,她还留心过纪清梨院里的事,预备弄清他们二人究竟是不是假夫妻,但这事终归不那么好提及,
“我知,我也知您在查她院里人,查婚事真假。”
沈怀序端详杨氏躲闪神色,既不提她这从小到大一贯的偏心,也不训斥沈行原大逆不道:“他向您坦诚,我也可以向您坦诚。”
“仕途和沈家都在我手,我从前无心男女之情,同纪清梨的成婚,是为了应付沈家,是假成婚。”
“但如今不同,我只认纪清梨是我妻。若说第二种可能,只会是纪清梨要厌倦脱身,而我跟随其后,绝不松手。”
“你不松手?沈怀序,你是沈家长子,五皇子夫子,说句大逆不道的日后帝师名头兴许就落在我们沈家,你在说些什么?你对纪清梨不放手?”
“母亲就当我病了,离不了她半步吧。”
“可、可她刚才,也没见她同你说几句话啊?”
“……”
杨氏惊魂未定,想不明白:“你说除非她厌倦脱身,倘若她真要走呢?”
沈怀序极快眯了下眼,眸底浓黑沉肃。
“那届时就是我一同走,三个人过日子。”
“母亲既然操心沈行原能不能娶嫂子,那该去找沈行原,问他介不介意妻子多个外室了。”
沈林华匆匆赶回,没想到自己听到的竟是此番话语。
他脸上难掩震惊,自然是不可能同意这般事的。”
“沈家前程数十年来悬人头颅,没有一刻让人能停下。今日万事俱备,只差稍稍一推便可直达来日青云。”
沈林华嗫嚅,自然也想到沈怀序这一路的克己自省,诸多筹谋。就算是有心要拦,说道理大权掌控在谁手中,谁才有拍板的权力。
“我既在这些事上下手,这一件事,也绝不会给旁人点头或拦下的机会。”
言尽于此,沈怀序冷冽起身,关门前只听到杨氏大呼,让嬷嬷快把安神汤端上来。
他没有理会,前行时见转角沈行原站在那一动不动,不知听了多久。
他飞鱼服上溅开血花也不理会,几息后只同想通了似的,低语:“沈怀序。”
“今日谢无行和裴誉联手,不要脸是不要脸了点。但两个人伺候嫂嫂总比一个人伺候嫂嫂周到,肯定是有可取之处的。”
“要不你也和我联手,让嫂嫂纳了我也行。就跟你刚刚说的一样,我们三人……”
那是搪塞杨氏之言,他竟也有脸当真。
沈怀序看他一眼,抬手利落扇他一巴掌,言简意赅:“滚。”
第63章 道貌岸然的疯子 “嗯?我是怎么舔的?……
沈行原挨了巴掌, 但并不气馁。
“我能伺候好嫂嫂。”
“伺候?她连你送的钗子都不要,同你说话相处,无非看在嫂嫂二字, 轮不到你伺候。”
沈行原捂脸垂眸。
他知今日纪家被抛开,母亲更得他坦白,再不能插手他和纪清梨之间半步。天明后, 沈怀序权势只会比往日更盛。
不过沈行原缄默不是被说服,而是在沈怀序离去时谦然:“兄长说得有理, 我改。”
沈怀序步子一顿,走得更快。
宫中出事沈怀序回归, 沈家上下灯火通明, 忙着诸多事宜。
而纪清梨房门紧闭, 一点亮光都没有。春兰刚从里面出来, 见沈怀序站在门口, 她紧张瞥眼房内, 身子拦住:“沈大人,夫人已经睡下了。”
沈怀序止步,冷淡视线落到春兰身上, 几乎要人牙关打颤。
就连一门之隔的纪清梨也不禁屏息,直到模糊听见沈怀序说了句好, 脚步声同影子都渐渐离去, 她才松口气, 趴到桌上。
今天这么乱, 一时半会睡是睡不着的, 纪清梨也不想同沈怀序面面相觑。
上次落话要他别节外生枝后,纪清梨心头总别扭堵着点什么,今日见他受禁卫军恭维是从, 那般感觉更甚。
在那间院里,他蒙眼满身伤说得好像走投无路、不得沈家半点庇佑,病入膏肓得没第二种选择,纪清梨才会点头应下他的话。
现在看来,信沈怀序的话真是不应当,他哪会有走投无路的时刻?
病也好,维持的关系也好,只怕什么都是他的算计,稀里糊涂踩进陷阱,上他的当。
她竟还真为他,为那点伤势和沈家的漠然心软,日子莫名过得晕乎乎,纪清梨懊恼咬唇,想这错绝不再犯。
纪清梨拿木梳缓缓理开发尾,思定后放下心绪,摸索着要回到床上蒙头大睡一场。
不过骗沈怀序时做戏做全套吹灭烛火,她现在什么也看不清,仅靠记忆摸索出条小道来。
三五步的距离,纪清梨走得缓慢,好在期间并无拦路桌椅,就是在床边绊了下,纪清梨短促哎了声也很快被扶正。
下次还是留个灯笼在门外……
纪清梨迟来的反应过来,顿在原地。
黑暗中扶过她的那只手淡然,指腹游刃有余挡住她的烛台拨开。呵笑时声音低迷擦过她耳廓,很短促的一下。
纪清梨下意识转向那声音,很快寒意悚然,这人从哪进来怎么进来的?她同他共处一室,就坐在梳妆台前竟没半点感觉,连他一点呼吸都没觉察到。
他在这悄无声息坐了多久?
一直这样无声凝视着她吗?
她呼吸急起来,迅速联想到偶有的鬼压床、背地无声的注视。所以这些全不是做梦幻觉,当真是这人夜半立在床头、在死角里,就光盯着她?
谁会阴森做鬼,做这种见不得光又痴迷的事?
现在开口问,揭开这不可视的底线后,一切还有回旋余地么?
纪清梨喉咙干起来,她半晌不吭声,两眼一闭,干脆当不知道有这第三只手,蒙混过去算了。
没想到这人将计就计,撑身凑近揽她坐下。宽大手掌安抚她般揉揉她肩颈,力道放松有余,再沿脊骨往下,抵在腰窝上打了个圈。
纪清梨抿唇压住呼吸,铁了心要装没反应,对方低笑,手指点了点她后腰。
这些天里被人抱在腿上哄过揉过,几乎是这么一点,塌下去的一截腰肢就擅自做出反应。那只手顺势越来,将她腿往上扣紧些。
纪清梨闭眼,视线受阻,其他感官就更清晰起来。
她听见自己渐渐急促的呼吸,听见对方有条不紊开拓,指腹绕开裙摆,摩挲布料时发出窸窣声响。
指腹纹理摩擦腿肉的声音细微,纪清梨禁不住吞咽下,偏过头去。
她不确定黑暗中对方是否窥见她反应,只感到手指得心意手的熟练,窸窣声响揉给她听似的分明、旖旎。
好像听声音就能揣测到了哪一步,但那只手来得迟缓,悬而未决的征兆反而让纪清梨整个注意力都被掌控在他掌心,直到他确实贴上来。
不过捻动,衣裙贴在膝盖的重量被唤醒,冷热都鲜明起来,感知敏锐得令人承受不住,纪清梨压抑喉口很慢很慢吐出口气。
她不知道这副欲盖弥彰又压不住发抖的神色,可怜又可爱,耳廓泛红呼吸都同断线珠子了,人还忍气吞声着,手艰涩抓住帷帐挣扎。
要哭不哭时最可怜,半滴泪落不下来,只把她自己眼睫打湿,弄得呼吸都沾上水声,黑暗里充盈湿润,更让人头皮发麻。
他端详片刻俯来含去水渍,舌尖在面上一卷,纪清梨在口舌下抖了抖,不得不伸手撑住自己。
但也只是暂时,不知不觉间她已整个人都掉进沈怀序怀里,对方两条长腿将她夹在住,使她像被挤出抬起的最该品尝的软糕。
黏腻水声和那只手下一次将她整个人往上提时,纪清梨短促泄了口气,声音被揉搓得尖颤:“沈怀序!”
“还以为你打算一直都‘看不见’我,不忍了?”
沈怀序停下动作,已忍到极限般低头来吻她唇角。
纪清梨偏头躲过,呼吸很急:“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
声音被吞没得很干净,什么东西都被搜刮,纪清梨能清楚听到舌尖卷开吮吸的声音,咕叽含糊牙尖都被碾得发软起来。
“我发生什么疯?”他喘气,声线喑哑撩人,吞咽声也叫她听清楚,“只是来讨巧伺候好你,你何必要忍。”
“之前我难道不是这样吻,不是这样吃你的?”
那两条腿压紧,纪清梨短促换气又被下一次吞吐所覆盖,唇珠叫人一下下的舔,压得发扁潋滟。
她睁眼也什么都瞧不见,被捧着脸一寸寸含吸,眼前脑内都是晕的一片。
腮肉被搅得晃动,整个口腔都要被吮花了,沈怀序才放她换口长长的气。
另只干燥的手托住她脸颊,抵着她唇珠让她吐气,纪清梨好好的质问全被搅软,咬牙道:“你怎么进来的,你敢说么?”
“半夜盯着我,鬼压床一样的也是你吧?我是不是问过你,你竟还有脸说不知。”
他不知什么,他做这档子事做得轻车熟路,光风霁月的沈大人背地做鬼也这般熟稔,装什么?
沈怀序沙哑笑笑:“我只是以为,你或多或少能认出点我。说不知,欲擒故纵也不许么。”
“你脑子糊涂了么,睡梦中谁能认出你?”
“可除了在我这,还有谁伺候你润得这么厉害?”
这话意有所指胡搅蛮缠,纪清梨面红耳赤,斥道:“我没有,我那是、是你先舔的我!”
“嗯?”沈怀序眼眸暗了瞬,低头,“好,那你说说,我是怎么舔的?”
脑中一瞬闪过不堪说出的记忆,纪清梨开口闭口都是圈套,她恶狠狠闭嘴,沈怀序替她说。
“是你不要手指,不要继续,我扶你坐好,坐到我腰上面上都无所谓。你坐不直,我好意帮衬舔舔,小梨,这是好意。”
“你白日抽空来看我,我自力更生并不打扰你,只是在床头看看你也不准?你从前没有这样凶过。”
语气含笑,听不出半点惧怕认错的意思,更近乎是调情。
吐息昏昏落在耳边,一路游走到颈项上,饶是这些天已稍稍习惯沈怀序痴迷动作了,纪清梨还是脊骨发软,欲盖弥彰的推他。
“我不同你说,你这病我也不要治了,放手。”
沈怀序不放,阐述:“你在生我的气。”
“因为你发现我企图拥有你的时候,还有余力算计权势。没当真不看见你就要死,得到你一点津液才能缓过呼吸,是不是?”
“你
愿意这样想,我很高兴,小梨。”
“我是不打算再掺和进你的棋局里,”纪清梨冷嘲,“被人讨厌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强调:“我讨厌你。”
“你对我发脾气,我同样很高兴。我情愿你发脾气,又不想你来提你心里想得什么撇清关系的话。”
“讨厌二字就更令人愉悦兴奋。你不信我的病,我可否理解成,你认为这点程度比你想的要浅,你可以接受、或者期盼更多,你也很喜欢被人用力在乎?”
只是这么想想,沈怀序注视着她,鼻峰压下来,深嗅一口。
“你要讨厌我,我绝不躲。”
“我从前认为只有操纵权势,拨弄人心局势这一种前程可能,为沈家,也为掌控实权才能摆脱受人牵制的日子。””即使沾染情.欲,也知克制压抑绝不做其奴隶。人往上走,筹谋自然不会断。”
“要达到这一件结局,路径有无数种,我不为自己辩解贴金,说万般举动全为了你。倘若早已真心换真心,何需这般大费周章换一点靠近你的机会?”
纪清梨眸光闪动,沉默不语。
手不经意重卷回来,沈怀序总喜欢从后抱住她,极深的掌控欲同触感无孔不入,围得人被拖进一波波颤动之中。
无意识的泪珠往下滴,涂得脸颊亮晶晶。纪清梨挣扎中掀起眼皮,瞳仁失神,已然超过迄今为止沈怀序喂过的阈值。
他没有要停的意思,纪清梨发出微弱逃避的声音,又被吞没。
“说到底是我自己活该,好了,别绷得这样厉害,坐进来一点也没什么。”沈怀序耐心来哄,面上讲筹谋,讲冠冕堂皇的布局。
“绕圈子假死无非断尾求生,想博得你一点可怜,拖延点时间别让这各取所需的关系这么快结束而已。”
纪清梨摇头,脸颊边的碎发全打湿了,一动也不动。
“放松点。”
沈怀序一手搁在她腿弯,严丝合缝端着她,又吻她肩头,细细密密。
“夺嫡争位,摄政垂帘,一切不过刚开始。你能用到我的地方有很多,好处前途都有很多,就是继续做假夫妻,想用的时候用用,也是门不亏的买卖。”
“至于你的质问,我确实,这段时日的注视,丧事时无孔不入的窥探,甚至在很久之前——在你去书房寻我未果的那夜,我就开始在床边看着你了。”
“那时我在做什么?表面假意不耐冷淡,实则手指摁在你唇边回味触感……”
一把火从耳廓烧到脚尖,越说纪清梨越不可遏止想出画面,想出纷乱不受控的梦境。
她试图扼制思绪和眼泪,湿漉漉的脸往下垂,塌下一截的腰肢却像在骑马,不得不撑在沈怀序膝盖上。
“……道貌岸然的疯子。”
第64章 手掌压上来 “你难道没一点喜欢”……
沈怀序表情未变, 将纪清梨翻了个面。
脸对脸,纪清梨茫然看不见,沈怀序却将什么都窥得清楚。
手指牵动小臂得线条愈发明显, 她两手抓住沈怀序手臂,覆上来时发潮触感、浓密长发都令人心尖发软,沈怀序如她所愿停下。
甜软如被靡熟过头桃子的气息泛开在掌心, 比沈怀序嗅过的任何味道都要甜腻。
他难免想到些大径相同的情景。
纪清梨为他穿孝服白花被磨得发粉,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哭, 偏偏骑到人头上又难下来,由人以清高沉静的姿态推到全身发抖。
现在长进, 不至于崩溃还有余力骂他两句, 他等这天等了许久, 因此有极好的耐心来做。
直到腕骨打湿, 纪清梨满脸化开的红, 额头抵在沈怀序肩头像团被捏紧挤出水分的棉花, 已经到了走投无路、被逼急了的程度。
无意识张开的唇洇湿,纪清梨咬住他衣襟。
他剖析自己毫不手软,隐晦意味同样不含糊, 正的反的话全夹杂着一起,根本不是虔心坦白治病。
只是操弄人心, 摄魂般把神情思绪全掌控在掌心, 再品尝猎物的一切反应。
把话听进去的后果就是像现在这样, 手脚被潮水泡软, 使不上劲。她深吸口气, 发软的声音斥责:“我不同你说了。”
“你的事我不要管。”
她蓄力几息,竟真挣开,从沈怀序掌心下去。
沈怀序似没想过她能长进到这般, 眼还弯着,面色却沉下去点:“一点不要管?”
纪清梨点头,不吭声。
长久死寂,空气都凝固起来。纪清梨顿了下,终究为这难言的怪异回头看去。
月光自窗缝泄进,沈怀序以险恶平静姿态望来。如感觉不到隔阂从后托起她,力道比之前更大。
“这不是段选择的关系。”
“你选不了。”
手背青筋硌得厉害,纪清梨两条腿悬空,很快话被堵住这点惊呼也没了。
他单手抱人轻易,两只手要端起纪清梨更从容不过,还不着急往前走动,只是喉结滚动拍拍这团吸水棉花让她放松点。
沈怀序做事循序渐进,喂食同样如此,他本不打算这样急切:人已在情态上落败,变作由纪清梨不勾手就要硬凑上去的下位者,起码该在别的方面掌控点底气。
但纪清梨从手边挣脱时,他面上顷刻阴郁得压制不住,托起她腰:“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一点点可怜也不留给我,偏偏近日不方便再死一次,我再拿什么留你。”
“你要结束去哪,选谁?他们会这样伺候好你吗?”
什么伺候,沈怀序总是喜欢从后面覆上来,纪清梨愤愤咬堵住她口鼻的指头,要骂他诡计多端。
这样从后面抱着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被人强硬掌控的快.感。
这下就不能强有力反驳,说自己没被他刻意放低的情态,强硬掌控吸引注意,彻底变成沈怀序的共犯。
直到他将她放回床上,纪清梨脚后跟磕到沈怀序肩头,他单手将两只脚并拢提起,让她吃紧。
另只手压到她腰腹上,问:“抖得这么厉害,难道没有一点喜欢?你看这里……”
纪清梨难回答,哼声细小、断续,两条腿蹬过后绞在一块,很快羸弱得似一团黏糊糊水藻,阖着眼像晕了。
没有一点力气,软得不像话。碎发洇湿贴在颈项上,变成困得不行又惦记要玩的孩子,虚脱和被强硬引诱的甜头搅得她徒劳呜咽,禁不住啜出声来。
沈怀序下颌有汗,没滴,只是晦涩俯视纪清梨。
他勾着纪清梨的手碰过肋骨上的疤痕:“别再说分开的话,小梨,只当取乐也还没到腻的时候。”
覆在腰上的宽大手掌再往下压一寸,强硬摁下,几乎是登时纪清梨那点细弱哭声就被掐断,脚踝抽动下。
沈怀序从容踩过水声,这样就够了,贪图新鲜也还有新鲜可言,他愿让纪清梨盘弄,哪怕他忍得发痛早想大开大合压得更深。
别让他对外放的“狠话”,诸如跟着她过三人的日子当真,真说给她听,那沈怀序会要疯。
*
一夜无梦,纪清梨只觉自己好比被人砸晕,昏沉醒来对着天光竟有瞬分不清时日。
身上早就被洗过,紧张探头去看,地毯床帐早都换过,整洁如新,看不出昨夜她挣得有多厉害。
但腰上吮痕鲜明,脚踝腿弯更红了大片,一看就让人回想起是怎么半推半就被提着脚、强硬端起腿的。
别说是断了契约抽身,不清不白成这样,纪清梨头晕无力,自暴自弃把脑袋埋回枕头里。
春兰端着果盘困惑过来,当即如临大敌来探温度。
眼看人没事,她松口气,说:“天是渐渐冷了,奴婢可不能不操心。”
“沈大人早晨还说,今日宫中事物不多,请小姐等他回来一同用膳。”
纪清梨觉得稀奇,春兰何尝不是。纪清梨要出院看看,可不管走到哪,身后侍卫就跟到哪。
去问,对方只道近日京中多事,是沈府担忧夫人安危,才时刻跟随。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看着,不知这是哪一出。
春兰嘀咕:
“说来不止,今早杨氏房里的嬷嬷还特意过来一番,说小姐素日劳累,体贴小姐日后不必再去她房中请安了。”
“去年冬日,杨氏哪有这般好心,现在突然懂体贴儿媳,是要做什么?”
纪清梨不知。
不止是沈家要转性,前朝大事也被争分夺秒的敲定。
陛下中风尚未清醒,哗变由靖王压下,他请太后出面肃清余孽逆党,手中理由充足,首当其冲拿下淑妃一族。
抄了淑妃母家再灭口,此后靖王同二皇子一党做过的事就再无人知晓。再等皇帝驾崩选定病弱或年幼储君登基,摄政王也来得有理有据。
皇子才死伤入狱,挺稳靖王府就已奢靡载舞了,算盘打得这般响亮,旁人揣测其行事作风私下怨尤,沈怀序望而不语。
德顺看不懂那意思,更揣揣宫中大变后去向如何,去谢无行跟前问:“大人,您说陛下这般还能撑多久?”
寝宫里的皇帝老态龙钟,往他身上扎针也叫不出半句,御前伺候的人皆以谢无行为首,旁人掺和不了半点。
能撑多久,当然也全看谢无行兴致。
谢无行瞥他眼:“你想他活?”
“奴才没有,”德顺缩缩脖子,大逆不道的话只敢压低声音说,“但如今您仇报得差不多,只差几颗脑袋还在了。要是靖王上位,咱们也得先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当太监当上瘾,准备伺候下个皇帝?”
德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自进宫就一直跟着小公子,能从掖庭到如今地位,也全是谢无行时刻把他带在身边。
毕竟其他旁支或不堪折辱自尽,或受不了磋砣病逝,活下来的人仅他们二人。一切都为了报仇,现在只等这老皇帝死了,手刃仇人就算圆满。
之后不伺候下个皇帝,又能做什么?德顺茫然不知。
宫道长长一条,余下的,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当初燕家‘谋逆’他靖王没少说过话,皇帝行将朽木他自然也活不了。去给沈怀序传话,将靖王给我的那些东西送去。”
德顺诧异:“给沈大人?可,您不是不喜欢沈大人吗?”
谁让裴誉派去刺杀的人,一个都没得手,叫沈怀序还活着?
“时至如今,喜恶不重要。”
谢无行垂眸又低声说了遍,像在说服自己。
“靖王为这场戏费心劳力至此,陛下病重他应当也脱不了干系,再深想,死去的那些臣子同燕家旧闻说不定也是靖王所为。”
“去吧,沈大人志在青云,自知该怎么做。”
德顺只得去传,沈怀序同样一副并不惊讶的神色,同五皇子简短交代完剩下功课就往牢狱中去了。
昔年风光后宫的淑妃蓬头垢面缩在角落,狱卒道自目睹二皇子身死后她就一直这般,再没开口说过旁的话。
沈怀序颔首,请狱卒稍作等候。
他询问二皇子筹谋的细枝末节,淑妃一言不发,只到他提及靖王迫不及待的杀心,她眼里才有了点神采,但还是冷笑:
“沈大人,交易要有来有往,你平白从本宫这讨要东西,想得倒美。随靖王那老货平步青云,你想要的还不够多吗?”
“确实,靖王不久恐要成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能拿得够多了,娘娘忍得下这口气,臣也无话可说。”
怎么能忍下?昔年靖王对她点头哈腰只差摇尾巴,同她娘家来往殷切即使没有证据,淑妃此刻也能极力寻出证据来!
原还疑心沈怀序为哪方势力来套话,她儿已死筹谋都竹篮打水一场空,到了这般田地左右没有好下场的,不如拖靖王下水让他日子也别好过……
她长长吐出口气,阴着脸说出宫中往来藏匿地点,转眼打量沈怀序,见方才旁人都对他一脸恭敬惧怕,语气倏忽柔下来:
“本宫这儿还有陛下,有二皇子那个蠢货的许多事宜,沈大人这般年轻有为,不如再留下说两句。”
沈怀序垂首笑起来。
“不必,家中夫人在等我用膳。”
从前过午不食,禁欲修身。昨日尝到甜头,方只其中滋味。
他没有一刻不在回想,纪清梨脱水般缩得很小,趴在人掌心得知他全貌时发毛又斥他有病的模样。
沈怀序掩人耳目,怕人发现端庄清高之下是这等不受控的劣质。
如今被骂,被纪清梨骂,被她澄澈眼瞳用力瞪过只让人兴奋愉悦,既如此,何必何必再假模假样克己守礼?
不如多寻花样,别让纪清梨腻了才好。
第65章 上位权臣 “你睡也睡了”
天气转凉, 日落得更快。
沈怀序三言两语部署完身后事,没半点从前那般要留宿多待的意思,即刻回程。
马车上他问棋白:“家中可有人来催?”
棋白小心摇头, 沈怀序也不恼火,撩起车帘望向窗外。
万家灯火通明,往日没有留给沈怀序的灯笼, 今晚倒也留了一盏。
虽然还是在纪清梨院里,但暖融融的一点光亮, 照出她那贴身婢女凑近嘀咕说些什么,叫她影子也摇晃得可爱。
沈怀序推门进去, 纪清梨眼中笑意停了瞬, 总是不大自在, 索性偏过头去。
“你回来得太晚, 小厨房留了鸡丝面。”
她没有等沈怀序回来一起吃的意思, 沈怀序也毫不介意, 甚至眼中笑意更盛,只说好。
纪清梨看他坐下用膳,满腹狐疑。府中人都知道沈怀序习惯少食, 晚间更鲜少动筷,这面上的也不过几口。
这样安静动筷, 还真是来她这儿吃饭来的?
到底打什么算盘。
纪清梨静了瞬, 眼看他要吃完, 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有话就直说, 不用绕这么大圈子。”
沈怀序最后一口吃完, 净手撤盘,撩起眼皮望来;“说什么?回来晚了是我不对,宫中事宜只差这两日就有结果, 日后不会再这般了。”
纪清梨脸上就差写了几个大字:我同你有什么好吃的。
沈怀序好笑,平静道:“那就说清楚些:我不止想一齐用膳,还想早些回来见你,想同你说话陪你做琐事,想回到最初你真切愿做夫妻的时候。”
“当然,从前冷淡现在又上赶着凑上来,是我自己贱,你要甩开也是正常。这样心软留一碗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好长一串话,纪清梨还没回应,沈怀序已伸出手来,神态自如问:“腿上还疼吗。”
“看你坐得不太安稳,是不是哪划到了?”
他很尽责要纪清梨趴过来,可纪清梨还记得,昨夜最后也是这样。
沈怀序抹掉她脸上潮掉的泪,像拨弄条软塌塌浸足水的绸缎,讲她腰臀泛红哭得这么厉害,要检查是不是伤到哪了。
纪清梨被放到他腿上,趴上时才意味到这是个惩戒意味很重的姿势。她挂着泪抬头,恍惚像在被夫子检查功课。
不过这位夫子严谨又慢条斯理,过于细致反倒成了种审问似的折磨。
伤自然没伤到,她只是哼得可怜,视觉从白处挪到泛开红艳的那块,艳丽得晃眼。
好不容易安静喘气的时候,反而被弄得奇怪,何况眼泪这么多,骨头都快被撞红是为什么,他心里难道不知,还要检查?
沈怀序手掌漫不经心拍到残留的掌痕上,没什么节奏就更预料不到下次是什么时候,他向来是会控制把控的人。
直到纪清梨不受控抽动,沈怀序才恍然般笑笑,最后收尾干净。
那种像被丢上岸,两条腿变成尾巴崩溃乱蹬的感觉她可不要再来一次,纪清梨尤其警惕,说什么也不过去。
沈怀序抬起眼皮,似笑非笑的:“怎么这样戒备,是想到什么了?”
明知故问。
“我、我跟你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靠近这混淆黑白的人就只有被算计的份,纪清梨不同他呈口舌之快。什么做夫妻的话,她更耳廓通红,报复性的回绝
:“我不打算多留。”
她拒绝,沈怀序反而双目含笑,笑得她背后凉飕飕的,纪清梨禁不住问:“你笑什么?”
“纪清梨,你初嫁来时不会这般同我说话,也没有这样生动生气的表情。生气很好,小脾气也很好,每捕捉到这点变化,我总会有瞬我对你也会是特殊的错觉。”
纪清梨移开视线,硬邦邦讲她没生气。
“不是生气?小梨睡也睡过我了,既不是生气报复,那是对哪还不满意?”
沈怀序虚心请教,一副随她点出就改的模样。
还改,纪清梨从来老实温和,就是剖析内心坦诚她确实有爽到,这也早超过尝尝甜头的阈值。
该说是因为他的瘾病么,完全像是用花样和没过人理智的快感裹挟心神,她心跳得快死了两条腿都发软,再改真要晕到他手里,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我是说在做夫君这件事上,还有许多需要改善的。”沈怀序慢悠悠补充,一双眼洞察如悉,光这么看着人也让纪清梨紧促舔唇,脸热得不行。
还是面皮太薄,经不起算计的好心小梨,门前有人轻叩,她借开门的名义逃开,沈怀序轻笑抿茶,等最后一点推手。
纪清梨开门看见是杨氏身边嬷嬷时一愣,不知对方这么晚来是怎么了。
嬷嬷怀着歉意哎了声,让婢女把长寿面端来:“大公子可是回来了,在纪夫人这儿吧?”
原来今日竟是沈怀序生辰。
从前这些事皆由老夫人处理,沈怀序生辰无非也只是去祠堂上香敬祖宗,陪老夫人说上半天的话,再与沈家众人吃上一顿饭。
现在老夫人送走,杨氏差些把这事忘了。
是前夜里默默提醒,她想着操办一番又拿不准沈怀序喜好心思,想来想去,就只有等他回来时送来碗长寿面。
“她知晓公子晚间会在夫人这,就不多办一道了,只是这碗心意老奴要为她带到。”
纪清梨压根就不知今日是沈怀序生辰,她无措请婢女把面端进来,又想怪不得沈怀序今日要来和她一起用膳,只是留碗面,沈怀序面色也很好。
早说是沈怀序生辰,吃个饭而已,纪清梨又不是不能等那一会。
春兰藉着布筷的空荡,对纪清梨窃窃道:“奴婢方才撞上那嬷嬷,才知杨氏也不过是前夜才想起此事。从前府上也没人给沈大人过生辰,他们早都习惯了。”
纪清梨听了更有种莫名愧疚,顿了顿还是坐下来:“你怎么不早说。”
“原也不是什么重要日子。生辰一贯简单,老夫人只训我更改勤勉清醒,同往日无异罢了。”
“老夫人平日严格我知,这日也要训诫吗?你母亲也不拦?”
“向来如此。”
沈怀序一笔带过,好像他也早已习惯这般。细细想来,沈家上下虽都恭敬有余,却对沈怀序从没有多倾斜操心的意思。
就是在杨氏眼里,好像一直是沈行原占比更多。
因为沈怀序万事有主,什么都不必操心,渐渐的也无人会多担忧多记挂他。
说来她自己过生辰也是糊里糊涂的。
从前人小,后来府上更没人记她日子,怕只有赵氏算计她八字同哪位高门相合时提过,其余都是孙姨娘一拍脑门想起来,叫她过来吃糕吃面。
沈怀序这般受人注视追捧,在外风头无限的人,这件事上处境却也和她大差不多,纪清梨诡异生出点看同类的触动,何况她还有个孙姨娘真切盼她好,谁真切来祝沈怀序?
就一点松动,沈怀序敏锐抓住:“我这般早已习惯,今年却不免想到你,想你从前是否也是如此。”
“今日这碗面,小梨和我一人一半吧。”
长寿面含着福气,哪能分?
沈怀序不语,他只稍微设想,就不禁要为她度过的千分之一叹息,想把一切好的碰到她掌心,压满她都不为过,何况一碗面。
纪清梨犹豫片刻坐下,别扭后真心道:“生辰快乐。”
“看在生辰份上,今夜我能留下吗,像夫妻那般。”
“……就只是躺在那?”
“就只是躺着那。”
要是早知沈怀序今日生辰,做点什么有所表示,也不至于这般心虚。纪清梨点头,也不免嘀咕他该自己把生辰记清。
他怎么会不知?他早知会如此,杨氏最后才匆匆送来,才要等着她那点怜悯。
*
寅时三刻,靖王宿醉朦胧,满心志得意满的痛快。
从前皇帝坐了位置拿狗眼看人,在他手下装孙子过日,今时今日也该换一换,这摄政王给他当当了。
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等时日差不多了就寻个由头将老三老五处理了,左右一个本就活不久的病秧子,一个稚子,在宫中出意外再正常不过。
喉中浊气闷涩,靖王抬手喝水,杯中空荡,他不满唤下人:“没个眼力见的东西,还不滚进来!”
脚步切切,进来的却不是下人,而是一身污垢蓬头露面的淑妃。
“你怎的在这?谁放你进来的?”
靖王觉察不对,回头看向窗外,屋外不知何时火把冲天,禁卫军及谢无行身影被火烧得拉长,已然是抄家姿态。
谢无行缓缓走来,手里捏着的赫然是圣旨,是淑妃交出的靖王罪证。
靖王面色骤变防备起身,大喝:“皇室宗亲以本王为首,谢无行你个狗奴才敢擅自做这种事?你想把控幼帝是么,你以为谁会服你!”
谢无行摊手,只散漫把灯油浇到地上。
淑妃浑然听不见任何话,只死死盯着靖王,神色幽幽:“靖王喜事临门气色这样好,当初我生下二皇子,你何尝不是这般神色送上门来,慇勤说好话的?”
“我儿死了,你难道还想好过,不如一同下去,见见你那自私自利的好皇兄。”
这疯女人尽说些什么!靖王猛拍桌来人,要一脚踹翻淑妃,可淑妃已丢开手中烛油猛撞上去,一时间火光在眼前冲开,辟啪间的功夫猎猎随风,迅速沿着灯油蔓延。
火光沾上谢无行衣袍,他转头看向将亮未亮的天,不知是为谁叹口气,面容罕见地没有假惺惺也没有怨恨,只是沉静。
一夜过去,朝臣皆知靖王身影不正,不仅同二皇子一党勾结有余,私下还残害污蔑朝臣,在奉旨搜寻时违抗圣命,竟活活把自己烧死,连累御前的谢公公也不知所踪。
那谢公公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朝中议论纷纷,可很快陛下驾崩无暇顾及此中细节,唯有请太后出面稳定局势,定下储君。
听闻五皇子登基的那一日,纪清梨还在绣副“生意兴隆”的牌匾。
孙姨娘的酒楼开起来,原是打算绣好给姨娘送去,可听到这消息她捏着丝线着实停住,院里更是一下叽叽喳喳,丫鬟们惊讶道那大公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帝师了。
且皇帝年幼,尚有许多需要旁人辅佐循循善诱的呢!
就是春兰也原地小小蹦了下,又假装稳重抚平身上褶皱,过来压低声音问:“小姐,这下沉大人第一权臣的位置无疑了!小姐这婚事……”
为利益有留的理由,其他呢?
门口寒暄,纪清梨望去,棋白行色匆匆赶回沈家,要传的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第一时间赶到她这儿来。
还是从前转达沈怀序把俸禄钥匙都给她的语气,说得话却早就不同了:
“夫人,宫中赏赐稍后便到,您留人接一接就好了。”
“大人今日会早些回来的,还请夫人与大人一同用膳。”
第66章 被卷进浪潮 “很漂亮”
权势养人, 消息才传开不久,纪清梨就亲眼瞧见送来的许多贺礼,和拜访拉拢的请帖。
杨氏站在其中翻看打点, 权臣本人却是质朴,匆匆回来就为找她讨口饭吃的,见她好生站在院里, 面上神态才舒缓些,继续端起那副冷凝姿态。
下人忙着打理贺礼, 增添菜肴,沈怀序在院口拍开衣袖灰尘, 才进来站到纪清梨身侧。
“在绣什么?”
低头看过绣面上繁琐图样, 沈怀序眉头稍蹙。
他私下请郎中将明目药膳调进纪清梨饮食中, 她夜里看不太清的毛病好了些, 但总在这种细致活上耗神, 眼睛再好难免也会磨损。
沈怀序没说让纪清梨不绣, 只是平静接过她手上的针,让她坐下歇息会。
见过沈怀序提笔,谁见过沈怀序握针?下人窸窸窣窣的, 就是棋白也忍不住在后面偷瞄几眼。
纪清梨一眼扫去,人都老实转过去了, 她心里觉得有意思, 刻意问:“沈大人今日怎么不叫那些个侍卫跟在我身后, 走哪拦到哪了?”
穿针拉线, 沈怀序神色沉静, 瞥她一眼。
那些侍卫跟随,说是保护实则为他耳目爪牙,看着纪清梨以免她离开沈家而已。
权财真心, 沈怀序能捧给她的都给,若要断开契约,去跟别人过日子……
纵使沈怀序有加入其中,上赶着给他当情夫的觉悟,也需要些时间说服自己按下妒忌。在此之前,他无法平静接受纪清梨做出任何逃离他的选择。
“不是不在,只是让他们做事更安静隐蔽。”
否则她见一个人就要说两句话,说到什么时候去。
侍卫又大多孔武有力,同沈行原那般风格的也不是没有。沈怀序面不改色把穿错的线退回来,手上动作继续。
“你问这个,是觉得他们碍事,还是要去哪。”
纪清梨打量他渐沉的神色,想真奇怪。
人的魅力有时来得矛盾,还是说沈怀序把病真传染给她,被这般强硬上位者姿态摄住时,比起害怕,先回想起的反而是某些时刻,他捂住她口鼻附身更狠时昏昧沉迷的神色。
先前他不计后果,对自己下狠手做情夫姘头,夜里做鬼于灵堂里注视妻子;活了能无声困住人去向,落子缜密无息,强硬手段同快感兼并。
这种痴迷让人后颈发麻,却也难忽视。
如团涌到脚踝边的黑泥,被裹住就只有由他吞没、包裹起来,漆黑里呼吸滚烫喷洒上来,吮吸口舌令人一起掉进情.欲漩涡里,她难道能一直清醒下去?
更遑论沈怀序懂得分寸,知晓女子的一点可怜也是底气,他毫不吝啬展现自己草木皆兵的在意,又适时露出权势下同她一般不得偏爱的处境。
昨夜同床共枕,抛开那点心软,纪清梨也难说严厉拒绝他。
再看他手里歪了的线,纪清梨有种说不出的火气,抿唇推他手背:“你别绣了。”
“一会都给我绣歪,我还要自己来。”
纪清梨难得强势,挤过来也要把他挤走,发顶毛茸茸晃在眼前。沈怀序毫无自觉走开的意思,反而呵笑声,手覆上来。
“在生什么气?”
骨节分明的手挤进掌心,丝丝缕缕的痒,春兰出来请小姐进去用膳,看见这一幕愣住。
纪清梨耳朵红得更厉害,转眼就从沈怀序怀里挣出去了。
那副绣画,有两针确实没她手上漂亮,沈怀序是挑好日子虔心请教,虚心听从教诲。
只有稀里糊涂又被架上去的纪清梨失重撑到他腰腹上,两条腿因不好意思放下而紧紧绞在一块,不肯动。
膝盖泛粉,像跪过。
只是让她扶好,也站不稳磕到床沿上。真把她放下压住两条腿,又要哭得闷闷可怜。
沈怀序慢条斯理将其放下,给足小梨夫子时间,有脾气指甲在腰腹挠出红痕他也不介意。
只是喉头急促吞咽时腹上线条也猛地收敛下,烫得纪清梨慌乱撑住。
如一条展开在人前的缎带,血管细微淌在其中,她是穿过生命温热柔软的线。
沈怀序喉结滚动下,双手握住她的腰。
宽大手掌对比得弧度愈发明显,纪清梨好像变成扁扁一片,一块刷过油预备起酥的面团。
即使不同上次那般狂风骤雨,被拽进最本能、令人头皮发麻的浪潮里,纪清梨也很快拍沈怀序要停。
说是要她来教,沈怀序如有实质的目光却没一点遮挡了,纪清梨被他看得只差烧起来。
啜泣断成一颗颗的珠子,她尝试往前拦住沈怀序花样百出的心思,却没想到骑马时身子压上来是冲刺的意思,自己重量也变成拨弄珠子的一面手掌。
沈怀序声音很哑,克制到极点问:“怎么把我抛在一旁,自己在上面抖得说不出话来?”
眼泪痉得快糊住脸,她想这刻应当是非常狼狈,但沈怀序坐起后将她拥得更紧,紧得纪清梨快喘不上气。
是冬日,但贴在一块的地方都滚烫潮湿,摩擦着热气。沈怀序清白拍下她腿,纪清梨也为余韵不受控的抽动,甚至有瞬没法拒绝,把枕头捏得皱巴巴。
他笑,沿着眼皮细密卷走那些泪,低声说纪清梨很漂亮。
墨发扫到她腰上来,纪清梨痒得难以回答。
直到白日,纪清梨含糊醒来,人还没清醒身子率先觉察不对。
有些发涨。
仿佛干涩的果子被剥开,从缝隙窥见湿润,她惊诧抬头看去,沈怀序沉冷抬眼,神色清明,目光更称得上灼灼。
……他就这么睡了,还是故意的?
“你怎么,”纪清梨有口难言,憋得脸红。
她现在已经知晓沈怀序是个喜欢听什么的人,一旦她问出来,沈怀序只会低声反问,慢悠悠请人将话说完整。
“我怎么?”
纪清梨忍住不问,换个话题:“你怎的还在这?”
“今日休沐。”
五皇子登基,剩余琐事已处理干净,所以昨夜有足够的耐心引诱,勾着纪清梨自己来,看她尝够了晕乎乎睡过去,还含着也不知道。
见她脸色变来变去,宁愿把自己闷死,沈怀序笑了笑,拂开她耳边碎发:“再睡会吧,昨夜一直喊累。”
“……”
纪清梨两眼一闭,权当她不会讲话。
但沈怀序还在,一丁点的细枝末节都无比清晰,她翻过身去,那一阵的摩擦就很清醒,之后背面有意浅浅的动静就更难忽视。
细密的涨痒一点点苏醒,本就含了一夜,纪清梨躲,往前挪得抽出只让她自己绞腿吸气。
沈怀序呵笑声后她警惕低头,眼看着他手从背后圈来,将她一下钉进怀里。
“既然还睡不着,那也不着急睡回笼觉。”
被子还盖在两人身上,沈怀序摁着这个姿势没动,只是一手提腰,一手无声撬开她唇,手指搅进去:“昨夜教的地方,我怎么总像有哪听不懂?”
他哪有什么不懂,纪清梨被拽进去的最后瞬是发自内心的想,沈怀序这些年克己守礼,万般忍耐克制,那真是应当的。
针线活,沈怀序也学得很快。
半月有余,他走线平稳不曾出错,一副“生意兴隆”的十字绣有他接手,纪清梨只绣了小半个冬天。
最冷的时日已过去,枝头抽绿,春兰还是絮叨说倒春寒才吓人,差些把纪清梨裹得只剩眼睛在外面。
天子驾崩国丧守孝,衣服也都尽量挑得素净。
斗篷盖在她头顶上,纪清梨挣扎着露出下巴,吐出口白白雾气。
脸颊上的绯红不用她多说,温热从春兰面前晃过。
沈大人没事就爱回来和小姐吃饭,吃来吃去又都是些温和滋补的东西。
天生的体质不是一蹴而就几顿饭就养好的,可小姐也是实打实气色好了不少。
春兰盯着看了几眼,不情愿把外袍取下了:“少穿些,小姐也还是不能吹风的。”
纪清梨脆生生应下,出府路上谁见了不是齐齐唤上句夫人安,侍从紧跟其后,浩荡派头同贵家小姐并无两样。
孙姨娘远远就看着她下马车过来,让人把牌匾好生取出摆来,一时眼眶发热。
她假借打哈欠掩去神情,一转头梁成就握着个帕子沉默递向她。
说是来送俸禄的纪彦也望来,同他如出一辙的一张脸摆到面前,孙姨娘那点泪意憋回去,真是头疼。
纪清梨也疑惑纪彦怎么在这,他只是对这个姐姐点头。
孙姨娘拉着纪清梨道:“我都说了这两日没什么客人,你梁叔非要过来帮忙。这个纪彦也是,说从前府上给姨娘每月发俸禄,我出府了也要过来送我。”
纪清梨了然,急文州自作孽,受大皇子牵连,文昌伯现在是恨不得把纪家都塞到纪彦手里,他要管家做主,打赵氏的脸,还真可以。
“他担心您呢。”
孙春芳毫不掩饰声音:“说些稀奇话,我用得着你们这一两个小玩意担心?”
纪清梨下意识看去,原以为纪彦会生气,但没有。他同梁叔只是默默搬动桌椅板凳,速度很快,人很安静。
孙春芳叹口气。
当初她被文昌伯带回府是一腔怨气,因着肚里的孩子才勉强留下不动。
这一路提心吊胆,算尽了好坏把他生下,得不到梁成任何消息,还听见赵氏盘算,孙春芳咽不下这口怨气。
她想,她已做尽能做到的任何事,她没对不起任何人。这孩子生下来该如何,那就是他自己的命,和她无关了。
所以这些年她对纪彦始终不冷不热,纪彦养到赵氏身边,她也没有如何失意。
养在主母身边能得到的东西,本就比她这个姨娘多,何况她还刻意膈应赵氏,取了个同纪妍差不多的名。
现在纪彦同不记大一般,夺了纪家主动凑上来,孙春芳反而不知该怎么正常对待这个孩子了。
说了也是头痛,她不打算把这些话说给纪清梨听,她自己也还是小孩子。
当年丁姨娘拉她一把,糊弄住产婆和文昌伯没让他们知晓这孩子是谁的,如今她护着纪清梨,也是还她一把。
孙春芳忽然想到什么,悄声问:“你现在同沈怀序……”
“姨娘没有旁的意思,沈怀序如今可是威严得厉害,但姨娘总担心你们不是真夫妻,沈家就不够尽心。子嗣上,你婆母可有催你?”
“没有的,我婆母她……她不是很在意了。”纪清梨不好用安分二字来形容长辈,但杨氏最近是有点小心翼翼的。
同她说句话还要转头看眼公公,好像要他过来看看这话上称后重几何,有没有太凶太过。
“你自己呢,可有什么想法?”
她自己?纪清梨怔然,坦白来说从前是杨氏总催促,她心里把这事当做任务才天天记着。
实则真要她来想,她对子嗣毫无概念,更想不出来日后她会生出个人来。
况且沈怀序每次,即使不是先伺候她安静了,他也是忍到最后时候自己弄出来的呀。
这怎么说,纪清梨脸通红,脑中闪过朦胧中窥见的沈怀序隐忍到极致,下颚挂着汗的神情,讲不出来。
第67章 你总会人老珠黄 “我很老吗?”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决断做, 孙姨娘捏捏纪清梨手掌心,不催她回答。
不过余光扫过她背后侍从,孙姨娘沉吟片刻, 想起件事。
盘下这铺子时旧东家并不地道,赵氏的人不知是何居心还背地盯梢。房梁柱子到她手里都参差不齐,放着指不定哪日要出问题。
好在梁成本就是跟木头打交道的, 早发现这些细节。孙姨娘当即想到是赵氏做的,身边人要解决此事, 孙春芳拦下没声张。
她人都走了还用这种手段,那是赵氏白天夜里咽不下这口气, 庸人自扰, 孙春芳花钱翻新任她自己恼去。
没想到某日旧东家自己跑回来担责, 银子也诚惶诚恐补上全说是他的不是。
原以为是那人良心发现, 这会从纪清梨身后瞥见几个面熟的, 孙春芳稍稍回想, 霎时想起那日东家身后站着的,也正是这几张脸。
“这样的事,姨娘也不早说!”
“你给我留了那些人, 本就用不着劳烦你。再说那时沈家出事,哪能让你再烦心。”
孙春芳捏她脸笑笑, 说恰好是那时起纪家自顾不暇, 一路下坡, 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裴誉, 沈怀序, 似乎来往的人都能轻易得到孙春芳和纪清梨注视,他永远坐在角落安静看着,所以也没说自己人手也守在周围。
只看眼纪清梨神色如常, 甚至轻抿下唇,他心里就有了答案。纪彦将纪家近况的话咽回去,不再打算说给她听,也不再打算邀请她回来,回到“纪家”,纪彦和纪清梨的纪。
*
不必去问那几人,纪清梨也清楚知晓这是沈怀序做的。
昔日马车上他一句自会处理,纪清梨没放在心上,沈怀序却从没失言过。
纪清梨有点心不在焉的,直到回府前马车停顿,墨符在外小心翼翼开口:“夫人。”
“穿过前面这条街就到官署了,大人今日正在官署之中。时机巧合,夫人若是得空不如稍等几息,说不准大人就很快出来了。”
纪清梨撩帘望去,既然是路过,往那边绕两步,也没什么。
她随口应下,墨符忙不迭请马夫往前去,道:“大人若出来瞧见夫人,定然高兴。”
车轮吱呀声,纪清梨被墨符语气弄得不大自在。往前看去,却见官署前的圆领太监都变成新面孔,既不是谢无行,也不是他身后眼熟的圆眼睛小太监了。
她多看几眼,身影自人前遥遥晃过,裴誉近乎是一瞬就捕捉到。
这些时日为永安候府的事出入操劳,他神色沉肃不少,腰间也不似从前那般花哨。
从前摸爬滚打不计手段的招数用到官场上,作风算不上正派,却也因此更受旁人忌惮。
侍卫正好不容易为有正形的世子高兴,低头说着府上侯夫人特意备了他爱吃的菜,一抬头见世子又要往人有妇之夫马车上走,冷颤着拦了把。
上次依世子意思,沈怀序是亲自提剑来,世子手臂骨头都错位。
今时更不同往日,沈怀序把控朝臣,逆党余孽的血流满砖缝,外面更早传他对那位纪夫人尤其看重,世子再寻上去,份量可就毫不相同了。
“世子还是谨慎的好,上次同谢公公卷进皇子争位已是冒险,那位谢公公可是出了事,属下刚刚还听见那两个小太监说是死了。”
裴誉啧了声。
他笃定谢无行没死。
沈怀序不会让谢无行尚没暴露多久、还在赏味期里时,死在这么出风头的一件事里。
这消息传到谁耳朵里,都会唏嘘闲言两句,给纪清梨那个耳根子软的人听见,更要愣住回想起谢无行生平,往后再提,也要说上几句其实谢无行人还不错。
早死的人最干净,最让人惦念,这招数沈怀序自己用过,他更清楚。
若不是人只有一条命,只怕沈怀序就把自己劈成两份。
一份用来死给纪清梨看,得她最独一无二的惦念,一份把剩下位置牢牢占据,他怎么舍得让别人死。
裴誉抬起眼皮,睨那侍卫:“你倒管起我来,我不过同人说两句话,也说不得?”
您那是跟人说两句话吗?
旁边多少想搭话的同僚您一概不理,总想同别人妻子说话,这怎么说得了。
侍卫满头冒汗,绞尽脑汁要劝说,还是刚从官署出来的沈怀序停步,看眼他,又不徐不疾朝远处看了眼。
棋白极有眼力见:“大人,属下看那是夫人的马车,应是夫人来接您了。”
沈怀序朝裴誉略颔首:“先行一步,裴大人自便。”
他装什么,谁问他了?
裴誉冷笑:“沈大人要走就走。不过既然搭话,也别怪我多提醒一句,路遥知马力,沈大人别着急得意。”
“人总有人老珠黄的一日。譬如我就比沈大人年轻,有那么点新鲜资本,谁又能料到日后会是什么光景?我等着。”
裴誉当着他面掏出纪清梨那方手帕,沈怀序视线停留几秒,以胜者毫无波澜的姿态忽视。
“裴世子随意,我就不让夫人多等我了。”
他淡然离去,棋白敏锐感到自家主子脸沉几分。
官署门前,正值人说笑往来,沈怀序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巴结对象,不少人有意过来奉承。
户部尚书撞见沈怀序,脸色变了变还是上前寒暄,姿态恭谨。沈怀序简短应过,专心走到马车旁轻敲车身,将声音放缓:“今日怎么想起来接我?”
“今日顺路。”
“还以为夫人是今日想我,原来比不得一条路。”
这人得寸进尺了,纪清梨露出小半张脸,对上他视线:“你怎么不说再从前点,我给你送点吃食你也没动过?”
沈怀序从善如流认错:“是我那时知足,不知端的什么没用架子,小梨骂得对。”
他在马车旁耐心说话,姿态低而顺从,谁还记得沈怀序白日冷脸下令,言辞严厉摄人的样子?
旁人禁不住再多看两眼,沈怀序再认两句错,明日京中流言风声就有的传了,纪清梨面皮薄,斥他是花言巧语,让他上来。
马车上沈怀序握紧纪清梨的手,纪清梨挣不开索性由他,问起姨娘的事,沈怀序只轻描淡写盖过,并不邀功。
他今天有点奇怪。
夜间沐浴后也只随意披着外袍,从春兰手中接过帕子,细致给她擦干长发。
发梢被人很轻柔抚过,镜子里两道影子重叠,昏沉中快分不清身形。
纪清梨被揉得舒服,放松间要谢孙姨娘那件事,他顿了下,手指绕过纪清梨发梢,脸隐在暗色中:
“谢我?小梨没有觉得,我来得太晚,能做的也太有限?”
“若早知你处境,成婚时早知,成婚前早知,在你困在角落时早知……”
他能做得会更多。
而不只是徒劳阻止这些,在他意识到之前,纪清梨都是怎样熬过来的?
纪清梨不该为纪家的偏心付出代价,她值得更好的一切。
早与纪清梨相识,也绝不会有裴誉来面前趾高气昂。
他们一同经历了什么?这种共苦的日子,总是被回忆修饰得更加难忘,沈怀序自私想要纪清梨的每瞬难忘都是他。
他自知这不可能,且年纪毕竟摆在这,即使省去前面愚钝时刻,他还是要比纪清梨年长。
沈怀序轻柔将发梢放下,终于问出来:“小梨会觉得我有点老吗?”
鲜妍年轻的妻子极诧异回头,好像想不出他会问出这种话,目光上下巡视,带着审视与新奇。
沈怀序回避那道视线。
纪清梨这才意识到沈怀序今天的奇怪从哪来,把控朝政炙手可热的权臣,私下是暗搓搓想老不老这种事……
心口不知为何为这瞬回避撞到。
与其说是老,不如说沈怀序是万事周全的从容和安全感。
冷脸、掌控,诱哄且不吝啬尺度的话都是他的伎俩,疯起来不计手段对自己也狠得厉害,要剥开这些,却也有隐秘真心在。
“没有,我从没这样觉得过。”
沈怀序没有声音。
纪清梨从没哄过他,一时手忙脚乱的:“沈怀序?我没有骗你。”
她讲话一向真心,眼角眉梢都是好意:“你又没比我大多少。况且京中提及你大多褒奖佩服,你从前才学惊人,现在是帝师权臣,怎么会这么想?”
“是,但从前冷淡外表下是不堪瘾病,连常人都算不上。谁知晓这副病症后,不会说上一句虚伪?”
“不会的,七情六欲人之常情,”纪清梨咬咬牙,再咬咬牙,“不是谁都觉得有问题,我觉得就还好。”
“即使是虚伪维持表面,气度端庄克制,身量禁欲有度,你已经竭力做到旁人没做到的,我很喜欢。”
纪清梨好意要举例子说清,只是说他脸不错很喜欢太奇怪,说喜欢他手就更说不清,她舌头此刻显得意外笨拙,不好说清。
直到肩头长发被拨开,纪清梨不受控抬头,沈怀序捂住她眼吻在后颈上,低哑叹息:“能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我以为你只习惯昏沉时松口说喜欢,所以从不敢白日向你要个答案。”
他抱得很紧,手掌下的脉搏像一颗心。
“以色侍人,面容总有老去的一天。届时你腻了把我抛开,我怎么办?”
“沈家众人对我客气有余,却只是客气,世间待我真心的人少之又少,我只想要你一个答案。夫妻就是夫妻,夫妻是不能半路抛开我的,你就是不同意,勾勾手指,我总要过来。”
把自己说得可怜,没了她就要死,吻却细密不安分沿脊骨往下,尽心竭力地伺候好她。【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